说完,沈坚让人去找毡子,沈湘到了,见此情景哭起来,连声说:“怎么是这样了?不是跟四公主在一起吗?!这是怎么回事?!”苏婉娘忙拉沈湘:“小姐是吓昏了。”

沈湘大声问:“她怎么吓昏的?”

谁也不敢回答,沈坚说:“走!我们回去说!”这简直比说出来还难听。

正在此时,毡子到了,沈湘和苏婉娘把沈汶推到毡子上,沈坚和沈卓抬了沈汶,沈坚临走时大声说:“太子殿下,好好留几个活口,好追查是谁人指使!”

太子脸色更加阴沉,沈坚带着人扬长而去。

有人低声报告说:“三皇子那边,制服了所有的刺客……”

太子一惊,看了眼周围的侍卫道:“快去!协助三皇弟,别让那些刺客逃了命!”侍卫们应声去了。

宴席不欢而散,那些狩猎的头筹什么的自然无法选拔。

镇北侯府的人说要给二小姐看郎中,推辞了太子派过去的御医,连夜卸了帷帐启程回京。

三皇子以五公主受了惊吓,不敢在此地多待为由,只带着谷公公陪着五公主一驾单车,与镇北侯府的车队结伴同行。

入夜,侍卫们“发现”那些活捉的刺客们竟然要逃走,就大开杀戒,将这些人统统斩杀。其中一个人在挣扎里逃出,大喊“杀人灭口,太子……”虽然后来被追上来的侍卫杀了,许多人还是都听见了。

次日凌晨,各家也急忙地收帐离开,向太子告辞的人们都透着小心。

这些人一回到了京城,流言就如野火般流窜开了:

众目旁观之下,大群刺客舍太子而取三皇子,这明显是一场针对着三皇子的刺杀!太子没受任何伤。三皇子借助了谷公公的武功活捉了十来个刺客,可那些刺客却在当夜都被太子的侍卫杀了,有人临死前还大喊是被“杀人灭口”。还有比这个更清清楚楚的“阴谋”吗?

公主受伤算是被波及。她把镇北侯的二小姐推出去挡剑,那个一向有蠢笨之名的二小姐当场吓死过去,刺客才刺中了四公主。许多人说当时那个沈二小姐其实是想跑开,四公主如果不拉着那个二小姐,也许刺客就追着二小姐去了,不会伤了她的脸。这真是不作就不会死。

可话说那个刺客为何舍了太子都不刺,偏要杀那个二小姐?想起二小姐以前与太子的龃龉,大家会心地叹息:那个二小姐也真是倒霉!以前在皇宫就差点被皇后毒死,这次虽然没死,可也一直昏迷,离开狩猎之地时都没有醒。

大家都对太子的人品都摇头:这个太子实在有些毒,陈贵妃才死了多久,就来谋算三皇子了?连一个与他吵过几句嘴的女孩子都要几次三番地除去,还做得这么拙劣,丝毫不想掩人耳目。这该算是继皇后公然下毒后,皇家出的另一件蠢事……

镇北侯府的车队进城后,与三皇子分开,直接就去了施和霖的医馆。

敲开施和霖的医馆 ,开门的苏传雅听说是沈二小姐昏迷了,立刻哭得死去活来,比一边哀哭的苏婉娘悲痛多了。

沈坚带着人把沈汶抬进屋子,施和霖和段增过来号脉。施和霖起身忧虑地捻须:“这是心脉之症啊,跟那次在皇宫一样,是惊吓所致,很不好治呀……”

沈坚忙说:“郎中不必顾虑银两,请尽力施救!”

段增板着脸,在心里使劲骂沈汶小骗子,去取了自己的针袋,刚想好好扎沈汶几针,可一针扎下去,沈汶就“苏醒”过来了。她一见段增的神色,就马上眨眼,开始悲哭。段增只好把针收了。

听到动静,苏婉娘和沈湘忙上前,三个人拉着手哭起来。段增出来说:“救过来了……好好养着吧!”黑着脸出屋子——省得绷不住说些什么。

沈坚付了诊银,众人不让沈汶行动,让她躺着把她抬上了车。苏传雅肿着眼睛跟了一路,在门口看着镇北侯府的人走远。

回到了镇北侯府,为免老夫人和杨氏担心,沈坚掐头去尾,胡乱地说了些,只说沈汶被吓着了,哪里敢说她被推出去当盾牌?

就这样老夫人和杨氏还惊呆了,老夫人埋怨杨氏不听自己的话,非要让沈汶去,看看,出了这种事情!巴拉巴拉……

杨氏理亏,哭着听着,没顶嘴,让老夫人唠叨了半天,就消了气儿。杨氏让沈汶卧床休息,天天参汤,平时别出屋子。

大概想显得不慌不忙,太子的车驾在大多数人都离开了狩猎地域后,才起程回京。

可刚进了东宫的安静隐蔽所在,太子就大发雷霆。和皇后一样,他终于也开始砸东西。随手拿起什么摔什么,随着他走入殿中的众人吓得沿着墙角站了一排。

太子发过了火儿,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人颤抖着声音说:“都是凑巧。”

太子愤怒:“怎么是凑巧?为何有人提前喊破了刺客?!”就是因为提前,五公主才惊叫,三皇子才离开了,才让人们清楚地看到了刺客是奔着三皇子去了!

一人解释道:“我们找到了在那个叫喊女子周围的几个人,他们说那个女子头饰该是个丫鬟,头发遮了脸,没看清她的模样,可身上穿了件新的褙子,浅色的,不是府里常穿的丫鬟服,该是为了这场宴会做的衣服……”

太子打断:“她为何叫嚷?”

幕僚说:“有人听见那个女子惊呼前说:‘看哪,那个猎物上面有刀把!’可是那人还来不及细看,那个女子就叫了起来,人群就乱了。”

太子皱眉:“那猎物上真有刀把露出来了?”

幕僚叹息道:“现在无从知晓了,那些人都死了。”

太子又咬牙问:“三皇子那里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说:“主要是镇北侯的大小姐,往火里扔了大量的安眠香饼,那些人猛地吸入了大量的安心催眠之药,四肢疲软,近乎昏厥。”

太子问道:“她怎么会怀揣着安眠香饼?!”

那人忙解释说:“我们在侯府的眼线说,那香饼本是郎中给老夫人配的,几个月以前就说好了。结果送来的时候,让二小姐看了,二小姐喜欢那个香味,就拿了几个……”

太子不耐地打断:“这不是二小姐吗?怎么到了大小姐身上?!”

那人又忙说:“那个二小姐到了猎场,说总也睡不好,她的丫鬟宴席前一日就烧了一点香饼,结果,一帐的小姐丫鬟都睡过了正午……”

太子拍桌子:“这又和大小姐有什么关系?!”

那人加快语句:“大小姐去叫醒她们,知道是用了香饼,非常生气,说她们误事,就从那个丫鬟那里夺了去。大小姐当时已经装扮好了,想来就是直接去了宴席,所以没有回帐,把香饼留在了她身上。”

又一个人补偿道:“她在宴席前一个时辰才拿到了香饼,所以吾等说,真是巧合。她在逃跑中,应该是急中生智,想到她的妹妹因为烧这香饼睡过了头,把香饼投入了火中以阻刺客。”

太子皱眉又问:“那个团雨针怎么也没有用?”

一人叹气道:“据平远侯的张大公子说,谷公公一见那人要发针,就把他身上的厚长袍一把扯下,用衣服把那些毒针都收了。他十分心疼那件衣服,说什么是江南着名绣娘的作品,现在都毁了,还问皇家能不能给他些钱……”

太子又怒了:“他府中那么多钱,他还敢开口?!那个二小姐怎么会早不晕晚不晕,就偏在刺客刺剑时才晕?!”

一人解释道:“我们在侯府的人说,这个二小姐从来的路上就一直说累,到了猎场都没有去观过一次礼。天天在床上躺着,说怕冷。为了这场狩猎做了三套衣服,只穿了一套……”

太子打断道:“这种事情也要说?!”

幕僚忙解释:“就是说一下她一直不舒服。她本来想转身逃跑,可是被四公主扯住,面对刺客,太过恐惧,就吓昏了。她昏了后,他们把她送到了施和霖那里,施和霖说她心脉虚弱,不敢接,还使劲要钱。他的那个十几岁的徒弟动手扎针,才救过来的。回府后,杨氏让她静养,这几天我们的眼线去看她,她都是躺在床上,连地都下不来。”

这些听来都合情合理,可加到一起,就把一个针对着三皇子的刺杀变成了一场闹剧。连谷公公都没事,更别说三皇子了。最倒霉的反而是四公主,脸上挨了一剑,所有御医都说会留下伤疤,很长很深的伤疤。

太子又问道:“你们要除去的那个许纯道,怎么被沈二公子救了?!他们是不早就有准备?那个许纯道是不是内奸?!”

幕僚说:“他吓得都尿裤子了,该不是内奸。”

太子骂道:“这种人就知道胡说,根本没用!你们盯着他,看那边是不是仗着这救命之恩来笼络他!”

大家赶快应了。

太子眉心显出竖痕,沉思着说:“边关镇北侯有没有异动?沈毅去了有什么作为?”

有人赶紧回答:“镇北侯与往常一样,毫无异常。沈毅去了边关,都没有进中军总帐,而是到了兵士所驻之地,一处一处地熟悉下层将士,甚至到了兵士农作所在,与兵士一起下地。”

太子咬牙道:“这怎么能叫无作为?他能如此放下身段,日后必行大事。你们要随时盯着他。”

那人忙说:“太子英明。”

可英明的太子并没有感到高兴,而是胸中气闷,有人来说皇后请太子过去,太子深吸了口气,走了出去,留下了满室的碎片和一群汗透衣衫的人们。

太子一进皇后的殿门,就察觉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儿,想来又有人被打了。周围的宫人和太监们都低头肃立,有的明显在哆嗦。

太子强打起精神,对皇后行礼:“母后,孩儿回来了。”

皇后没有直接搭理太子,对着周围的人说:“你们下去,做事仔细些!”众人忙不迭地应了,脚步轻轻地都退下了,最后一个将殿门关上了。

虽然太子已经二十一岁了,可这一瞬间,他像个孩子一样,希望那些宫人和太监里有一两个能留下来,他不用单独面对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训诫

皇后并非出身世家名门,早年生于市井,因美貌而被选为侧妃。虽然后来苦学举止言谈,能胜任公众场合,但气急时,还是会露出天然本色,什么姿仪风范,全都丢在脑后,太子从小就深有体会。

果然,宫门一关,一把如意就朝太子飞来,皇后一向没有什么准性,太子也不用动,玉器就落在地上,清脆地碎了。明明没伤到他,可太子还是感到疼痛,几乎想哭。

皇后指着太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没用东西!什么事都干不好!对我说的像朵花儿似的,可做出来的,却是团大粪!臭不可闻!你有脸没有啊?!你多大了?是不是还得我给你擦屁股?!”

太子呢喃地说:“母后息怒,许多事,只是巧合……”

皇后愤怒地打断:“少给我说什么巧合,你就是没干好!我说过,屁大的事你要是做不好的话,天大的事想也别想!如果不是每步都安排好了,什么事都别想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要细心,要细心!不能放过任何小节!你都听到哪里去了?!我从你小时候就对你说的话,要是狗听得懂,狗也能成太子了!”

太子强压着火,低声说:“有人看到了刀把,提前叫破了……”

皇后拍着身边的小桌子:“别跟我解释!我才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最后的结果!你没杀了那个贱人的儿子不说,连镇北侯家那么个蠢货也杀不了,还让你妹妹受了伤!女孩子伤了脸,那比死都不如!她回来后日夜都在哭!她这辈子已经毁了!毁在了你的手里!她自己的亲哥哥手里!你羞不羞?!你还有脸站着跟我说嘴?!你自己打嘴巴还差不多!没用的东西!这么多年白教你了!”

太子真忍不住了,不由得说:“事有意外,不是每件事都能如愿……”

皇后又拍桌子:“你放屁!不能如愿?你难道不想当太子了吗?不能如愿?你还不想当皇帝了?!你做事必须如愿!不然你想干什么?在这宫里,你不当太子还能当什么?!该不会是当个太监吧?!”

她出口恶毒,太子终于说:“去年母后亲蚕之典后的宴席也同样出意外,那时孩儿来帮了母后……”现在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皇后被触动痛处,几乎发疯,拿起手边的东西也不看,胡乱地砸过来,嘴里骂道:“你这个不孝的孽子!没有脑子的白痴!自己干砸了事情,竟然来指责上我了?这么多年,我为你干了多少事!操了多少心!没有我,你能成太子?!你想得倒好!你以为你前边没有人?没有比你出色的了?!那个二皇子……就是那个贱人生的,明明没脑子,你父皇都说过他多少次好话!如果那个贱人还活着,天天在皇上枕边吹风,你以为你能当多久太子?!我为了你,下了多少苦心!你现在成了太子了,竟然来指责我?!你这个畜生!不!不能叫你畜生!乌鸦尚知反哺,你连个扁毛畜生也不如!……”

话说到这里,太子只好跪下,对皇后说:“孩儿惹母后生气了,望母后宽恕。”

皇后气得胸膛起伏,哆嗦着继续骂:“你现在成家了,位居东宫,就觉得可以松口气了?呸!没有见识的东西!我是个妇人,尚知史上有多少戾太子!你和那个贱人生的儿子才差几岁?他明年就十八了,若是找个强势的岳家,不,不用想了,肯定是镇北侯!镇北侯的大小姐经常与他骑马狩猎,这次又救了他,他肯定会娶了镇北侯之女!再对皇帝孝敬些,出几个好点子……”

虽然太子也对此非常担心,不然也不会安排这次刺杀,但在皇后这么激烈的言辞下,他不得不低声辩解:“换太子乃是大事,大臣们中有许多太子妃外家吕氏故人,父皇不该轻易换太子……”

皇后使劲呸了太子一声:“说你没有见识!真的是鼠目寸光之徒!那个贱人的儿子就是不是太子,日后凭了岳家的势,就能在一方为王,你就不能再轻易除了他!”

他现在不还是没有为王吗?日后肯定还有机会除了他。太子深觉皇后有些疯狂。

见太子不做声,皇后以为他没有听进去,怒喝道:“你别糊涂!这可不是能放得下的事情!这世上只有做贼的,哪里有千年防贼的?!你不能用一辈子去防着他!你一日不除了他,他总有一天能除了你!”皇后这些话可不是第一次说,只不过以前是窃窃私语,现在是声嘶力竭。

“你想想,同是一父所生,凭什么你能当皇帝,可他不行?若是你,你咽得下这口气吗?!况且,日后你父皇一去,再有些有关那个贱人之死的流言蜚语传到他耳中,他能安生?!一旦他出外为王,有了后代,这祸患就一代一代地往下传,这就是所谓的后患无穷!追究起来,全都源于你今日的无能!你这个蠢货!我但凡再有一个孩子,也不会这么看重你!你还没有你妹妹心狠手辣!”

太子心中早就烦了——这些道理自己也是懂的,只不过觉得还不到这么紧急的时候,许多事还可以徐徐图之。听皇后这么贬低自己,竟然抬高自己的妹妹,不服道:“这次妹妹做得太过,当着大家的面儿……”

皇后再次打断:“放屁!你就得按照她说的,是那个镇北侯府的二小姐将她推了出去,她才受了伤!让你父皇降罪于她!”

太子有些为难道:“当时在场的,至少有上百人看到了……”

皇后又扔来一样东西,“啪”地打在地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蠢货!你是太子!太子!太子是什么?!你自己都不知道这个身份的份量吧?!你说的话,是金口玉言!一句顶万句!管他多少人在看着,你就得按照你妹妹说的去讲!”

外面有太监颤抖着来说,皇帝宣太子。太子听了,心中一松,可还是跪在地上,等皇后的示意。

皇后摆手道:“滚!如果不把对镇北侯幼女的处罚讨下来,别回来见我!”

皇帝正在书房,面前是很难见一面的四皇子。四皇子低着头,很胆怯的模样。

皇帝淡淡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四皇子点头:“孩儿绝对不敢对父皇撒谎,句句属实。父皇可以让人去询问在场的人,不仅有镇北侯家的,还有许多世家权贵和朝臣。他们都看见了四皇妹是怎么回事。”

皇帝微皱眉:一点都不为四公主遮掩,这个儿子是和太子不一条心了。这些年他一直深居浅出,这么旗帜鲜明地站在太子对面,是为了什么呢?

皇帝挥手道:“你下去吧。”

四皇子行了一礼,让丁内侍扶着瘸着腿往回走,皇帝突然说:“等一下。”

四皇子歪着身子转身,差点跌倒,皇帝问道:“你的腿,怎么回事?”

四皇子低头说:“这次去了狩猎地,那里冷,更疼了。”

皇帝说:“可去请御医看看。”四皇子谢了,又艰难地走了。

太子到时,正好看见四皇子出来,他心中一沉。四皇子对他恭敬地施礼,太子一甩袖子,装没看见,进了殿。

四皇子看样子也不生气,上了软轿,往自己住的阁院行去。他心中再次把这次事件的前后想了一遍,嘴角噙了笑意。

那天傍晚,自己坐在一边,观赏到了一步好棋!将太子安排人刺杀三皇子的阴谋这么明明白白地袒露给了大家,最后太子不得不让自己的侍卫杀了那些刺客,进一步向众人证明了他是主谋。

四皇子坚信那香饼,沈汶的病,提前的呐喊,镇北侯儿子们不去救三皇子却是来救太子,到最后沈汶昏倒……一步步,看似巧合,其实都是处处机心,丝丝入扣。自己也算是帮着扇了下偏风,替那个镇北侯的二小姐说了几句公道话,为太子在皇帝心里埋下了根刺。

他百分百地肯定这是苏婉娘的主人干的事,苏婉娘在里面也起了作用,从她叮嘱自己的话中就听出,她那时告诉自己,藏在一边就不会有事——她知道谁会有事。

那声呐喊,就是苏婉娘的嗓子。虽然她用了高音儿,可自己把她的声音在心里反复想了多少次,早就熟悉得听到一个音符,耳朵就热了,自然错不了。苏婉娘真的厉害,能开启整个事件是序幕……

他在为苏婉娘感到骄傲的同时,就更好奇她的主人。这一连串的事件里,有一个小身影,与大皇子吵嘴的二小姐,被皇后“毒”死的二小姐,出了主意给自己接腿的二小姐,这次,当场昏倒的二小姐……可这个二小姐才几岁?!从她六岁时就有风闻说她又蠢又笨……肯定不是她,但是那个下棋的人定是能操纵她的人,至少是该知道她有心悸之症,一吓就能被吓死过去……

四皇子在那里苦想时,太子也在费着脑筋给皇帝解释这次冬狩中出现的事故:“……那些刺客本是向孩儿冲来,三皇弟将他们引开了……”

皇帝面带微笑地听着,偶尔点了下头。

太子一边出着虚汗,一边说:“那些刺客大都被捉拿了,可还来不及细审,当夜他们就集体发难,想逃走,被侍卫们杀了……”

皇帝呵呵一笑。太子咽了下吐沫,接着说:“这期间,镇北侯的二小姐将四公主推了出去,乃至四公主被刺客划伤了面颊。”

皇帝想起四皇子那句“孩儿绝对不敢对父皇撒谎,句句属实”的话,脸色阴沉下来。将事件的发生解析得有利于自己是一回事,但是完全罔顾事件发生的次序,歪曲事实撒谎却是另一回事了。

这世上可是有“欺君之罪”这么一说的,太子是觉得自己无法知道真相,才这么大胆地撒谎吗?

太子见皇帝收敛了笑容,停了下来。

就如对四皇子那样,皇帝语气淡然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太子想到自己对这场刺杀的解释虽然稍显牵强,但与事实的发生也还相符,就说:“是真的。”

皇帝微笑:“有关那个镇北侯二小姐将四公主推了出去,让四公主脸上受伤的事,也是真的?”

太子想起皇后的话,咬牙道:“是,是真的。”

皇帝呵呵笑起来:“皇儿真是长大了,是不是觉得朕老迈昏庸了,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玩弄朕于股掌之间?!”前面还是笑的,可话到最后却是声色俱厉。

太子一下子跪倒在地,连声说:“父皇,孩儿是太子,父皇应该信孩儿,而不是外人……”

皇帝拿起手边的茶杯狠狠打来,他可不是皇后,打得又狠又准,正打在太子肩膀,太子捂着肩膀俯身在地说:“父皇息怒!”

旁边的孙太监忙上前为皇帝轻轻捶打后背,也小声说:“皇上息怒啊。”

皇帝指着太子问道:“你可知罪?”

太子又想起皇后的愤怒和四公主脸上的鲜血,哭着说:“父皇,孩儿不知罪呀!父皇应该看看四公主的脸,鲜血淋漓呀!父皇,她是您的亲女儿,您可得给她做主啊!父皇,不要听信外人之言,我是你的孩儿,是太子啊!”

皇帝气得发抖,又抄起砚台,被孙太监死死拦下,低声说:“皇上息怒啊,皇上息怒!”

皇帝咬牙指着太子骂道:“你竟然敢这么耍弄朕!你才当了太子几年?竟然已经学会了对朕撒谎!”

太子还做挣扎:“父皇!孩儿的话是真的,父皇不要听信外人……”

皇帝大声说:“住口!且不说当场的那些京城大家,你的四皇弟是外人?!”

太子负隅顽抗道:“父皇,四公主当众骂了他瘸子残废,他是在报复啊。”

原来如此!皇帝知道为何四皇子不为四公主遮掩了,真是合情合理。一个皇子,被当众辱骂,来这里只说了实话还没告状算真是对得起他们了!这对兄妹失人心至此还不知悔改!

皇帝不禁冷笑道:“你竟然到了现在还敢对朕撒谎!这事本来不是件大事,大事却是你对朕不讲实话!你对你母后讲了实话,她才让你来对朕撒谎!你听了她的话,就敢在朕面前这么装腔作势!到了现在,还不悔改!你真以为朕不能撤了你的太子?不能废了你的母后?!”

太子的冷汗湿透了冬日厚厚棉服,他哭着磕头说:“父皇!父皇恕罪!孩儿不懂事!想让母后高兴些,四公主昼夜啼哭……”

皇帝击案,喝道:“所以你就向朕撒谎?!对你而言,孰轻孰重,朕算是知道了!”

太子到此时才回过味儿来:原来什么皇后悲伤,四公主啼哭,这都比不上对皇帝的不忠!这事真的不大,他如果把事实说了,然后对皇帝说自己想报复,也许还可以跟皇帝商量办法。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直接就用了四公主的谎言,对皇帝撒谎!这就是大事了!这表明自己听了皇后的,把皇帝放在了第二位!皇帝如果意识到自己敢对他撒谎,就对自己没有了信任,日后自己可怎么办?!

太子哭得极为悲哀:“父皇!父皇!孩儿真的错了!应该把父皇放在首位!不该听母后的……”就是因为皇后对他发了一通火,让他失了分寸!这件事来不及与幕僚商量,就按照皇后的意思来向皇帝来说了,真是个大错呀!

太子使劲磕头,头触在地上咚咚地响:“孩儿再不敢了,真的再不敢了!绝对不敢对父皇撒谎了!当时,的确是四公主拉了镇北侯府的二小姐去挡剑,那个二小姐晕倒,刺客才刺伤了四公主。孩儿心中不忿,才撒了谎……”

皇帝哼道:“你还狡辩?因此就想借着朕的手去报仇?拿朕当枪使?!”

太子接着磕头:“孩儿错了!应该告诉父皇真相,再和父皇商量对策,求父皇宽恕孩儿吧!”

皇帝一摆手:“去太庙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孙公公知道现在不能劝,太子先去跪着,等皇帝消了气,一劝就会让太子回来了。

太子再次磕头谢了,低头走出门时险些被门槛绊了一下。

皇帝余怒不消,等太子走远了,对孙公公说:“他以为他当了太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连朕都敢蒙骗!”

孙公公为皇帝上了茶,只能说:“皇上仔细龙体。”

皇帝平缓了半天呼吸,皱眉问道:“最近镇北侯那边可有什么事?”这件事是不是与镇北侯有关联?

孙公公摇头说:“什么都没有。镇北侯长子去了边关半年了,一直在边关各个营盘巡住,连偏远哨所都不能省了,大概是镇北侯想让长子熟悉军情。”

皇帝哼道:“他倒是下得了这个狠心。”可接着又叹道:“可不这样,孩子也不会成才。”

孙公公忙道:“太子早晚会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的。”

相比情形虽然有些驴唇不对马嘴,可让皇帝心里舒服了些,觉得自己那么斥责太子也是为了他好。

太子走到太庙跪到了祖宗牌位前。皇后听了,又气又急,让宫人给送了护膝和垫子,太子心中对皇后愤怒,接了也没说谢,可宫人自然回去告诉皇后说太子谢过了母后的好心。

虽然没有对皇后说谢谢,可太子跪了不久,就真的像皇帝教导的那样好好地反省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皇后的正确性,他可不觉得皇帝说的什么撤了太子废了皇后之类的话只是气话,谁不知道“君无戏言”?皇帝看来怀了这样的心,自己刺杀三皇子根本就没有错!他真的必须死!四皇子这回给自己下了绊儿,就是现在不收拾他,以后他也别想躲到皇陵去了,自己一上位,先除了他!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三皇子与镇北侯府的交好更加深厚了,这次竟然是被镇北侯长女所救!两人联姻看来不可避免了,必须除掉镇北侯!可是镇北侯手握重兵,怎么才能干净利索,不留任何隐患……

在忧心忡忡中,他几乎忘记了沈汶的事儿。他虽然厌恶沈汶,早就想把她除去,可他绝对没有把沈汶作为一个对手。现在这么多大事要考虑,沈汶的事成了细微末节。

被这些焦虑和计算充满了头脑,太子心里根本无法平静,也就无法能像四皇子那样冷静地旁观,于细微处发现了阴谋的蛛丝马迹。这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太子跪了半天,孙公公和几个大臣轮番劝说,皇帝终于让太子回东宫了,却让他亲笔抄孝经五十遍。这一般是让小孩子做的事,现在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太子做,明显是羞辱。

太子叩谢了,回宫把孝经认真地抄了五十遍。三天后再去见皇帝时,皇帝并没有马上见他,而是让他等在外面。

屋里,皇帝正对谷公公说话:“朕听说你冬狩后就回到朕这里了,你肯定是要留在朕身边而不是三皇子那里?”

谷公公躬身道:“是陛下让奴婢在冬狩时去三皇子身边保护,现在事了,向陛下交了差,自然是回来了。”

皇帝一笑,问道:“朕听说镇北侯长女以安眠香饼退敌,可是实情?”

谷公公回答:“的确是,那香气格外清香引人,奴婢吸了一口后,实在想再接着闻一闻。如果不是被三皇子催促快走,奴婢也许吸入许多,恐怕也会倒在地上了。”

皇帝哦了一声,对身后的孙公公说:“去打听打听,给朕弄几个,让朕看看是不是如此好闻。”

孙公公忙应了,皇帝这才让谷公公下去了,传了太子。

太子进来后,神态格外谦恭,双手向皇帝捧上了自己抄的孝经,然后垂首而立,像一个等待父母训诫的儿童。

皇帝翻看纸张,见篇篇字迹工整,明显是用了心的,才微微一笑。他示意孙公公,孙公公将其他人领出了房中,只余下了皇帝和太子。

皇帝看着太子,问道:“你觉得这次你错在了哪里?”

太子低头说:“我不该向父皇说谎话,应该以实相告,然后向父皇请教。”

皇帝点头说:“还算孺子可教。你想借四公主为难镇北侯的次女,可这么多人看到了当时的情景,知道四公主先抓了她去挡剑的真相,若按照你说的给那个次女降罪,众人都会知道朕混淆是非……”

太子心里一松——皇帝压根没有谈起对三皇子的行刺!这说明皇帝不想追究这事了,也就是说皇帝容忍了自己对三皇子出了次手!

太子对皇帝心怀感激,不自觉地跪下了:“父皇,儿臣为父皇添麻烦了!”

其实,太子不明白皇帝早就看出来太子有这个心思,所以才让谷公公跟着三皇子去。因为陈贵妃玩弄了心眼,三皇子与镇北侯的儿子们成了朋友,皇帝心里对三皇子很不满。说来,太子还是最适合当储君的人,三皇子的个性过于简单。但是不满意归不满意,三皇子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不要死了。现在三皇子没有受伤,皇帝也不准备责怪太子。在他看来,太子给三皇子一个惊吓,也没什么了不起,谁让三皇子不听自己的话?没有了皇帝的喜爱,理应受到威胁!这样也可以让三皇子明白只有讨好皇帝才能保命。皇宫本来就是战场,谁也别指望在这里没病没灾地过日子。

皇帝没让太子起身,继续说:“就是事实真的如你所说,那个幼女抓了四公主去挡刺客,至四公主受伤,朕也不能真的降罪那个幼女,你道为何?”

太子有些茫然地摇头,皇帝叹息道:“降罪一个幼女有什么用?真是个孩子,想得这么浅!”

太子叩首道:“儿臣求父皇指教。”

皇帝语气冷淡地说:“你实际是要让镇北侯不痛快吧?为什么?这么小打小闹的算什么?你若是不喜,为何不彻底灭了他?!”

太子一哆嗦,他本意其实就是想除掉沈汶,铲除镇北侯沈家军这个宏伟计划就是原来心里有,也并不清晰,直到最近。他以为皇帝看透了他新近才想清楚了的目标,忙低声说:“儿臣不敢!”

皇帝冷笑:“别说你不敢,朕也不敢。”

太子惊讶地抬头:“父皇?!”

皇帝用鼻子出气:“你以为朕没有像你这么年轻冲动过?没有想过杀了那个老匹夫?”

太子呆呆地看着面现怒容的皇帝,皇帝叹息了一声:“朕的父皇曾叮嘱过朕,说在□□之时,沈家的先祖,是个黑壮大汉,粗暴嗜杀,无能人敌。□□建国后,曾想除掉那个人,可是当时有术士对先祖说,那是上天送下来护驾的黑龙,若是杀了他,江山不保。‘灭沈’乃是‘灭神’,失龙之护驾,国岂能存?□□虽然不完全信那个术士,却也没有对沈家下手。”

太子皱眉道:“也许那个术士是沈家买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