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允铮接口道:“喂猪的吃的多了去了……”

沈汶傲气地说:“我不要了!还有一年我自己就能出去了!不需要你们……”话还没说完,张允铭笑得弯腰,沈汶刚要怒,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立刻软了,也不计较张允铭,很友善地笑着说:“哦!差点忘了,得请你爹帮我找个京城外的尼姑庵,离京城远一点,三四天的路,清静的地方,里面全是自己人,特别可靠……”张允铭笑得更厉害了,张允铮对着沈汶摇头说:“你能不能讲究一点,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笨!”

沈汶撅嘴道:“你们才笨!捅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张允铭想到自己和张允铮这一走,京城可真得靠这个小女孩来出谋划策了,笑着叹气道:“好吧,肯定帮你办了,你也多费心,别让皇帝得手。”

交易成功,沈汶点头,又有些不高兴地说:“你这么一走,怎么给我三哥说好话呀?”

张允铭很郑重地说:“我跟我爹说了你的意思了。”

沈汶马上关注地问:“你爹同意了吗?”

张允铭说:“我爹说听我娘的。”

沈汶一摆手说:“哦,那太容易了,你就等着叫我三哥妹夫吧!”

张允铭扭头对张允铮说:“你能不能接着和她吵架?最好把她气哭之类的……”

听出张允铭话中的酸气,沈汶嘻嘻笑起来:“你跟你爹说,遇事一定要听我三哥的,后面我们大概还有许多事。”

张允铮说:“怎么还有事?所有的武器不都设计好了?只需我们到南边造出来了。现在旱灾渐重,都不用给钱了,管饭就有人跟着干活。”

沈汶说:“当然有事,别的不说,按时间,北戎该来替火罗求婚了。”

张允铭忙点头说:“我也听说北戎的国书到了,要求和番,但是可没有说有求娶四公主的事。”

沈汶把食指点在下巴上:“我相信火罗一定求婚了,只是皇帝还没有做出决定,所以不到处宣扬。而现在四公主这个样子……”

张允铭不屑地一哼,沈汶皱着眉:“我梦里,五公主和番了,不仅是太子出了主意,还有皇后在那里为她定亲,公主的婚事是皇后做主,现在没有皇后了,我可不知道四公主会不会和番……”

张允铮说:“她最好和番。”

沈汶也发愁:“不是她就是别人,火罗那个人可不是好相与的,谁都不该嫁给他,我们又打过他……”

张允铮打断说:“我的意思是,她如果和番了,就说明太子要拼命了,也许又能干出许多蠢事。”

张允铭用扇子一拍掌:“对呀!她是太子的亲妹妹,太子若让她和番,定是没安好心!”

沈汶皱眉:“太子会那么狠心?我原来的确想让四公主和番,可一直没觉得会成,毕竟,她可以闹着不去。想来,真的只有太子能促成这门婚事……”

张允铭扇扇子:“我打赌,太子会劝她去的。”

沈汶慢慢摇头:“她那个性子,应该不想去。”

张允铮对他们斥责道:“你们有这功夫不把该说都交代了,赌这闲篇儿干吗?”他带着鄙视的腔调对沈汶说:“我娘说了,到中秋给你们府送车月饼,算是答谢你三哥,里面莲蓉蛋黄还有酸枣泥的都很好吃,贪吃的家伙可别漏了。”

他这么一说,沈汶又想起他们就要去南方了,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她突然觉得心里难受,那种难受似疼非疼,似紧非紧,好像自己的心忽地一下,从高空落下,可没有着陆。

见沈汶脸色一暗,张允铭知道她要告辞了,忙说:“那些监视太子幕僚和兵器库的人的联络方式都给你三哥了,我还告诉了他夜里入我们府的地点。”

沈汶没了心绪,恹恹地说:“还有,别忘了给我准备人马,我十四岁后,就是明年的秋天,该去边关了。”

张允铭笑着说:“放心,一定也是顶尖的人……”

张允铮坏声坏气地说:“那么挑剔干吗?不就是运猪吗?把马车造得结实点儿就行了。”

沈汶看着张允铮,张允铮表情恶劣地从眼角看着沈汶,沈汶无精打采地说:“你说了坏话,心里就好受了?”

张允铮一扯嘴角:“干吗要心里不好受?笨猪懂什么?别总以为自己很聪明……”

沈汶终于爆发:“你这个混球!坏蛋!”

张允铭笑了,说道:“行啦,这样你们就踏实了!”

沈汶听了一跺脚,对两个人说:“你们好自为之吧!”

张允铭点头,沈汶跑了。

张允铭对一脸不快的张允铮说:“你不让我走,一定要在这里等着见她一面,就是故意和她吵架的?”

张允铮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了?谁想要磨磨唧唧假模假式的告别?吵一架最好。”

张允铭叹气:“你的确是个混球!还是个败家的,就为了让她尝尝你喜欢的馅儿,让娘送一车月饼!”

张允铮挑眉:“喂喂,那是给你还的债,别记我头上!”他把密室里剩下的武器草图都包入自己从府中带出的装了武器图的油布袋中,重新捆在了自己胸前。然后,他们没有回平远侯府,而是去了城南边一处民宅。那里,白天坐着马车出府的平远侯,一直等在大厅。

张允铭和张允铮进来,平远侯问道:“和那人告过别了?”他以为兄弟两个是去向那个高人辞行。

张允铭行礼道:“是,那人说皇上必然报复。”

平远侯嗯了一声,张允铭又把沈汶要求的一一说了,平远侯缓缓点头。父子们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情,宋夫子敲门,带着几个人进来,他对平远侯行礼道:“将军,可以走了,到城门处,城门正好开。”

张允铭和张允铮同时站了起来,张允铭有些担心地说:“爹,您一定要保重!”

张允铮也少见地庄重,对平远侯说:“爹,今后不要出府了。”

平远侯哼声道:“你个小崽子还指使起我来了?”脸上短暂地显出一丝笑意,可接着就严肃地叮嘱张允铭:“你一定要万分小心,还要照顾好弟弟!”

张允铭以为这是因为他们带着各种新式武器的图纸,不能出任何差错,就忙点头说:“父亲请放心,我会谨慎从事的。”

平远侯又看张允铮,张允铮鼓着嘴说:“我知道,你又让我听他的!”

平远侯叹气:“你呀,这个脾气,怎么能让我放心!”

张允铮勉强地吭哧了一声:“我听就是了。”

张允铭又低声说:“爹,沈三公子对您说什么,您可一定要听呀!”

张允铮说:“还有那个尼姑庙……”

平远侯挥手说:“我知道,你们快些走吧!”两个兄弟行礼拜别,平远侯看宋夫子等人,说道:“就托付给你们了!”

宋夫子和四五个人同时下拜:“请将军放心!”

平远侯说:“好,你们速速离城吧!”

张允铭等人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急步穿过街道,城门一开就随着一群百姓出了城。到了一个城外的庄子,那里已经有三十几个人备了马等候着了。他们几个人上了马,一行人快马加鞭,往南方而去。

不久,京城就都知道,平远侯张大公子因受惊吓,不敢在京城街上行走,已被送往南边山清水秀之处,好好调养去了。

皇帝听了冷笑了一下:“他倒是想得很周全。”

孙公公低声问:“陛下还是想对平远侯下手?”

皇帝说:“当然,不要他的满门,也得给他个教训。”

孙公公不解地说:“可是他的儿子在外面……”

皇帝说:“人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是不会铤而走险的。朕不要平远侯的命,他的儿子就不敢反。让人痛苦的方式,也不止死路一条。”

孙公公连连点头,可脸上带着不解的神情,皇帝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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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汶骂了张允铮,心情也没变好。她气冲冲地回去,躺下就睡,可怎么也睡不着。她觉得这是生物钟的问题,就起来打坐到了后半夜。终于睡了,但醒来后,也没觉得舒服,心里空荡荡的。

这段时间,张允铮一直在她身边,突然,他就离开了。沈汶一再告诫自己后面还有许多事,绝对不能分心,可还是消沉了。

这是一种无形的沉重,像一层厚纱一样罩住了周围。什么都变得似有若无,无关紧要。

沈汶开始后悔上了张允铮的当,和他吵架。也许,自己该好好地说几句话,谢谢他的帮忙之类的。也许,自己该笑着告别,祝他们一路平安。也许,自己该含情脉脉地看他一眼,也许自己该给他点什么东西……

可是,张允铮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就这么又把自己带到坑里了!忽然,沈汶发现,从一开始,张允铮就主导着两个人相处的基调,他想闹就闹,他想吵就吵,沈汶根本无法抵御。她暗地里把张允铮又骂了几十遍,最后无奈地承认,吵就吵吧,她舍不得他离开,她其实,挺喜欢他的……

这是不是就是动了“索取”之念?是不是因为她千年孤独,就格外珍惜陪伴?沈汶艰难地告诫自己:不能求。那又该怎么办呢?沈汶想了半天,只有接受。接受现状,不加抱怨。

苏婉娘明显地感觉到了沈汶情绪低落,本来还有些担忧,可沈汶一说从现在起她大概不会经常夜里出去了,苏婉娘就高兴了:她这一年可是过得提心吊胆!沈汶像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夜里回来就睡懒觉,白天起来就笑眯眯的,什么都不在乎,只管吃喝。不去画图时,她就打坐到夜半,次日还是晚起,依然傻乎乎的,看人时都像没看见。

现在沈汶虽然有些闷闷不乐,可毕竟每天在家睡觉了,苏婉娘觉得踏实许多。

杨氏从沈坚走后就放权不理事,早上请安也只在每月的初一十五,她只要几个孩子还一起吃个晚饭就行。所以,沈汶大部分时间都是自由活动,她的异常,除了苏婉娘,别人都没有察觉。

一连几天,沈汶都没吃多少东西,这对于平时以吃为乐的沈汶可是绝无仅有的。苏婉娘在沈汶又一次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饭就推开了碗后,小声问道:“小姐有什么心事?”

沈汶叹了口气:“张家兄弟走了。”

苏婉娘明白了,看来沈汶动情了。她暗叹,防不胜防,最后还是到了这一步。但她自己就属意四皇子,自然没有任何立场来责备沈汶,只能问:“为什么?”

沈汶有些呆呆地说:“平远侯对太子的人大下杀手,虽然太子没办法还手,但是皇帝肯定要报复的。平远侯把他们兄弟两个送走,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苏婉娘惊讶:“皇帝会报复?”

沈汶点头:“当然了,皇帝怎么能容忍任何人蔑视皇家?”

苏婉娘着急:“你难道不做点什么吗?”

沈汶说:“我知道大概要怎么办,到时候让我三哥去运作就是了。”

苏婉娘这才放下心,见沈汶蔫了的样子,宽慰她说:“其实,见不到面,并不是不想呀。人家说,每次在心里一想,就是一次见面呢。你想想,不就见到了?”

沈汶睁大眼睛:“婉娘姐姐,你是不是就这样总在心里见姐夫来着?”

苏婉娘气,拧沈汶的胳膊:“我好心好意的,你就这么打趣我?!”

沈汶低声哀叫,算是解开了些愁绪。她想到苏婉娘也同样见不到四皇子,张允铭这么一走,五公主也别想定亲了……大家都是聚少离多,自己也不是独一份的难过,算是随了主流。没别的办法,只好忍着,平时多与自己的亲人联络感情就是了。

沈汶十三岁的生日过得平淡而疏忽。府中刚刚忙完了沈湘的及笄礼,都没心思再折腾,沈汶的生日就是大家吃碗面,给了几个鸡蛋打发了。

前世,沈汶为此气闷得几乎发狂,好长时间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自怨自艾,谁也不搭理。对主事的柳氏更是不满到极点,日后柳氏和严氏为她操办了婚事,她也没怎么感激她们。有时沈汶觉得那个前世的自己怎么那么讨厌呢?可如果她不是那么糟糕,大概也不会那么自责。

这次,过了生日后的一天,午睡后,沈汶就带着苏婉娘去练武场旁观沈湘练武去了。

农历八月,下午的太阳还是火热。单为沈湘圈出来的练武场上尘土轻扬,沈湘驾驭着0胯0下0战马来回奔跑,同时挥动长枪,一次次地刺向地上立着的草人。

汗水湿透了沈湘的衣服,连裤子都是湿的。她的丫鬟春绿也骑着马在场上跑以练习马术,只不过不舞长枪罢了。

沈汶让苏婉娘给自己找了个树荫处,摆了桌椅,旁边放了凉茶和小点水果。为防零星从树枝间射下的阳光,沈汶还把一条手帕盖在了头上,显得又娇气又滑稽。

苏婉娘到了一边,站了半天马步后,就打了一套拳。而沈汶则在看了一会儿后,失了兴趣,拿起桌子上的绷子,绣上花了。

沈湘练到太阳西落,终于下马,疲惫地走到沈汶坐的地方,恶狠狠地问:“你在这里干吗?!”

沈汶抬头,甜甜地说:“来看姐姐练武呀。”

沈湘指着沈汶手里的绷子:“你看什么练武?不在绣花吗?”

沈汶笑:“我就知道姐姐也看我了!”

春绿走过来,笑着说:“二小姐绣的是什么?”

沈汶给她看,春绿皱眉,用眼睛瞥沈湘,沈湘看了一眼:“一个黑疙瘩,你这是绣什么呢?!”

沈汶说:“是知了!”

沈湘挥手:“你还是别绣了,没人能知了!”

说完就走,根本不理沈汶。春绿还好心地说道:“如果加两个翅膀,前面有两个眼睛,也许就像些。”

沈汶发愁地说:“可我不会绣翅膀。”

沈湘大喊:“别理她!跟她讲是没用的,有这功夫能粘个真的了!”

春绿笑着走了,沈汶撅着嘴,把绷子一放说:“我不绣了!”

苏婉娘过来收桌椅,使劲忍着笑,沈汶这几年横不拿针竖不拿线,手指都是僵的,哪里能绣东西?就是摆个样子招沈湘骂骂就是了,不知沈汶是从哪里学了这种套近乎的方式。

收拾好了,一起去吃晚饭。晚饭上,杨氏和老夫人坐正席,柳氏和严氏一旁奉了箸后,就一起坐下吃饭。严氏在这种公共场所一向少言寡语,只是偶尔投向沈汶的目光,露出一丝狡黠。

沈湘和沈汶同坐,沈卓又在外面混着不回来了,一屋子除了未成年的沈强和柳氏两个孩子沈玮沈瑜,全是女眷。

饭后,碗碟撤下,众人又喝了茶,说了几句家常闲话,柳氏带着孩子和严氏告退了。沈湘面现疲倦,刚要走,杨氏开口道:“湘儿,等一下。”

沈湘强睁开眼睛看杨氏,杨氏示意一边的钱嫲嫲递上了几页纸,杨氏翻看着说:“这是来探问的几家,一家是……”

还没等杨氏说完,沈湘就皱着眉说:“我不想嫁!日后我要去边关,和爹他们在一起!”

杨氏惊了:“怎么可能?!你一大姑娘家,怎么能去边关?!那里都是男子,你一个女的算什么事?!”

沈湘说:“那我就女扮男装!”

杨氏看着沈湘丰满高挑的身材:“你以为你是在说故事呢?!扮男装?你带的人呢?也都扮成男的?!你一个人在男人堆里过一晚上,谁还会娶你?!”

沈湘大声说:“所以我说我不嫁!谁愿嫁谁嫁!”

杨氏也大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怎么能不嫁?!至少嫁个武官。”

沈湘不同意:“嫁什么武官?让皇上以为我们府联络武将?”

杨氏叹气:“那,就嫁个文官?”

沈湘鄙夷:“瘦鸡一样,我一手就能把他脖子拧断了!”

杨氏拍腿大叫起来:“你没事拧人脖子干嘛?!我真是后悔死了!我让你学武干什么?!我让大郎二郎学武干什么呀!我真糊涂啊!你看平远侯夫人,多聪明啊!……”她开始了第一百零二次相似感慨。

老夫人开口:“她不想嫁就等等吧。”

杨氏不高兴:“她今年十五,一等就十七八了!没人家可怎么办?!至少要先定下一家来。”

沈湘跺脚:“不定!就不定!你要是逼我,我就跑到边关去找爹和大哥二哥去!”

杨氏拍胸口:“你是要气死我呀!我养你这么大,你要干什么我没依着你?!你就这么对我!活着真没意思啊……”拿出手绢来擦脸。

老夫人叹气:“你就别说这些小气的话啦!湘儿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你就随她去吧。”

沈湘有点歉疚地看了杨氏一眼,嘟囔着说:“娘就爱瞎操心!以后我要嫁的时候告诉你还不成吗?”

杨氏拿下手绢:“真的?!你想嫁了就会告诉我?”

沈湘点了下头,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杨氏郁闷地看着沈湘的背影,扭头问沈汶道:“汶儿是个好孩子,到时候会听娘的话的。”

沈汶笑着说:“要是姐姐不嫁,我就在家里陪着姐姐。”

杨氏气愤:“你也要气死我?!”

沈汶笑着扑过来抱了杨氏:“怎么会呀!我可喜欢娘了……”撒着娇,趁机给杨氏点了几个疏肝安心的穴位。

老夫人咳嗽了一声,唉声叹气:“汶儿小的时候,跟我亲。孩子大啦,不亲了……”

沈汶又笑着过去给老夫人揉了揉胸口,笑着说:“祖母最疼我了,自然还是亲啦!”

沈强也过来,张着双臂啊啊叫,沈汶也抱了抱他,笑着说道:“你怎么还不说话?是不是娘怀着你的时候,我叫小哑巴来玩,把你传染了?来,我教你,说……”

杨氏打断说:“别说!他这样挺好!我现在都传出话去了,咱们府的四公子是个哑巴!日后决不习武!就在家养着。”

老夫人皱眉:“这是什么话!强儿天生是个习武胚子,三郎前儿还告诉我,强儿去了习武场,拉开了他十二岁用的小弓……”

杨氏又把手绢捂脸上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不想活了……”

老夫人对着沈汶摇头叹气:“你娘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多劝劝她。”说完自己回去休息了。

沈汶却觉得杨氏这样挺好的。前世,杨氏流产后就一直性子暴躁,时常与老夫人吵架,不可理喻。沈坚走后,她的情绪越来越起伏不定,让前世的沈汶避之不及。沈汶想到最后杨氏选择了那么惨烈的自+焚的死法,很可能是多年抑郁和无奈的爆发。现在杨氏有了沈强,虽然嘴上还是在抱怨,但是那种力度实在是弱了很多。

虽然如此,沈汶还是和沈强玩了通堆积木,算是陪着杨氏坐到了晚上,才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不用晚上出府了,沈汶只有打坐和睡觉,马上觉得夜晚少了许多吸引力。

八月十五前,平远侯府送了一车月饼,有二十几种馅。老夫人和杨氏都道这是因为前时沈卓救了张大公子,平远侯府在表示谢意,就把月饼给侯府上下发了。

沈汶院子里分到的有莲蓉蛋黄的,沈汶挑着吃了,莲蓉微甜而蛋黄却是咸的,很好吃。酸枣泥的却是找了半天,最后听说沈湘院子里有,苏婉娘还得厚着脸皮去那院子给沈汶要了一块,沈湘遥遥地骂了一声猪,沈汶完全坐实了吃货的名称。

作者有话要说:

☆、临终

十五中秋,风里已经有了冬天的寒意。

贾静妃在内腹和咽喉的疼痛里,半昏半醒。

隐约里,一个散着头发的女子浮现出来,狠狠地用手指抠她的眼睛。明明是影子,她却感到刺骨的疼痛,不得不挣扎着醒来。影像消失,可是头部还存留着深深的刺痛。那个女子的面容有些眼熟,贾静妃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五皇子的母亲。她差不多忘了她的样子,只知道她一向胆小怕事,都不给五皇子启蒙读书。她让人除去五皇子后,就没听说过她的事情,现在看来她是死了。

贾静妃觉得自己见了鬼了,可却认为如果能为太子铲除隐患,这也是值得的,鬼有什么可怕的……虽然这么想,但她也睡不着了,胸中疼痛难忍。她能感到风凉了,浑身发冷,手臂竟没有力量把被子拉上来,而喉咙早就失了音,自然不能叫宫人前来帮助。

这些天,她经常能感到血涌到嘴里,但因为无法起身,又将血慢慢地咽下。这样的日子她过不下去了,只等四公主穿着嫁衣前来看一眼自己,她能安心地闭眼。

角落里似乎有响动,贾静妃费力睁眼,暗影里,一个宫装丽人缓缓走出,在床前不远处停下。

这是贾静妃头一次在完全清醒时见到了鬼,一时惊得胸口巨痛,想大喊:“贱人!”可她无法出声,只能勉强张大了些嘴。

陈贵妃似是在她最美丽的年华,面容娇美如花,眼神温柔含情,微笑着看着贾静妃。

“你走开!滚!”贾静妃无声地呐喊。

一个声音低低地响起来:“四公主失了身,太子建议她和番北戎,如此兄长,真是可喜可贺。”

贾静妃觉得一块千斤重石击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原来本已疼痛的五脏六腑被碾碎成泥。在短暂的清醒里,她意识到那个声音不是陈贵妃的,她努力凝视,陈贵妃的幻影消失了,在陈贵妃方才出现的地方,是一个黑影。

贾静妃已经好久没有出汗了,可此时她觉得背后冰凉。她想看清那个黑影,但一阵风过,那个黑影也没有了。

一阵腥意上涌,贾静妃趁着方才聚集起的力量扭脸,哇地吐出一口脓血,一口后停不住,直吐了十几口,枕头上成了一滩血,她眼前一黑,枕在自己的血中,可是并没有昏过去,迷迷糊糊里,似乎回到了幼时,自家住的小院子,墙内有棵海棠树,海棠果子真酸哪,自己小的时候那么喜欢,可她后来在皇宫里,御花园里就有海棠,她怎么就不吃了呢……

十岁时,哥哥下学回家,与他同行的伙伴见到了自己脸红得像红布般,哥哥说那是学里最出色的童子,比他好许多许多……

那个小书生,考中了秀才时到家里来,是来看自己吧?那时她几岁?十三岁?他见到自己,支吾着不能言语,哪有半分灵气?……

十四岁,七夕乞巧,她去街上买乞巧之物,车堵人众,她停步街边,离开人流,怅然前望……一个富家公子回头看她,那个公子头戴着金色发冠,颀长的身躯裹在绣着祥云的锦缎里,面目冷峻,可又眼含春意,她一时心慌,脸红了,含笑低头……

隔日就有人来家中细问家境,原来,那个富家公子竟然是皇子,等她及笄时,他成了太子!……

她家世平凡,只能是侧妃。那又如何?远比成为那个小书生的正妻要强。

洞房之夜,夫君告诉她,初见她时,她遗世独立,清纯美丽,让他怦然心动……

她在向王妃请安时偷偷打量,满室佳人,无人能比自己美貌,既然如此,得太子宠爱,自是应当……

上天垂怜,她有了太子的大公子!她的孩子,怎么能是庶子?王妃不过是出身门第高,可论相貌,论手段,怎能与自己相比?王妃没有生出儿子,不该占着位子……

太子担忧皇帝不喜,日夜愁思。他明明想下手,就是不敢。她看破了他的心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来安排,看上天是不是容此发生。只是,事成后,王妃若是不生儿子,他要扶自己为正,太子答应了……

她把毒2药2掺入香甜的豆沙中,做出一盘小巧的豆沙寿桃,有毒的那个,上面点的红点中,有一丝绿色。皇帝寿辰的晚宴上,她亲自奉上,太监一一验过后,她端着盘子递给皇帝,一转手间,袖中藏着的那颗寿桃,已经摆在了盘子里。

上天允了太子的心愿————皇帝吃了那颗寿桃。毒2药2自然不会马上发作,隔了几天,皇帝才开始生病……

太子登基,王妃封后。她是妃子,她的孩子是大皇子。既然是大皇子,怎么能不是太子?后面的事其实都比第一次要容易,容易得多!

皇太后喜欢那时的皇后,那就让她病死吧!皇后,病死!长公主,病死!……

她连连得手,但她心里明白,皇帝纵容了她,不然这偌大的皇宫,她一个新入宫的妃子,岂能任意纵横?看来,皇帝对自己真是有情的……

她终于封后,哥哥也被封长乐侯,赏赐无数,父母得享天年。她松了口气……

可怎么还没有完?后tt宫怎么出现了这么多挖空了心思讨好皇帝的贱人?!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人心里想什么,她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现在自己成了要防守的一方。

她精心挑选可以有孕的妃子,不能出身世家权臣,以免日后有了外家的支持,会威胁到自己的孩子……

二皇子天生聪颖异常,梅妃书香背景,知书达理,皇帝有次说她行事端庄大方,不像自己那样带着小家子气……那就让他们都病死吧!

蒋妃心思缜密,待人宽厚,宫中口碑甚佳……不能留着她!

那些看不顺眼的妃子,病死!她们的孩子,病死!……

她做得并不出格,根本无法相比当初吕后斩去戚夫人四肢挖出她鼻眼的狠毒。也许因为如此,皇帝才没有阻止她……

只有陈妃,用狐媚之术迷惑着皇帝,让皇帝派人保护了她!三皇子活着,就有威胁。她谆谆教导太子,不能掉以轻心……

时光荏苒,怎么就到了今天?年少懵懂间做出的选择,知道会是如此收场吗?人们不是说后tt宫如战场,她一路拼杀,一路血腥,应该是成功的将军,怎么会走到了今天?她是因为败了吗?可是在那个梦里,她还是皇后,不也是孤独地躺在宫里,痛苦不堪地等死?即使死后陪葬丰厚,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真让自己的放不下心的,就是两个血肉相连的儿女,但一个失++身,一个无能,还想把自己的妹妹送往北戎……她不甘心哪!到底哪里出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