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点头说:“我家三郎,从小就认识的……”

这种事,一般是媒人出面,先委婉地探探口风,可杨氏一时心急,就这么说出来了。说到半截,觉得太突兀了,忙咳了一下,扭脸端茶。

李氏却暗暗地松了口气:是呀,有镇北侯府呢!沈家三公子自己也认识的,与大郎二郎他们一直有交情,沈家三公子出面,替大郎解的四公主的套儿,而且侯爷那天还提了一句,刺杀那天晚上,沈家三郎也来帮忙了。这不是现成的亲事吗?

李氏面上带了微笑:“我去和侯爷商量商量。”其实女儿的亲事自己说了算,但拿侯爷挡一下,也多做些考虑。而且,怎么也得问问女儿的意思。

杨氏也忙点头说:“应该的,应该的!我们府里,也得商议下。”……

正说着,外面说柳氏和严氏来了,李氏请人进来,柳氏手里抓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面带焦急地说:“四公子不见了。”

杨氏立刻慌了,声音发颤地问:“怎么回事?”她被上次沈强险些被害吓出毛病来了。

严氏忙说:“其实该是藏在哪里了,他跟张小公子一起玩,玩着玩着,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让下人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李氏忙说:“别着急,我们府里肯定是丢不了人的,你们等等,我去找侯爷,他会安排人去找。”

那些孩子肯定是跑到隐蔽的地方去了,自己的小儿子近来总往过去张允铮藏身的院落里去,也许这次是带着他新认识的小朋友往那边去了。

府里收留的那个刺客现在就住在张允铮的院子,他身手很好,平远侯有意让他给体弱多病的小儿子启蒙武功。倒不是真的要学他的武艺,平远侯说像这种人,如果让他闲待着,肯定抑郁,不如让小儿子给他当徒弟,这样两个人都有事干。

那个人还在养伤,平远侯说也得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喜欢张允钊,就让张允钊去见见他。张允钊一向虚弱,一下见到了一个比自己还虚弱的人,马上产生了共鸣感,时不常地就去看看。

那个刺客的身份要好好保密,如果泄露了,抄家灭门都可能。那个地方的守卫都是特别挑选的人,李氏可不能让其他人去找,只能去找平远侯。

平远侯刚刚听到报告,说张小公子带着个小孩进了柳林,才派了人马上把他们找回来,李氏正好来说这事,平远侯就告诉李氏别急,那两个孩子不久就该出来了。

李氏松口气,低声说:“我听杨夫人说那个沈四公子是个哑巴,幸好幸好。”

平远侯也放松了,可心中对小儿子这种不知深浅的举动很不快,决定晚上要好好斥责一下。

其实张允钊开始并没有主动带沈强去那个秘密院落。

沈强快六岁了,可身量和张小公子一般高,只是还不会说话!

见到张允钊,沈强很高兴,过去就熊抱着张允钊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把张小公子吓哭了。

旁边看着的人就过来分开两个人。沈强被养在镇北侯府,上次差点出事后,杨氏就哪儿也不让他去。沈强平常只有两个比他还小的小不点当玩伴,谁都见不到。现在的张允钊是他平生见到的第一个小伙伴,可不能随便放手!见众人要分开两个人,就一把抓了张允钊的手,玩命地跑开了。

沈强脚步快捷,张允钊被拉着跌跌撞撞地跟着跑,众丫鬟婆子仆人在后面追——这是在镇北侯府经常上演的桥段,沈强驾轻就熟,用钻假山、进花丛等技巧想甩掉追捕者。

张小公子跑着跑着,觉得很好玩,也不哭了。沈强对平远侯府不熟悉,后面追的人也是两个府里的,比平常在自己家要多,所以他跑来跑去,怎么也摆脱不掉众人,开始有点发晕。张允钊就给他指了个方向——柳林!张允钊知道那里一向有人守着,只有他能进去,他们要是跑到了那里,那些追的人就都会被挡住了。

结果,后来就变成张小公子气喘吁吁地领头跑,带着沈强到了那片秘密的柳林里,成功地跑出了人们的视野。

这些守卫的人已经见了张小公子许多次了,这次见到他带着个黑胖的小孩,就阻拦了一下。张小公子挺胸仰头说:“这是我的客人。”很有气势,守卫的人一边让人去报告侯爷,一边放行了。

张小公子一口气到了院落,跑到屋门前,礼貌地敲门,等了好久,里面才有人说:“进来。”

张小公子拉着沈强进门,气喘着说:“我……我带了个……朋友来……他不会说话。”

沈强愣头愣脑地进门,转着大脑袋看来看去,好容易在墙角阴影里的床上,看见了一个半躺的人。

沈强冲着那个人啊啊叫了两声,然后凑过去,想看看清楚。

谷公公过去探侯府时就见过沈强,此时看他虎头虎脑地过来,不禁低声说:“你长这么大了。”

沈强冲着谷公公傻笑,谷公公伸出手,捏了下沈强的肩膀。然后拉了沈强的手,和他掰了掰腕子,沈强喜欢打斗,平时柳氏那两个小不点,根本经不起他折腾,他一向与沈卓过手。当下就与谷公公全力拉扯了几下。谷公公放了手,又微推沈强转身,摸了摸他的后背脊椎,沈强觉得痒痒,哈哈笑起来,跳开了。

谷公公半闭眼,靠着被褥,对张小公子说:“你们两个在我面前跪下,拜师吧!”

张小公子听父亲说过,如果这个人愿意收他,就要拜师,所以拉了沈强的手,自己跪下,也扯了沈强跪了。沈强傻乎乎地跪在张小公子身边,嘿嘿笑。

谷公公说:“说你们拜我为师,遵我的教导!”

张小公子马上说:“我愿拜先生为师,遵先生的教导!”说完,磕了一个头。

沈强对着谷公公啊啊叫了一通,也照着张允钊的样子在地上磕了个头。

谷公公点头,说道:“你们出去吧,你父亲该派人找来了,今天的事,除了你父亲,不要告诉别人。”

张小公子应了,外面果然有人说道:“张小公子,请带着沈小公子快回去,侯爷要生气了。”

张小公子起身,对谷公公行了礼,把还在地上呆跪着的沈强也拉了起来,沈强对谷公公叫了两声,被张小公子拉着走了。

谷公公看着他们离开了,才低声自语:“竟然有这样的孩子,天赋神力,习武奇才……”皇帝和太子已经对镇北侯十分忌惮,那么自己就再给他们添个厉害人物吧,也算是对沈二小姐救了自己的答谢。

李氏与平远侯等着人把两个孩子送回来,李氏想起在客厅里与杨氏的对话,对平远侯说:“我看沈家的三公子不错,你说是不是可以让锦儿与他结亲?”

平远侯早就知道镇北侯府里有人在算计这个,那人从一开始,就跟张允铭明说了,张允铭现在都不在这里,不用说什么好话,李氏就已经同意了!对方是使了什么花招?!

平远侯表面平静地问:“夫人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了?锦儿今日才及笄。”

李氏压低声音:“听说皇帝要选妃,要选后呢!你说,如果皇帝用这个借口,把锦儿选入宫中,那她还有活路吗?若是和别人定了亲,皇帝还能逼着咱们府退亲。可若是与镇北侯府定亲,皇帝就不敢了吧?”

平远侯心中一紧:好利索的计谋!只一句传言,就让李氏乖乖地选上了镇北侯的沈三公子!

平远侯低声问:“这是谁说的?”

李氏回答:“是沈二小姐说,五公主听了传言,告诉她们几个的,还说别传出去。”

平远侯忍住面皮的歪曲:又是这个沈二小姐!她明显是一杆枪!镇北侯府里的那个人一出手,就直指人心。别说李氏,就是自己,何尝不会担心皇帝会以选妃之由,把自己的女儿弄进宫去?那时,女儿能活几天?这种忧虑,让人恨不得在及笄礼之日,就赶快定下亲事,以免有祸事临头。

平远侯叹息点头:“那就这么定吧,沈三那小子,也算凑合。”

李氏笑:“什么叫凑合,那孩子挺好的,人热心,与大郎他们是朋友……”

平远侯撇嘴,那小崽子,是个损友还差不多。

李氏接着说:“我再去问问女儿。”

平远侯说:“好。”明明知道现在正是灾年,皇帝公然选妃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万一他来个定向选美怎么办?点名让自己把女儿送进宫去?平远侯勉强地说:“今天就问问吧,夜长梦多,这事,早点定。”

李氏一听连平远侯都说要早定,心里就又慌了,起身说:“我现在就去问问,趁着杨夫人她们没走,赶快先通个气儿。”

她走了,平远侯无奈地摇头:原来还想刁难一下对方,可怎么这么轻易就成了?

沈汶也不会想到会这么容易。原来她只想着用进宫这事吓一下李氏,可没想到皇帝对平远侯的刺杀后,平远侯夫妇被一点就醒,马上应了。前世,平远侯想低调避开皇帝对镇北侯的防范,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嫁入镇北侯府。可此世,平远侯已经深陷在这场战局中,镇北侯府反而是最紧密的战友,张允锦与镇北侯府定亲,就多了一份安全。

李氏匆忙地去张允锦的院落,正赶上张允锦和沈湘送五公主出来,双方行礼,李氏随她们把五公主送到了府门。张允锦和沈湘都有些悲伤地看着五公主上车。

五公主的马车出了院落,等在外面的三皇子骑马陪她回宫了。

李氏将张允锦拉到一边,低声问:“你觉得……沈三公子……如何?”

张允锦脸腾地红了,马上低头,李氏有些焦急,又问道:“五公主不是说了,皇帝要选妃呢,你可不能进宫!你说说……有什么中意的?”

张允锦不记得五公主说过什么选妃之类的事,但也许是五公主跟母亲说了也不一定,想到五公主为了不嫁给他人,竟然要出家,而自己竟然有机会嫁给一直喜欢的人,绝对不能错过了。张允锦咬了下嘴唇,小声说:“就听母亲的……沈三公子……”声音虽然小,可还是能让人听清楚。

李氏长出气,说道:“那就好,我得去见杨夫人了。”

李氏匆忙地走了,沈湘过来问满脸满脖子通红的张允锦:“你怎么了?”

张允锦摇摇头:“没……没什么。”谈论自己的婚事,是不规矩的。

李氏回到客厅时,沈强已经被人送回来,杨氏拉着他的手,一连声地埋怨,可沈强只是嘿嘿笑,间或啊啊两声。

老夫人笑着说:“我们叨扰许久了,该告辞了。”

杨氏也忙告辞,众人纷纷行礼,柳氏和严氏一人拉着一个孩子,沈汶扶着老夫人,李氏送杨氏一行人出来,看她们一一上车。杨氏临上车时,李氏低声说:“我和平远侯商议了,侯爷说好。”

杨氏一喜,也小声说:“我们侯爷离得远,可这事我该能做主,二郎的婚事,就是我定的。我这几日,尽快让媒人过来。”

李氏笑,“那我就在家等着了。”

两个人对着又行了礼,杨氏喜滋滋地上了车:张允锦可算是正经大户人家的出身,那规矩行止真没的挑!自己看着她长大的,和沈湘又是手帕交,这是要多好有多好!这边遣媒人,那边告诉侯爷一声就行了。

沈汶听力绝佳,自然听到了李氏和杨氏的对话,这件事竟然就这么成了,沈汶多年的心事也算了了一桩。可想到张允铭都没有在这里,这一个棋子根本没用上,又深觉浪费,想着怎么等张允铭回来,再去向他讨价还价,让他帮个别的忙。她倒是不认为在现在的情形下,两家真的能顺利结亲,但是只要张允锦和沈卓开始谈亲事,后面就好说了。

五公主回到宫里,天已经渐黑了,可太监还是传唤她去见皇帝。

若是以前,五公主大概还会忐忑忧虑,可她现在豁出去了,正想见皇帝,于是面不改色地去了皇帝的寝宫。

皇帝已经换下了正装,只穿着家居的柔软服饰。过去,这种打扮曾让五公主以为皇帝是可以称为“爹”的亲人,可她现在对这个父亲只有一种冰冷的疏远。但是五公主从小被陈贵妃教育,说话行动总是带着十分委婉。

皇帝看着五公主袅袅婷婷地进来,恍惚里仿佛看见当年陈贵妃的身影,一时胸口蓦然疼痛,可他立刻斩断了这些无病□□的思绪,板了面容。

等五公主行礼后,皇帝开口道:“你今日去平远侯府了?”这就是兴师问罪了。

五公主低头说:“是,孩儿前往参加张六小姐的及笄之礼。”

皇帝沉着脸,好久不说话,想看到五公主的惊慌之色。可五公主面容平静,表情娴雅,又如陈贵妃……

皇帝咳了一下,语气严厉地说:“你已然及笄……”朕就给你指配个人家吧!

他刚开了口,五公主就跪了下来。

皇帝心生警戒:看来五公主是想学四公主,哭着闹着要嫁给平远侯长子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五公主见皇帝停了下来,才说道:“孩儿请父皇恩准,许孩儿出家为姑。”

皇帝一愣,接着怒生心中,脱口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想以出家来抗旨。

五公主毫无惊恐之色,躬身一礼,语调平缓地说:“孩儿愿在观中为皇上身体康健祈福,为孩儿母妃在天之灵得往生而祈福,愿父皇允孩儿一片诚心,准我所求。”

皇帝冷笑:“你就这么想嫁入平远侯府?!”

五公主脸色没有表情:“孩儿在请求父皇允我出家。”

皇帝拿着腔调说:“朕本可以为你指一家豪门,让你一生荣华不尽!”

五公主再一礼:“请父皇允我出家。”

皇帝又冷笑:“也许你想嫁入北戎,与你姐姐一起和番?!”

五公主淡然回答:“孩儿出家之心已决,明日起,就将着缁衣茹素食。若此心不遂,唯一死而已。”

还真来要死要活了!

皇帝不耐地一挥手,五公主也知道不可能一次对话就让皇帝应允,俯身行礼,起身再不看皇帝,还是那样步态轻柔端庄地走了出去。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再次感到胸口的疼痛,忙伸手去端茶杯,才发现自己手掌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手握了茶杯,急急地喝了一口,皇帝才缓了过来,低声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就如当初的陈妃……”他竟然没了词儿,说不下去了。

一边的孙公公过来给皇帝续了茶,小声说:“也许五公主只是一时起兴……”

皇帝没表示同意,但孙公公觉得,皇帝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五公主并不是一时起兴,次日果然就洗净铅华,换下了华装,只着了粗布衣服,用一根竹签绾了头发,在宫中翻看经书,只吃一两样素菜。

三皇子几次三番去见五公主,五公主一概不见,让三皇子气闷不已。

一个月过去,五公主不思悔改。皇帝召她觐见,竟然不换服饰,就以粗衣面圣。

皇帝看着面前低身行礼的五公主,胸中又生恼怒。

五公主的脸上有些消瘦憔悴,更有种楚楚可怜的风致,让他不由得想起他以为早就忘在了脑后的一个人……

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再这么心烦,皇帝也决定不再见五公主了。

他冷声问道:“你是执意要出家了?”

五公主行礼道:“我意已定。”

皇帝冷笑道:“那朕就下旨,赐你道号‘净心’,到城外七星观出家,为皇家祈福吧!”

五公主觉得眼泪猛地涌上眼眶,但她马上压抑住了自己的悲凉,低头行礼道:“谢父皇恩准。”

皇帝说道:“择吉日尽快离宫吧,无朕旨意,不可还俗!”

五公主再次行礼:“是。”转身步履安详地走了。

皇帝咬着牙,一时不知是恨是怒,等到五公主已经走远了,他拿起桌上的奏章,看了几行,就狠狠地把奏章摔在地上:“写的什么东西!”

孙公公小心地捡起奏章,又放回到了书案上。

皇帝白着脸:“养不熟的白眼狼!和她母亲一样!”

孙公公知道皇帝要表达愤怒,不敢接茬。

皇帝接着说:“让她在那里待一辈子!她要是后悔了,也不许她回来!”

孙公公只默默点头,整理好了桌子后,侍立在一边。

三日后,五公主离宫。没有什么仪式,只有三辆马车,外加护送的御林军士。五公主只带了一个宫女,除了沈湘送的衣服,她什么都没带,将所有首饰细软等等,都留给了三皇子,只袖了一个极小的盒子,里面有一颗张允铭在荷花会时偷偷塞给她的莲子,虽然已经干枯,可却僵硬如石。

作者有话要说:

☆、开府

三皇子骑马将五公主送到城外半山的道观,一路上他好几次想停下来与五公主好好谈谈话,五公主都以要加快赶路拒绝。直到五公主到了七星观,看人们把东西都搬入,她才下车与三皇子行礼告别。

三皇子含着眼泪,低声说:“妹妹,是我无能……”

五公主摇头:“不是,是我自己要这么干的,兄长不要自责。”

三皇子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却几次无法成句。

五公主倒很平静,说道:“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她莫名地想起了沈汶的话,微笑了一下说:“至少,空气清新。”

三皇子哽咽着说:“我会来看你……”

五公主摇头道:“不,山路偏僻,我不想让兄长常来。”被人伏击了怎么办?然后,她对三皇子郑重行礼:“兄长回去吧,我会为兄长祈福的。”

三皇子不动,五公主先转了身,一步步地走入了观门。

看着观门关闭,三皇子站在那里,觉得心都空了。他辜负了他生命中对他最重要的女子们:他没能护住母亲,他希望娶的女子光天化日下被流民围攻,现在,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妹妹又在女子年华最艳之时,黯然出家……

三皇子的咽喉如刀割,让他无法呼吸。他真的已经无法回避了,命运就这样把他逼迫到了他最不愿选择的道路上,他若不行此路,沈大小姐将无归属,五公主将青灯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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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虽然听张允锦说五公主要出家,但并没有当真。当知道五公主真的出家了,皇帝还赐名“净心”,就抹了眼泪:“这个傻孩子……这个傻孩子……”

很明显,皇帝是说五公主心有所属,才让她净心。李氏知道五公主对自己的大儿子是真心的,又心疼又欣喜:这下,这情债就欠下了,大儿子可不能辜负了她。

平远侯听说了,就吩咐道:“找个无关的农家,给城外的七星观每月送米粮菜蔬,外加四季道服。私下说是给五公主的供奉,每几日就去查一下,看是不是到了五公主那里。若是有人贪了,就处理了吧!”张家的儿媳妇,怎么能受委屈?大儿子回来还不跟自己急了?出家没什么,不过是几年的事情,到时要风风光光地迎娶五公主。

四皇子知道五公主出家了,感慨了半天。他没想到五公主平时那么柔软的性子,竟然能如此倔强。镇北侯府那边的人对此毫无举动,从侧面说明,对方根本不觉得这是个事儿!

宫里最高兴五公主出家的四公主——我没有得到的,你也没得到!出家是个苦差事,枯守青灯,岁月荒废,你的下场不过如此!

她自从知道平远侯府遇袭,五公主再也不可能嫁给张大公子后,心里就少了许多耿介。

随着时间过去,母亲刚刚去世时的悲愤消失了许多,四公主不是那么想和番了。她不敢直接去找太子说,就想找个台阶下。宫里三皇子根本不理她,她觉得四皇子是个软柿子,可以利用一下他。四皇子平时常在宫里走动,要堵上他很容易,于是四公主就在路上“遇到”了四皇子。

四皇子见到四公主的宫辇在身边停下,心中还是感到歉疚,说一千道一万,他也是间接算计了自己异母手足。这点,四皇子总放不过自己。所以,当四公主在车里傲慢地说:“四皇兄近来可好?”四皇子马上就说:“还好。”不等四公主转着心思怎么把话题往和番上引,四皇子就主动说了:“四皇妹,如果能够,还是不要和番。北戎是蛮夷之地,一个女孩子嫁到那种地方,能有谁怜惜?一去三千里,独自一人,万一有了什么事情,能有谁来相助?火罗又是个粗莽之人,绝对不会对人好的!还是请四皇妹多多思量。”

这次,四公主听到这些话,觉得格外入耳,她暗松口气,问道:“父皇现在已经发了国书,四皇子要我如何?”

四皇子这才意识到四公主可能要把自己当枪使,明明不该说什么,可是四皇子被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勉强地说:“四皇妹可以像五皇妹那样,先出家,避避风头。”前朝要来和番的吐蕃人就是追到观里看太平公主真的出家了,才死的心。

四公主哼了一声:“四皇兄真是的,这不是置父皇的命令于不顾吗?”

四皇子不敢再开口了,四公主得到了自己要听的话已经很满意,就没有再讥讽四皇子,让宫辇起步。

四公主改变心意的时候,也正是三皇子与皇上进行商议,一过他的二十岁冠礼就要出宫开府另住的当口。

三皇子今年马上就要二十岁了,将行成年礼,进入弱冠之年,算是正式成年。成年的皇子就该离开皇宫,封王封地。如果在京城住下,就要另辟府衙,可以招募自己的属下。

过去,三皇子一直在纠结,想让皇帝先赐婚沈湘,再要求别的。可现在,却是不能再等了。他恨不能马上搬出宫,开始筹划怎么壮大自己。

皇帝本来还因五公主出家而恼怒,又见三皇子来见自己商量出宫的事宜,心里就更不痛快——一个两个的,就这么想出宫吗?!

“你打算冠礼后马上就搬出宫去?”皇帝冷着脸子问。

“正是,父皇。”三皇子也板着脸,没有一点儿亲人间的热度。

“你在京中可有中意的府邸?”皇帝问。

“全听父皇安排,我无所谓。”三皇子冷淡地说。

皇帝被堵得气闷,带着火气问:“你也不在乎是否封王?封疆?”

三皇子心里也有火,呆板地说:“那不也得父皇做主?我在乎不在乎管什么用?”

皇帝嘴角沉下,太阳穴生疼,生硬地说:“既然你不在意封王得藩地,那朕就让人在京里给你个宅子。”

三皇子行了个礼,说了句:“多谢父皇。”不等皇帝挥手,就退出了。

皇帝皱着眉头,看着三皇子的背影。曾几何时……

皇帝晃了下脑袋,胸口又有闷痛感。他不愿再去想那些,对孙公公说:“在京城里找个……”他本来想说“不怎么样的”,可忽然想起太子给自己弄出的那么大的麻烦,有事没事去招惹了平远侯,把一头本来假寐的狼给逗了起来,自己日后还得提防……就又一阵恼怒,改口道:“说得过去的府邸给他吧!”

孙公公忙答应了。

不几日,三皇子冠礼在宫中举行,皇帝赐了字以“诚”。

京城的大多人没有见到过三皇子的冠礼,可三皇子乔迁入府邸的那种热闹场面,却让京城的人都见识了。

三皇子的府邸离城中的明镜湖不远,地段上乘,周围都是豪门贵戚。院落宽大,树木繁荣,一段水流穿园而过,风景上佳。里面亭台楼阁俱全,比当初大皇子的府邸不差多少。

许多人把这当成了皇帝的一种态度,都来祝贺三皇子的乔迁之喜。

于是,一连五天,宫里的太监宫女往来搬家,镇北侯的第三子沈卓带着上百护卫,每天来踩踩场子。平远侯府也遣来了许多仆人,帮着打扫布置房子。叶中书的叶大公子和过去与三皇子相处过的友人,还有一些简老夫子的门生,与三皇子算是同师之宜,也轮流来凑热闹,就连宫里的四皇子,也瘸着腿,满脸羡慕地把园子遛了个遍。众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三皇子好几年没有这么高兴了,日日喝得大醉……

这天夜里,沈卓和叶大公子又是一边一个架着三皇子往寝室里走,沈卓笑着说:“这都几天了?天天醉成这样,快成酒鬼了。”

三皇子摆着手说:“我不……不回宫!”

沈卓说:“不回宫,这是你的府邸。”

三皇子扭头看沈卓,大着舌头说:“我要……我要去你的府邸!”

叶大公子左右看,着急地说沈卓:“快点快点!别让他在这里胡说八道!”

两个人加快脚步,把三皇子拖入寝室,抬到了床上,三皇子抓了沈卓的胳膊说:“你……你是沈三吗?”

沈卓无奈地笑:“是呀!你晕了吧?”

叶大公子让周围的人下去,一边给三皇子倒茶一边说:“看来这酒真不能多喝,他明显比以前糊涂了!前几天都没这么不搭调……”

沈卓也叹气:“的确,他越喝越多了……”

三皇子固执地对沈卓说:“我……我要当你三哥!”

沈卓知道不能跟酒醉的人说道理,只能点头说:“好,你当三哥吧……”

三皇子又迷茫地摇头:“不……不能……”

叶大公子说:“当然不能!你是皇子,当他的三哥不就乱了?”

三皇子愣愣地对沈卓说:“我要当你的大舅子!”

叶大公子本来刚要在桌边坐下,听到这话马上跳起来去关窗户关门,扭头对沈卓说:“快给他喝茶醒醒酒!”

沈卓拿起桌上茶杯就去灌三皇子:“快喝点茶!”

三皇子摇头躲茶杯:“不喝茶!我要喝酒!”

叶大公子过来帮忙扳住三皇子的肩膀:“喝什么酒?!再喝真要变傻了!”

三皇子突然流泪了:“我要变傻……我不想明白事儿……”

叶大公子和沈卓对视一下,叶大公子低声说:“日后绝对不能让他喝酒了!”

沈卓也点头,劝三皇子说:“喝茶也能变傻……”

三皇子摇头:“我不想当坏人……真的不想……很苦,心会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