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明白了,几乎是跳着脚说:“对!你怎么能说圣上生病?”

沈汶在哭泣里抬头,又看了眼皇帝,担忧地说:“皇上是病了呀,印堂发黑,病入膏肓,要卧床休息才行。民女不想再劳累圣驾了……”

太子大喊:“打死她!快打死她呀!”

皇帝也想说打死她!可是那不就跟太子发的命令一样了吗?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是皇帝,太子是太子,皇帝怎么都得显得与太子不同才行!

皇帝皱眉道:“将此女押入天牢,好好审问!”这就是和太子的指令相左了。

那几个太监每次去抓沈汶,都觉得心口发虚,肩沉头昏,手指无力,被沈汶一挣扎就挡开了。现在听皇帝发话,就再次软手软脚地拉沈汶,可沈汶一闭眼,几个人就又觉一阵心堵,此时又是只在沈汶身边干站着,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四皇子在一边看着,只能无言感叹:什么叫艺高人胆大?沈二小姐明显身怀绝技,到这里来连哭带闹,看着柔弱愚蠢,可是该说的话一句也没少说,把皇帝和太子之间十分脆弱的纽带划了个稀烂,从此别说什么信任,连最基本的亲情都保不住了。

沈汶很为皇帝着想地说:“多谢圣上为民女着想,民女正想让人好好审审我,说说这个案子。民女来之前去好几家书馆见了人,给了他们信,告诉大家民女来宫里伸冤,因为打死民女,民女也没有献出什么书信!民女和他们相约了,说如果民女未时不出宫,他们就帮着民女把信印出来,分给京城的人。这样民女也不会担了陷害家人的恶名。现在未时了……”

竟然敢威胁皇家?!皇帝刚要说立刻把沈汶拉出去打死!可是太子又抢在他前面说道:“大胆狂徒!父皇!此女污蔑皇家,理应处死!那些书馆如果印了书信,就该同罪!……”

这一下,皇帝又不想说和太子一样见地的话了……他一挥手:“带下去!”

沈汶向皇帝一行礼,对周围的太监们说:“我自己能走。”竟施施然抬腿,自己从屋里走出去了。

皇帝气得咬牙,看向太子,真是怒火烧胸,怎么都不顺眼,刚要叱喝他方才不知规范,太子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说:“父皇!去抄杀镇北侯府平远侯府的御林军都遇到了抵抗,他们要增援。”

皇帝一拍案:“他们真的反了!”

太子连忙点头:“正是!父皇,快加派御林军,将两府杀光。”

四皇子又咳了一声,小声说:“孩儿从城中来时,见百姓们都在议论此事,说两府冤枉……”

太子愤怒地看四皇子:“这里没你多嘴的份儿!”可是突然间,他的眼睛盯住了四皇子,四皇子觉得那眼神刻毒如蛇蝎,心中一抖,忙缩头说:“抱歉,容我告退……”

“等等!” 太子脑子里几个弯转过,阴沉地问:“是不是你把沈二小姐带进来的?!”

你算承认她是沈二小姐了?四皇子垂了眼帘:“我听她在宫外对民众言说她没有献出书信,我怕坏了父皇名声,才告诉了父皇……”字字是实话,但却是百分百的谎言。

太子还不自觉自己的失口,愤怒道:“你和她勾结起来了吧?!”

四皇子皱眉:“太子殿下这是何意?”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太子回头对皇帝说:“四皇弟既然体察民意,又与沈二小姐相识,何不让四皇子领着增派的御林军,亲往两府,看看两府是不是有意抗旨?父皇以为如何?”

四皇子急忙摆手:“不可不可,我才从皇陵回来,对此事不甚清楚……”

太子冷笑:“对此事无需清楚首尾,四皇弟只需去看看两府的情形。父皇再下一次旨意,告诫两府不要负隅顽抗,若是两府执意不从父皇之命,四皇子该知国法大于人情,当秉公行事。”他看向皇帝。

皇帝此时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有病了吗?很严重了吗?得赶快让御医来看看!……太子竟然又对着他撒谎了,说那个女子不是沈二小姐!……他如此嚣张,在他面前就这么指手画脚的……两府竟然抗旨?!这是大逆不道之罪!竟然违抗皇命!……可是那个沈二小姐如果是真的,她对人说没献出书信,镇北侯父子的通敌就没了证据,这个案子就立不住了,两府的抵抗就有了借口……太子办事又是如此不济!弄个沈二小姐的书信,竟然把自己绕进去了,现在想怎么收场?……太子让四皇子带御林军去……哦!

皇帝点头说:“再点三千军士前往,朕倒是要见识一下,他们能如何抵挡!”他对四皇子说:“你就带着人去吧。”

太子对四皇子露出了笑容——让你跟本宫作对!本宫碾死你!

四皇子这段时间研习古代历史,撰写“权谋论”,一眼就把太子的心思看穿了——现在沈二小姐说自己没献书信,就得赶快给镇北侯府平远侯府安个实在的罪名。杀了御林军人们尚且可以说两府是为了自保伸冤,可若是一个皇子去了,被杀死在府门前,整个事件一下就扳回来了——平远侯府或者镇北侯府抗旨不从,竟然杀了皇子!这样的话,沈二小姐献没献书信又有了什么区别?

四皇子对皇帝说:“父皇,孩儿身有残疾,行动不便……”

太子在一边说:“四皇弟只需在一边监督着,回来向父皇陈说实情就行了,又不用行动。”

皇帝对四皇子点了一下头说:“你既然回来了,也干点事儿,好好去看看他们是不是有反意。”你不是想回来与京城共存亡吗?你不是想表现自己吗?那么就去牺牲一下吧,反正留你这么个残废也没有用。

四皇子喉咙一紧,表情上诚惶诚恐地小声说:“我怕我……”

太子说:“四皇弟不必谦虚了,你一定能胜任的。”

四皇子见皇帝不再说什么,只好行礼,扶着丁内侍与太监走了出去。他边走边告诫自己:日后千万不能幸灾乐祸了,方才还冷眼看父子亲情被毁,现在就毁到自己身上了。带着人来算计自己的父兄,就让父兄把自己推入了险境,这是不是报应呀?自己如果还在城外皇陵躲着,就不会被卷入这个漩涡中。可是北行时沈汶让他帮个忙,他欠了那么大的人情,怎能拒绝?这一帮忙,就惹来了杀身之祸……现在后悔已晚,赶快想法逃命。可是周围都是太监,怎么跑?

四皇子郁闷地走出了宫门,在前殿坐等,半个时辰后,传达旨意的太监请了圣旨,他和丁内侍就一起上了宫撵,到宫门处换乘了马车,出了皇城,被几千御林军簇拥着,往镇北侯府方向去了。

四皇子一离开,太子就告辞道:“父皇,孩儿告退了。”皇帝知道他要去布置人,想在看着他就碍眼,一挥手,让他退下了。

太子果然急匆匆出了皇帝御书房,到东宫叫了心腹吩咐道:“先去镇北侯府,让人镇北侯府里杀了四皇子!然后说是镇北侯府杀的!”

人领命去了,太子想起还有个沈汶呢,烦躁地又叫了其他人:“去!去除掉那个沈二小姐!”他又想起了谁和这个女子联手设计了自己,说道:“去找郑谦,快杀了他!”

沈汶与几个太监走出好远,才发力捏住了他们的心坎动脉,看着他们倒在了地上。沈汶快步如飞地跑到一处无人的宫殿里藏了,脱去外面的衣服,露出里面的夜行衣,就等着天黑,好出宫去——她该干的事都干了,现在可以回家了。

皇帝对孙公公说:“拿镜子来。”孙公公忙端了铜镜,皇帝在黄澄澄的镜面上看半天,总觉得镜像模糊,对孙公公说:“你来看看朕的印堂,可是发黑了?”

孙公公细看了看,真的有一层黑影,可他哪里敢说?只能道:“奴婢没看出什么?陛下若是不放心,就让御医来看看吧。”

皇帝哼了一声:“那些人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出什么,开出的方剂毫无疗效,还不如茅道长的丹药!”他越想越觉得沈汶说的什么“病入膏肓”犯忌,对孙公公说:“让人把那女子杀了!”竟然敢咒朕?!

孙公公应了,刚要出去,外面就有太监过来报说:“那个女子逃走了!”

皇帝瞪眼:“什么?!”

孙公公问了详情,回来告诉皇帝:“几个太监晕了过去,再醒来,那个女子就不见了。”

皇帝反而一摆手说:“不要管了,该是太子下了手。”大皇宫里的,有谁能来救那个女子?明显是太子那边让人劫了去,肯定会杀了她的。

太子也得了消息,说太监们昏倒,沈汶不见了。他开始多疑——难道是皇帝让人带走了沈汶?要私下问问有关自己说的那些话的事?太子心里有了病,什么事都要往那边想。当然,他也让人去好好搜查,可是偌大的皇宫,沈汶又是能飞檐走壁的,哪里找得到?何况,有更紧急的事发生了:百官伏阙,率万民在宫外请愿,要求皇帝重审镇北侯平远侯之案,停止抄杀两府!

来人说百官中不仅有过去三皇子那边的清流,连吕氏官员都在其中!

太子慌了——百官伏阙是文武官员在宫外聚众示威,还裹挟了几万群众,这是十几年,几十年都不会出现一次的事,闹到这种地步,皇帝就必须给个结论。现在沈二小姐说自己没献书信,其他证据都没有实体,只能先拖着,等四皇子被杀了再说。

太子焦躁地说:“封锁消息,不许让父皇知道!”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皇帝的眼线到处都是。太子皱着眉:“让人把住去往御书房的路,至少一个时辰别让人过去!”一个时辰!那时四皇子该死了吧?四皇子一死,就能对百官有个交代了!太监们答应着匆忙离开了。

四皇子的马车行驶得很慢,因为沿街已经满是人群,比他进宫时更加拥挤。街口有书生们激愤的演说,道路上民众大声喧哗。许多店铺竟然在分发单子,说是什么沈二小姐的“告民书”,还有人高喊着:“沈二公子以千人退了北戎十几万军兵,乃是当世英雄!沈家怎么可能通敌?!”……

四皇子表情凝重,在这一片混乱中,他看到了许多推波助澜的手段:以书生伶人之说辞刺激人们正义之心,以沈家军义兵的行为挑战所谓通敌谋反之说,以战报和沈二小姐之书信对质圣旨的不实,利用书馆和商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印刷了书信,文武官员肯定也有行动,大约是在宫前伏阙了……京城现在虽然人心惶惶,但是居民有百万众,只要有十分之一的人来个见义勇为,那就是十万人,这几千御林军能如何?难道要杀戮京城百姓?沈二小姐既然布置下了人来保卫两府,难保不会有人混迹在平民中对御林军下杀手。真让御林军和京城的百姓们打起来,皇家不见得能赢……可惜自己大概会在黎明前死去,看不到胜利的曙光了……

越往镇北侯府方向走人越多,可是人群最终还是给皇家的仪仗让开了路。到了镇北侯府门前,门口是一些御林军的军士,百姓们都围在院子外面。四皇子见此情景,使劲动脑筋:在大庭广众之下,太子的人大概不敢动手,可是如果他进了院子,就离开了外面百姓的视线……四皇子很想找个借口留在大街上,可是捧着诏书的太监对他示意道:“四殿下请。”四皇子拉不下脸子赖在外面,只能暗叹一声,扶着丁内侍的手臂走入了镇北侯府内。

这里是他原来一直想来的地方,这是苏婉娘长大的地方,是苏婉娘及笄的地方,可他没有想过他是在这种情形下进的镇北侯府。府中大路两边站着御林军的兵士们,许多人脸上都带着惊恐的神色。

他们一行人跟着一个御林军兵士往里走,终于到了后院。四皇子知道沈汶在北方的安排,这个女子能设计北戎几十万大军,自然不会让御林军伤害自己的家人。所以他从来没有担心过苏婉娘,可是他往前一看,就吓得背后一层冷汗:前面的内院墙外,躺满了御林军的尸体,血腥味儿弥漫,远看一片殷虹,可想那时的战斗多么惨烈。四皇子担忧起来:苏婉娘没事吧?

四皇子拉了下丁内侍,瘸着腿一步步地走到了最前沿,面对着远处的内院——如果他要死在这里,至少要让里面的人看见他,让苏婉娘知道他来了,日后能给他收尸。

他的身后,增援的御林军领兵厉声说:“他们竟敢杀御林军?!”

御林军的一个兵士颤着声音回答:“院内有个黑壮的少年,十分可怕。下手残忍,碰上就是个死,大家都不敢过去了……”

四皇子知道那必然是沈二小姐的那个黑弟弟,想当初他在春游时见过,那还是个小孩子,追着球跑过来,又快乐又友善,怎么能可怕呢?四皇子向墙上看去,远远地见一个肤色黝黑的高壮人影出现在了墙上,他身边……四皇子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那是个女子,虽然用纱遮了半边脸,但看着像是苏婉娘!对,就是苏婉娘!四皇子从边关那次旅行一回来,就没有再见苏婉娘。两个人那时如胶似漆,却生生地分开了,这种思念特别煎熬。

四皇子拉住丁内侍的手臂,回头对众人说道:“我与那个孩子有一面之缘,现在就去劝劝他,也许能说服他们投降。”说完就拉着丁内侍瘸着腿往内院方向走去。

随行来的人中有人奉命在太监宣读了诏书后,就把四皇子当场杀了,马上嫁祸给镇北侯府,至于如果有说不同话的人,日后再杀了就是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完成太子的命令,灭掉四皇子。

谁知道四皇子都没有等到宣读诏书,自己就往内院那边走,这是天赐良机呀!有人就在四皇子背后拿起弓,搭箭拉开了,对着四皇子的后背,准备射去……

沈强拿着乌木弓登上了桌子,见那边已经聚集了一片军士,心头热血一涌,脸涨得红紫,两眼怒睁,从旁边的一个人边拉过一只箭袋放在脚边,抽出了一只搭上,就要向跑过来的两个人射去。

苏婉娘见沈强拿箭,赶快登上桌子,还想对沈强说说什么“别随意杀人”之类的话,可抬眼一望,竟然见到四皇子扶着丁内侍往这边跑,有人在他们身后拉开了弓……

苏婉娘惊叫起来:“那两个人是朋友!快救他们!”她怕沈强不明白,又叫:“那个瘸着跑的不是坏人!别射着他!”

话音未落,沈强嘿地一声拉满了弓弦,接着“嗖”地一声响,一支箭矢夹带着强风,嘘声而去。

院内众人一起惊呼:“老侯爷显灵了!”这只弓自从第一代镇北侯死去后,就再也没射出过箭。后代的镇北侯顶多将弓拉开,根本无法坚持到瞄准发射,所以一直只是挂在墙上。现在沈四公子手里,竟然射出了箭!

四皇子只觉一支箭呼啸而来,他闭了一下眼睛:如果死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倒也不是坏事。至少还见了一面……可是那支箭似乎贴着自己脸飞了过去,接着就听后面一声哀嚎,四皇子回头,只见一个人正张弓对着自己,那院内的一箭正中在此人的前额上,竟然将那人的头颅射穿了。那人向后仰倒,手扣着的箭弦一松,那支箭从四皇子的头顶射了过去。

丁内侍气愤地大喊:“你们竟然敢杀皇子?!”

四皇子拉丁内侍,“别说了!我们快跑!”

丁内侍忙扶着四皇子跑,四皇子真想拔腿就跑,可是还得装瘸,而且地上都是死尸,也跑不快。

苏婉娘在墙上尖声喊:“你快点跑呀!就别瘸着了!”

四皇子嘀咕着:“怎么能不瘸?!我必须是个瘸子……”

他们后面,又有人张弓,苏婉娘指着御林军方面对沈强说:“别让他们射箭!” 可是说完,她哭了——她本来想劝沈强不要嗜杀,可是现在却要沈强杀人,苏婉娘流着泪说:“四弟,对不起……”

沈强闭了气,脸涨红,又射一箭,那边举起弓箭的人应声而倒。有人喊:“一起上啊!把四殿下拉回来!”一群人迟疑着追着四皇子来了。

老关在墙上含泪叹道:“神箭哪!可惜老夫人看不到了……”

沈强听了,大吼一声,双眼赤红,连连发箭,乌木弓之强,中箭之人如遭重击,有的被箭带得后退几步才倒下。四皇子迎着沈强的箭风,一瘸一拐地跨过死尸往内院的门口跑,他身后的人们相继倒下,不久,院外的空地上,只余了四皇子和丁内侍。

沈强的箭飞向更远处的御林军们,有人大喊“快退!”来不及走避的人纷纷中箭,捧着圣旨的太监瘫倒在地,哭喊着:“来人!来人哪!圣旨在此啊!”……

四皇子和丁内侍终于跑到了院门处,四皇子扶着门喘气,丁内侍咣咣拍门。苏婉娘对老关喊:“让四殿下进来!”

老关让人撤去了门内的阻碍,开了院门,丁内侍和四皇子进了院子。

沈强脚边的箭袋空了,他眼中的血色褪去,呼呼地喘气,放下了乌木弓。周围的人们都以一种敬畏的目光看着他,无人敢靠近他。

苏婉娘哭着拉了下沈强,说道:“四弟,难为你了。走吧,我们去守着老夫人去。”

沈强也哭了,随着苏婉娘下了桌子。

四皇子和丁内侍走过来,他见苏婉娘就在几步之外,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他激动得忘记自己刚才差点死了,他对着苏婉娘行礼。苏婉娘却哭泣着呵斥道:“你来这里作甚?!看那边情形,他们是想杀了你!如果不是我四弟在这里,方才可怎么办?!”

她一急了,就“你你”起来。

老关使劲咳了几声,心说这位义女可真够厉害的,比正牌的小姐气派都大,对皇子这么说话。

四皇子这时也后怕了,狂奔之后,他的心还在乱跳,身体颤抖,点头说:“多亏令弟,在下感激不尽。”他看向沈强,惊讶那个黑胖小孩子,竟然长得这么高壮了。

沈强根本没理他,抹着眼泪,被苏婉娘扯着进了内院。

四皇子虽然被苏婉娘抢白了,但是他觉得那是苏婉娘关心自己,老关过来行礼,他过去接待过三皇子,倒不觉得一个皇子就有三胳膊六腿,对四皇子说:“殿下,我府老夫人刚刚过世,苏娘子十分悲痛,望多见谅。”

四皇子听了心中一沉——老夫人死了?!天哪,若是燕城守住了,北方大捷,镇北侯得胜后听说自己的母亲在抄杀中过世,能不反吗?现在别说太子了,皇帝都不见得能保住帝位了。

老关将四皇子带入一个小屋,还让人给上了杯水。

四皇子坐在床上,手抖着喝了口水,才缓缓地叹口气。外面人来人往,这小屋两面都是床,明显是为了守院的护卫们准备的,陈设简陋,可四皇子到此时才感到松弛下来,一时十分疲倦,他总算逃得了性命,最好一直在这里躲着,等外面尘埃落定再出去……他一头倒在床上,长出一口气,竟然迷糊过去了。

丁内侍把一床薄被盖在了四皇子身上,虚脱了般坐在一边,竟然落下泪来:他们回了皇宫,还不到半天,就被推到这里,一阵疯跑才保住了命,这是什么世道啊?

院外的太监拿着圣旨爬过尸体,到了远处才被人扶起,他被送上了马车,立刻回宫,要去告诉皇帝传旨失败,四皇子跑入了镇北侯府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负疚

太子的人守着通往御书房的几条道路,有人来见皇帝,就说皇帝正忙着,过一个时辰再见。许多来见皇帝的人过去也不是来了就能见到,经常要等着,此时听说让等一个时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然都安心等待了。只有应招的御医被皇帝的太监带着走过来,太子的太监们过去一问,说是皇帝正在等着见,太子的人就不敢拦了,想到御医只是给皇帝看诊,也不是向皇帝报信的人,就放了过去。

御医进了御书房,皇帝还在揽镜自观,来回扭动脸庞,看自己的脸色。御医行了礼,皇帝开口问:“朕的印堂发黑吗?”

印堂发黑,命不久长,御医一惊,仔细看了看皇帝,果然见两眉间隐有黑气,心中乱跳着说:“在下……看不出来,可否让在下号一下脉?”

皇帝哼了一声,御医上前号脉,微蹙了眉头说:“陛下最近劳心伤神,废寝忘食,自然身体不适,该是不思饮食,头晕体重……”

皇帝点头说:“的确有时头晕。”他不能把不适的感觉说得太厉害,以免让人觉得他真有重病了。

御医点头说:“我可以给陛下开个调剂中焦的方子,可是最重要的是陛下要保重龙体,这几日多卧少动,多眠少思,百官伏阙这种事,就让太子去料理吧……”

“什么?!”皇帝厉声问道。

御医吓得一哆嗦,胆战心惊地看皇帝:“臣只是想让陛下好好休息,不要费神,尽早康复……”

皇帝打断道:“什么百官伏阙?!”

御医眨眼:“我来之前在御医院听说的,现在文武朝臣和上万百姓在宫门外为镇北侯和平远侯两府喊冤……”

皇帝怒目御医:“下去!”御医差点坐地上,提着药箱退出去了。走出了一段距离,他才擦了擦汗,他的搭档早上被太子叫走,就没有回来,看来是因为诊出了太子妃怀孕和死因而凶多吉少了。两个人共事了二十多年,自己就算替他出口冤枉气吧。

皇帝气得两个嘴角下扯着,对孙公公说:“他竟然这么大胆!”

孙公公小声说:“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孙公公出了御书房,没走到宫门,就碰上了在外面等着给皇帝报信的几个人,忙让他们跟着自己去见皇帝。孙公公是皇帝的贴身太监,连太子本人都不敢阻止他,何况太子的太监们,眼睁睁地看着孙公公带人走了,他们赶快去告诉太子。

御书房中,来人向皇帝报告了百官伏阙,还有其他情况:“御林军一开始抄杀两府,市井上就有人奔走相告,言两府遭到陷害,忠义之家,男子们在前方抗敌,后面是老幼妇孺……”

皇帝哼声:“有人在操纵舆论!老幼妇孺?!若真都是老幼妇孺,御林军怎么没冲进去?!怎么没能抄杀?!现在如何了?”

来人继续说:“一个时辰前,京城中已有几万百姓聚集道路,群情激奋,鼓噪喧嚣两府是冤枉的,还鼓动人去拦截抄杀镇北侯府和平远侯府的御林军,说不能残杀忠良……”

皇帝骂道:“这是在鼓动造反!”

来人迟疑,皇帝不耐地说:“接着说!”

另一个说道:“京城有战报说,北戎东北路军已被沈家二公子领兵击溃了。”

皇帝一下坐直,皱眉问:“此事当真?”

那个人点头说:“有人亲眼看到战报被递入了宫中。”……

皇帝沉吟了——这就不好办了!如果镇北侯那边的人没有死光光,若是他们知道府邸被抄……

此时,外面又有新报,皇帝让人进来,来人说道:“陛下,去往镇北侯府的御林军损伤惨重。府中有个黑壮少年,极为勇武,已经杀了二百来人,甚是血腥,箭无虚发,百步穿杨。四皇子传旨之前就跑入了镇北侯府,追他的军士们都被射死了,无人再敢近前。据说,那个黑少年拉开了镇北侯先祖的乌木弓!”

皇帝忽然想起了护驾黑龙的事了,心里很别扭!如果真的有这么个说法,那黑龙竟然对自己的御林军开了杀戒,这是表示不护着自己了吗?!

突然,皇帝觉得还是先别抄杀镇北侯府了,要是激怒了那所谓的黑龙,是不是会杀到宫中来,逼自己退位了?

皇帝紧皱了眉头,正在思考,外面传来太子的声音,求见皇帝,皇帝让屋里的人把话都说完离开了,才让太子进来。

太子焦急地走入,说道:“父皇!四皇弟被镇北侯府的劫持入府了!镇北侯平远侯府竟然坚固墙垣,又设了强弓箭弩,与御林军拼杀,御林军死伤大半!父皇,他们早有反意啊!”

皇帝现在一见太子,就心中犯堵,没好气地问:“百官伏阙是怎么回事?”还想瞒着朕!

太子愤怒地说:“那是他们受人蒙蔽!哪里有冤情?看看他们两府的作为,就说明他们不尊父皇。请父皇增派御林军……”

皇帝打断:“那战报可是真的?”

太子眨眨眼,忙摇头说:“又不是正经奏章,只是个没有及第的书生写的几行字,谁知真假!父皇,此时京中到处有乱民,听说已经有人涌入了两府,竟然围住了御林军,想阻挠御林军办事,他们这是公然谋反哪!父皇,一定要大开杀戒,好好给他们个教训!”

皇帝冷着神色,微侧了脸,问孙公公道:“方才来人可是说了为何御林军不敢动手清理道路?”这是在告诉太子他知道外面的情况。

孙公公说:“那人说是领兵之人怕惹起民变,特来请皇上示下。”

太子急了,“什么叫惹起民变?杀几个人,那些百姓就四散奔逃了!有什么民变?!这事情就是胆大的吓死胆小的!就得见血!”……

皇帝淡笑:太子在他面前就这么指使颐气?!谁是皇帝?!皇帝咳了一下,缓慢地说道:“也不必如此失措,此事等等也可以。”

太子惊讶地看皇帝,皇帝说:“可以等两天,证实一下战报之真假。既然现如今民意浮动,就先告诉他们御林军暂停抄杀两府,此案由朕亲自审理,让他们安心等待。”要赶快让朝官们回家,安抚住那只黑龙,这事可以都推到太子头上,说自己只是受了蒙蔽,然后废了太子就是了。镇北侯平远侯不还得向自己效忠?黑龙会来护着自己吧?自己反正也不喜总对着个日后要承继自己皇位的人,老提醒着自己无法永远拥有这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太子愣住:由皇帝再审,那么一开始是谁审的?皇帝这是要把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

皇帝一挥手:“你去跟那些朝官说一声吧,今天马上散了。”

太子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行了礼,转身走了。

不久,宫中传出旨意,说皇帝会亲审两府之案,让众人先各回各家,御林军撤回皇城,过两天皇帝会给个准信儿。

虽然这旨意没有明说,但是太子理着政事,这个决定分明是指这个案子是太子定的,皇帝现来重新看看。一时间,京城的人们奔走相告,都说皇帝听取了民声民意,真是个明君。

文武百官知道御林军撤出了两府,就达到了目的,纷纷离开了宫门。

太子带着人起旨传旨后,失魂落魄地回了东宫,像是丢了魂儿一样颓然坐到了书案边。他觉得这一天象个梦,早上他还登城看着御林军离开,朝阳下心情舒畅,怎么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两府抄杀被阻,朝官伏阙抗议,皇帝竟然让步了!

他脑子里一片喧嚣。他已经这么近了,怎么突然又远了?他有些后悔对太子妃下手太重,失手把她打死了,弄得吕氏朝臣在这个问题上与自己唱起了反调。去杀御医的人报告御医临死时说她怀孕了,如果她没死就好了……可是这都怪她,她如果当时不那么犯贱,自己也不会使劲揍她……现在要担心的是,若父皇重审此案……太子又开始出虚汗,一阵猛过一阵,两手心全是潮湿——皇帝是想放弃自己了?!

不能,不能这么就完了。他已经走了这么远,现在真不能这么结束!

只要最后一步,他登基成帝,就能避免被父皇牺牲,就能独掌朝政,不必依靠吕氏重臣……现在镇北侯完了,平远侯那一路的消息全是败绩,还有谁能把他如何?就是三皇子没有死,他成为新帝,三皇子又能如何?现在北戎入侵,如果三皇子敢逼宫,那么三皇子就成了千古罪人。更何况,多方的消息都是三皇子死了……就是沈坚没死,手里有兵,那又如何?他如果成了皇帝,可以法外开恩,赦了两府的罪名,判他们流徙,然后在路上杀了他们就是了,何须公然抄杀?此时这么干不过是要借皇帝之手而不得不行的一步而已……或者调自己的人去接替沈坚,量他不敢违背皇命……就是万般无奈,顾忌民心,一时杀不了他们,还可以将以往的错处都推在先皇身上,说自己本是忠厚之君,是先皇猜忌。先稳定下大局,日后再收拾他们……只要自己是皇帝,干什么不行啊!

太子一直坐到了半夜,才起身去睡觉。到了卧室,一片如墨的漆黑里,太子摸出了一个小包。他的惶恐减轻了些——还有希望,他还没被正式废黜,他还能成为皇帝……

皇帝知道百官回家,城里安静了,就又开始嘀咕他的身体——现在什么事都比不及他的健康重要!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天塌下来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自从沈汶说了那些话,皇帝就越来越觉得自己得了重病。虽然他心中一个劲儿告诫自己那个女子是在胡说八道,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竟然觉得她说得对!他心绪不宁,总忍不住拿起镜子照自己的脸,还让孙公公去把茅道长找来。

茅道长不久就来了,他二十来天没见到皇帝,战火一起,皇帝就没心思打坐练导引了,每天要听取各方消息还要准备迁都,忙得半死。茅道长行礼后一抬头,也吃了一惊。这段时间没见,今天猛一看,皇帝脸色发黑,嘴唇发白,怎么是阳气虚弱的样子?他已经告诫皇帝不可纵情房事了呀。

皇帝一见茅道长的神色,心中就一紧,问道:“道长可是见朕印堂发黑?”

茅道长不习惯撒谎,可也知道不能直说,只好敷衍着:“陛下不必惊慌,有时人饮食不良,思虑过度,也会印堂气色不佳。贫道可用丹药为皇上固本,并以导引助皇上循环气血,排解肝郁。”

那个女子说的竟然是真的!皇帝有些慌神儿,可是茅道长的话又让他心安了些。他点头说:“就听道长所言。”

皇帝随着茅道长做了半个时辰导引,微出了些汗,又泡了茅道长兑制的药浴,感觉舒服了些。临睡前问孙公公道:“薛妃那里真没什么?”

孙公公的人一直没有报来什么,孙公公摇摇头,皇帝问了一句:“你亲自去看了吗?”

孙公公赶忙说:“还没有,可奴婢一直惦记着,想去看看,就是这段时间忙晕了头,奴婢一定赶快去!”皇帝嗯了一声,想到茅道长强调要休养生息,早睡早起,临寝不思等等,就敛了心神,想睡觉,可是他心中总不安宁,沈汶说的只言片语一次次地浮现在他的脑海,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才朦胧过去。

郑谦听外面说镇北侯次女要为父兄伸冤,全城学子百姓躁动,就知道情形不好。难道那个沈二小姐竟然没有死?!他深觉不可能。他亲眼见到沈二小姐投入了冰冷的湖水,肯定活不了的!那时他看水面,根本没有个女子浮出水面。所以如今那个自称是沈二小姐的人肯定是个骗子!

街道拥堵,他好不容易赶到宫外时,宫门已经关闭了。京城的道路上还是挤满了熙攘的人群,大家热烈地议论镇北侯府和平远侯府的案子,御林军成队回宫。路上没有可雇的马车,郑谦走了一路才回了家。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一进门,仆人就说他有客人,一直在书房等着他呢。

郑谦猜是太子的人,急忙到了书房,里面坐了三个人,都神色阴沉。郑谦忙行礼道:“诸位久等了……”两个人站起身架住了他,一根绳索勒到了他的脖子上,郑谦张嘴想喊,可是声音还没有发出,后面的人就已经收紧了绳子……

叶中书疲惫地被人搀着上了驴车,一路回府。路上的百姓们也在渐渐散去,可是那些说唱的人们还在大声歌咏着。街上的气氛热烈,大家都带着种胜利的喜悦。叶中书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件事算是搞定。皇帝这么一让步,就是把太子牺牲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这案子必然不了了之。东北方面的战报一经核实,皇帝知道镇北侯家还有人领着兵,就不会断下杀手。叶中书有些黯然地苦笑了——这是这么残酷的现实,说到最后,还是兵的力量。他们这些书生出身的文臣,只是起个敲边鼓的作用,造些声势。但是叶中书也知道自己的事情没有白做,太子在这件事情上尽失人心,百官伏阙,京城民众上街,皇帝为了平息民愤,就要将太子放在万民所指的位子上,就是不废黜太子,也该不会让太子继续参理朝事了。

他到了家,好好沐浴更衣,先喝了碗夫人让人准备的姜汤,然后高兴地用了晚饭。他有心让几个门生来谈谈,可是还是作罢了——别留下结党的证据。如果三皇子那边取胜了,凯旋归来,宫里太子失势,如果皇帝不立有功的三皇子为太子,就必然是另一场冲突。何况,这次抄杀镇北侯平远侯两府,就是镇北侯真的在北方殉身,他的孩子不会造反,平远侯可不是那么个逆来顺受的人。他与三皇子带着兵,若是数量众多,弄不好就会演变成一场变相的逼宫。而如今的情形,一边是下旨抄杀了两府的皇帝和太子,就是把事情都推在太子身上,皇帝也会落下个失察的过失,难免让人想到“老迈昏庸”之词,而另一边,则是为民抗戎的三皇子,这人心所向……

只有一处让叶中书有些不解——那些吕氏官员怎么也一起在宫外伏阙了呢?他正疑惑间,有人来报了,告诉他听说太子妃被太子打死了,可是太子不敢发丧。

叶中书差点儿破了自己常年的矜持,险些放声大笑——有这么蠢的人吗?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失去了自己重要的支持?可是叶中书马上又皱了眉,问来人道:“我们往宫中派的人如何了?是不是到了太子和皇帝身边?”

来人说:“今天我们也联络了,这段时日,宫中很乱,我们的人多被调往别处,皇帝身边还有一个,太子没有。”

叶中书沉吟着:“快传话进去,让人这些天多注意太子的行为。”

平远侯府中,御林军撤去,护卫们出来,确定周围没有埋伏后,就开始清理庭院。张允钊高兴得指挥着人做着做那,深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谷公公则是去了小院,准备与沈汶见面,说说后面的安排。

李氏让人在府前摆出流水席招待前来帮忙的百姓,还让城中的李氏餐饮今晚全部免费供应食品,直至物磬。

与喜洋洋的平远侯府不同,镇北侯府中一片哭声。御林军一走,街上百姓们就进了府,帮着搬抬尸体,清洗血迹。镇北侯府的人则是忙着扯白布,布置丧事。

沈汶可不知道这些,她等到天黑了,从皇宫中跑出,去了小院,谷公公已经在等着了。

沈汶问道:“平远侯府如何?”

谷公公摇头道:“毫发无损。”他一路前来也没有与人说话,自然不知道镇北侯府的事。沈汶放了心,对谷公公说:“过几天可以放出西路平远侯得胜的流言了。”

谷公公嘴唇微提,点了点头——这是多么大的一个乌龙!抄杀两府,可是平远侯还没有死,要领兵回来了!别说太子,就是皇帝这下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又说了些细微末节,两个人都觉得后面不会有太大的风波,沈汶换上了常服,谷公公出去安排了车子,让一个婆子陪着沈汶,马上回镇北侯府,虽然夜深了,沈汶也不想再耽搁。

马车还没有接近镇北侯府,沈汶就听见夜晚的街上还是人声处处,有人说什么:“镇北侯好可怜……”“可惜了……”她心中一沉,隔帘让平远侯府的车夫快行。她反复想着会有什么漏洞——一家人都在老夫人的院落里,老关有上百人,都有最新的弓箭,箭矢充足,沈强的武功高强,只需守住一天,该不会出事吧?她原来觉得应该很稳妥,可是现在却开始担心了——是不是自己该留在府中?可是她原来的计划,就是公然进宫,让沈二小姐献书的谎言不攻自破,毁掉抄杀两府的依据,同时也去对皇帝说他得病了。本来沈汶打算掐一下皇帝的心脉,给他来个心律不齐,但沈汶抬头一见皇帝的脸色,就知道皇帝真的身体不好,再闭眼一看,见皇帝腹部一大团黑色东西,沈汶若掐他心脉,弄不好皇帝能死在那里。沈汶就只动了动嘴,没有动手。她原来希望皇帝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疑神疑鬼,不仅会吓唬自己,也会猜忌太子。现在看来,皇帝真有理由这么干——皇帝已经中毒了。沈汶暗中冷笑,太子这么等不及了?也好,让他们两个先折腾吧,经两府抄杀这一案,皇帝和太子都丢了大脸,无论剩下谁,三皇子一回朝,都得让位!

沈汶想不出会有什么事,只是越来越急着回府。快到了府门前,街道上全是来往的人,车走得很慢。沈汶从车帘往府门方向看,只见镇北侯府的正门处灯火通明,有人打出了条条白幡……沈汶的心突然缩成了一团,她不顾一切地跳下车,向镇北侯府门跑去,后面的婆子急忙追。

沈汶冲到府门前,也不顾自己面纱已落,焦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老关正带着人在门前守卫着,他认识沈汶,忙行礼,沉重地说:“二小姐,快进府吧……”

沈汶来不及回礼,又问:“这白幡……出了什么事?!”

老关哽咽着说:“是……是老夫人……”

沈汶失声尖叫:“什么?!不可能!”说话间,她已经不见了踪影,老关呆了——二小姐竟然会武功?!轻功如此超绝!

沈汶如风般奔入内院,到了正中大厅门前,见里面已经布置成了灵堂,里面停着一口棺材,杨氏和柳氏等都着了白衣……沈汶腿一软,噗通一下跌入了门内,站都站不起来了,放声大哭着往棺材爬去,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了?!怎么回事?!

苏婉娘忙哭着过来扶起沈汶,哭着说:“小姐……妹妹……对不起……”

杨氏和柳氏回头见了沈汶,也忙哭着过来,杨氏抱着沈汶大哭:“我的儿,我的儿,苦了你了……”她已经听说沈汶到宫前喊冤,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到这个地步,已经闺名尽损。

沈汶哭得要背过气去——她后悔死了!她应该守在府中啊!她怎么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不在府中呢?!她一心报仇,想置太子于死地,就把家人保护放在了第二位!可是她怎么能这么做?!虽然她让谷公公也在周围安排了便衣,若是御林军日暮不撒去,就鼓动百姓前来,隔开御林军和侯府内院,但这事不能早做,一定要等着全城民动之后再做,才能不扎眼。但是千安排万安排,怎么也不如自己当场守着,她怎么能离开侯府呢?!……

沈汶悔恨交加,哭得万分悲伤,根本不听杨氏和柳氏的劝说,直哭得昏厥,等她再醒来,已经是后半夜。沈汶躺在床上,一睁眼就开始流泪,苏婉娘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忙给她端上了米粥,哭着说:“妹妹,别这么难过……”

沈汶坐起来又开始哭:“婉娘姐姐,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