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娘也哭:“是我,没拦住祖母……”

沈汶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婉娘抽泣着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也说了沈强的变化。

沈汶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她做了各种安排,甚至告诉了老夫人到时守在内院就没有事。老夫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抄杀,会有围院,不然也不会亲自出面去指点自己院子的装修,可是沈汶没有考虑到老夫人的骄傲!她是府中的最长者,怎么能容忍人辱骂镇北侯府而不出头呢?老夫人需要表达镇北侯府的态度!多年前,沈湘的生日,老夫人因为傲气,不愿用任何借口逃避,沈汶觉得自己应该推测出老夫人对侯府尊严的维护:在老夫人看来,镇北侯府有今天,是多少人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辱骂了镇北侯府,就是辱骂了那些死去了将士,老夫人一定要有所表态才行,可她一出院,防守上就出现了漏洞,加上沈强不善轻功,无法在半空腾身躲避,而老夫人不知道沈强的功夫深浅,当然不能让她心爱的孙子受到任何伤害,不惜以命相护……

沈汶又捂脸大哭:“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她怎么能出这么大的疏忽!她只记得老夫人前世撞头自尽了,并没有出去,反而是杨氏去骂了人,所以她还叮嘱苏婉娘看住自己的母亲杨氏。她没有想到前世老夫人没有听到对镇北侯府的辱骂,只想着以一死抗争。此世老夫人知道对方有意相害,却还是走了出去……

沈汶要哭死了,只能一遍遍地说:“是我的错……我的错……”

苏婉娘心疼地说:“也是我的……”

沈汶摇头:“你拦不住的……我该在那里!”如果沈汶在场,就能扶着老夫人出院,也能在一边守护,她能于无形中断人心脉,有谁能近老夫人的身边呢?沈汶觉得简直是自己杀了老夫人一般,不仅如此,她也害了沈强!沈强本来是那么和善宽厚,一旦觉醒,就已经满手血腥!沈汶害怕暴力会有反噬,沈强若是杀人如麻,怎么能有善终?!沈汶被沉重的负疚压得无法呼吸,挣扎起身去了灵堂,在老夫人棺材前直哭得撕心裂肺,不能停止。

苏婉娘本来也悲伤万分——沈汶将侯府托付给了她,可是老夫人死了,这让她怎么脱得了干系啊!但现在见沈汶太过自责,日夜都守在灵柩边,简直是要把自己哭死的架势,她不得不抑制住自己,照顾沈汶,时常给沈汶喂点水。食物沈汶吃不下去,若是苏婉娘不这么盯着,沈汶渴也渴死了。

府中另外一个太过悲伤的人是沈强,他一会儿哭一会儿发愣,与沈汶在一起成日成夜地守着棺材,也让杨氏担忧不已。杨氏看到沈强开了杀戒,真是心惊胆寒。她多希望沈强一辈子不说话,就在院子里笑呵呵地生活,如她说的,有劲儿砍砍柴就行了,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现在沈强看着是懂事了,可是杨氏却万般担忧。

杨氏在哀悼老夫人中,还要安慰沈强:“强儿,你听娘说,吃点儿东西吧。”

沈强看杨氏:“娘,是谁下令来杀我们的?为何没有人告诉我?”

谁敢告诉你?多少人见沈强手刃百十余人,年纪又还是个孩子,哪敢说什么?如果告诉了他:“是皇帝。”沈强来一句:“我去杀了他。”那么就真成了大罪了,弄不好再次被灭门抄杀。

杨氏哭着说:“先别问这,等你长大些好吗?”

沈强摇头:“不好。”

杨氏又哭:“强儿,听娘的话,不然娘就随祖母去了!”老夫人一死,杨氏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她现在成了这个府里的老夫人,几夜间,杨氏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满脸都是皱纹。她觉得自己离死亡近了,她甚至有些羡慕老夫人,这么走,得到了所有人的敬佩,也许哪天自己也该如此离去……

沈强哭了,抱了杨氏的胳膊:“娘,你别走……”

母子抱头痛哭,旁边的丫鬟婆子也都流泪。

镇北侯府中哀声处处,四皇子扶着丁内侍站在院子里,有些无所适从。现在御林军撤走了,他也该回皇宫了,可是他不想回去,以免又被人追了命。现在大家都该知道他逃入镇北侯府了,就先在这里赖着吧。

他让丁内侍去找了老关,说想在侯府里住段时间。老关不敢拿主意,就去问杨氏,杨氏现在不理事,是柳氏管家,可是柳氏当下主要是忍着悲哀操办丧事,府中的事都让苏婉娘管。苏婉娘在墙上看到御林军中有人对四皇子举了弓,就知道宫里太子想要四皇子的命,当然不会逼四皇子回宫,就让老关为四皇子安排了院子和仆从,容四皇子先住下来了。

百官伏阙的次日,皇帝就把太子叫到了御书房,告诉他从现在开始,自己要重掌政事了。为了显得理由充分,皇帝痛斥了太子隐瞒信息不报的罪过:送入宫中的战报不及时上呈,让人撒谎皇帝有事,拦截给皇帝报信的人,耽误了皇帝得到城里和宫外的情报……

太子沉默地听了,最后低声告罪:“全听父皇决断。”

皇帝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太子至少要哭两声,可是太子没抗议,只又说:“太子妃病重死了,儿臣正好要在东宫发丧,也无心政事,还是要父皇多费心力了。”

皇帝哦了一声——看来太子妃昨天就死了,难怪吕氏不支持太子了。太子竟然不告诉自己!皇帝又有些生气,可是太子行了礼,很守礼地告退了。

皇帝本想等两天,看看东北战报是不是真的,再决定是否接着抄杀两府,两天后,果然接到了东北方面的奏章,说北戎的确退走了。镇北侯府中的老夫人在抄杀中过世了,许多人到侯府吊唁,这下,就不能除去两府的眷属了,虽然流言中镇北侯在北方已死,可沈二公子还在,不能再激化现状,要安抚为上,两府抄杀之案以撤销原判了结。

这事让皇帝很觉得郁闷,可也有好处,那就是不必急惶惶地迁都了,可以再等等。

太子虽然不理事,可是他的耳目也已经遍布了宫廷,听说不再抄杀两府了,也没有再说什么。每天,太子还如以往般前来请安,态度跟过去一样恭敬顺从,让皇帝少了许多愤怒:现在太子不理事了,不像以往那么看着可恨。看来太子还是有孝心的,一点都没有怨自己。皇帝甚至想,等日后自己真的老了,也还可以再把国事交还太子。他是皇帝,什么事不都是由他做主?但是他是不会这么说出来的,到时候给太子一个惊喜不是更好?

太子在一次请安中说:“儿臣许久没有与皇帝一起用餐了,父皇操心国家大事,儿臣不能帮忙,昨天就找了几个养生补气的药膳,想亲自做了,向父皇进进孝心。”

如今皇帝吃的很少,而且吃饭时常常胃痛,对聚餐没有兴趣,就说道:“算了吧,朕如今没有什么胃口。”太子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皇帝说了句:“也可改日。”太子这才露了喜色,告辞了。皇帝只以为太子想给自己拍拍马屁,也没往心里去。

孙公公终于亲自去了薛贵妃的宫殿,他一个屋子一个屋子地看了一遍,屋子都是空荡荡的,所有的物品都已经拿走了,登记入库,剩下的就些笨重的家具。孙公公想了想,对人说:“把家具全搬出来,放到院子里,好好敲敲。”太监们将屋子里的大件家具一件件地抬到院子里,孙公公坐在一边,亲眼看着他们将柜子倒置,抽屉一个个拉出来,在地上反复叩打……

忽然有人在卧室喊了一声,让孙公公去看看。孙公公走过去,进了卧室,见原来的古董架子被搬开了,在墙角处,一堆香灰间,埋着一个半个巴掌大的小匣子……

孙公公向皇帝捧上了这个小玉匣,皇帝打开,里面是一个纸包,纸包上画了月亮和香炉。这正是太子亲手塞给薛贵妃的纸包。纸包里还残余了一些粉末。皇帝虽然不知道这个细节,但是看到拜月香炉,记起那时孙公公说太子和薛贵妃是从去年七夕开始的,就知道这张纸肯定是包装了两个人之间传递的东西。

皇帝打开纸包,仔细看了看粉末,又拿在手里捻了捻,对孙公公说:“让茅道长来。”

茅道长很快就来了,问皇帝好后,皇帝递过来那个纸包,问道:“道长可知这包中的粉末是何东西?”

茅道长用手指蘸了一些,走到窗前在阳光下皱眉细看。

皇帝问道:“可是毒。。药?”

茅道长摇了摇头,“不是……”

皇帝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薛妃的确是诬陷了太子,太子没有下毒……他忽然决定不再纠结那个女子的话语,今天就让太子来,一起吃个饭,也许透露一下口风,让太子安心等待……

皇帝语气轻松地问:“那这到底是什么呢?不是养颜粉之类的吧?”

茅道长忙摇头说:“这纸内的粉末乃是金刚石粉之类的东西,就是将极为坚硬的石头打磨成粉末。”

皇帝点头说:“所以你说不是毒。。。药,倒是对的,这并非是害人之物……”

茅道长继续说:“虽不是毒。。。药,可是能杀人。”

皇帝眼光顿然锐利:“此话怎讲?!”

茅道长回答:“这种东西疏水亲油,人吃下后,会附着在内脏之中,无法排出。久而必然生溃,可令脏器穿透,内脏出血,人必死无疑。”

皇帝一掌拍在身边的桌子上,茅道长吓得忙行礼说:“陛下息怒!”

皇帝问道:“你可是确定?!”

茅道长连连点头:“自然,此乃古今最为致命的材料之一,炼丹之人从一开始就要学会识别,否则掺入丹药中,形同害人性命。”

皇帝黑着脸问:“若不用丹药,此物如何让人入口?”

茅道长这才意识到他其实影射了自己,他紧张地咽了口吐沫,仔细斟酌地说:“此物坚硬,虽然磨成细粉,入口还是易被察觉,有沙质之感,该是和在稠汤浓粥中让人吞下,或者与燕窝银耳等物同煮,让人误以为是燕泥残存……”

皇帝想起在薛贵妃那里喝的银耳莲子羹,年关宴上薛贵妃递给自己的养生粥,咬着牙问:“这种东西银器验不出来?”

茅道长看出皇帝生气了,也心里害怕,颤抖着声音回答:“这只是一种石粉,不会让银器变黑……”

皇帝眯起眼睛问:“用何种东西能验出来?!”

茅道长紧张地想:“因其亲油,若是在其中放些热猪油,搅拌均匀,等油冷了,凝结成块,也许,也许油中就能有粉末……”

皇帝挥手道:“你先下去!”

茅道长一身透汗,哆嗦着行礼,连忙出去了——边回丹房边想,看来皇帝被下了金刚石粉!自己现有的丹药就不能给皇帝吃了,要马上调整。若是皇帝真有什么事……他现在开始相信自己师兄的话了,这里真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他很想回观,可是没有理由,怎么回去?会不会惹起皇帝的不快?

皇帝气得胸口疼痛,说道:“那个畜生!前日还让朕与他共进晚餐!”

皇帝身后的孙公公也吓坏了,这么说,皇上真的活不长了。太子如果上位,知道内情的人一个也别想活。自己亲自查过薛贵妃的宫殿,找到了那个小匣子,里面的纸包……太子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孙公公低声说:“奴婢刚刚听说,太子那日是将太子妃活活打死的,太子妃还身怀有孕,可是太子只说是重病而死……”他前天就知道了,原来还等着太子来贿赂他一下,也许就不告诉皇帝了,此时看来别等了,快点说吧——太子打死了自己的孩子!如此恶毒的人!

皇帝脸色煞白,一方面是恐惧自己命不久了,一方面是被突起的仇恨充溢心怀,他切齿地说:“畜生!畜生!朕这些年来栽培着他,纵容着他,可是他是怎么回报朕的?!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觉得他对这个大儿子太好了!从小以帝王教育启蒙,一直就按照太子的范儿培养着的,大皇子十八岁时,自己还正当壮年,就立他成了太子!然后太子干的那些事,对兄弟下手,对自己行事不敬,对朝事无能……自己都没有追究!最后还把国事交给了他!太子一次次在暗地里耍手腕,撒谎成性,欺上瞒下,自己都只是点醒了他,从来没有真的惩戒过他!就是抄杀两府这么大的事儿,弄得百官伏阙,史无前例,自己也还没有废黜他!他还要咋样、要咋样啊?!

皇帝愤怒地用拳头砸书案:“朕真是白养了他!该早打死他!有那么个恶毒的母亲,他学不出好来!”

孙公公少见地赞同:“的确是不该啊!陛下对他钟爱有加……”见皇帝怒目看来,孙公公忙闭了嘴。

皇帝胸膛起伏,半晌后冷笑起来:“若是直接问他,他必然又会扯谎!朕倒是要看看,他的心黑到了什么地步!传出话去,说朕病了!备下热猪油!”

孙公公使劲点头,忙出门而去。

皇帝起身,走回内室的床上躺下,忽然感到浑身难受,不仅胃部疼痛,连头部后背都开始疼了。他不知道这种心理效应的可怕,后世有人自己上午坐着车去医院,检查后听说癌症,当场就动不了了,让人抬到床上,立刻昏迷,次日就去世了!人如果想吓唬自己,那真是百分百有效!皇帝此时信了沈汶的话,感到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如果不是心中恨死了太子,大概也会精神崩溃了。

他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眼前似乎看见了一个温柔和美的女子,笑着向他走来……皇帝一个冷战醒来,吓得一身虚汗——鬼来找他了!这不是他头一次梦见陈贵妃,但却是头一次如此清晰,空气里似乎还有陈贵妃衣服上的香气……

“父皇。”皇帝转过眼睛,见太子一脸焦虑地坐在床边。

皇帝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想给太子一个大耳刮子的冲动,勉强说:“朕,感觉不适。”

太子非常殷勤地问:“父皇想吃什么,孩儿让御厨帮着准备。”

皇帝闭上眼睛:“就来些人参粥吧,朕现在没有什么胃口。”

太子忙起身出去了,皇帝微睁眼看了一下他的背影,嘴角显出一抹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好肥的一章吧?!先祝大家春节好!给大家拜年!多谢大家的支持,这文已经整整写了一年!原来打算新年前帖完,可是修改许多,没有完成,只好过年接着帖啦。这个周五停一次,在大年里就不看阴谋诡计了。再更是下周一,农历初五,算是过了年吧?祝大家羊年心想事成,合家美满。

☆、罢黜

与平远侯和三皇子分兵后,张允铭与沈卓沈湘和宋夫子带着大部分义兵向北行进,在山谷外遇上了贺多留下的北戎残兵。这些北戎兵士们本来就受了伤,靠着吃死马肉为生,根本没有了战斗力,张允铭所带义兵又有强弓硬弩,占着武器优势,轻易取胜,北戎兵士很快就投降了,俘虏了上万人。张允铭和沈卓都觉得不该杀俘,那样会激起人们的拼死之心,就决定还是押解回京,这些人受了伤,若是死在路上,至少不算被杀。

张允铭想赶快找到张允铮,带他回京,就与沈卓商定,自己和宋夫子领部分义兵押解俘虏回京城,沈卓带着其他人继续向北。

还没等张允铭去山中寻找张允铮,张允铮就领着人出了山。他们等到山谷里的烟散了,走过了死尸遍布的山谷,与在谷外的义兵会合。两边人们一见,都是一片欢呼,张允铭闻报向欢呼的方向跑了过去,张允铮远远地见张允铭过来了,就难掩脸上一丝自傲的神气,半抬着下巴,向张允铭特别不在意地挥了下手。

张允铭到了张允铮面前,上下打量张允铮,见张允铮好好的,没受伤的样子,心中一热,使劲压抑了一下,才制止住自己要扑上去抱住张允铮两肩的冲动,他对着张允铮虚虚地打出了一拳:“看你美的!知道自己几岁吗?”

张允铮将张允铭的手臂轻轻拨开,对张允铭一瞪眼,沙哑地说:“想打架?!”

张允铭笑:“想!想揍你一顿!”

张允铮翻白眼:“谁想理你!”

张允铭觉得很古怪——这是过去自己常鄙视张允铮的话,现在怎么还回来了?他问:“你嗓子怎么了?”

张允铮使劲嗽了两声,说道:“没事,被烟熏的。北戎过去的人多吗?”

张允铭摇头:“不多,一半□□都没用上,真是好毒的烟阵。”

张允铮切了一声:“什么叫‘毒’?得了便宜又卖乖!”张允铭也要翻白眼了——张允铮怎么这么护着那个小毒妇?虽然沈二小姐计谋惊人,可是一个敢杀这么多人的女子,睡在身边难道不危险吗?张允铭又想要拆散他们……可是张允铮明显没这样的意图,他问:“你们准备马上回京吗?我想往回走。”就想赶快去见沈二小姐吧?

张允铭自然不会让张允铮自己走,他看看周围:“我陪着你,这里没多少事了,沈家兄妹要北上去边关,我们压着俘虏回去。”

张允铮摇头说:“我不跟你走了,压着俘虏走得多慢呀!”

张允铭夸张地叹气:“那我就先随你回去,让别人压着俘虏慢走还不行吗?”生死大关后,他对这个弟弟宠溺一下也是应该的。

张允铮理所当然地说:“那我们明天就走吧!”一点都不谦虚!

张允铮身后,月季过来行了礼,和张允铭一起过来找张允铮的玉兰和张丁也笑着扑上来,三个人一通拥抱,叫着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就差杜鹃了!”“回去告诉他我们干了什么非气死他不可呀!”“哈哈哈,肯定肯定的!太好玩了!”……

张允铭和张允铮在战场上找到了沈卓,三个人又说笑了几声,张允铭说了自己打算,沈卓自然同意。次日,他们相互辞别,张允铭和张允铮带了玉兰月季和张丁还有二十多个兵士,骑马追赶平远侯去了。过了几天,宋夫子领兵押解俘虏往南走,沈卓沈湘率义兵穿过了死亡之谷,沿着贺多南进的路径向北,去增援燕城。

此时的燕城外,一片安静,燕城上季文昭和镇北侯眺望着远方的北戎大营,季文昭说道:“他们好久不攻城了,今早我们开了城门,小股人马往外冲,他们都只是防守,不追过来。”

镇北侯问:“给京城的奏章递出去了?”

季文昭点头:“回来的将士说信使出了包围圈。”

镇北侯又问:“你肯定我们还得等十多天?”

季文昭坚定地点头:“一定要等,等到他们拔营离开的时候。”

北戎这么长时间围而不攻,镇北侯的信心也越来越强了,点头说:“好,他们撤退之日,就是我军出战之时。”

季文昭说:“正是!若是我的卦准,此时已经有了不利吐谷可汗的大事发生了。”

镇北侯特别敬佩地看季文昭,季文昭嘿嘿一笑,显得胸有成竹——贺多大军该是被歼了,北戎的内部也该出事了。

他一点也没有错,贺多被打散的兵士语言不通,根本无法辗转往北,吐谷可汗迟迟得不到贺多的消息,只好派人去联络。而北戎的都城此时一片混乱,吐谷可汗的精锐之兵全都随着他南征了,皇城防卫空虚。一支一千人的队伍就冲破了城门,进城后大肆防火,后军跟进,来犯者轻车熟路,对京城了如指掌,直杀入了吐谷可汗的皇宫……

张允铭这一路虽然有马,行路迅速,可是每到了大的城市,张允铮总是要去逛逛街,买些干果或者本地的特产小食,不久就有了一大包。而一出城市,他就领头驱马拼命地跑,把大家累得要死。张允铭气得说:“你别这么使劲赶成不成?下回别进城买东西不就行了?”

张允铮瞪眼睛:“这是你那次去江南教我的,回京怎么也得买些东西送人吧?你打算空着手回去?”

张允铭要抓狂了:“这是一样的吗?过去我们是到江南游玩,这次我们是出来打仗的!如果回城没带东西,想来人们也不见怪吧?我们活着回去她们就该高兴了!”

张允铮哼了一声说:“有本事你什么也别买!我不会跟你一样不懂事!”

张允铭咬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给谁买东西!”这么讨好那个……他有点不敢腹诽沈二小姐了,一想起那个女子,他就心中发憷……

张允铮根本不害羞,翻着白眼:“那又怎么啦?我可不像你这么小气!从来不送人家东西,可怜的五公主……”

张允铭真想和张允铮打一架,但是看张允铮很开心的样子,只能忍下气,但是下次张允铮再进城扫货时,张允铭也顺便买了几样土产。

严敬府外天天人来人往,特别繁忙:那些去了京城的学子的家人们常来问询京城的现状,各方书院的信使,传递诸等信件,严敬派出打探消息的人们离开或者回来……

严三官人接替了部分严二官人的活儿,帮助管书院,但是他丢三落四,弄得乱七八糟,书院事务近乎瘫痪。但是现在严敬没心思管书院了,只紧张地关注着局势,想知道西路义兵是不是胜了,不然严氏书院正好在北戎攻往京城的路上,肯定不会幸免于战火。

他现在这里已经忙得目不暇接了,可还是有来乱上添乱的人。院子里传来一个少年的大叫声:“我要回京城!我要回京城!”

严敬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仆人说:“苏小公子上次想随着严大官人去京城,您说季夫人让您看着这孩子,又没说让他去京城,就不放他走,他的夫子也说此时正是进学之时,不能荒废时间。别的夫子有的都跑了,可他的夫子还每日上课,给他们布置功课,特别管着苏小公子,不容他疏忽半点。可是前天他的夫子接了传书,他的弟弟和侄子战死,他大哭了一场回乡了,现在无人拘束着苏小公子,他就来闹了。”

严敬哼了一声:“他才多大?现在兵荒马乱,怎么回京城?!他一个人走要十个人送……”

有人匆忙跑进来,低声说:“大人,是真的,我亲自去百里外,看到了义兵大军!是平远侯的帅旗,现在正在往京城方向去,军容整齐,士气高涨,不像打了败仗的样子。”

严敬紧抿嘴唇,蹙眉沉思了片刻,说道:“好吧,就让苏小公子回京城,与他一同再去三十多人,算是送他,到京城大官人处,协助大官人,准备庆功贺喜之事。”来人应了。

等人们都出去了,严敬才缓慢地吐了一口气——义兵已经胜利了。

过了几天,京城镇北侯平远侯两府被抄杀未遂的事才传到了严敬处,严敬仔细读了信件,有些遗憾自己不在京城,无法亲睹这样的戏剧性变化,他有点想借个什么缘由去京城一趟,可再仔细想想,又作罢了。他过去的官阶位极人臣,一进京,就太惹眼了。还是在幕后吧,反正现在大局已定,三皇子必成太子,若是平远侯带兵入京,三皇子就会是皇帝,国家保住了不说,自己的众多门生旧友也选对了阵营,不用担心什么了。

平远侯和三皇子所率的大军,的确是从严氏书院附近经过的,但是有意避开了主要的城镇,有些时候甚至是夜行日住,算得上是天天风餐露宿。平远侯担心三皇子受不了这种野外生活,可是三皇子却一点也不在意,他觉得这简直就是他少年时与沈家兄弟去野外狩猎的翻版。这么多年了,他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在田野里行进的机会,这次出征简直是一次久已等候的春游。他在马上看着广阔的平原上泛出初春的萌萌绿色,真是心旷神怡,怎么也看不够。他希望平远侯走得慢点,这段路途越长越好,他就能看到春天到来时,到处百花盛开的场面。

平远侯终于接到了京城的消息,知道了两府被抄杀,可是民众喧噪,清流引领着百官伏阙,此案被撤。平远侯把三皇子和叶大公子叫来,将讯报递给了他们。三皇子读后怒目圆睁——皇帝竟然下旨抄杀镇北侯府?!现在是太子理事,这肯定是太子挑唆的,可是皇上也同意了!他简直不敢想,如果镇北侯府被抄杀,沈湘会多么心碎!他会也 多么难受!镇北侯府一直是他心中的家,他想成为沈家兄弟们的兄弟,想娶沈大小姐为妻,当镇北侯夫妇的女婿……三皇子对平远侯说:“我们赶快回京吧!”他再也不能在路上耽误时间了。

叶大公子读后暗叹:当初父亲说要在京城坐镇,原来是这个意思!看来父亲早就看出平远侯三皇子一走,若是败了,皇帝太子大概会下手。叶大公子想到当初是沈卓让自己找了那些伶人,又想到这段时间平远侯以不扰民为由,偃旗息鼓地行军,终于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这怎么看着像是诱惑着皇帝和太子下抄杀之令,然后再让其令不行,毁了他们的声誉呢?他想起与父亲临别时的交谈,那时父亲就说时局诡秘,看出了不妥,可是沈卓怎么早就准备了?沈卓是武将,他怎么也不该比自己看得明白吧?叶大公子有些失落。

从此,平远侯就不再回避民居地点,反而是大张旗鼓地往京城方面行进了。沿途百姓们知道这是打败了北戎的义兵,都热烈欢迎,送上大量物资,平远侯三皇子得胜的消息传开了,只是平远侯并没有向朝廷发送奏章。

霄云观的老道士在黎明时进了丹房。天还没有亮,大多道士还没有起床,但是丹房还是有个道童在值夜班。

老道士一直在用丹房炼丹,守丹房的道童也没有在意。老道士对道童说:“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在这里。”等在外面的小道士见道童出来,就拉着他往远处走,说道:“我们离得远些,我师父不喜欢别人靠近。”

道童心道老道士炼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出什么丹药,就是些黑黄的药块,哪里还这么讲究,怕人看到吗?……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只见老道士跑出来,大喊道:“快跑!要炸了!”小道士拔腿就跑,道童只好跟着,老道士作为一个老年人,腿脚真不慢。片刻后,“轰隆”一声响,砖石横飞,一只丹炉飞到高空中,再落下来时,原来的丹房已经成了一堆瓦砾。

三个人被气浪冲得扑倒在地,老道士和小道士反应最快,马上爬起来接着跑,老道士噗噗地吐着尘土说:“我不知道会这么厉害啊!天哪,全塌了!我师弟一定会很生气……”

那个霄云观的道童在地上半天才缓过神来,抬头大喊:“丹房炸了!”

原本安静的道观突然热闹起来,许多人从屋里冲出来,许多人只着内衫,都在问:“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小道士一口气跑到一块大石边,扯出藏好的两个包裹,与老道士继续往观前跑去,他们后面一片喊声:“道长的师兄炸了丹房!” “抓住他们!”……

两个人在这里住了好久,轻车熟路,到了观前的庭院,绕开上来阻拦的守门道士,到了一个角门处,小道士一下拉开了门栓,两个人灰头土脸地往观外奔去,一会儿就跑得没影儿了。

道士们看着被炸得尽成废墟的丹房,都义愤填膺。这丹房里有许多炼成的丹药,还有许多珍稀的药材和原料!那个丹炉也很宝贵!这个老道士真是个丧门星啊!来这里白吃不说,还把丹房给炸了!众人马上分工,有人去京城皇宫去报知茅道长,有人开始在砖石上挑拣东西。

茅道长刚刚和皇帝说过金刚石粉的事,宫外就报入了消息:霄云观丹房被老道士炸了!请茅道长赶快回来!

茅道长又气又急,他的确也在想辙回道观,但是你也不用把我的丹房炸了呀!他急匆匆地去找了孙公公,对他说了情况。孙公公现在满脑子是皇帝和太子之间的纠结,茅道长所说的丹房被炸也算是个大事,就让茅道长早去早回,回来还要给皇帝调养身体呢,然后放茅道长出宫了。

太子借着要给皇帝准备人参粥出了皇帝的寝宫,他先找了个无人的地方问自己的太监:“昨日父皇还挺好的,怎么今早就不适了?去问问父皇是不是见过了谁。”

片刻后,太子就得了回报:只有茅道长与皇帝有过一番长谈。

太子现在觉得谁都在和自己作对,他怀疑茅道长看出了皇帝身体不好,大概又会给皇帝来一通养生手段。他根本不知道薛贵妃会在那包着粉末的纸上画什么月亮和香炉,他觉得就是薛贵妃那里的纸包被搜了出来,也不会扯到自己身上。他没曾想皇帝知道他们两个人入港是七夕之夜,一见薛贵妃所画图案,就推出了这张包东西是太子给薛贵妃的。太子怎么想得到薛贵妃对他的浪漫情怀最终坏了他的大事。

太子低声吩咐心腹:“找人去杀了茅道长!”太监刚要走,可是又回来,低声说:“听说茅道长刚刚出宫了。”太子不耐烦地说:“让侍卫们去追,一定要杀了他!追到他观里,把观烧了!”太监领命而去。

老道士守在路口的一个茶水摊子上,伸长了脖子向京城方向张望。小道士鼓着嘴:“我们干吗要等在这里?”

老道士刚要举手拍他脑袋,忽然发现小道士已经长成了个少年,不该拍脑袋了,就拍了下小道士的肩膀说:“说了多少次了!我把他观里的丹房炸毁了,怎么也得对他说一声抱歉吧?我们又不能留在观中等他,弄不好会被那些道士们打个半死的……”

小道士撇嘴:“这不是为了救他吗?”

老道士说:“他不是不知道吗?咱们跟他说一下……看,那不就是他吗?”

路上,茅道长脚步匆匆地走过来,老道士忙起身迎出去,笑着说:“师弟呀……”

茅道长扭头看过来,一见老道士就愤怒地瞪凸了眼睛:“谁是你师弟?我是你的仇家吧?!你是不是想毁了我才甘心?!啊?!你来观里,我可曾对不起你?!给你吃让你白住,你还有良心吗?……”

老道士干笑:“师弟别忘了师傅说过,说话刻薄命不济,怒气冲心损寿元,师弟还是该平心静气点好……”

小道士听呆——他的师傅教训人真有一套,跟茅道长对阵一点都不吃亏呀。

茅道长气得口水飞溅地说:“怎么平心静气?!我丹房里的药材是不是全没了?那是我多少年积攒下来的!是炼养生丹的贵重东西,我到哪里再去找?!你怎么能下手这么狠?!”

小道士插嘴:“我师傅也不知道那火药那么厉害!原来只打算在房顶上炸个洞……”

茅道长跳脚:“炸个洞就没事了?!那是你的房子?!你想炸洞就炸洞?!”

老道士摊手:“不这样可怎么把你从宫中叫回来?就这个招儿还是别人支给我的。”

茅道长虽然原来也动了离开皇宫的意思,可是现在在争执中,却是不能承认的,激愤地说道:“ 你凭什么要叫我回来?!我在宫里是给皇帝做事的,和皇上经常见面,我干嘛要回来?你是不是嫉妒我?!见我过得比你好,就想着法儿把我往下面拉!”

小道士也叫起来:“喂,我师傅是要救你才这么干的!不然我们早就回山里了,谁想看你们观里的那些白眼……”

茅道长哼道:“什么救我?!狡辩!我需要你们救吗?我现在不挺好的?!……”正说着,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十几匹马跑过来,老道士眯眼看,说道:“看着是宫里的……”

茅道长也扭头看,见马上一个骑士向他们看来,遥遥举手指了下这个方向,有人哗啦地抽出了刀剑,大声说:“兀那妖道!哪里走?!”

茅道长不解,看老道士:“你惹事了?……”

老道士拉了下茅道长的袖子说:“快跑!这是来杀你的!”小道士半张了嘴,但年轻人反应快,他转身就跑,老道士忙跟着他跑。茅道长迟疑地看那些冲过来的人,见他们不去追老道士和小道士,向自己来了,才信他们是找自己的,赶紧也拔腿追向老道士和小道士。

这些宫中侍卫骑马越过茶摊的桌椅,要去追杀逃走的道士,茶摊外碰巧是平远侯设立的一个哨点,有十多个义兵监视着往来行人,他们见一队侍卫追三个道士,不知事由,但很看不过去,不能真的阻拦,但是扔个椅子,拉扯下马匹问问还是可以的,这么一打扰,小道士就领着老道士和茅道长跑入了茶摊后面不远的一片树林。他过去与张允钊和沈强玩了许多捉迷藏,能敏锐地寻找藏身之地,他在树林中穿梭了一会儿,就找了个低洼处跳了进去,老道士到周围拉了一条树枝,坐到小道士身边,把树枝往自己身上盖。茅道长也匆忙地从树下拾了两把的枝子,使劲挤入低洼之中,手忙脚乱地把树枝拉到头上勉强遮住自己。

如果是有人从正面看他们,就能看到树枝间的头部肩膀,可是那些骑兵正好是从他们的背后骑过去,低洼的地势掩藏了道士们的身体,一片枝叶挡住了人们的视线。

三个人心惊胆战地听着马蹄声从不远处哗然而过,谁都不敢动弹一分。等到马蹄声远了,老道士才小声对小道士说:“那位张公子说我们可以躲到平远侯府去,我们现在就去那里。”

茅道长还在惊魂未定中,问老道士:“为何有人要杀我?你肯定不是因为你?”

老道士说:“有高人掐算过,若是你不出宫,会让太子烧死的。”

茅道长惊呆:“太子?!怎么是太子?!他是荐我入宫的人哪!难道是他给皇帝下了金刚石粉?!”

老道士问:“皇帝吃了金刚石粉?”

茅道长点头:“看着像,皇上拿那东西问我是什么,我对他说能杀人,皇上看着特生气……”

老道士对茅道长叹气:“师弟呀,若是皇上去世,人说是因有尘粉淤积体内,毁肝坏肾而死,你说太子会指责谁?”

茅道长脸都青了,结巴着说:“定会说是服了我的丹药……师兄,我也随你去平远侯府吧?我听说他们府里有兵有箭,连御林军都打不进去呀!你肯定他们会收留咱们?”

咱们?!小道士白了茅道长一眼,但是老道士并没有计较,说道:“我给张公子做了好多事呢!他们不让咱们进我就说他欠了我人情!”

实际上老道士根本不用说欠什么人情之类的话,他们到了平远侯府门前,一说是张公子的朋友,传到里面,李氏听了立刻让人将他们带入上等客房,好吃好喝,还派了仆人服侍。李氏现在对两个儿子天天担忧,只要说是他们的朋友,李氏都会爱屋及乌,好好招待的。这些都是后话。

皇宫里,太子见周围没有人,深深地呼吸了几下:父皇真的病了!是不是薛贵妃下的药开始起作用了?照这个样子,皇帝躺倒,一年半载就该去了吧?可是他等不了一年半载了,他甚至等不了十天半个月!他要现在就成皇帝!他的心砰砰地跳——不得不下手了,他记得母亲说过,这种粉末如果少量用,人会慢慢生病,虚弱而死,如果大量用了,就能堵塞肝胆,让人爆发急症,两三日就能送命。给皇帝下了,如果有人质疑,就说是茅道长的丹药……

太子缓步走回廊下,让人告诉御厨做人参粥,务必要把米砸烂,煮得入口就能咽下,然后他上了宫撵,回了一趟东宫。

等到人来报说人参粥备好了,太子又回到了皇帝的寝室外,亲手接了太监手里的食盒,说道:“本宫为父皇送进去。”御膳房的太监行礼,太子再次深吸了口气,提着食盒进了房门。

本来,外间里怎么都站着三四个太监,可是现在孙公公在里面皇帝的床边盯着,外屋竟然空空的。

太子的心狂跳着,将食盒轻轻地放在书案上,打开盖子放到一边,背对着里间,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瓶子,将粉末倒在了粥里。他不敢用食盒里的银勺和弄,只好忍着烫,用手指将粉末搅匀,掀起袍服擦了手。书案角上有一盆盆景,太子伸手将小瓶塞入了土壤。他看了看盆景表面没有异样,这才端起有参粥的一层食盒,走到内间门边,低声说:“父皇,孩儿给您送参粥来了。”

里面的皇帝嗯了一声,太子掀起门帘进了里间。

按照风水,寝室不宜大,皇帝的卧室一进门,不到三步就到了龙床边,孙公公低眉站在床头,像是个木头人。

太子问皇帝:“父皇可是要喝?”

皇帝不睁眼地又嗯了一声。

太子将食盒放在一边茶几上,端起粥碗,这才拿起银勺搅了搅,到了皇帝床边坐了,刚要给皇帝喂一勺,皇帝微睁眼,从眼帘下看太子,太子的手一晃,可是接着说:“父皇,请用粥。”

皇帝闭上眼睛,一扯嘴角说:“朕不想喝粥。”

太子愣住,然后劝道:“父皇,人参调升元气,补阳滋阴,父皇还是用一些吧。”

皇帝说:“那就来些参汤吧。”

太子拼命控制,才不让自己脸上的肌肉出现扭动,他收回手,端着粥就要出去,皇帝又说:“把粥放这里吧,也许朕过会儿就想喝呢。”旁边的孙公公伸手,太子稍一犹豫,想到这东西验不出来,就将粥碗递给了孙公公,对皇帝说:“儿臣去给父皇弄参汤。”起身后行礼,走了出去。

出了寝宫,太子让人去御厨房取参汤,说自己要回东宫处理一下事情,急忙地回东宫——他怎么没多带些粉末出来?还得跑一趟!太子从东宫取了东西,再回来时,御厨房已经送来了参汤——御厨房一天都煨着参汤,随叫随到。

这次,太子端着参汤从外面一进屋,寝宫的外间又没有人!太子暗道自己的运气这么好,可见是天意呀!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再做,太子就不那么紧张了。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将粉末倒入汤中,把纸揉成了个小团,放回袖子里,但又不放心,拿出来,再次塞入了盆景的土中,还碰到了他上次放入的小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