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安居,就进城安居吧!

世人就是有些白眼,她为了这么贴心的女儿,也受了,从今以后,她就挺起腰杆,守着自个儿的四个儿女,好好的过日子——瞧瞧姚丽娟多干脆,人家邱如虎兄妹顿时被她纳为自己的保护圈了。

收了眼泪,吸了鼻子:“你这几日,让人去跟人家那对兄妹说说,若是愿意,咱们就找官府,过个明路,也好给人家兄妹一个保障。”

既然指望人家孩子撑门户,怎么能半点保障不给人家孩子,只要在官府里过了明路,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义子,她的财产也能平分,谁也说不得什么闲话。

锦好甜甜一笑,爽快的应了下来,原本她也是这么个心思。

更往姚丽娟的怀里挤了挤,上扬的嘴角垂下来一些,声音也带着一丝冷凝:“母亲,今日哭过之后,我要您每日都笑口常开,再莫要为…那个人…落一滴泪重生之锦好。”

姚丽娟没有看到锦好埋在她胸前的小脸,故而没有瞧见她脸上皆是完全不同于这个年龄的早慧和对莫家的怨恨:“今日我们所尝过的苦,我们的痛,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也要让他们尝尝如此的滋味!”

前世母亲的惨死,今生母亲所受的折磨,有朝一日,她莫锦好必然会一一跟那些人讨回来的,连同她的那份,一起讨回来。

姚丽娟虽然没有瞧见她脸上的怨恨,不过却听出她声音里的仇恨。

她慌的抬起锦好的脸,锦好脸上一片甜腻笑意,笑得她浑身暖洋洋的,哪里还有她耳边听来的仇恨之意,可是——

“锦好,母亲的乖女儿!”她怜惜的摸着锦好的脸颊:“刚刚那些话,咱们不要再说,即使心里那般想的,也不要说出来,这世道孝字压死人,你有了和离的母亲,就已经失利,所以在孝道方面,千万不要再落下什么口舌了。母亲希望你和母亲腹中的孩子日后都能有个美满的婚姻,这对母亲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至于其他的事情,母亲觉得都不那么重要了,咱们一家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比什么都来的幸福。”

这样的话,也只有自个儿的亲娘才能说的出来,锦好心里越发的依恋,却并不肯出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莫家这些人,定然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姚丽娟也不在意锦好有没有答应,她只是搂着锦好,轻轻地摇着,如同摇一个刚刚出世的婴儿。

许久之后,母女二人就这样相拥而眠,此次再没有哭泣声,只有弯弯上扬的唇角。

接下来的几日,锦好和姚丽娟都窝在姚丽娟未曾出阁的院子里,母女二人像是连体婴一般,一刻不曾分开,锦好如同强力胶水一样,黏在姚丽娟的身边,缠的姚丽娟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锦好努力向姚丽娟描绘着那自由而明快的未来,她的语言非常的有渲染力,这么几天下来,就是姚丽娟也认为她们会有那样充满希望的未来重生之锦好。

于是,某一日晚上,母女二人一个合计,决定着手立女户的计划。

翌日,天气晴朗,母女二人起身,比往日里都早了一些,打扮却比往日里更鲜亮了一些,尤其是姚丽娟,在锦好的半哄半劝下,更是浓妆淡抹,红色的石榴裙,粉嫩的绫缎再加上手中柔媚的丝绢,犹如窗外灿烂的春花,以特有的方式静静绽放着属于这位美丽少妇的风采。

而锦好,是一身嫩黄色的罗裙,脚上是小翘头软锦靴,将头发绾作同心髻,也没有用什么金玉,只用坠了白玉珠子的黄色丝带扎紧,看上去是既利落,又鲜活而明媚,犹如春日开在枝头的迎春花,处处透着生命力。

母女两个这一团鲜亮的,看得众人双眼发直,尤其是姚丽娟,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自家的夫人打扮起来,是这般的美丽,心里都觉得莫家二老爷瞎了眼,好好的珍珠不要,非要捡什么石头。

姚家大舅瞧了自家妹子和外甥女这鲜艳的装扮,这眉眼也展开了。

只是当姚丽娟,试探的说着‘大哥,我想立个女户!’时,锦好敏感的感觉到姚家大舅端着茶盏的手,猛然一顿,她立刻紧张的咬着唇看向姚家大舅。

母亲刚刚和离,没几日就想到立女户,是不是会伤害了姚家大舅一心为她们打算的心?

姚家大舅只是看了姚丽娟一眼之后,就将目光转向锦好,他目光严厉,似有责怪的意思:显然是意识到这么个荒唐的主意,不会是姚丽娟想出来的,罪魁祸首定然是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外甥女。

锦好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在胸前上下如小白兔一般的扑腾,那极快的速度,让她担心,是不是下一刻,那颗不听话的心脏,就要从胸腔中跳出来重生之锦好。

不过,这立女户是她几乎翻遍天朝律法后,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方法,她不想轻易的放弃,所以这一刻,她虽然万分的紧张,却仍然用一种既坚定又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姚家大舅。

“大舅舅,我知道您心疼我和母亲,也知道这事情办起来不容易,甚至在此时提出来,都不太恰当,可是,可是…”

她舔了舔唇,音质越发的柔软:“可是我却想,若是这世上还能有一人能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这个人就一定是您!”

这句话虽说有些恭维的成分,可是却也是锦好的真心话,姚家大舅既然能想到帮她敲了王家的八家旺铺来,还想着法子让这八家旺铺成了她的嫁妆,日后更是用心用力的帮她将铺子高价脱手,换了银票回来。这般想得周全,仔细,必然能明白她心中所想——她想要独立,想要让姚丽娟独立,日后她们母女的命运由自己掌握,而她们的财产也由自己掌握,不再依附于别人而生。

她说完这句话后,抿着唇,犹豫了许久,她才轻声轻语的说道:“大舅舅一心为母亲和我打算,锦好也不瞒大舅舅,我已经和人在做生意!嗯,不是别人,就是京城里来的叶家大公子和那位谢公子。而且,而且,我和母亲想要收养个义子,撑门户!”

她仰着头,用一种期盼的神色看向姚家大舅:“大舅舅,您一定能理解我的,对吗?”

少女的声音又软又滑,听着就特别的好听,忍不住让人想要附和,而少女的眼神,同样的又娇又柔,闪烁的光芒如早晨初升的太阳,让人不忍心毁了那璀璨的光芒,衬着那脸上的细细绒毛,像是樱红欲滴油桃上的绒毛一样,细柔可爱,那浓密悠长的睫毛微微的扑闪着,也闪过那眼底的思绪,而细致精美的下巴,却是因为抬头仰望的动作,而上翘着,显示出其主人是一个异常有主见的人。

姚家大舅看了锦好良久,也沉默良久,直到手中的热茶都凉得没有一丝热气冒出来,他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才缓缓地道:“这件事,让我再想想重生之锦好!”抿了抿唇,蹙着眉头道:“毕竟立女户,还是个稀罕事情,官衙那边怕是棘手。”

虽然姚家大舅没有直接答应,但是锦好听他话里的意思,却已经知道他是松口了,只是担心这事情到了官衙难办。

她又轻声细语的说道:“所以这事情,还要大舅舅出面帮着周旋一二,母亲是个妇道人家,不好太过抛头露面,而我人小,人家怕也不肯信我,只有大舅舅出面,这事情才能成!”

“立女户,虽说是个稀罕事情,但也不是没有,再说了,我和母亲的情况,官府的老爷也不是不清楚,只要咱们手脚大方,办事爽快点,也不是不可能。”说着,又舔了舔唇,一副心虚的模样:“我也想请两位恩人再助我一回,帮着在官府那边说几句好话!”

姚家大舅瞧着她那小样儿,终于收拾了心情,笑骂了一声:“就是个鬼精灵,挖好坑让我跳!”

锦好心里一松,笑盈盈的拉着姚家大舅的手,摇晃了起来:“我不就是仗着大舅舅疼我,才敢放肆嘛!”

姚丽娟见气氛缓和了下来,也有心凑趣:“她啊,就是个胆大包天的泼猴。”随即瞪了锦好一眼,却丝毫不具备任何的威力:“你也就仗着你大舅舅疼你,才什么都敢想!”

这母女二人一个抬轿子,一个吹唢呐,将个姚家大舅哄的眉开眼笑,将这事给应了下来。

姚家大舅做事有勇有谋,他将事情应承了下去,锦好和姚丽娟当然不会不放心,于是二人笑眯眯的谢了姚家大舅,就步伐轻松的去见邱如虎兄妹。

原本云燕早在锦好的示意下,前两日就到了邱如虎兄妹的家,将锦好的意思透露了一些,同时也将姚丽娟现在的情况说一说:虽说锦好对邱如虎兄妹有大恩,但是姚丽娟是和离之人,这名声上多少受到些影响,难免别人存了什么心思?

所以锦好觉得还是将这些情况透露给邱如虎兄妹为好,省的到时候心里留下什么疙瘩,这种事情自然是两厢情愿来的最好重生之锦好。

而,她这些担心根本就是纯属多余,二人兄妹都是无父无母的,心里对母亲这个词本就充满的孺慕,再加上这些日子,锦好对二人的大恩大德,心里早就将锦好当成自家的人了,尤其是邱如意,一口一个锦好姐姐的,一听到要认锦好的母亲为义母,那小脚就蹦跶了起来,欢快的如同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一般,而邱如虎这些年一个人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包袱,早就想要个温暖的家,哪有什么不愿意的。

只是邱如虎心思一向细腻,思虑周全,在认姚丽娟之前,邱如虎将自己妹子的情况细细说了一番,却原来邱如虎的妹子——邱如意不但年幼,而且这身子不好,只治病方面,每年都要花费不少的钱财,这才是让邱家兄妹变成乞丐的最重要的原因。

所以云燕那么一问,这二人就答应了,可是回来禀告给姚丽娟后,她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姚丽娟觉得这事情不是小事,怎么着自个儿都要亲眼看看这邱如虎,毕竟这以后到官府里过了明路,那就要正儿八经的叫她母亲的,虽说是义子,那也不能马虎,所以说什么都要亲自瞧上一眼,才能放心啊,锦好自然理解姚丽娟的心思,哪有不赞同的道理,越是这般,说明她母亲对这邱家兄妹的注重。

姚丽娟瞧了第一眼,心里就觉得满意。

这邱如虎一表人才,仪表堂堂,邱如意粉面玉琢,娇俏可爱,心里先是喜欢了三分,现在再想到邱如虎这般诚实,那喜欢就更上了一层。

当即表示,既然他们兄妹愿意拜她这个和离之后的妇人为义母,不怕人多舌,她这个做了义母的人,又怎么会因为如意这孩子身子羸弱,嫌弃她多花几个银子,而不要这么好的两个孩子。

故而,这认亲之事,异常顺利,当即邱如虎兄妹高高兴兴的请了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做了见证,签字画押,又去官府过了明路,这邱如虎兄妹就正式成为姚氏名下的义子重生之锦好。

三个半大的孩子,当即排了行,邱如虎十四岁,成了大哥,锦好十岁,就成了二妹,而邱如意九岁,自然就成了三妹。

这邱家兄妹的加盟,算是给姚丽娟和离后的生活又带来了希望,难得腼腆的她,不顾和离后的闲言碎语,要在镇上最好的酒楼,吃上一顿算得上叫入新的伙饭吧!

锦好瞧她能想得开,自然高高兴兴的举双手赞成,邱如虎兄妹乍然有了母亲,哪怕只是义母,也够他们兴奋的了。

只是最好的酒楼,除了价格昂贵的标志外,还有一个重大的标志——忙!

所以,当锦好这么一家到了酒楼之后,只得沦落到坐大厅里用餐,无法进雅间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一家四口,那高昂的激情。

于是,大哥,二妹,三妹的唤来叫去,颇有兴致的,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团圆饭。

说起这山古镇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姚家和莫家都算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再加上莫家二房,这些日子的话题不断,不管是锦好还是姚丽娟都是风头人物。

这么一顿饭下来,就遇到不少熟面孔,不知道是不是锦好的心理作用,总觉得一些人看她们的时候,那表情就有些不一样,她有些担心的瞄了姚丽娟两眼,见她很是淡定,也不管,只顾着伺候他们三兄妹,遇到熟悉的人,该打招呼,寒暄的时候,就打招呼,寒暄,该微笑的时候,微笑,该低头吃菜的时候,就低头吃菜,这般风轻云淡的模样,倒是让锦好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于是,也学着姚丽娟,对别人探究的目光,一概当着是空气,整个那叫优雅。

而邱如虎兄妹做过乞丐,什么目光没见识过,早就练就了一身铜墙铁骨,任何目光在跟美食和家人比起来的时候,都不值得一提重生之锦好。

于是,在众多的窃窃私语,众多的探究目光中,四人倒是用餐优雅,波澜不兴的吃了个肚子滚圆,落在别人的眼里,倒是越发相信外面的传言——莫二老爷和姚家女和离,错的是莫府一方,所以才会有和离的女子带走莫家的子嗣的情况。

更有甚者传言,莫家二老爷宠妾灭妻,谋杀正房妻子,毒杀亲身骨血,打杀亲身女儿,整个成教育自家老爷的反面教材。

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用完餐,准备下楼之时,陡然间,大厅的气氛一滞,顿时鸦雀无声,却原来,楼梯上露出来的两颗脑袋,不是别人,正是话题主角中的另两位——莫二老爷和佟湘玉。

原本这几日,莫家的气氛实在是低迷,莫老夫人那日晕倒之后,就卧床不起,而叶家三夫人却传来消息,想要尽快将锦好迎进门——显然也是听到姚丽娟与莫二老爷和离的消息了。

虽然莫家自个儿心里打着鬼主意,但是这表面的功夫却不能不做,这莫老夫人卧床,三夫人又忙着给自个儿女儿准备嫁妆,哪里又有功夫理会锦好的嫁妆,

于是,天雷轰轰的,这么个巨大的任务,居然落到莫二老爷的头上。

话说这么一个大老爷们,哪里会知道这些繁文礼节,佟湘玉居然就给抬了出来,没将她喜得哭起来,还不知道莫老夫人已然打算将她送去家庙,还在一心一意等着做正头夫人的美梦。

这不,挑了一个上午东西之后,娇滴滴的叫着肚子饿了,莫二老爷一向怜惜,自然不舍饿到了美人。

于是乎,这精彩绝伦,这狗血的情景终于华丽丽的上演了:主角——前妻V前夫;配角——算不上小三的小三和最正经不过的女儿。另,两个不知道算是配角,还是道具的邱如虎和邱如意。

酒楼里的众人风中凌乱了,心里感叹一下,今儿个这昂贵的酒菜钱,绝对值了——这么一场好戏,要说不期待,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啊重生之锦好!

姚家女和莫家二老爷和离的事情,已经如春风一般,传遍山古镇的每一个角落,所以此时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手里的筷子,酒杯,饶有兴趣的看向这楼梯口的上下。

姚丽娟的左脚刚刚抬起,踩下一个木制的楼梯,却在抬头间,见到了那对男女,脸色一愣,虽说已经决定重新开始,可是看着眼前这对无耻的男女,姚丽娟的心房还是一痛。

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过她,这才几日的功夫,就将这个女人带出来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身边,到底将她置身何处?

如此的羞辱她,到底有没有念过彼此的一点旧情?

锦好跟在姚氏的身后,看着莫二老爷扶着如花娇艳般的佟湘玉,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对莫二老爷的怨恨却深刻了几分。

她上前,拉住姚丽娟的手:“母亲,我们…”

姚丽娟脸色有些发白,浅浅的抿着唇,却不显慌乱,回头瞧了锦好和邱如虎兄妹那关切的眼神,心头一暖,轻轻的摇了摇头,否定了锦好的想法:不能后退,不能躲避,只能迎上去!

今天这一关,没有人能帮她!也帮不了她,抬起步子,下楼,挺直了腰背,一步一步走进莫二老爷和佟湘玉。

正文 第95章

姚丽娟的步伐很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稳过,每一步,都走的异常坚定,似是要在告别什么,或者说舍弃什么更为准确重生之锦好。

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我,会很坚强;我,会很勇敢;我,会有幸福的人生。

这么一句话,片刻之间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出现了无数次,像是要将它刻在了脑海中,到死都不会忘记一般。

再说了,最难走,最关键的那一步,她都已经跨过来了,眼前的这一步,比起和离来,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下楼的步子,她走到异常稳妥,一丝晃动都没有,稳稳地,腰背挺的笔直,犹如竖立在风中的雪松,甚至可以算得上优雅,风姿卓越的。

当她终于走到莫二老爷面前的时候,用一种异常陌生的神情,对着他扯出了一个平静,甚至算得上温和的笑意:“莫二老爷,请您让路。”

姚丽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这句话的。

至于一旁娇滴滴,风情万种的某只,她整个就当她是空气——不过是随意买卖的货物,还不值得浪费她的眼神。

莫二老爷似是被这样强悍,这般将他视若陌生人的姚丽娟给吓到了,她的眼中有一股子他从未看见过坚定,如同生长在悬崖绝壁独自悠然绽放的野花,倔强而令人怜惜的让人从心底产生那种喜爱,而想要亲近的倾慕。

他看着姚丽娟,眼里,心里到处都是她的身影,若不是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一定会拥抱着她,将他这几日深埋在心中对她的思恋,对她的牵挂,以及他对她从来没有停止过的情意,全都统统的向她倾诉。

这一刻,莫二老爷觉得自己对姚丽娟那些从未停止过的爱意,快要从胸腔中迸发出来。

他这几日是多么的想要见她,想要告诉她,他是多么的爱她,想要像从前一样,只要他想,就能见到她重生之锦好。

他想要将她拥在话里,告诉她,他想她了,他后悔了,他不要和离,因为在失去了之后——他才知道,她是多么的可贵!

思恋和见到她的激动,让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告诉她,这几日他是多么的想她;想要告诉她,这几日,他有多少次想要接她回来,这一刻,莫二老爷的内心是欣喜的,可是当他的目光对上姚丽娟的眼睛之时,像是一瓢冰水,从他的脑袋浇下来,从头到尾,冷得如同冰棍,她的目光没有一丝的温情,有得只是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寒,莫二老爷的心被刺痛了。

他的男性自尊一下子刺伤了,他从小就是骄傲的莫家二公子,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就是这个他的妻子,这个姚家女,狠狠地践踏了他的尊严。

这个女人,一个一向以他为天,唯他是从的女人,居不要他。

只要想到是姚丽娟提出和离的,他这心里就挖心挖肝的疼,当日若不是为了莫锦俊,他是说什么都不会签字的。

姚丽娟冰冷无情的眼神,让他记起这个女人对他的羞辱,愤怒顷刻间将他淹没,让他几欲发狂,他想狠狠地上前,甩她几个耳光,或者狠狠地踢她几脚,以泄心头之恨,可是他自认为自个儿是斯文人,这等粗鲁的事情,实在做不来。

可,如姚丽娟所想的那般给她让路,他是决计不肯的,一时间心思不定,只是阴沉着一张脸,冷冷的瞪着姚氏,像个柱子一般,杵着不动。

莫二老爷不动,刚刚以为自己扶正有望的佟姨娘又怎么舍得动,此时自然越加娇柔无力,风情万种的站在莫二老爷身边,表现出夫妻同仇敌忾的气势来,只可惜,她显然不知道自个儿早就被省略号省略了,一番苦心直接被那对视中的二人给河蟹了。

要是看着莫二老爷赤红的眼睛,那阴霾的表情,阴鹜的眼神,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怵,不过,想到身后那家人,仍然挺起了胸膛,不急不慢的将刚刚的话,再次大声的重复了一遍:“莫二老爷,请你让一让重生之锦好!”

她可以被人瞧不起,但是她的孩子们却不能因为她被人瞧不起,不能退缩。

莫老二爷与姚丽娟做了多年的夫妻,她眼中强装出来的无畏,逃不过他的眼睛,姚丽娟的怯弱,倒是让他心里舒坦了许多,冷笑了起来:“莫二老爷?丽娟,我们什么时候这么陌生了,别忘了前几日,你还是我莫府的媳妇,我的莫家的二夫人!”

这番话说完,跟在姚丽娟身后的锦好明显察觉到,周遭的空气又是一紧,那入耳缤纷的呼吸声又是粗重了许多,显示出酒楼看客们的情绪又高涨了几分。

而莫二老爷说完这番话,就微眯着眼睛,讥讽着,轻动着唇,无声道:“装什么装,咱们床都上了多少次,孩子都生了。你这时候装什么大家闺秀?”

姚丽娟脸上一阵火气上涌,红了起来,不是害羞,而是气恨。

胸口处一团火烧,轻藐的瞪了他一眼,无声地回了一句:“错将狼人当良人,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不劳你提醒。”

无声交流之后,却是淡淡,而大声说道:“莫二老爷也说是几日前,几日前我是莫家的二夫人,几日前我是莫二老爷的妻子,可是今日不是往日,我再不是莫家的媳妇,二老爷的妻子。”

她勾起上扬的眼线,讥诮之意,不说而现:“物是人非,二老爷自负学富五车,怎么这么简单的四个字也弄不明白?是故意刁难,还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也不看莫二老爷那七色彩旗飘飘的脸,又是礼数周全,行了一个陌生人相见,客气温婉的福身:“我想要下楼,还请二老爷和这位…这位二老爷的小嫂子…嗯…不,二老爷兄长的姨娘…”

“扑哧”笑了一声,眉眼笑意流淌,像是春天里的花儿,静静发出幽香:“莫二老爷,您瞧我这记性,总是搞不清,您和莫家大房夫人和姨娘的称呼,还请您莫要见怪重生之锦好!”

软刀子,利剪子,她又不是不会,不过曾经是因为爱,而一再退让,现在这个男人在她的心里,什么都不是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自然是怎么痛,怎么伤——不是只有他了解她,她又何尝不了解他,自然明白他的七寸在哪里?

果然,姚氏话落,这酒楼就“扑哧”“扑哧”…阵阵忍俊不止的笑声,尤其是那刚刚才打开的雅间的门里跨出来,摇着扇子,晃动的某位。

不得不再天雷轰轰的说上一句:人生何处不相逢!

不过谢明覃可以举着扇子,对天发誓,今儿个他和叶若铭会在此遇见锦好母女等人,实在是巧合——纯属巧合。

莫二老爷恼羞成怒,他举起双手,想要甩在姚丽娟的脸上,可是她那清冷的眼神,却让他的手,无法落下。

佟湘玉瞧见莫二老爷的不舍,心中一痛,咬了咬唇,扯出一抹笑来:“姚姐姐,虽然说老爷与你和离了,但俗话说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你到底和老爷做了这么些年的夫妻,怎么着也有些情意在吧!你这般尖酸刻薄,也难怪老爷冷落你!”

语重心长道:“姚姐姐,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三从四德,可不是凭着一张利嘴,就能幸福美满的!”

佟湘玉的话,看似句句好心,可是细细品来,却是字字诛心,这么一大圈子下来,不过是将暗示众人,莫二老爷和姚丽娟和离,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莫二老爷无法忍受姚丽娟的牙尖嘴利。

锦好的小宇宙爆发了,你个佟小三,自己不要脸爬床,耍狐媚手段,现在却还有将污水泼到我母亲的头上,看姑奶奶今天怎么收拾你。

她眼底闪过一道冷色,怯生生的从姚丽娟的身后闪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那模样怎么看,都像是眼前那对男女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父亲…佟姨娘…”

随即又缩回了脑袋,将自己的身子藏在姚丽娟的身后:“母亲,母亲…快走…我怕…”声音颤颤的,已经多了一份哽咽的味道,众人都毫不犹豫的相信,只要姚丽娟再多呆一分钟,这个雪肤玉琢,刚刚还是春天洋溢,阳光明媚,因为遇到这莫二老爷和佟姨娘,而瞬间像是霜打的茄子,失去了生命活力的少女就会哭起来重生之锦好。

“可怜啊…”

有爱心旺盛的妇人,瞧着那瑟瑟发抖的小身子,忍不住出声叹息一声,再回首瞧那楚楚可怜,风情万种的佟湘玉,还有那看起来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莫二老爷,就不那么顺眼了——至于姚丽娟的强势,反而让这些妇人心里升起了阵阵的满意:这才像个做母亲的样子,一味的软弱下去,对孩子可不好,天见可怜的,这么个粉面玉琢,雪娃娃般的女儿都被吓成什么模样了。

而原本那些个对姚丽娟的牙尖嘴利,有些错愕的男子,此时都明白了过来,原来山古镇的一枝花,会骤然蜕变,是为了自个儿的女儿啊。

瞧了这么个可怜兮兮,躲在姚丽娟后面的锦好,心里对莫二老爷不屑一顾的同时,对姚丽娟难得的牙尖嘴利,已经坚决要求和离带孩子的心思有了理解:都是被逼的啊!否则这么个弱女子,怎么会逼出这等牙尖嘴利来。

心里暗自叹气,对姚丽娟升起了一股子同情的同时,还暗暗感叹,美人所嫁非人,想当初山古镇的一朵花,那个少年儿郎心里没宵想过,她嫁给莫家二公子的时候,碎了一地男儿心,谁知道却是个和离的结果。

想到莫家二老爷娶了佳人,还不知道珍惜,硬生生的将温柔美人逼成现在这番模样,怎么能不怒目以示?

而原本对姚丽娟和离之后,还牙尖嘴利对着前夫开炮行为,有些反感的老头老太太们,此时,反感的情绪也没有了重生之锦好。

锦好一句话没说,那么可怜兮兮,恐惧,颤抖,到众人面前这么一个亮相,就让风向立时顺转。

姚丽娟紧握着锦好的白玉般的小爪子,静静的站着,第三次说着同样的话:“莫二老爷,请您让开。”

莫二老爷的脸此时成了五彩染缸,死死的盯着姚丽娟,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掏出来看看,怎么能将他逼到如此地步,他算是男子,若是他此刻让开,岂不是承认是他的错了?

这让他一个大老爷们日后怎么在人前抬起头来?

若是姚丽娟个通情达理的女子,看到他的身影,就应该避着点,也不至于将彼此都陷入如此境地。

佟湘玉一向是个善解人意的解语花,此时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献殷勤的机会:“姚姐姐,你这不是为难老爷吗?现在老爷退开去,这外面的人会怎么看老爷?”

姚丽娟淡淡的扫了佟湘玉,神色讥诮:“不过是让一下路,怎么就叫为难了?”

若是说刚刚莫二老爷见到姚丽娟有多欢喜,那么这一刻,他就有多愤怒:为什么她就不能像玉儿这般,全心全意的爱他,这般全心全意的为他?

他很怒,很怨,愤怒姚丽娟的寸步不让,怨恨姚丽娟的自私自利,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姚丽娟身后的锦好时,他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怒气,都找到的宣泄的出口。

他恨恨地瞪着锦好,真要说起来,丽娟和他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这个锦好。

说起来,莫家最近的霉运,都是与这个女儿有关。

若是不是因为她,丽娟心里虽然不甚满意自己纳了玉儿,却还是一心一意守着他重生之锦好。

而王氏虽然一向刻薄,却还没有太大的错,还在莫家安心做她的大夫人;而锦俊一向稳重,也自当用心读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老夫人关在院子里;锦冉虽然有些任性,也不会得了癔症,送进家庙;就是玉儿也不会被老夫人厌弃,而要送走她。

更不会出了什么人命案子,让他束手无策,最后只得硬着头皮,签了和离书,与丽娟走到现在这等成仇的田地。

莫二老爷越想越是恼火,心里越发的生出恨意来。

佟湘玉顺着莫二老爷的怨恨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居然是落在锦好的身上,眼帘垂下,片刻之后,一条毒计在脑海里闪过。

她娇滴滴的上前一步:“五小姐…”说着就要伸手去拉锦好。

姚氏担心她再使什么毒计,自然挡着,不肯让步,谁知道,佟湘玉的行动力着实让人惊叹,有了身孕,居然还能身轻如燕,侧着身子闪了过去,就去拉锦好。

锦好见到佟湘玉上前,虽然不清楚她要干什么,不过却能清楚这个女人绝对不会做好事。

她身子一侧,往后退了一个台阶,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肩吓得发抖:“不要过来…佟姨娘…要杀人…不要过来…”嘴角却在众人未曾察觉时,极快的闪过一道冷凝的笑。

佟湘玉的身子就扑了一个空,而锦好的小脚丫,却借着姚丽娟的遮挡,上下楼梯的死角,伸了出去,一下子就将佟湘玉绊了一下,佟湘玉现在万分宝贝自己的肚子,生怕自己会跌倒,故而急忙用双手撑着楼梯,止住跌倒的姿势。

“痛…啊…老爷…我痛…手痛…”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会连一个孩子都抓不住,而锦好却因为佟湘玉的靠近,越发的慌乱,不住地的颤抖,神色非常的矛盾,又仿佛想要扶住她,又像是极端害怕她,所以来来回回之间,居然非常“不小心”的踩到了她的手上,所以佟湘玉当即就痛的惨叫起来重生之锦好。

锦好越发的慌了:“佟姨娘…我…我不是故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整个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吓得是血色全无,嘴唇都发抖了起来,因为慌乱,那脚下自然又是一阵凌乱,所以又再次“不小心”的连踩了几脚,只将佟湘玉踩得连连惨叫,心里却认定锦好是故意,否则怎么每次刚刚好,就踩在她的十指上——十指连心啊!

“老爷,五小姐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她想要谋害我肚子里的孩子…”佟湘玉尖叫起来。

莫二老爷心底的怒火再也忍耐不住,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姚丽娟推到一边,伸出大手,一把将锦好提了起来,用力的摔了出去:“你个狠心的孽女,看我不打死你!”

锦好的身子以一个圆弧的姿态被摔了出去,她嘴里发出尖叫声,心里却算计着,等一下,该怎么落下:是惨烈一点,让世人越加的同情她和姚氏?还是为了安全起见,先保护好自己?

还没等她想明白,她的身子就被两只手给接住了。

锦好长叹一声:看来她不要纠结了。

不用回首,她也知道救她的两只手的主人会是谁?

她轻轻的挣扎一下,那两只大手的主人,都很知趣的收了回去,谢明覃继续摇着扇子,装潇洒,叶若铭依旧千山暮雪,冷酷到底。

她整理了一下裙摆,微微的福了福身子,苦笑道:“锦好谢过两位恩公的再次救命之恩!”

她缓缓地转身,整个人抖的如同秋天的落叶:“父亲,我没有…我没有害佟姨娘腹中的孩子…我没有…”

泪珠儿滚落而下:“父亲,您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为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佟姨娘自己跌倒的,可是她说是我害她,您就信,为什么一定非要置女儿于死地,这些年,虽说父亲对女儿不甚喜爱,可是也从来没有生出过这等心思,为什么这个女人出现之后,您就变了?”

“为什么?逼的母亲和离,逼的女儿离家重生之锦好。父亲,您看看女儿啊,我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身上流着您的骨血,您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女儿,才肯甘心?为什么…”可谓字字血泪,句句真情,只将酒楼里的众人听得心酸不已:是啊,莫二老爷你也是有文化,有见识的人了,怎么就给一个女人迷得神智不清了,明明是那女人自个儿跌倒的,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却为了那个女人的一句话,就要打杀了自己的女儿。

这什么人啊?难怪妻子要和离,还要带着女儿的,是人都会这么做的,否则不是生生等死啊!

众人现在对姚丽娟带着女儿,挺着肚子和离,百分百的赞同,对莫二老爷为女色所迷,皆是不屑的很。

莫二老爷将锦好摔出去的时候,就呆住了,他虽然怨恨锦好,可是却没有想过要摔死锦好的啊,刚刚不过是气大发了,这手里的力道没有控制好。

可是,当他听到锦好那血泪控诉史的时候,整个人又气了起来:“闭嘴,我是你的父亲,打不得你不成,我打你,教训你,是因为你该打,该教训。你也休要将这罪名往你姨娘身上推,你顽劣不堪,难以管教,我这才出手…”

“啪!”莫二老爷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脸上就重重的挨了一巴掌,而姚丽娟正一脸愤怒的看着他,那愤怒的目光,像是莫二老爷是她八辈子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