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即使掉落下去,也一定不会有事,不管是他“急中生智”安全着落,还是不知名忽然冒出来的英雄“舍身相救”将他接住,他大不了受点惊吓罢了。

而八皇子却是声名大跌不说,只怕还会惹得皇帝厌弃,说不得皇贵妃再用力的哭上一场,枕边风吹吹,或许连皇后娘娘都要受到牵连——曾经的年少夫妻,那里比得上貌美如花的温柔乡,皇帝的心会偏向哪边,自然不用说了。

谋害兄长,手足相残,这罪名多大,自然不用说了,就是皇帝一直宠爱八皇子,愿意从轻发落,或是二皇子事后也愿意为八皇子求情,也逃不出被贬出京的命运。

而,被害人二皇子,如此一来,自然就得了个仁爱的好名声,以往那不折手段,狠辣无情自然一笔勾销。

果真是好算计,滴水不漏。

锦好微眯起眼睛,回想前世八皇子的命运——就是被贬出京,在偏远的地区,得了块封地。

不行,不能让二皇子得逞,先不说,二皇子对她有些龌龊的心思,就说八皇子三番两次的对她相助,也值得她相助。

只是,她是个弱女子,该怎么破了这局?

让她舍身破局,她还做不到,倒不是谢明覃不值得,而是这世界还有她牵挂的人,放不下。

为今之计,也只有不让谢明覃靠近窗沿的栏杆,这样即使谢明佑落下去,也牵扯不到谢明覃的身上。

锦好心中定下注意,面色如常,波澜不惊,笑盈盈的看着四周,密切的注意着周围的环境,不管风雨如何席卷,她定要寻一个现世安稳。

她退了几步,笑盈盈的到了金翰林的身边,笑道:“这人还真多,挤得气的喘不过来了。”又转头看向谢明覃,见他目光沉敛,凝眉静思,便微微沉思道:“谢公子,上次您借我的手札看了,体会颇深啊。”

谢明覃眉头微滞,随即心中微微一动,便朝她近了一步,抬头看她,脸上绽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莫五小姐到底有什么感想?说来听听。”

锦好眨了眨眼睛,声音低低,却又能清晰传到他的耳朵里:“殿下借我的手札,我感受最深的是厅堂是厅堂,却又非厅堂,我们能做得就是多思多想,看似风平背后,谁又能知道是不是隐含危机,唯有谨慎二字,最是要得。”

厅堂,早已变成了天下,而对峙的双方早就成了谢明覃和谢明佑兄弟二人,若是一个不慎,便是无底深渊,从此万劫不复,而葬身于此的不但是他们本人,还有他们身后的拥护者。

谢明覃目光一缩,不过也只是眨眼之间,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的变化,只是看向锦好的目光又深了片刻,锦好一直紧紧注意他每一个神色,知道他是听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心里一松,想了想,便凑近了谢明覃,低低地说道:“我母亲一直惦记殿下,想要谢谢殿下当日的盛情,只是前些日子忘了关窗,受了点风寒,身子不爽利,也就耽搁了下来,现在别说开窗了,哪个丫头靠近窗子都要训斥一顿,谢您的事情都给耽搁了下来。”

她的一连说了三个窗字,谢明覃听了之后,微不可见的对着锦好眨了眨眼睛,锦好心里明白,也不再多言,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发现谢明佑的目光已经看向这里,便不再多话,反而是谢明覃笑道:“我这段时间,实在是繁忙,宝儿已经许多日子不见了,要不等一下,我卖盏花灯,请莫五小姐转送给宝儿,可好?”

锦好明白,谢明覃是在替自己找他低语开脱,也笑着应道:“劳殿下挂念,不过我觉得殿下是不是将这花灯记下来,等到明年一起送为好。”

谢明覃闻言,皱了皱眉头,煞有其事的想了想,半响之后才应道:“既然莫五小姐觉得明年一起送好,那就明年送吧。”

锦好正待再说些什么,就听见那边的谢明佑笑着对谢明覃道:“八弟,这中秋佳节,灯火通明,百姓满街,烟花绽放,此情此景,美丽异常,咱们兄弟难得一起同游中秋,何不到窗前,展望一下夜空的烟花,京城的美景,与百姓同乐,回宫后,自然也可以向父皇描述一下这齐天的盛况?”

锦好冷冷的一笑,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谢明佑的提议,不但极其蛊惑,而且还扛着皇帝这扇大旗,根本容不得谢明覃拒绝。

谢明覃微微沉淀了一刻,点头应允:“二哥所言甚是,父皇常训诫我们,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见百姓才是社稷的根本。今日值此中秋佳节,咱们兄弟既然深入民间,自然要与民同乐。”

锦好心中一慌,差点出声阻止,却在到了舌尖的时候,硬生生的被她咽回了肚子中。

谢明覃深深的看了锦好一眼,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色,整了整神色,便姿态优雅的上前,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视着锦好的神情,锦好眼底隐隐带着的关切和担忧,让他心底深处的那根琴弦再次被拨动了起来。

谢明覃和谢明佑兄弟二人来到窗前,朱丹凤等女子都知情识趣的将窗口留给这二人。

这酒楼的窗子很大,站在窗口可以将街道的全景看在眼里,各式的灯笼挂满整个街道,直将这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而清晰,各处的景致都收入眼底。

谢明覃能将下面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下面的人的自然也能将上面的情形看的明明白白。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楼下有人声飘了上来:“咦,那二位公子好眼熟,是…是不是…二皇子和八皇子?”

“我瞧瞧…看着是挺像的…对,应该是二皇子和八皇子…瞧那手里的扇子…准没错…”

声音断断续续的飘了上来,落入锦好的耳里,心中一滞,金翰林轻轻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用眼神安慰她:虽然这一刻,他只是从锦好和谢明覃的对话中,隐隐感觉到那窗子有不妥之处,却不问不想,只想个锦好依靠。

暴风雨,快要来临了吧!

锦好扯了一个勉强的笑容给金翰林,却神情紧张的盯着谢明覃和谢明佑所立的位置,目光连片刻都不敢移开去,虽然她明知道即使发生了什么,她也帮不上忙,却一起提着心,吊着胆。

就在此时,谢明佑脚下一软,似是被什么绊到,一个趔趄,整个人就向前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谢明覃早有准备,一把将谢明佑抱住,手心顿时传来一阵刺痛,钻心的疼,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仍旧紧紧抱住谢明佑,稳住他的身子,然后将他整个人拉向后来,关切的问:“二哥,你没事吧!”

谢明佑心中懊恼不已,恨不得拉开谢明覃的手心,看看他是不是感受不到疼痛,面上却是完美的演绎兄友弟恭,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八弟,还好八弟眼明手快,否则不知道要怎么挂彩呢?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脚居然狠狠地抽了筋,差点…”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大力,谢明佑身子往前一进,整个人就撞向了谢明覃,谢明佑心中顿时一紧,顾不得自己,忙伸手去拉谢明覃。

谢明覃见他的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不知道怎么的,谢明覃的浅笑,让谢明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进入到紧急戒备状态。

谢明佑记得很清楚,上一次谢明覃露出这般神色后,坏了他的太子梦,而这一次,他又会做什么?

就在谢明佑心惊胆颤之中,只见谢明覃的身子已经完全的都背靠在栏杆,猛人一阵激烈的晃动,就听见“咯噔,咯噔…”连续几声巨响,窗口的栏杆全部一声而断,裂开下来,谢明覃一时间,猝不及防,整个人躲闪不及,脚下一脚擦空,他的人就如同一直飞舞的蝴蝶,在一个美丽的抛物线下,滑落下去。

这一幕自然落在了下面百姓的眼里,这一次不用人引导,就见楼下的百姓,全都惊叫了起来:“天,二皇子居然推八皇子下楼…太可怕…”

这酒楼的窗子可是不低,百姓们又不清楚八皇子的身手,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对谢明覃其人,却是升起了几分同情,又是悲愤,又是可惜,忍不住哀叹了起来。

正在众人为谢明覃哀叹的同时,一道身影从窗口飞了下来,抢先一步落地,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稳住身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伸手将谢明覃的身子接了个正着,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叶若铭。

虽然叶若铭身手矫健,有惊无险的接住了谢明覃,可是到底是从高处落下去,冲击力不算小,二人都被那巨大的冲击力带着翻滚了几下,叶若铭勉力稳住身子,抱起八皇子谢明覃,厉声大喊:“快让开,都给我让开…八皇子受了重伤,需要即使救治…快让开…挡我者,杀无赦…”没几下,就消失在人群中。

二皇子谢明佑似乎被眼前的情景给震住了,一时间呆立在那里,等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冲下了楼梯,叶若谦也尾随之冲冲而去,连楼上的几位贵女都顾不上了。

众位贵女一时间也被眼前的情景给吓到了,再听得楼下飘上来的窃窃私语,顿时都傻了眼,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楼下的人群,一阵涌动,乱糟糟的,就听见有人的惊叹声:“天啊,真没想到二皇子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连自个儿的同胞手足都能下得去手来,果真是薄情寡义,无情无义啊,残害手足,天理不容啊,这是要遭天谴的。”

又有人附和:“是啊,都说二皇子做事不折手段,原本还以为不过是夸大其词,今儿个却是亲眼见到了,真没想到啊,没想到啊…二皇子居然是这样的人…”

“唉,听说皇帝虽然宠爱皇贵妃,却对皇后所出的八皇子甚是青睐,而八皇子虽然一向任性,我行我素,却从不曾欺压百姓,在民间素有声望,想来是二皇子为了除去竞争对手,而借机铲除掉八皇子吧。”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虽然灯火通明,可是毕竟是仰望,那上面的动作就有些看不真切,但是二皇子和八皇子的推搡动作却是能看的分明,故而百姓眼里就是谢明佑推了谢明覃下落,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而人群中明显有些借机行事之人,在挑拨百姓的情绪,没多久,这周围的议论声就越来越大,最后嗡嗡直响,几乎要到云霄。

锦好耳边听着百姓的议论声,眼底却是一片冰凉:二皇子这黑锅不背也得背了。

只是这余下的几位贵女,可怎么打发掉呢?

正文 第141章

锦好心头思索着如何脱身,这些贵女们可不是什么善者,能离多远,最好就离多远,却在转头时,就对上一双黑耀宝石,暗暗流光溢彩的眼睛。

莫锦玉上前两步,柔声道:“五妹妹真是有福气的人,刚刚五妹妹站在窗前,就什么事没有,这才退下,换了八殿下上前,就落了下去,真是让人不得不说五妹妹是个有福的人。”

有福吗?若是她承认自己有福,岂不是表明谢明覃是个没福气的。

锦好暗自冷笑,重活一世,终于让她看清楚,眼前的四姐姐才是真正的四姐姐,前世她们能够平安相处,不过是因为她足够天真,足够蠢。

可惜这一世,她不愿意再做任何人垫脚砖,彼此再无法达到前世和睦的境地了。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锦好瞧着那断掉的栏杆一眼,语气幽幽道:“想来是因为我年纪小,身子轻,这才不曾落下。”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锦好脸色大变:“四姐姐该不会以为我知道这栏杆有异,却不曾提醒八皇子吧?”

莫锦玉很想要锦好难看,却也不愿意将如此大的罪名栽到锦好的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心里还是清楚的,当即摇头:“五妹妹多想了,这般荒唐的事情,我想也不曾想,八殿下对五妹妹有救命之恩,五妹妹若是知道这栏杆有异,说什么都会出言相告的。”

锦好很是赞同的微笑点头:“到底是姐妹,四姐姐知我甚深。”她静谧而安详的立在月光下,声音清脆动人,就那么一站,就好似沉静舒适的光芒从她的周身散发出来,众人惶恐不安,砰砰乱跳的心弦渐渐的安稳下来,楼下众人窃窃私语渐渐的远去。

众人瞧着悄然而立的少女,似远似近,眼里只觉得有一株含苞欲放的弄艳在幽幽的,无声无息的绽放。

清华公主始终默无声息的看着眼前这对,不动声色之间,就已经较量了一个回合的姐妹二人,面色微沉,想到今儿个发生在身边的事情,不由得暗自感叹:今年的中秋节越来越有意思了,非常的有意思啊…

瞧了眼前面如冠玉的少年一眼,抿唇轻笑了一声,唇角勾勒出一朵清冷的笑纹: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意志,定然能心想事成。

金翰林护着一群贵女们下楼梯,谁知道刚刚踩下几个台阶,就听得突然一声巨大的响声,外面闪耀起刺眼的火光,将四周照亮。

“起火了…”

“起火了…”

“烧死人…死人了…”

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各处的人群顷刻之间,都骚动了起来,锦好所处的酒楼,也是一阵骚乱,众人都站起来,惊慌失措的往外挤,锦好等人正处在楼梯上措手不及之下,被挤着下了楼梯,很快就被人流给冲散了。

锦好原本是在金翰林的后面,人潮蜂拥而来之时,金翰林原本想要护住锦好,却发现他前面的清华公主脚下一拐,不得已,只得伸手扶住她。

就在金翰林弯腰之时,锦好的身子被人猛的推了一把,差点就栽倒,好容易站直了身子,却已经被蜂拥而至的人潮裹在了其中,身不由己的往外踉跄而去。

四处都是人,脑袋紧挨着脑袋,黑压压的一片,锦好整个人被簇拥着悬空,双脚无法着地,慌张,恐惧,一时间涌上心头,面对眼前的窘境,锦好心都凉透了,可惜不管她如何的用力,都挤不过汹涌的人群,甚至想要给自己一个立足的地方都不能够。

在如此的困境中,她只能徒劳的喊着金翰林的名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群带着越来越远,拼命的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不敢让自己摔倒,免得被惊慌失措的人群踩成肉饼,一双眼睛四处扫视,想要找一个可以躲藏依靠的地方。

脚上的鞋子被人挤得掉了一只,锦好也不敢弯腰捡鞋,慌乱中,头上的簪子被人拔了走,手上的玉镯子也被人趁乱给顺跑了,锦好什么都顾不上,只是一个劲的朝着她看上的目的地进军,锦好的目标是远处一家店铺门外摆花用的高台。

只要能想法子靠近那家高台,再想法子爬上高台,她就不用担心自己会被踩死了。

这次的危机,锦好心里的恐惧是大于以往所遇到的任何危机,因为这一次,她完全不能自主,汹涌的人群就如同狂风暴雨一般,而她就想风雨中一朵娇弱的花朵,任凭风大雨吹,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能力,只能默默在心中祈求老天给她一条生路,给她一点运气,让她可以安全的到达那处理想中的高台。

她不想死。

第一次这般强烈的知道,她是如此的想要活下去。

直到这一刻,她才这样的清楚,她是这么的想要活下去,想要将前世未曾得到的幸福,在这一世中弥补回来,她想要一个完整的人生,而不是再次中途夭折,她想要白发苍苍,在睡梦中安然离去,而不是此刻这般。

京畿卫赶来,大声的喝止,可是惶恐中的人群,根本就听不进去,越是喝止,越是慌乱,锦好耳边的哭声越来越大,震得她耳膜嗡嗡只直响,冷汗直流。

到处都是绝望的呼救声,人群越来越乱,脚已经能够着地,可是却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疼痛已经进入不了锦好的心间。

忽然,前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锦好心中一颤,循声望去,发现那黑压压的脑袋忽然倒下一片,后面的人却根本不管前面发生了什么,不管不顾的往前涌去,潮水一般席卷过来,锦好小小的身子,再也无法幸免,被挤着往前倾斜下去,她绝望的闭起眼睛,觉得铺天盖的寒冰迎面袭来,从皮肤钻进骨头,再随着血液流进心里,在蔓延到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同魂魄,都是冰凉,却本能的尽量将自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脑袋。

千钧一发之时,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一个用力将她拉了过来,牢牢的护在胸前,紧紧的抱着她的腰肢,随着人群,拼命的往外挤。

淡淡的清香中夹着男子淡淡的体味,充斥这锦好的鼻腔,慢慢的,一直流淌进肺部,居然透着一股安心的位置,不知道怎么的,锦好的心里一酸,眼眶就润了起来,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才将湿意给逼了下去,咬了咬唇,道:“大公子,你不是送八…嗯…谢公子就医,怎么…”人多广众之下,不便称八殿下。

叶若铭面色铁青,手下却紧紧地护着锦好,哑声道:“他安然无恙,倒是你,刚刚怎么回事?我叫你那么多声,你怎么就没听见,你知不知道,若是我再迟一步,你就要被踩死了!”

他看了锦好一眼,目光深幽,面色冷漠,但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的心直到现在还在砰砰跳个不停,刚刚那个千钧一发的时候,他的心跳突然失衡,脚步居然僵硬,整个人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番,好在最后他赶上了,若是未能赶上,那后果…

他摇摇头,拒绝那个可怕的后果,这世间没有什么如果,他赶上了,就注定了一些结果。

感受到他话里的怒气,锦好抬头,入目的是全然不同的叶若铭,虽然还是以往那般的高大英俊,可是神情却和以往不一样,飞扬的眉头,已经微微的蹙起,黑幽深邃的黑眸,漆黑的瞳孔里深不可测的光芒中多了一丝紧张,高挺而轮廓分明的鼻子,喘着粗气,堪称完美的唇形却微微下垂。

他,似乎很生气。

锦好不知道如何回答叶若铭的话,而她在放松之余,也根本没有力气答话,但是她敏文的触觉却能感受到这位叶大公子在愤怒之中手下的力道,掐得她手臂很痛,非常的痛。

不敢开口让对方拿开,盛怒中的狮子,她自然不会白目的去惹,但是为了保命,她不得不打搅他的怒气,怯生生的,抬起手指,指了指她早先看中的理想保命高台。

虽然她一个字都没说,也不知道是叶若铭足够聪明,还是他们之间有着诡异的默契,叶若铭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虽说叶若铭不管是轻功还是武功都很好,但是却也不敢逆流而上,至少在身边有锦好的情况下,他不敢逆流而上,其实刚刚他来寻锦好时,就是逆流而上,此时,他却不敢冒险,只是见缝插针地顺着人群的大方向,慢慢儿的挪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她看上的高台下面。

锦好示意叶若铭和她一般爬上高台,她脚还没抬起来,叶若铭手下一紧,抱着她上了高台,二人站稳之后,这才松开环住她腰肢的手,板着一张脸,目光晦涩如海,声音暗哑问:“怎么就你一个人,金翰林呢?怎么没护着你?”

锦好紧紧地倚在墙壁上,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我们被人群冲散了。”

二人说话的时候,有人觉得锦好和叶若铭保命的法子很好,也拼命的往这边挤,手脚并用的爬上来,一时间,人满为患,叶若铭赶紧张开手臂牢牢的护住锦好,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近,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吹拂在肌肤上的热气。

锦好有些不自在,叶若铭眸色暗淡了一下,瞧了一眼还在继续往上爬的人群,低声道:“这里不宜久留,咱们还是重新找个地方避避。”即使在这般慌乱的时候,他的声音依旧如大提琴般醇厚。

这时候,还能躲在什么地方呢?

锦好不解的看着叶若铭,打击他:“我四处看了,除了这处高台,根本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了。”

叶若铭四处瞧了瞧,除了他们立足的高台,也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地方,抬头瞧了屋顶一眼,心里有了主意,身后,一搂锦好的腰肢,脚下一点,飞身上了屋顶,扶着锦好坐在屋顶上。

“现在不用怕人再挤上来了。”摸了摸自己被挤的歪偏偏的发髻,漫不经心道。

听了这话,锦好心里有些异样,小心翼翼的双手抵在屋顶上,身子僵硬着,扯出一个苦笑。

叶若铭发现她的僵硬,脸色一缓,嘴角微勾:“五小姐放心,若是滑落下去,我应该来得及伸手拉住你。”

锦好一怔,似是不敢置信的看了叶若铭一眼。

他这是在说笑吗?

却见叶若铭面色依旧冷漠,似乎刚刚只是她的错觉,狐疑的眨了眨眼睛,将目光收回,转向下面人潮汹涌的街面,居高临下的寻找金翰林的身影。

因为她这位置足够高,便很快,很轻松的看见那鹤立鸡群,一身飘逸的男子,在离她不算太远的街道上,正背对着她,锦好刚刚想开口叫他,就见他转过身子,同时也露出怀中护着的俏丽少女。

人潮汹涌,群情激动,而他就站在那里,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肢,将她半拥在怀里,任凭周遭如何堵塞拥挤,身形也只是微微的晃动。

也不知道清华公主说了什么,他低下脑袋,那模样像极了正在安慰怀里受了惊吓的少女。

锦好喉咙一哽,像是被鱼刺卡到了般,又冷眼瞧了那对“郎才女貌”的两人,收回目光,也咽下嘴边的喊声。

这边锦好被叶若铭带上了屋顶,那边金翰林的耐性都快被清华公主磨光了,耐着性子,又不死心的问了一遍:“你真的看到人了,到底在哪里?”

“我是看见了,刚刚被冲散是时候,明明是往这边来的,怎么就不见了…”清华公主不喜金翰林如此紧张锦好,但是见他沉着一张脸,也不敢不说,伸长脖子,四处寻找。

金翰林见她依旧肯定,又开始寻找起来,不经意的扫过屋顶,眸色便起了寒色,街道对面,那绿色的屋顶上,俏丽小巧的少女被身边一名男子扶着手臂端坐在绿瓦上。

“果然还不死心…”

正文 第142章

“包子哥哥,你干什么去…”清华公主见他忽然将自己推离身侧,不等她再次抓住他的衣袖,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人潮之中。

清华公主发现宫里的侍卫已经过来,气得恨恨地瞪了那些侍卫一眼,包子哥哥定然是看到这些侍卫来了,才甩开她,去追那个莫锦好去。

气得一跺脚,看了身边侍卫一眼,就急忙追着金翰林的路线而去。

忽然间响起急促的擂鼓声,人群骤然安静的片刻,有男子的厉声响起:“都给我站住,不许动,谁再乱动就射杀谁。”

是京城的护卫队出动了。

事态总算是平息了下来,锦好瞧着街道渐渐的缓和下来,觉得和叶若铭坐在屋顶上也不是个事情,就示意他带着她下来。

不过这一次,倒是不肯让叶若铭再搂着她的腰,落在人群,而是主动伸出自个儿的玉手,示意叶若铭拉着她的小手落地。

当她的指尖触摸到叶若铭手指的那一瞬间,叶若铭的心尖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猛地收缩了起来,一种说不出的炙热的沸水,从他的心口抽搐着般流淌到全身每一个角落,血脉突如其来的一点一点的扩张开来,心房在胸腔的位置,不停的剧烈的跳动着。

原来,她心甘情愿靠近的滋味是这般的美好。

月色皎洁,银白的月光照射在她翩然衣袂上面,映射出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光泽,秋夜的微风拂面而来,撩起发丝轻柔,带起酥麻,痒入心田,就好似少女的手,在轻抚着。

叶若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色沉沉,目光似水的扫了她一眼之后,就落在她伸出的玉手上,目光晦涩如海,声音暗哑地说道:“小心。”

话落,就拉着锦好的手,飞身,落在地面上,锦好身子刚刚站定,就抽回自己的手,微垂着脑袋,看着地面。

那人静静地看着锦好,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虽然短暂,却也冲淡了他冷冽的气质。

街道上的人潮渐渐的散去,金翰林终于到了锦好和叶若铭刚刚落坐的屋顶下面,却发现已经失去了二人的踪迹,面色一沉,脚下移动,又开始寻找起锦好的身影。

应该不会走太远。

心思烦躁的金翰林目光四处游移,远处一辆马车匆匆而来,马儿脚下狂奔,似是疯癫了一般,刚刚淡去的哭叫声又响了起来,女子凄厉的响声:“不要…”

金翰林抬眼看去,只觉得心肝俱裂,少女清丽的背影,熟悉的衣衫,不正是锦好?

眼看着那娇俏的背影,就要被落在马蹄下,他顾不上什么,一个闪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上前,将锦好推了出去。

他说过要护着她周全,怎么能让她在自己的眼下受到伤害,刚刚阴差阳错,让她独自一人面对那般危险,现在说什么都要护着她。

一直紧跟着金翰林的清华公主,亦是双目欲裂,她知道金翰林一直对莫锦好情根深种,却从来不知道,会是这般情景。

金翰林有多聪慧,她从小就知道,可是这般聪慧的人,今儿个居然犯了如此的大错,那少女虽然背影像极了莫锦好,衣衫也是一样,可是那发式却根本不一样,这么大的破绽,金翰林居然没有看出来,这是不是关心则乱?

一个相似的背影,就能让他舍身相救,她心里如同喝了黄莲一般,苦得胆都破了,却还是一跺脚,冲了过去,一身护住金翰林。

当剧烈的疼痛席卷她的神智时,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惨淡一笑:她果然骨子里,还是像她那可怜的母亲,一样无望的期盼着一份不可能得到的爱情,她的母亲落得个郁郁寡欢,芳华早逝的下场。

若是就这般死去,能让他一辈子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曾经不顾生死的为他,也算是值了。

如果这就是命,她也认了吧,她悲哀的想着。

眼前越来越黑,她慢慢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忽然,一道似悲伤似震惊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清华,清华…”

即使这般焦急,可是他的声音都如此的好听。

她嘴角慢慢的弯了起来:真好,包子哥哥终于肯像小时候叫她清华了,而不是疏离的叫她公主。

只是,她来不及表达自己的欢喜,黑暗渐渐笼罩了她的思绪。

金翰林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陷入昏迷的少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清华公主会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她。

对清华公主,他的观感是复杂的,当年长公主失了自己的孩子,了无生趣,大病了一场,太后怜惜,将她接进宫去荣养,赶巧清华公主母亲香消玉损,太后为了驱散长公主的郁闷,特意将清华公主接到长公主的身边,哄她开颜,也别说这个法子还真的不错,总算让长公主的心情开朗一二,太后干脆让清华公主承欢长公主膝下,皇帝儿女成群,自然不在乎身边不得宠嫔妃所出的女儿,当然点头。

当年长公主却山谷镇寻金翰林,就是由清华公主陪同,只是金翰林当年一心愤恨,对清华公主还有着莫名的心结,从未曾给过她一点好脸色,却没有想到清华公主今夜会舍身相护。

在看清楚自个儿所救少女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一颗心就放了下来,担忧的看着眼前昏迷的少女,她华丽的袍子已经被马蹄给踩烂,更令人担心的是,那裙子上,赫然染着血迹。

金翰林心中大惊,看样子是伤在腿上,而且伤得不清。

“金公子,公…小姐没事吧?”

朱丹凤等人都赶了过来,全都面色苍白的围了过来:她们是真的害怕,清华公主这些年是真的得宠,因为长公主的缘故,太后对她宠爱有加,皇帝也是疼爱不已,在公主中,是真个说一不二的,若是今夜有个什么闪失,怕是她们这些陪同的,都没好果子吃。

清华公主伤在腿部,鲜血不停的源源不断的往外冒出来,金翰林眉头紧蹙,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先是给清华公主搭了脉,心里微松,没有内伤,不会危及生命。

抱起昏迷的清华公主,就往附近的医馆跑,众位贵女和那些护卫,一时间都傻了眼,呆怔过后,也都跟着他去了医馆。

那专治跌打损伤的女大夫愁眉苦脸的对着眼前这群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小姐道:“这位小姐的腿似乎是好的,但是髋部…”对着一个俊朗如仙的少年公子说女儿家的髋部,让这位女大夫也有些脸红,咳嗽了一声,脸色微红道:“髋部的股骨坏了。”

金翰林一听,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自个儿就是医术超群的大夫,自然明白这,股骨不比其他的地方,现在这股骨坏了,只怕这辈子想要正常走路是不可能了。

看着那苍白如雪的面容,金翰林长叹一声,吩咐一边的护卫,准备了舒适的马车,送清华公主回宫,护卫们护主不力,心下已经是惶恐不安,想到自个儿会遭受到的惩罚,自然不肯放金翰林离去,说什么也要带金翰林回宫,至少罪魁祸首在,他们会承受的怒火也会小一点。

金翰林心里放不下锦好,不过又瞧了一眼因自己而落得如此下场的清华公主,又是长叹一声,点头,心下却有些怅然若失:想必那叶大公子会将锦好安全的送回去的,自己还是先将眼前的事情处理好,万不能牵累了锦好。

皇家人的心性他太过了解,只怕皇帝知道原委,会不待见锦好,日后锦好进门会受委屈。

一行人入了宫,皇帝正在气头上,今儿个中秋佳节,原本兴致勃勃地赏月,谁知道自家的两个儿子出去溜达一圈,一个躺着回来不说,另一个还背上了弑弟的罪名,他怎么能不气?

好在有铭儿眼明手快阻止了下来,没有闹到最后那般不堪的境地,不过即便如此,也已经是满城风雨了,他狠狠地训斥了二皇子一顿,就让他去自个儿的宫殿反省,等候八皇子醒来再做定论。

这般事情刚刚处理了,就听得清华公主又被抬了回来,这一口气就差点上不来,今年中秋是怎么了,皇帝满心担忧的去了清华公主的宫殿,打发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过来,人都是感情动物,这清华公主这些年因为长公主的缘故,时常在皇帝面前乱窜,自然也就上了心。

等到了清华公主的宫殿,瞧着那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女儿,这心里就心疼不已,再听说股骨坏了,脸色就铁青了起来,问清楚原委,当场发落了护卫,还是金翰林站出来,替护卫们求情,才保住了性命。

对于金翰林,皇帝心头也很复杂,只是幽幽叹息了一番,就将他放出了宫殿,倒是想起另一个罪魁祸首,心里又是一番怒火,若不是他置清华不顾,这孩子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皇帝想起二皇子的举动,一腔怒火都转到他的身上了。

典型的迁怒。

皇帝怒气冲冲的去了二皇子的宫殿,一路上,宫人瞧着皇帝铁青的脸色,全都簌簌发抖,不敢出声,皇帝一路到了正殿,门虚掩着,殿里传出粗重的喘息声,皇帝猛的推开门,进了殿内,隔着薄薄的绡纱帘,却瞧见一幕极为不堪的情景。

正文 第14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