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他敢冒然离开锦好的原因,此人乃是他身边第一高手护一个女子,自然不再话下,谁知道却他却连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

车夫二话不说的起身,金翰林却又喊道:”停下。“顿了顿:”怎么会没有跟上?“这一点,他异常不解,以此人的身手,本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属下当时被人缠住了。“意简言骇,一向是他的风格:”是叶家大公子的人。“

”被缠住了?“金翰林眉头微蹙,思忖片刻,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刑罚减半。“

那车夫依旧面无表情,弯腰离去,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后,书房的窗子微动,闭目养神的金翰林,猛的展开双眼,张口道:”什么事?进来说。“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半开的床边,躬身踩着窗子栏杆轻巧的跳了进来。

那人进来之后,迅速的跪在地上:”二皇子与朱家二小姐有私情,被皇帝亲眼撞见,二皇子被罚跪省,朱二小姐被送去家庙。“

金翰林目光一缩:”皇帝亲眼瞧见二人的私情?“

”是皇帝亲眼瞧见。“虽然不解金翰林为何会问,却还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金翰林脸色一沉,随即挥手,那黑影两步走到窗口,踩着窗栏,动作轻盈的翻身出了书房,消失在夜色中。

”居然有人能解了我下的毒?“男子的呢喃声,在书房中淡淡的响起,似是不解,不过对八皇子谢明覃,他今儿个可算是看得更清楚了:这人,绝不是他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也是,出身皇家的人,可以心狠,可以手辣,却不能简单,否则,也只有被人吞了的分,八皇子能得如此圣宠,又岂是简单之人。

正文 第146章

八皇子别院,原本该昏迷不醒的人,此刻正举着酒壶,痛饮着美酒,嘴里还不忘嘲笑那个面色冷漠的男子。

“你费了这么大功夫,居然还是给金家那个小子,将她带走了?”原本他的计划中,与自家好二哥缠绵悱恻的对象可是宫女,却被他这好表弟中途换了人。

叶若铭狠狠瞪了谢明覃一眼,仰头,将那美酒尽数倒进口腔中。

“看来咱们都小看了金家小子,他定然是看清了今儿个此事不过是个陷阱。”谢明覃像是想到了什的事情,缓缓开口:“清华她一向最会扮猪吃虎,装模作样,这次居然没能骗过金家小子,也算是遇到对手了。只是,我真没想到,清华的心肠变得如此狠毒,居然会纵人放火,以造成混乱,再用惊马,要了莫五小姐的性命,发现莫五小姐被我所救,又摇身一变,化身为金翰林的救命恩人。”

“你这位妹子,这次可是花了血本,费了心思,只可惜,她忘了金翰林可是杏林高手,股骨到底有没有碎掉,只怕看一眼就能明白,她也算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是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谢明覃打了一个哈欠:“困了,我不陪你喝了,我可是病人。”说罢,摇着扇子,步伐轻快的离开。

“她必然还有后招,你这妹子,一向心机颇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谢明覃的脚步一顿,声音在夜色中飘摇:“是啊,我怎么忘了,她的手段,怎么会轻易罢休。”谢家人的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再迈开步子时,多了一份沉重。

秋试的结果,如锦好前世那般,金翰林高中状元,秋雨绵绵,锦好知道金翰林心有大志,心里也为他开心,看着一串串的雨珠从檐下连绵不断地下来,雨水砸在集水沟里,溅飞细小的水花,渐渐的汇集成一条细细的河流,慢慢地从出水的小洞中流逝。

突然一阵门响,将锦好从沉思中惊醒,她眨了眨眉头,今日下雨,云燕不肯她外出用餐,自个儿打着油伞去拿饭了,这才刚去一会,哪里能这么快就回来了,若不是云燕,又会是谁?

锦好心中带着疑惑,打开门一开,却是不曾认识的人,那人用着金属被划破的刺耳声音,尖声尖气道:“是莫五小姐吗?”

锦好点头,那人上下将锦好打量了一番,道:“莫五小姐,洒家奉皇太后之命,传你进宫觐见。”

锦好一听到进宫,一颗心就突突地直跳,忍着当面将门甩上的冲动,赔笑道:“烦公公稍带片刻,让小女换身衣裳,在随您进宫。”说着话的时候,就递了一个钱袋子过去:“让公公冒雨前来,实在是过意不去,这点银子算是小女的一点心意,请公公喝点小酒,去去寒气,若是因此冻着了公公,那就是小女的罪过了。”

那公公接了过去,轻轻的用手捏了两下,心里有底,再瞧锦好人美,他在宫里算是见识过不少美人,但是像眼前这般天然纯美的美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心里就有了一份好感,再加上锦好特别会来事,这银子送的大方,自然不会为难锦好。

锦好回房换了衣裳,又重新梳了头,这才匆匆跟着那传旨的公公匆匆而去,路上遇到拿着饭的云燕,又简单交代了二句,这才在云燕忧色中上了宫里的马车。

她坐在马车上,从窗帘中隐约见到街道上的寂寥,隐隐只有三两位打着油伞的行人在匆匆赶路,到了皇宫的大门,就见门前严严实实站着不少守门的侍卫,即使秋雨寒冷,这些人穿着蓑衣,挺立在雨水里。

那公公撑着伞接了锦好下车,侍卫门显然对这位公公很是熟悉,皆是笑脸相迎,听他说了事情的缘由,锦好便听到奉承声:“梁公公原是皇后身边的红人,现在又得了太后的眼缘,这日后的前程大着呢,大伙儿日后还望梁公公多多关照。”

那侍卫话说得异常好听,可是手里的动作却是半点不慢,仔细的将梁公公和锦好的腰牌验看了一番,又对着腰牌上的字——“莫氏,面白貌美,十岁。”上上下下又将锦好打量了一番,方才将二人放了进去。

梁公公领着锦好进了九曲长廊,在廊下收了油伞,自有宫女接了过去,轻轻的甩去水珠,动作优雅,悄无声息,连那水珠都是听命行事,一股脑的落地,锦好站得位置如此之近,都不曾有一滴溅落在她身上。

梁公公见锦好注意那宫女的动作,向锦好微微一笑,却不说话,锦好忙收敛了心神,再不敢晃神,专心的跟在梁公公的伸手,沿着抄手游廊向着皇太后所在的宫殿而去。

锦好低头,却在眼波流动时,将四面的朱红柱子,琉璃瓦,石青地,看的清清楚楚。

而明明是秋季,廊下却有百花开放,色泽在雨水的清洗下,艳丽动人,而廊下更有奇珍异鸟,不时的扑闪着翅膀,抖下几滴被沾上的雨水,或轻鸣几声,附和着雨水滴落在芭蕉叶上的清脆声,分外的悦耳。

锦好以前就听说过,当朝的皇帝异常孝顺,瞧这太后宫里这一路的景致,比起一路行来的,都热闹几分,就知道皇帝的这份孝心。

走了半响,瞧着身边越来越多的太监,宫女,在廊下来来往往,心里就明白怕是到了太后内宫,让锦好觉得诧异的是,在刚刚来的路上,还能听见几分杂音,可是到了内宫,人越多,反而越加的安静。

身边的宫女,太监不停的穿梭,而梁公公更是在她面前带路,可是锦好却只能听到自个儿的脚步声和廊外的雨声,其他人的脚步声,却是半点都没有。

锦好暗暗将这些都记在心里,脚下也越发的轻盈,知道贵人们的规矩一向多,到了一处门前沾满了太监,宫女的堂阁廊下,不用梁公公吩咐,就跟着停下脚步,屏声静气,垂下眼帘,目不斜视。

梁公公一路上将锦好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再瞧她现在的模样,对着锦好点头示意,自个儿却揭开了锦帘子进去,片刻之后,就听到里面有老妇人的声音,响起:“宣那莫家小姑娘进来。”虽然声音略带苍老,可是其中皇家的威严,却是让人无法忽视。

锦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再伸手理了理衣裳,抬起步子,往殿内走,早有机灵的宫女打起帘子,让她进去,她点头致谢,进了内殿后,她头也不敢抬,更不说张眼东张西望了,远远的跪在地上,给太后结结实实的磕头,然后恭声:“太后后凤体康健,福泽万年,”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座上有轻微的响动,太后笑着道:“起来吧,走近点,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太后的话落,就有两名宫女上前,一左一右的扶起锦好,锦好依言,上前几步,抬起头来,目光恭顺,举止得体。

太后面容端庄,眉眼柔和,看了看她的脸,微笑着点头:“是个标致的孩子。”随即又道:“看起来就是个有灵气的,也难怪能够倒背《女诫》。”

锦好低眉,道:“太后谬赞,那不过是小女一时兴起的兴趣,没想到能入了太后的凤眼。”

“是这样啊…”太后闻言,沉吟了一下,又仔细打量了锦好一番:“小小年纪,不骄不躁,倒也难得。”

太后的目光明明很是温和,可是锦好却能从那温和之中,看到一种锐利,无往不利的锐利,像是一把尖刀可以瞬间置人于死地,心里升起一丝不安,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倒是让太后心中对锦好升起一股欣赏之意。

她是长久浸染在皇权中的人,长久的高位早就练就了她不怒而威的眼神,可是眼前的少女却是半点不曾露出惧怕,要知道不知道有多少重臣的夫人,在她的眼神下露出怯意。

太后不由得对锦好生出了一份好感,温和的赐坐,豁免了虚礼,太后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满意的点头:“目光纯正,是个正直的孩子。”

锦好心中琢磨太后招她之意,现在听的太后这般评价,心里不由得苦笑,暗暗思忖,怕是自己和金翰林的婚约曝光,皇太后想要见见她吧。

有宫女上了茶,锦好目光微垂,静静地看着手里白瓷的青花茶盏,安静的坐着,她知道太后正在打量她。

半响之后,太后的声音响起:“新科状元,人品才情皆为上等,皇上甚为喜欢,今儿个皇上赐婚新科状元金翰林,他却以有了婚约抗旨。”

锦好闻言,身子一僵,手里的茶盏一晃,那茶水差点洒了出来,亏得她反应的快,这才稳住手中的茶盏,听得太后继续说道:“皇上大怒,言明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赐婚于他乃是天大的恩宠,却没有想到他如此不识抬举,现在正在御书房前跪着呢。哀家怜惜他的才情,不忍他被皇上厌弃,这才招你进宫。”

太后举起茶盏,不急不慢的抿了一口:“原本哀家还想劝你,若是真心为金翰林着想,就断了这么亲事,要知道,他虽然得了状元,但在朝廷中根基尚浅,若是不结一门显贵的亲事,怕是仕途会有些艰难,即使皇上宠着,可是这官场上,难免不受点委屈。皇上将清华公主赐婚给他,也是对他的恩宠,再说了,前些日子,清华中秋夜随着两个哥哥赏灯,遇见了金翰林,不惜舍身相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也不能辜负了这份恩情。哀家也有心成全这么亲事,劝你解除了你和金翰林的婚约。”

太后见锦好脸色发白,忙又道:“不过见了你之后,哀家却换了想法,你这孩子一看就是好的,哀家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如让清华为妻,你为贵妾,你们二人一同陪伴在金翰林的左右,既不违背了你和金翰林的婚约,也不让他抗旨,惹怒了皇帝,你觉得如何?”

太后的话,刚刚落下,锦好就重重地跪在了太后的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哑声道:“太后,小女不愿意。”

太后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瞥了她一眼,声音轻轻:“怎么?你是嫌弃贵妾的身份太低,难不成你是想要自个儿做妻,让清华做妾不成?”

这一瞬间,殿内的气氛几乎凝滞,连呼吸都不能闻。

锦好轻轻的摇头,声音沙哑道:“太后,大概不知道小女母亲的近况。”她低低的将当初莫家的情况说了一番,然后苦笑道:“太后,当日锦好醒来,就对天发誓,这辈子定要找一个一心一意的男子,再不让自己赴母亲的后尘,也不让自己的孩子,再受小女当日的苦,所以小女的夫君,这一生只能喜欢小女一人。”

她抬起脸。目光诚挚的看向太后:“太后的厚爱,小女感激不尽,不过锦好断不能答应为妾,还请太后赎罪。”

太后被锦好的话完完全全的震住,瞧着那莹白如玉的小脸,一半在暗,一半在明,眉眼精致如同美玉雕刻,乌黑的眸中蕴含着倔强的光芒,说不出的坚定。

太后知道,她说的句句属实,绝不是再开玩笑。

这一刻,太后几乎说不出话来,曾经每一个少女的梦中,不都是有这样的一个男子,一生只爱一人。

半响之后,太后才反应过来,几乎是大怒:“好一个的莫锦好,《女诫》倒背如流,都背到狗肚子里去了,居然还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太放肆了。”

太后有些恼羞成怒,她对金翰林的身份,心里是明白的,其实她一开始,是看不上莫锦好的,可是金翰林不惜惹怒皇上,也不肯退婚,而清华又是哭哭啼啼,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既舍不得金翰林罚跪,又舍不得清华哭泣,所以她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出来,让锦好做金翰林的贵妾,可是,这个蠢丫头居然如此不识抬举。

“太后。”锦好的声音依旧平静,不因为太后的怒火而有所起伏:“小女和金表哥相知甚深,表哥曾经许我,我们二人之间再无他人,小女就是信了金表哥的话,小女的母亲这才应了这么婚事,既然金表哥无法做到自己的诺言,这么婚事自然取消,若是金表哥依旧坚持对小女的誓言,小女自然愿意陪着他走下去。”

锦好的话,像是针一般,一字一句的刺进太后的心里,曾经她也曾有机会守着这样的一个人,可是…太后看着锦好,竟然有一瞬间的嫉妒,她的嘴巴张了又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想的太简单,每一个男人情浓时都是这般,等时间磨灭了誓言,曾经的情意,到最后还不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抬进来,女人除了忍耐,还能做什么?”太后的声音,渐渐地添了惆怅。

“若是最后爱已消失,情已末路,那么小女自然会放他离去,还小女自由。”

前一世,她顾忌的太多,这一生,她要做真实的自我,若是有一天,金翰林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她何必相对生厌,还不如在彼此不曾怨恨之时离开,至少她还是他心中,聪慧温柔的那个女子,他也还是她心中芝兰玉树的少年。

太后呆住了,她一生阅人无数,却还从未见过如此女子。

太后看着锦好,一直都不再开口:爱已消失,情已末路,放他离去,还我自由。

多么的豪气万丈,多么的洒脱,也难怪那个傻孩子放不下,宁愿惹皇上发怒,也不肯松口。

太后瞧着锦好呢沉静如古井般的眼底,细细的观察她每一个表情:她没有说谎。

太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半响之后,她的眼底有了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的表情:“你比很多人活的清楚,知道自己要得是什么。”似是疲惫,挥手:“你退下吧!”

锦好恭敬的起身,就这样走了出去,太后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幽远。

“太后…”等到锦好走出宫殿时,太后身边的宫女,迟疑的问:“皇上那边…”

太后似是疲惫之极,只是挥了挥手,再不肯多说,进了内室,豁然见长公主在内。

“你都听见了?”

长公主嘴角扬起淡淡的苦笑:“母后,我比不得她…”

正文 第147章

锦好走了出去,刘公公很自然的迎了上来,领着锦好出宫。

锦好跟在刘公公的身后,越走眼里的光芒越冷:这不是刚刚进来的路。

锦好的头大了,她真想大吼出来,告诉这位走路不出声的刘公公,这路走错了,可是她却只是低着头,紧握着拳头,一声不吭的跟在刘公公的身后,就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不是来时的路。

明明是秋日,下着秋雨,可是锦好却觉得这天气闷热的让人烦躁不堪,她宁愿这一刻,在德馨女子学院应付最难对付的何博士,即使头疼的要死,肺气得快要爆炸,可是却不会真的死去。

但眼下的情况却是不同,说不得哪一位忽然冒出来的贵人,嘴巴轻轻的一张,吐出几个字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在宫廷这种地方,想要无声无息的弄死一个小丫头实在是件太简单不过的事情,她能做得就是尽量的给自己争取生机。

心里即使不安,却还是乖乖的跟在刘公公的身后,心里却提高了警惕,一双妙目不着痕迹的打量,可是看来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她悄悄地看了领路的刘公公一眼,忽然之间,她的心静了下来,能在宫里生存下来的人,首要的就是静心,想要活下去,就不能烦躁。

她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少女,无权无势,谁都能踩上一脚,捏上一把,烦躁是绝对会要了她的性命。

锦好或许不够成熟,但是她向来就善于从别人的身上学习,这位刘公公看起来也不算特别聪明的人,却能在宫廷中活下来,还能得到皇后和太后两位贵人的宠爱,锦好不敢小看他,也不会小看他。

这样走了一段时间,廊外的雨声渐渐地淡了下去,忽然一只通体雪白的狗儿猛地扑了过来,锦好心里一惊,不会是想让一只狗儿要了她的性命吧,人下意识的后退,双手也有意志的缠住那狗儿的爪子。

正在锦好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时候,一位眉清目秀,年纪小小,笑容甜美的宫女上来,跑过那狗儿,在那狗儿的背上轻轻地打了几下:“雪白,我打你,打你,看你以后敢不敢四处乱跑。”

一旁跟着追来的宫女,忙挡了下来:“可不能乱打,雪白可是皇后娘娘的心肝,若是伤到了哪里,咱们两个可就要吃板子了。”说罢,抱过那狗儿,在怀里呵护了一番,然后这才像是刚刚发现锦好和刘公公一般,脸上扬起甜甜的笑容,和刚刚那宫女一般,特别的甜美:“刘公公,您这是做什么去?”

刘公公的客气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居然也含着几分甜腻,却丝毫不让人腻味:“是晴儿和芳儿两位姐姐,洒家这是送莫五小姐出宫。”

晴儿笑意不减,目光转向锦好:“这雪白乃是皇后娘娘的宠物,今儿个却调皮,自个儿跑了出来,晴儿和芳儿找了好久,都不曾找到,刚刚若不是五小姐帮忙,怕是又要个它逃了。”

锦好眉眼展开,淡然一笑,道:“既然皇后娘娘的宠物这般调皮,两位姐姐还是早点将它带走吧,省的它再调皮。”

那晴儿宫女听了之后,却是一步不动:“雪白是五小姐抓住的,这等大功,晴儿和芳儿怎么能贪下,还是请五小姐和婢子一块儿回去,皇后娘娘必然会重重有赏。”像是担心锦好不答应,又笑着道:“五小姐莫要担心会耽搁您的时间,皇后娘娘就在前面的美人亭里听雨,拐个弯就到,也不用五小姐绕什么路。”

锦好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眼前的这一幕,就是她再没有心机,再没有经验,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皇后娘娘要见她。

刘公公故意领着走另一条道,狗儿的出现,不过是皇后娘娘要见她。

她微微沉思了一下,知道今儿个这皇后娘娘是非要见她不可,点头:“既然皇后娘娘在前面美人亭听雨,既然小女有幸遇见皇后娘娘的凤驾,说什么都要拜见娘娘一番,只是晴儿姐姐的话可说得不对,这雪白哪里是我抓住的,是两位姐姐辛辛苦苦功劳,我不过是顺手捡了一个现成的。”

晴儿笑得越发甜美,让人心里暖洋洋的:“五小姐说话可真好听,我听了就跟喝了蜜的一般。”

那芳儿的宫女也点头表示赞同,随即笑道:“既然雪白找到了,咱们还是快点将雪白带到皇后娘娘的面前,给皇后娘娘安安心,省的皇后娘娘惦记。”

晴儿急忙附和道:“是啊,皇后娘娘可是一刻也离不开雪白,我怎么给忘了。”又抬头对锦好笑道:“五小姐,请跟晴儿来,只顾着和五小姐聊天,居然将这么大的事情给忘了。”

到了那美人亭,四周皆用薄薄的轻纱给遮了起来,隐隐绰绰,异常的柔美,而在轻纱的内里,又挂着珠帘,风吹起,伴着细细雨滴打湿芭蕉叶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一首动人的乐章,也难怪皇后娘娘会有此雅兴,再次听雨。

晴儿和芳儿抱了雪白进去复命,而刘公公则帮着锦好撑着油伞,站在美人亭下等候皇后娘娘的旨意。

过了一会儿,一位女官走了出来,不着痕迹的打量的锦好一眼,温和的眼神在锦好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眸光一闪,才笑盈盈地道:“五小姐快请进去,皇后娘娘可想见见抓住雪白的人。”

居然用了一个请字?

这样的客气,却让锦好的后背一麻,明明所见的宫女皆是笑盈盈的,可是想到刚刚她一闪而过的眸光,锦好却觉得浑身的不舒服。

皇后娘娘的贤良淑德之名,天下皆知,这些年虽说皇贵妃冲冠后宫,但是皇后娘娘的国母的位置却稳如泰山,可是为何她身边温和的宫女,却让自己紧张的心跳?

虽然这些感觉来的这般突兀,但是锦好一向相信自个儿的预感,所以心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跟着那女官身后,上了台阶,心里不停的琢磨,皇后娘娘要见自个儿的原因。

想来想去,她都想不出,皇后娘娘为何要见她?若是皇贵妃要见她,她倒也能预料,毕竟她曾经可是让二皇子举不起来,做母亲的给自家儿子出出气,倒也可能,可是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见她呢,她又没害皇后娘娘的儿子?

锦好按下自己复杂的心情,脚步稳稳的走了上去。

美人亭内布置的异常雅致,宫女掀起轻纱的珠帘,锦好低着头,慢慢的走了进去,美人亭里燃着熏香,锦好轻轻的吸了一口,是薰衣草的清香,目光一闪:看来皇后娘娘最近的睡眠不好,心神烦躁,否则不会大白天的熏这等香料。

她既然知道皇后娘娘的心情不好,自然不想让自己成为皇后娘娘的出气筒,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美人亭里久久无声,锦好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有种颤栗的冲动,再她的腿脚发麻的时候,就听到有个柔美到极点的声音响起:“刚刚是你抓到雪白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不是小女抓到娘娘的宠物,而是两位姐姐追赶皇后娘娘的宠物,那雪白避之不及,跳到小女的身上,小女这才捡了个现成的。”

“真是个实在的孩子。”皇后娘娘的声音相当的好听,可是却让锦好有股莫名的紧张。

“皇后娘娘过奖了。”锦好的头低的更低。

“你这孩子,怕什么,本宫谢你还来不及呢?”皇后娘娘笑了起来,小声也如同轻风般柔和:“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让新科状元不惜触犯圣颜的女子,长成什么模样?”

锦好依言,缓缓地抬起头来,看起来怯生生的,如同每一个稚龄的少女,却没人知道,这一刻她已经紧张的后背都是汗水,比面对太后的时候还要不安,甚至有些恐惧。

皇后半躺在贵妃椅上,身段优美,体态柔和,不得不说,这位皇后很会保养,若是锦好不知道皇后早已有了谢明覃这般大的儿子,还以为只是一个人美丽的少妇。

皇后很美,很柔,眉眼精致的如同墨画,眼波流转时,闪烁着柔美的光芒,可是却偏又不会让人觉得软弱,反而从心里升起一股子敬重,皇后的美,是母仪天下的美,皇后的柔,是威慑六宫的柔。

锦好这一刻,忽然明白皇后这些年为何能稳坐皇后的宝座,即使皇贵妃冲冠六宫,却依然动摇不了她的凤座,这样一个柔美的女子,必然有动人心弦的力量,皇帝即使贵为天子,也只是个男人,只要是个男人,就不会忍心让这样柔美如风的女子伤心。

不知为何,这般柔美的皇后,却让锦好想起那镶嵌着宝石的宝剑,寻常时候,乖乖的躺在华丽的剑鞘之中,让人观赏,赞叹,而等到迎敌时,却是锋芒毕露,血染风采。

高高在上的皇后,在锦好的眼底,就是一把藏在华丽剑鞘中的宝剑。

锦好打量皇后的时候,皇后娘娘也将锦好看了一个遍,越看,眼底的笑意越浓,到最后那笑意几乎遮不住一般,流淌了出来。

笑得这般欢快的皇后娘娘,让锦好想到了谢明覃,原来他的笑,是传了皇后娘娘。

“美艳至此,足可倾城也,也难怪迷了他的眼。”皇后娘娘轻轻的说道,仿佛是自言自语,随后又是一声长叹。

这一声叹息,很是有点奇怪,似乎含着无奈,似乎含着无力,也似乎带着怜惜,还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也不知道是不是锦好的错觉,在皇后娘娘提到那个“他”的时候,好像异常的亲昵,实在不像是在说金翰林。

没容她想透彻了,皇后娘娘就笑盈盈的起身,芳儿扶着皇后娘娘下了美人椅,身段柔软,摇曳生姿:“听说,你母亲与你父亲和离了,是不是?”

锦好面色依旧如邻家孩子般腼腆,轻声道:“是。”

“为何?”皇后似乎对姚丽娟和莫二老爷的和离原因十分感兴趣。

锦好双目已经恢复成垂地的状态:“不过是色衰爱弛,誓言不在;不过是新人美如玉,旧人如破布;不过是情绝心碎,连性命都不保时,再不想说情道爱。”

“你对你父亲有怨?”皇后娘娘支着下颚,柔美的如同邻家的大姐姐,凝视着锦好的目光温和的如同春日的太阳。

“子不言父过。”锦好扬起脸,直视皇后娘娘,嘴角荡漾着苦涩的笑意。

“真够实在的。”皇后娘娘的眼底笑意退了一份:“清华对金翰林有恩,只怕皇上会赐婚,清华为妻,你为妾。”

锦好脸上的怯意不变,淡淡说道:“刚刚太后娘娘也对小女说过这番话,小女当时的回答是——小女不愿意。”

她的目光诚挚:“皇后娘娘既然知道小女母亲之事,应该能明白小女的心结,这一生,小女只想找一个一心一意的男子,不在乎地位,不在乎权势,要得只是一颗真心,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金状元当日应了?”皇后的声音柔柔,似是极为动人。

“应了。”

“可是皇命难为。”似是含着同情。

“那就是前世的修炼不够,此生无缘。”

竟然是这般的斩钉截铁,皇后娘娘有了一瞬间的诧异,她慢慢的走到锦好的身边,眉眼荡漾这温和的笑意:“新科状元的贵妾,的确委屈了你这个孩子,这般通透,本宫倒是一见就喜欢。”

锦好听得这话,激淋淋的打了一个寒颤,她可以保证,皇后娘娘下面的话,她绝对不会喜欢。

皇后娘娘抬起锦好的下巴,盯着近在眼前,那张明艳,白的近乎透明的俏脸,盯着那丰润,艳美的红唇,皇后娘娘不由得低声赞叹了一句:“真乃国色也,堪为覃儿之妃!”

锦好听到这里,心中一惊,张嘴就要拒绝,皇后娘娘的柔和的声音再次传来:“先别忙着拒绝,覃儿眼高于顶,你虽然是绝色,他却不是好色之人,不过是本宫瞧你投缘,想要留在身边罢了,你若愿意,本宫就让你做个侧妃,如何?”

嘴里这般说话,心里却想着谢明覃每次说起眼前少女时的眉飞色舞,她的儿子是要做大事的人,绝不能被任何人牵住了脚步,当日她让他以万里江山为重,本以为眼前的少女至于她的儿子,不过是如曾经那般的过眼云烟,却没有想到她那眼高于顶的儿子,却是真的动了心。

既然她的儿子真的上了心,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就要帮着成全了他的心意,只有得到了,才能从心里拔去,否则这丫头会成为他心里的一根软刺,只要想起,就会刺痛的疼,也会成为他日后的软肋,一个要成为天下君主的人,是不可以有软肋的。

锦好心里一顿,随后坦然的望着皇后娘娘的眼睛,回答道:“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只是小女不愿意。”

皇后娘娘心中虽然有所遇见,可是真听到这话时,还是愣了一愣,手不由得松了下来:“你该知道,覃儿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你不后悔?”

锦好摇头:“不后悔,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皇后娘娘听了这话,原本淡去的笑意又涌了上来:“倒是有趣的说法,本宫倒是第一次听人将做皇子侧妃的荣耀,当成砒霜。”明明是轻笑盈盈,可是锦好却能从笑声中感受到寒冷,如同寒冰巨石般,直坠落而来。

心中一缩,却只是低着头,不肯妥协。

皇后娘娘似是觉得无趣般,温和的道:“既然你不愿意,本宫也不会勉强你,再说了,你现在还有婚约在身,本宫也不过是与你投缘,才动了这等心思。”

转头,瞧了那轻纱外一眼,笑道:“雨已经停了,本宫也不留你了。”

锦好忙行礼告退,皇后娘娘还让身边的宫女送了锦好下了那美人亭,锦好再三道谢,可是心里却没有一点谢意,有得只是惊,只是惧:皇后娘娘果然当得起一国之母的尊荣,不但人长得美丽,还温柔华贵,让人一眼看去,就生了一份好感,身体仿佛柔若无骨,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柔和的气息,可是那双眸子中,却有透出钢铁般的意志,这样的一个女子,谁看了都会从心里生出喜爱之情,让人无比的舒服。

可是刚刚对视中,锦好的注意力却不是在皇后的容貌上,而是放在皇后的言谈举止中:浅笑盈盈,句句陷阱,字字试探。

锦好可以肯定,若是刚刚她应下了皇后娘娘,只怕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句不会说话的尸体,八皇子将来前途无量,此时正是需要支持,追随的时候,有什么比结亲,更能拉拢人心的,谢明覃身边的正妃,侧妃,每一个位置,都是异常重要,皇后娘娘怎么会容忍她这样的无名小卒给占了。

她刚刚可是感受到皇后娘娘心中的杀意,虽然她的笑容依旧如何如春风。

正文 第148章

皇后娘娘自始自终都表现出笑意拳拳的模样,甚至连眼中都带着对她喜爱的笑容——这才是让锦好觉得可怕的地方。

一个人连表情,眼神都可以随着心意改变,这才是真正可怕的人。

锦好能看透这一点,是要感谢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位迎接她的宫女,她也在笑,只是眸子中一闪而过的轻视,未能逃过她的眼底。

若是其他人被一国之后,这般礼遇,只怕都要感动的眼圈子都要潮湿了,可是锦好却因为曾经靠得皇后那般近,差点吓得眼睛都要红了。

当她终于走出皇后娘娘的视线时,她浑身的力气都消耗殆尽,双腿发软,几乎以为自个儿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发现后背已经是冰凉一片。

“你没事吧?”锦好抬头看去,谢明覃正快步赶来,见她脸色不好,忙出言发问,而跟在他身后的叶若铭一双如子夜般的眸子也关注着她。

锦好眉眼淡然,清亮的眸子中却荡着一片苦涩,虽然一直以来,她都将谢明覃和叶若铭当成朋友,可是她忘了,当身份地位悬殊太多的时候,简单的友情也会成为致命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