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好的面上渐渐扬起浅浅的笑意,对着谢明覃和叶若铭道:“谢公子,大公子,味甘终易坏,岁晚还知,君子之交淡如水。”

“五小姐你…”谢明覃脸上的笑容突然将凝滞,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坏了那份淡然:“是不是我母后…还是皇祖母…”

“都不是。”锦好轻轻摇头,语气如同空气中的一阵雾气,风一吹就会淡去:“是我累了。”

她从未想过要嫁给谢明覃,或是叶若铭,虽然这两个人都曾给她太多的帮助,尤其是叶若铭,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救离死亡的境地,可是她只会当他们是朋友,也只是朋友。

若是让自己踏入这两个人的生活,带给自己的只会是麻烦,她是一个想要简单的人,他们的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她一直以为这二人懂自己的意思。

但是今天皇后娘娘的举动,却让锦好暗暗心惊,皇后娘娘能稳坐凤座,就绝不是一个莽撞之人,不会淡淡以为自己和谢明覃走得较近点,就会这般试探她,怕是谢明覃在皇后的面前,露出了什么,甚至说过什么?

锦好明白,像她这样的人,说穿了也就是自己当自己是个人物,在皇后这些贵人的眼底,不过是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蚂蚁,想要捏死,还是踩死,也不过是举手投足的事情,随意安排她的命运,她还得感恩戴德。

真是可笑之极,这一世,不管是谁,哪怕就是天下的凤主,也休想摆布她的命运。

不管这一刻,锦好的心里是多么的愤怒,多么的不满,可是锦好却只是平静的行礼:“殿下,小女告退。”走了两步之后,又停下步子:“殿下,小女与金表哥之间,他若不离不弃,小女就生死相依。”

“表妹。”锦好转头,便见一少年,水做的肌肤,一双水润的凤眼中隐隐有湿意,而如花瓣般精致的唇瓣勾起,荡漾着深深感动的笑意。

他月白色的衣袍,是以云彩和君子兰刻画其上,连袖子上也是如此,白色与淡淡的色彩相间的衣裳,美妙绝伦,带着飘渺的图案,衬得他那张洁白如玉般雕刻的秀丽面孔,都有种别样的飘逸。

而这一刻,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感动。

这个一向冷情的少女居然说什么:他若不离不弃,她便生死相依。

他激动的上前,拉住锦好的手,慢慢一紧,脸上的笑容越加的愉快,只见他低头凝视着锦好的双眸,晴朗笑道:“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我许你。”

他的声音很大,没有因为在皇宫中就有所收敛。

锦好知道,这是他的宣告。

让那些该听见,不该听见的人,都能听见的宣告。

锦好能看见有的太监眼里的震惊,有的宫女眼中的羡慕,还有的人眼中的讥笑。

可是不管是震惊的,羡慕的,还是讥笑的,都没有忽略金翰林声音中的坚定和深情。

锦好自然也没有忽略。

瞬间,她的眼睛中迅速地浮现出一眶泪水。

她不想流泪,她一点儿都不想流泪,在皇宫这样的地方,连泪水,笑容都变得不由自主的地方,她是不可以流半滴泪的,可是,在金翰林的宠溺中,在金翰林的关怀中,在金翰林的深情中,她的泪,就如同串珠一样,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瞧着眼前少女那光彩夺目的面容,那激动莫名的表情,那双神光熠熠的墨玉般含着泪水眼睛,有人欢喜,有人难过。

一直紧盯着的谢明覃,脸上的笑容不但凝固,甚至已经结冰,脸色几乎算得上灰败。

而叶若铭也紧紧盯着,紧紧盯着,忽然之间,他觉得胸口好生的堵闷,这沉闷的雨季实在是太让人烦躁,弄得空气都不够流通,令他想要嘶吼出来才好。

他的右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不知不觉之中,那指骨发出“咯吱咯吱”清脆的响声,不过因为风吹芭蕉,芭蕉叶上凝聚的雨滴,沙沙落下的声音,倒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金翰林伸手一滴一滴擦去锦好面上的泪珠,就像是那些晶莹的泪珠是珍贵的珍珠,每一下,都带着无尽的宠溺和珍惜,而锦好一双妙目也紧紧的锁住他的双眸,彼此的眼中除了彼此,再看不到什么。

这一幕,很刺眼!

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起来。

叶若铭看了许久之后,就有点看不下去了,他转头看向一边的芭蕉,雨后的芭蕉,如同哭泣的美人般,不停的洒落晶莹的泪珠,如同少女的泪一般,每一滴都落在他的心上,滚烫他的灵魂。

谢明覃盯了许久之后,也不愿意再看,他低下头,可是眼里还残留着那刺目的场景,越想越烦躁。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当他抬头时,整张脸上又恢复了灿烂的笑意,如同以往的每一天。

他淡淡的,懒懒的倚在一旁的柱子上,动作洒脱自在,声音轻快:“金状元,你果真重情重义,居然敢驳了圣颜,实在令人敬佩。”

锦好的抽噎声一顿,眼底溢出担忧来,金翰林一向与她心意相通,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着她略微不安的心神:“不要担心,皇上仁慈,太后宽厚,知晓我二人已经有了婚约,赐婚一事已经取消。”

锦好一僵。

她愕然的抬起头来,墨玉眼中依旧浮肿,眼中泪水汪汪,此时,一双眼睛已经瞪大到了极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

她实在是不敢置信地盯着金翰林,死死的盯着,半响之后,她才颤抖着,欢喜着,喃喃地说道:“赐婚取消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表情非常的小心翼翼,像是担心自个儿的声音一大,就会惊吓到眼前之人,也像是害怕自己听到的,会是错觉一般。

这时,空气中的气温又低了一些。

谢明覃含着笑容的脸瞬间一僵,叶若铭脸上的表情越加的威严低沉,紧握的手,用力,有力,直到青筋暴露,骨头发出轻响。

金翰林却是毫无所觉一般,只是看着锦好,朝她露齿一笑后,才眉眼舒展,清笑道:“是,我许你之事,时刻记在心中,此生断不会忘。”

金翰林声音朗朗地说着,看着呆若木鸡,欢喜的又要落泪的锦好,嘴角一扬,又是微微一笑,伸手抚摸了一下锦好的黑发,冰玉相击的声音清亮之极:“我还求了太后日后为我俩赐婚,太后应了。”

这时,空气又是一冷。

此时,谢明覃和叶若铭看向金翰林的目光,都添了复杂。

锦好半响之后,才醒过神来,拉着金翰林的衣袖,低低地说道:“太后应了,太后真的应了?”

声音中,有着无尽的欢喜,同时,也有着隐隐的羞愧:在他为他们的未来努力抗争的时候,她竟然生出放弃的念头,甚至心里还怪他招惹了清华公主,怪他招惹了清华公主,才让自己沦落到做妾室的地步,可是他倒好,居然为了她,不惜和皇帝抗争到底,即使他的身份特别,可是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帝王之家,最是没有血缘亲情之说,若是皇帝真的怒起来,谁又能保证连自己儿子都能下去手的人,又怎么会对他留情?

他不但努力的为她抗争,还处心积虑的为他们的以后,打下基础,只要有太后赐婚,日后就是皇帝不满意,也要看在太后的面上,对她宽容一分。

他可谓是用心良苦。

这一刻,锦好真觉得自个儿是欢喜无边,这种欢喜,甚至冲淡了皇后带给她的恐惧。

她只要想到,这天下终于有一个人是如此珍视她,有一个人,因为他,连生死都顾不得,这心里便暖暖的——原来,她是无可替代的,不是谁都可以。

在这一刻,锦好终于从前世被夺了婚约中,从了出来。

不是她是随意可替代的,而是那个人不对。

金翰林感受着她的欢喜,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眼中含笑,轻声道:“是啊,太后应了。”

欢喜,满心满肺的欢喜。

锦汉眼中的笑意流出,柔和了漫天的秋风,这时,她的眼睛又开始酸涩了,她又想掉眼泪了。

叶若铭和谢明覃紧紧地盯着他们紧握的双手,谢明覃握着扇子的手,再次收紧,用力的收紧,而叶若铭的指骨又开始发声了,眉心跳了又跳。

锦好努力的深深呼吸着:太后应下,就不用担心谁再冒出来,让她做别人的妾了。

因为呼吸很深,很深,所以止住了川流不息的泪水,她终于可以平静下来,放心下来了。

只是,今天的大惊大痛大喜,各种情绪来的太多,她这心里乱的如同麻丝。

她扇了扇长长的睫毛,轻声道:“表哥,我想回家。”她的声音很淡很淡,语调却很坚定很坚定。

宫里的人,肠子都比寻常人多上几道,尤其是后宫的凤主,在知道麻烦远离之后,她能想到的就是——回家,回一个可以让她完全放松的地方。

金翰林感受到她的疲惫和悲伤,感觉到她淡然背后的不满,愤怒,握住她的大手,轻轻的按了按她的小手。

他温暖修长的手,按在她细化如绸的肌肤上,温柔地,低低地,道:“好,我陪着你回家。”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可是这一句话中却藏在无边的纵容,无边的信任,无边的珍惜,无边的宠溺,锦好的眼中,又有了湿意。

她垂下眼敛,遮住眼底的水珠,嘴唇颤抖着,半晌半晌,才低低地回道:“恩。”

得到她的回答,金翰林凤眼之中波光流转,温柔一笑。

这一笑,令得他飘逸出尘的脸庞中,多了几分尘世和甜蜜。

而这种出尘和甜蜜,使得他的笑容是那么的夺人眼珠。

落在金翰林和叶若铭的眼底,二人的眉头皆是一皱,胸口又是一闷,连呼吸都变得不够。

叶若铭脱口而出,淡淡道:“皇宫之中,状元郎最好自重。”

声音沉沉,在空中飘荡,飘荡。

随着他这话一出口,锦好的脊背一怔,神色复杂的看向叶若铭:若是说重生这一世,她最感激的人是谁,那就是叶若铭,她自然清楚叶若铭对她的心思,但是,她规划的生活中,从来没有他。

叶若铭一向是个不多话的人,锦好是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他这话,如寒冬腊月的冰块,令锦好的心头一清,正如他所说的,这是皇宫,她也该自重才是。

因此,叶若铭的提醒,锦好忙缩回了手,叶若铭瞧了那分开的手一眼,满意的笑了笑,他这一笑,依旧森冷如铁。

他深入子夜的双眸,再次扫过金翰林时,多了几分冰冷,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目光掠过金翰林的正面时,还是不由自主的收回了目光。

他虽然收回了目光,可是,那二人四目相对,深情款款,宛如金童玉女般的模样,却还是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影像实在是太过深刻,深刻道让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下来,大脑都停止了转头,脑中一片混乱,半响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叶若铭突兀的说了这番话后,神情就有了瞬间的呆滞,连谢明覃都错愕的看向他。

过来好一会儿的功夫,叶若铭才再次找到自己的声音:“男女授受不亲,即使身为未婚男女,也不该坏了五小姐的清誉。”

他一开始还只是努力以事论事,可是没说两句,那十足的威严和煞气就显露出来,那满含阴冷的目光,落在人的身上,就像是冬日打雪仗时,冰雪掉进人的领口,让人忍不住打起颤抖来。

他伟岸的身影如山,黑袍深幽。

他抬起头来,沉寒的双眼再次扫过锦好的容颜,只见她淡然华贵的俏脸上,笑容淡淡,她只是低眉敛目,表情一直都是淡然温和。

这般淡然的少女,让他异常的不舒服,实在是非常的不舒服,更是烦躁到了极顶。

终于,他烦躁的留下一句话:“我先进去了。”说罢,居然是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去。

谢明覃心中一惊:他这表弟,已经多少年未曾如此失态了。

锦好见叶若铭离去,转头对着谢明覃告辞,刚走了两步,又回首笑道:“殿下,皇后娘娘觉得您该选妃了,而小女亦这般想。”

谢明覃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浅薄,一双眸子渐渐地失去了光芒,唇瓣也渐渐的垂了下来,整个人如同被掐断了枝干的枝条,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正文 第149章

出了皇宫,又下起了细语,天色渐渐的幽暗,金翰林兀自拉着锦好上了他的马车,车厢并不是很大,但是座山铺着软软的白毛绒毯,角落里燃着兽头香炉,炉顶熏香萦绕,气味非常的淡,四角挂着绣灯,中间还搁着一张半人高的紫檀茶案,案上放着青花茶盏,还有两只印着山水的杯子,一只茶壶,此时茶壶的气孔中正冒着热气。

马车缓缓地行驶了起来,这比锦好之前乘坐过的任何一辆马车都要来的平缓和舒服,但是这一刻,她却没心思享受,而是低着脑袋,沉着脸。

锦好一直垂着眼帘,身子不停的往里面挪让出车厢大半的位置来,金翰林不动声色的将锦好的举动看在眼里,上车后,敲了一下车厢板子,车子就缓缓地动了起来。

锦好的头一直看向车厢外,金翰林瞧了锦好苍白的脸色,有些心疼的叹息了一声,倒了一杯茶水,又加了两勺子蜂蜜,递给她:“喝点蜂蜜水润润喉。”

即使生气恼怒,也足够的漂亮…雪白的小脸,粉色的眼睑…像一朵颤颤巍巍初初绽枝的迎春花,风吹雨打就会被摧残在地碾成泥般让人婉惜…

心中一凛,高山般的意志:哪怕粉碎碎骨,他也要守护好这朵美丽的花儿。

锦好却如同未曾听见一般,依旧看着车厢外,不肯看金翰林一眼,金翰林也不恼,好脾气的道:“这可是泉州产的蜂蜜,你最喜欢的,一共得了三罐子,送了两罐子到娟姨宅子里。”将那杯子送到锦好的嘴边:“今儿个下雨,这路滑,马车怕是要花不少时间,才能到,你先喝点蜂蜜水,在车内休憩片刻,等到了,我再叫醒你。”

锦好的心神,因为这会儿车内流动的暗香,而变得沉静万分,吸了吸气,冷声道:“不用。”

这般僵硬的回答,比起往日那轻声慢语很是天壤之别,金翰林不觉得锦好严肃,只是自个儿却忍不住皱了皱眉:果然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都是他思虑不周,才让锦好受这等委屈。

虽然锦好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宫里这些人的脾气,他还是知道一些,想到今儿个锦好独自一人,就面对太后,皇后两大高手,他就忍不住内疚,都是因为他,锦好才要面对这一切。

虽然没有道歉的经验,可是既然锦好不愉快了,就应该赶快认错,便将杯子放在茶案上,轻咳了一声,干笑道:“表妹,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真的知道错了?”却见锦好的眉头一点一点的松开,眼底渐渐荡出了笑意来,笑意越来越浓,到最后干脆捂着嘴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他恍若大悟,见她目光明亮,闪烁着调侃的光茫,就明白她是故意吓他的,怕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便配合着,指着锦好道:“坏家伙,你这个坏家伙…”

她,还是笑着的时候,最好看…乌黑如子夜星辰般的眸子一闪一闪的,就像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亮晶晶的,璀璨异常,还带着俏皮的味道…

锦好转头,看他,目光一触,被那凤眼的流光投注在墨黑的瞳孔中,心跳微微浮动,眨眨眼睛,似是要挤出那些不自在,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刚才他们的话题上,伸手轻轻的握住金翰林的手指,垂头又清笑了几下,声音低低道:“表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很舒心,很温馨,很轻松,很坦然,就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去担心。”

金翰林一愣,随即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又酸涩又沉重,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锦好,笑着,笑的如同俗世中每一个动心的少年,再没有远离尘嚣的飘逸。

反手紧紧的握住锦好的手,感受着那比丝绸还柔滑的触感,良久,方轻声说道:“表妹,我想一辈子对你好,就对你一个好,你也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对我好,不然,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锦好重重的点头,微笑着,凝视着他,微光中,他们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中,有自己的倒影,一个是他,一个是她。

又看她翦水乌眸波光潋滟地望着自己,像朵雨后含珠的白海棠花般楚楚动人,心中有说不出的酥软怜爱,不由地低低细语:“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

金翰林刚才从皇宫之中带出来的冷硬目光,最后的一丝寒气也逐渐褪去,看着锦好因为这句誓言,侧耳发红,目光闪动起来,语气淡淡却坚定补充了一些:“我许你,绝不更改。”

“嗯,我信你。”锦好的目光落在他的膝盖上,看的仔细,小声问:“疼吗?”

见她白嫩如豆腐般的脸上,不自觉间流露出深切的关怀和心疼,金翰林心头一动,原本反握着锦好的左手抬起,在锦好迷茫不解的目光中,就这么贴上她的右颊上,宽大温暖的掌心和修长骨节分明的五指很是轻易地就将她的半边小脸覆住,指尖传来的温热,他眸色微变,指腹轻轻顺着她颊骨突起的高处,沿着太阳穴,向上轻轻摩擦。

锦好的眼神有片刻的失焦,脸上微微温暖而柔和的触感,让她感到依恋和渴望,但是在片刻之后,待肌肤上的酥麻传到心底时,这才重新找回飘摇在风中的魂儿。

这个动作…是不是…太…太…暧昧了?

因为羞涩,还有些紧张,让她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声音发哑:“表,表哥,你…你…”

锦好很想摸上金翰林的脸蛋,看看这张脸是不是被人冒充了?

谁能开口为她解惑,眼前这位顶着一张漂亮的天怒人怨面皮,眼神淡漠,却又动作暧昧的男子,他知不知道自个儿此刻在做什么?

见锦好水杏般的眸子里有明显的慌乱。

金翰林见了,脸色微沉:难道,她不喜他的碰触。

这么一想,胸口就有些发闷。

贴在锦好面上的大手收了回来,锦好面上局促的神情因为那温热的大手离去,而缓和了一份,真怕自个儿刚刚脸上的热度出卖了她的心跳。

不过,她的表情落在金翰林的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更像是在说明她不喜欢他的碰触,好在他的掌心和指尖尚且残留着她肌肤上的余温,让他不至于心情太过不悦,不过一张脸,还是微沉着。

怎么好好的又生气了?

锦好有些不解,但是一想到刚刚他在皇宫里一直跪了这么长时间,她就觉得自己对他的不愉快,不闻不问,就说不过去一样。

便笑道:“表哥,你怎么了?说着说着,就沉下脸了,告诉我,怎么不高兴了?”说话的尾音拖得老长,听在耳朵里,就多了一份撒娇般的亲昵。

金翰林只觉得胸口的沉闷顿时散去,热乎乎的湿气冒了出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是好了。

“没有不高兴。”金翰林应了一声,眼里仍然是清丽动人的白皙面孔,垂着身侧的手,缓缓地握成拳头,侧过头,不再看她,想要碰触的冲动,因为不见,总算稍稍的淡下去一些。

他倒不是不敢,金翰林的性格,看起来出尘飘逸,实际上却是胆大包天,就如同拒婚一样,也不怕皇帝砍了他的脑袋。

然而,他才是的克制,却是本能的不想去招惹锦好的不喜罢了,就好像刚刚下意识的想要去碰触她一般。

少时的遭遇,让他早就养成了一副拒人千里的之外的心性,他原本以为这个世界,能让他放在心里的除了金家夫妇,或许还有他的亲生母亲,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会冒出一个莫锦好来。

但是,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别扭的人,既然放不下,自然不会去勉强自己放下,见锦好的目光盯着案上的杯子,伸手便端起杯子,放在锦好的嘴边:“你喝点蜂蜜水。”

锦好伸出右手去接,小小的杯子,不免又挨到金翰林的手指,她专心喝着蜂蜜水,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渐渐恍惚起来。

男女双方体温的差异,让锦好和金翰林手指的接触感,于金翰林来说是异常明显的,酥麻袭来,整个手臂都有瞬间的僵硬,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同锦好在一起的时候,情绪的波动总是比与其他人相处来得明显的多,一开始他有些不适应,但渐渐的适应之后,就觉得这种感觉异常的美妙。

锦好抿了几口蜂蜜水后,就将杯子放在茶案上,金翰林想也不想的端起锦好刚刚喝过的杯子。

锦好一愣,瞅着他的动作,见他端到了嘴边,急忙伸手,却拉他的袖子:“你端错了,那是我喝过的。”

金翰林看着那青葱纤指拉着他的袖子,还来回轻轻的摇来摇去,这让他想起过年的时候,那些缠着父亲要吃糖的小辈——仗着自个儿年纪小,不懂事,就可以不讲规矩的为所欲为。

从前他其实最讨厌别人如此对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做着同样事情的锦好,他不但心中没有生出半点的不快,反而有一丝甜意在心头流过,觉得自己在锦好的面前,就如同是过年时的金大夫,因为宽厚,因为疼爱,总是不忍拒绝。

是不是,她也当自己是可以依靠的人?

有着能牵动别人喜怒哀乐的力量。

难得的,金翰林的心里生出一股子调皮的情绪,那杯子一扬,薄而水润的双唇,轻轻的一动,那蜂蜜水就滑进了喉咙中,一饮而尽,末了,还从口中探出一抹灵活的浅红色在唇的四周,一一滑过,舔去沾染在唇瓣上的甜水。

“砰砰…”声震如雷。

耳边清晰可闻的心跳声,锦好觉得鼻端一痒,似有一股热流倾泻而下,锦好猛的后倾,“嘭”的一声,后脑勺就碰在了车板上,又是一阵刺痛。

“你没事吧?”金翰林错愕的望着锦好鼻下那两道刺眼的洪流,掏出帕子,手忙脚乱的捂住,又担心的看了看她的脑袋。

“没事!”她的声音闷闷的:丢脸死了,居然在他的眼前流鼻血。

锦好顾不得后脑勺的疼痛,一把推开金翰林帮他捂着鼻子的手,身子又往车角里面缩了又缩,真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好了。

就在她恨不得找个地方将自个儿埋掉的时候,车内再次响起他低沉的嗓音:“太甜!”

锦好一怔后,才明白,这是他对蜂蜜水的评价。

白了他一眼,脸皮真厚,抢了她的蜂蜜水,还好意思挑三拣四的,捂着鼻子的锦好,对他做了一个不屑的鬼脸。

金翰林见她如此调皮,不由得轻笑,锦好瞧着笑意盈盈的他,心里突然之间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来——他不会是看出她的窘况,所以故意逗她的吧!

其实锦好还真的猜对了,金翰林不喜欢食甜,从记事之后,难得吃一次甜食,长到这么大,吃甜食的次数,一双手加起来也不到,刚刚端起蜂蜜水,也不过是想要逗逗锦好,谁知道,她那模样,让他情不自禁的往嘴里到了。

那么甜的蜂蜜水,他居然给咽了下去,若是给他的小厮阿宝看到,只怕这时眼珠子都要掉在了地上了。

金翰林轻笑,拉过锦好,大手穿过她的乌发,在后脑的位置细细的摸索起来:“后脑很重要,你光顾着你拿鼻子,就不要后脑勺了?”

处于少年期的男孩,已隐隐有了男子的雏形,刮过胡须后的青色,紧抿的薄唇,有了几份道毅然决然的刚毅…

一时间,锦好好象又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松柏香味,散发着温和的暖意,淡淡的,浅浅的,萦绕在鼻尖,让人微薰,有一种被呵护的安全感。

锦好不动,任凭他摸索,这淡淡的温馨,让她生出一份留恋来,渐渐的眼皮子沉重,无声的打了一个哈欠,思绪渐渐的暗黑起来。

金翰林摸索了许久,没发现异常,这才松开,却发现锦好的眼皮子已经垂下,嘴角荡起一缕柔情,小心翼翼的伸手,环住她的腰肢,将她拥在怀里,就像是拥住了天下。

暮色渐渐如幕布般低垂,四面一片苍茫,金翰林早就吩咐了车夫,先将锦好送回去,姚宅四周,多是院墙,再加上下雨,街道上根本没有什么行人走动。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叫了声:“公子。”

“小声点。”金翰林的声音透过车帘传了出去,那车夫闻言,跳下马车,点燃车壁上的灯笼,然后守在马车的一旁,静默。

细雨绵绵,四周里越发的安静,远处风吹树叶的声音,灯笼那昏黄的光线透进车厢中,金翰林不敢动弹,仿佛一直是屏住气一般的小心翼翼,只觉得少女的体香,若有若无,勾魂夺魄。

他一直这般拥着她,做着,纹丝不动,手臂渐渐的泛起麻痹,就像是蚂蚁在手臂上来回的爬着,异常的酥麻,有微风从车帘的缝隙中,钻了进来,风吹着头的发丝,轻拂在他的面上,更是痒痒的,仿佛一只痒到人的心中去。

她在梦中,睡得安详,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似是好梦无限,殷红的唇瓣,微勾,弯出迷人的弧度,在昏黄的灯下,勾着人一点一点的俯下身子,在双唇快要贴近的时候,他猛的抬起身子,坐直,不敢再看,忙转过脸,瞧向车外。

姚家的院墙内长着一株桂花,他瞧得仔细,艳丽的黄色,像蒸煮过后的米粒,虽然细小,却暗香浮动,隐隐剔透。

风吹过花枝摇曳,听得到车夫守在一旁的呼吸声,秋日的晚上,虽然没有月亮,还下着细雨,他却是不想动弹,仿佛天长地久,都情愿这样坐下去。

一直坐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

桂花的香静静的飘来,满车厢都是清淡的香气,他想到了桂花酿,那样醇厚的酒里,浸润着无数桂花的身影,一朵朵绽放,明艳的鲜活起来,就像他怀里的少女这样,在他的眼前绽放。

正文 第150章

今日沐休,锦好正领着云燕出了德馨女子学院,云燕拉了锦好的衣袖一下,示意锦好向左前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