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流出来的眼泪怎么也收不回来,模糊了她的视线不说,也哽咽了她的声音,泪水顺着眼角,落在他的胸膛上,她像个要离开巢穴的乳燕,依恋的搂着他的脖子,张开嘴巴之后,全是可怜兮兮的哭诉声。

“呜呜…表哥,我不想你去。呜呜…你走了之后,我怎么办?我不要一个人吃饭,一个睡觉…没人哄我,没人陪我…呜呜…我不要你去…不要你去…我要你陪我,还有孩子…”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眼泪,金翰林有些措手不及,有些傻了,他的好好一向最是坚强不过,这等软弱的模样,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想来,是怀了孩子之后,这情绪容易波动。

不过,能这样真实的表现自个儿的情绪,对她也算是件好事情。

“好了,别哭,别哭…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忘了你有了身子,不宜大喜大悲,对孩子不好…”

“呜呜…你现在只关心孩子不关心我…我这么伤心难过,舍不得你离去,你却只关心孩子好不好…”

他不哄倒还好,这么一哄,她这哭的更厉害了。

这么刁蛮的锦好,金翰林还是第一次见到。

清淡如水的眼中变得异常的柔软,他的手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身子轻摇,细细的哄着。

她性子一向内敛,能这样放纵的哭上一次,也算是难得,就让她好好哭吧,在他的怀里多哭一次那样他离开了之后,就会少哭一次。

只是,她这眼泪是不是太多了些?

怎么都好像流不完一样?难道真的要将他的心淹没了,才能善罢甘休。

“我 舍不得你,更不放心你…我虽然不想往坏处想,可是这心里却忍不住想,我担心你,怕你会有什么我危险…你这人看着沉稳,可是行事却喜欢冒险,我说得话, 你应的好好的,哪次又真的记在心上,真遇上事情,还不是会做些以身涉险的事情…要不,你将我带上,我跟在你身边,你总得拘着点,这样我放心,你也有担 子…”

这都说到哪里去了?哪有人外出平乱,还带着妻小的?

听锦好越说越不靠谱,到最后明显有着无理取闹的嫌疑,眼泪鼻涕一把不说,还将眼泪鼻涕理直气壮的抹在他的胸膛上,既让他好笑之余,又生出浓浓的不舍。

万般无奈的将她抱起来,坐在自个儿的身上,瞧着她哭的通红的眼睛,还有红红的鼻子,心里不舍,伸出手,帮她抹了把眼泪,谁知道那泪水却像是怎么都抹不尽一般。

金翰林虽然心中不舍,可是却也知道,若是让她再这么哭下去,不但对腹中的孩子不好,就是对她自个儿的身子也不好。

于是,忍着心头,故意压低声音,训斥道:“好了,不许哭了,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是去平乱,哪里能携带家眷,若是给皇上知道了,我这还没出城,就要下到刑部大牢了。”

锦好也知道这是自个儿无理取闹了,不过好歹痛哭了一场,这心里的闷燥消散了不少,见他一脸正经,也不敢大哭,只是抽抽噎噎,肩膀一耸一耸,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就跟被遗弃了一般。

金 翰林哪里还忍得住,七尺男儿,忽然鼻子酸涩难忍,半响之后,才稳住酸涩的鼻头,沉着声音吩咐道:“我离开之后,你就守在家里,我将影一,影八都留给你,再 留些暗卫,总归能护着你周全。母亲肯住进来,最好不过,丁统领是上过战场的人,看着粗矿,却是个心思深沉,做事仔细的,有他在,我也放心…你若是觉得闷 的慌,就请岳母等人过来,也别怕别人说什么闲话,我离开的时候,会只会母亲,让她为岳母和义嫂转变专门的院子…”

越说越觉得放心不下,距无小事的交代一番,锦好今日惊喜俱有,再加上哭了一场,倒是在金翰林的絮絮叨叨的交代中,睡了过去。

金翰林说了半响,没发现她的应和,低下头来,才发现她已经睡了过去,呼吸匀称,眉目如画、云鬓似裁,曲线玲珑,肤白如玉,真正是照着他心思长出来的样子,只是面上还残留这几滴晶莹的泪珠,让他也忍不住生出离别的愁思来。

金翰林伸手抹了那晶莹的珠泪儿,不由得的长长的叹息一声:真是个磨人精,这如钢的心都给缠成绕指柔了。

翌日,五更天的时候,金翰林悄悄儿起身,外面守夜的离儿听着动静,忙起身,等她下榻的时候,金翰林已经撩开帘子出来,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示意她莫要惊动锦好。

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影八早就守在门前。

金翰林回首看了一眼卧室的位置,神色浩然:“我将一百暗卫交由你,护好夫人。”

该说的话,早就交代过了,他也不想多说。

饶是影八一向不动声色,可是听着如此大手笔,还是动容。

“是!”

锦好睁开了眼睛,伸手一抹,身边空荡荡的,心也跟着陡然一空,猛的坐起身子,扭头看着空荡荡的枕边,当下立刻喊道:“离儿,翠儿!”

“奴婢在,夫人您别急,奴婢在呢?”

翠儿和离儿匆匆忙忙,小跑进来,锦好哑着嗓子,叫道:“侯爷呢?”

翠儿与离儿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翠儿咬了下唇,上前一步,弯腰帮着锦好穿好绣鞋,轻声的说道:“夫人,天一亮的时候,侯爷就走了,见夫人睡的正沉,就没惊动夫人。”

她刚说完,锦好就捂着脸,瘫软在床上。

他走了。

悄悄的走了。

是不是知道,若是她醒着,定然会流泪,会哭泣?

她真是没用,怎么会如此软弱?让他在离开的时候,也牵肠挂肚。

不行,她不能这般软弱下去,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也得坚强,也让远行的人知道,她一直都好好的。

自此,每日晨夕散步,定时吃饭,间夹着果子,即使吐的两眼发花,却也漱口之后,继续用下去,这么一番折腾,却倒也让她长了几两肉,那粉面看起来像是肉包子,有了肉质感。

长公主欢喜的跟什么似得,每日围着她转,恨不得将她养得壮壮如大牛。

夏日的天气,闷热难当,锦好缓缓坐在树下,看着忽然沉下来的天。

“夫人,您还是进屋吧,瞧着这天气似是有暴雨。”翠儿收拾着锦好手边喝剩下的云雾银针。

锦好嘟哝着:“我最讨厌下雨了。”

瞧着狂风渐起,不由得担心道:“母亲进宫,也不知道出了宫门没有,若是没带雨具,可如何是好?”

说着,缓缓的起身,吩咐一旁的离儿:“你让顾嬷嬷派人带着雨具去宫门口迎着,万不能让母亲着了雨。”

离儿点头,应了下去,翠儿扶着锦好,进了屋,伺候她落在软塌上,笑吟吟的问道:“夫人,奴婢伺候你净面洗手可好?也该是到了用下午茶的时辰了,你不饿,只怕肚子里的小姐可饿了。”

这威远侯府上下,已经同心一致认定,锦好这腹中的是女娃娃。

锦好点头:“你让厨房端上来吧。”

翠儿喜滋滋的,亲自端了八宝粥进来,细细搅拌,冷了差不多了,正准备舀起一勺子,往锦好嘴边送,却见传信的离儿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夫人,夫人…宫中来人了,说是宣夫人进宫。”

只听得啪嗒一声,翠儿手中的银盏勺子掉进了缠枝莲花青瓷碗中,溅出几朵小小的水花,落在厚绒地毯上,染出如墨色般的暗沉。

传信的离儿,倒是没察觉出什么不妥,只是睁大眼睛看着锦好。

锦好沉声道:“扶我起来。”

翠儿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扶着锦好起身,迟疑道:“夫人,要不奴婢去看看…”

锦好摇了摇头,对着离儿问道:“宫中是口谕还是明旨?”

离儿虽然反应有些慢,现在听锦好这般问,也觉察出什么不对劲来,立刻严肃的想了一下:“是口谕,没见顾嬷嬷摆香案。”

锦好想了一下,当机立断,吩咐道:“你去告诉大管事,请各位天使去花厅吃茶,就说我身子渐重,这梳洗穿衣稍费功夫,还请各位天使暂等片刻。”

离儿应声,又听锦好吩咐道:“你去母亲的院子里,找几个在宫中人眼熟的人,去前头认认,瞧瞧这次宣旨的人,是太后身边的,还是皇后身边,或是贤妃身边的。”

翠儿一向机敏,觉得此次事情紧急,忙站起来道:“离儿,你头梳得比我好,夫人进宫是大事,你忙着梳头,我去前头看看。”

锦好当机立断,点头道:“你去,离儿帮我梳头。”

翠儿应声后,一路飞奔出去。

离儿忙到锦好的身边,扶着锦好,到了梳妆台前,伺候锦好梳头,只是手有些颤抖,额头上也渗出细细的汗滴:“夫人,这传召来的这么古怪,难道是…”侯爷那边有什么不妥?

长公主被太后宣了去,现在又宣夫人,就是她这个老实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锦好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摇了摇头:“先别瞎猜,进了宫,自然就知道了。”

锦 好的穿好诰命服,也不急着出去,等到外面阵阵急促的跑步声,就站起身子,翠儿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大管事已经稳住了天使们,奴婢领着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两 名老嬷嬷,躲在一边,细细的看了一下,领头的公公和姑姑是太后身边伺候的,说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宣您进宫聚聚,等一下,和长公主一起回来,可是奇怪的 是,他们身后的宫人,却是个个都眼生。”

锦好的眉头越发锁了起来,这件事处处透着不正常,太后自从知道她有了身子,就从不曾宣召 她进宫,就是有什么赏赐,也都是写什么吃食的方子,这等小心谨慎,怎么会在今儿个忽然请她进宫,这天气如此闷热,现在又黑沉沉的下来,谁都知道是暴雨来临 的前奏,就是未曾有预兆前下旨,也该使人快马加鞭的追了回去,这时间上有个盈余的。

可是现在,这天使们都用上茶了,人还没到,这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邪乎劲儿。

顾嬷嬷满面担忧的进来,走到锦好的身边:“夫人,要不您装身子不爽…老奴这心总觉得不踏实,您看…”

锦好摇头:“不妥,太后传召,何等大事,更何况母亲还在宫中,不去怕是大不敬。”

见顾嬷嬷一脸忧色,锦好劝慰道:“嬷嬷别急,这事情虽然古怪,但也不定就是坏事,说不得是咱们自个儿吓唬自己。”

顾嬷嬷听了,心下微宽,锦好自个儿却心中微动,示意众人往花厅去,却不现身,只隔着槅窗,细细打量那几个宣旨的天使。

大管事是金翰林亲自提拔上来的,行事自然稳妥,银子塞的厚重,那些天使们吃着茶点,面上的表情都是得意洋洋的,想来是被大管事的好话给打动了。

行事倨傲,神色沉静,果真是宫中人的风格,那领头的二人,也的确面善,在太后的慈宁宫见过两次,但是那身后的那些天使,也的确面生,从未见过一番。

是不是,太巧合了点?

锦好想了片刻,招了顾嬷嬷来,低低的吩咐了一番。

顾嬷嬷人来成精,瞬间明白锦好的意思,抬头看着锦好,重重的点头:“夫人放心好了,老奴这就过去。”

顾嬷嬷立刻去了,笑着给几位天使行礼,然后很是麻利的将厚重的银袋子塞进几位天使的手中。

伸手不打笑脸人,有钱好办事,一个老嬷嬷打着笑脸,送钱给他们花,这天使们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大管事精明能干,见顾嬷嬷出来,就知道有新情况,忙笑着为顾嬷嬷介绍了身份。

顾嬷嬷笑着行礼道:“这些年,跟着侯夫人,有幸见过两位贵人,尤其是王司侍,还记得当初在慈宁宫,不小心冲撞了贤妃娘娘,还是王司侍帮着解围,今儿个有幸再见到恩人,这才大着胆子来给恩人谢恩。”

那王司侍骤然听到贤妃娘娘,面色微微一变,随即笑了起来:“举手之劳,老嬷嬷你又何必挂在心上?”记忆中似乎是有这么件事情,所以王司侍应得爽快。

锦好听得这句话,紧绷的神情,顿时松了下来,她面色一冷,眸光如炬,瞧着花厅内宣旨的王司侍,冷冷的一笑。

王司侍当年的确解围,只是那人不是顾嬷嬷,而是离儿,她应得这般爽快,明显是心中紧张,否则以宫中人谨慎的态度,定会仔细盘问。

她为何紧张?

宣旨可是个体面活,银子拿的不少,又备受尊敬,实在不用紧张心虚。

除非,她宣得旨意有假…

锦好的眼中冷光一闪,招了翠儿吩咐了几句。

翠儿带着长公主身边伺候的老嬷嬷,进了花厅,那传旨的二人,见那老嬷嬷,脸色大变。

老嬷嬷冷哼一声,忽然大声道:“两位大人,好久不见啊,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两位还怎的让老奴震惊,真的长本事了,连假传太后懿旨这样的大事,也敢做了,实在令人佩服啊!”

那二人脸色顿时一变再变,最后,那宦官将手中的茶盏掷在地上,声音尖锐,神情激动:“容嬷嬷,你好大的狗胆,这样大不敬污蔑,居然也敢说,真不怕洒家禀告了太后,将你拖出去杖毙。”

那女官也笑得暴戾:“敢情容嬷嬷出宫久了,不知道宫中的规矩了。”

“两位也别吓容嬷嬷。”大管事笑眯眯的开口:“威远侯府和长公主府再不济,保一个忠心为主的嬷嬷还是可以的。”

“只是二位,总要解释清楚,这假传懿旨的事情,怎么说,这容嬷嬷也是长公主身边的老人,容不得小的不怀疑。”

大 管事上下打量了两位天使一眼,又瞧了瞧门外:“这么一想,还真的令人怀疑,这京城上下,谁不知道太后娘娘最是慈祥,对我们侯夫人最是怜惜,自从有了身子以 来,担心舟车劳顿,伤了夫人的身子,一应叩拜全都免了,今儿个这外头狂风大作,天黑如夜,这等恶劣的天气,怎么忍心让夫人进宫?”

那两人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其中的宦官忽然变出笑脸说道:“大管事的心还真细,太后的确最怜惜侯夫人,只奈何今日差吾等出宫时,这天气晴朗,故而没有想到这点。”

“哦,若是如此,也该使人来宣旨了,怎么到现在,都不见有人来。”大管事精明能干,怎么会轻易被糊弄过去。

“想来是太后一时未曾想得仔细吧?”那王司侍开口。

大 管事的脸放了下来,冷冷的说道:“胡说八道,太后娘娘何等心思,怎么会一时不曾想仔细?就算是太后娘娘一时没想到,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也都想不到。再 说了,长公主已然进宫,就是所有的人都想不到,以长公主对夫人的关心,也会想到的。你们形迹可疑,前言不搭后语,我怎么放心夫人交给二位。侯爷在外平乱, 我等自然更要小心护卫夫人,怎么能将夫人交给形迹可疑之人?”

“难道你要抗旨不成?”那宦官一时急了起来,尖细的嗓子越发的尖细起来。

“总得弄清楚二位到底是不是假传太后的懿旨再说。”大管事语气淡然:“两位也别急,若真是太后娘娘有令,这狂风暴雨的,太后娘娘定然会再度宣旨来,就委屈两位稍等片刻吧。”

那王司侍怒道:“天下还有这等道理,难不成让太后娘娘等侯夫人不成,别忘了太后娘娘是何身份,请侯夫人进宫一见,说几句家常,也算不得委屈侯夫人吧!”

大 管事冷笑一声,正好据理力争,忽然见外头传来一阵杂乱声,就见锦好身边伺候的翠儿,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冲到顾嬷嬷面前,声音都带着哭音:“顾嬷嬷,你怎么 还在这里,夫人穿朝服的时候,动作颇大,动了胎气,这时候这捂着肚子喊痛,您还是快去伺候。”转头又对大管事道:“您也别闲着,张太医让你快去太医院再请 两个太医过来在,他一个人无法确诊。”

说完,也不管众人的神色,拉着顾嬷嬷,转身就跑,可怜顾嬷嬷那一双三寸金莲,居然健步如飞,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大管事顿时面色惊慌起来,急的“团团转”,慌的“没头没脑”,终于惊慌失色之下,忘了花厅的天使们,步伐极快,却跌跌撞撞的离开,一路疾走,一路拉高嗓子,叫:“哎呀,夫人动了胎气,这可是大事,若是…我可怎么跟侯爷交代?”

又听他声音一提,对着什么人喝骂道:“你们脑子都浆糊了,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马加鞭去太医院请太医,若是耽搁了夫人,你们担当的起吗?”

又听大管事喝骂:“你们这几个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宫门等长公主,只要见了长公主,就赶紧禀告,就说夫人动了胎气…”

然后又听他自言自语:“这么就赶巧了,长公主今儿个才进宫,夫人就动了胎气,这如何是好?看来夫人这下子是无法进宫了…”

就这样,将那些所谓的天使们,堂而皇之的扔在了花厅,再不见回来。

那宦官和女官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可是主事的不出面,只能威吓身边伺候的丫头,那丫头被威吓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只得抹着眼泪,去请大管事,只是这一去,也不见回来。

这宦官和女官是左等也不见大管事来,右等也不见大管事来,连催人的小丫头也不回来,只得再打发守在门前的小厮却催,这一催又是不见人影。

等了又等,这怒气匆匆,却连个发火的对象都找不到,威远侯府伺候的人,居然就这么都不见了,就留下他们自个儿一行人。

实在急了,就冲出花厅,到了院子里,就见来来往往的下人,个个都面色惊慌,来来去去,好像人人都急得六神无主的样子。

伸手抓了一个,就见那丫头,还没说话,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夫人…夫人…动了胎气…这可如何是好?侯爷…离开时,千交代,万交代,让我等伺候好夫人…等侯爷回来,可如何交代…”

不管那宦官和女官问什么,这小丫头都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闹得天使们没得性子,只得在拉着一个婆子问话,谁知道,就跟复印机一般,只是重复了这么一番话,不过语气越发的哽咽,看得出,这演技功力比起那年轻的小丫头,更见老道。

一连抓了几个,就见人人都是这般说词,那女官和宦官气的差点吐血,敢情今儿个这威远侯府拿他们当猴子耍了。

又是气得骂人,又是气得踢人,可是不管他们怎么耍泼发脾气,锦好就是不出面,大管事也跟失踪了一般,最后没得法子,只得跺了跺脚,撂了几句狠话,无非是威远侯府抗旨不尊,是要造反,让他们洗干净脖子等着云云,然后灰溜溜的走了。

躲在暗处查看天使们举动的大管事,心中越发对自家的夫人生敬,夫人别看年岁不大,这眼光却实在毒辣,见微知著,居然远远的看上几眼,就能看出这群天使们有猫腻。

向来去臣子家宣旨的内侍,那都是鼻孔朝天,眼睛长在脑袋上,拽的二八五似的,别说哪家抗旨不尊了,就是稍有怠慢,人家也不会所说一句,大不了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身,转身就走,回去跟宫中的贵人复命的时候,再狠狠地上眼药水,往死里整你就是了。

哪像今儿个这两个天使,急得跟什么似的,仿佛不带走夫人,誓不罢休。

说其中没有猫腻,大管事愿意拧下自个儿脑袋,给众人当球踢。

至于什么造反,洗干净脖子等着瞧,大管事是半点都没放在心上。

他们两个让全府上下洗干净脖子,他们就要洗干净脖子啊,就是真洗干净了,那也要他们握得起那般砍头的大刀啊。

莫说今儿个,这天使不是太后派来的,就是真的是太后派来的,那也要通过皇帝,这抄家灭府,那是皇帝才有的权利,朝堂纷争不已,皇帝会不会舍得砍掉自个儿的一条臂膀,只要脑子没糊涂透顶,就不会做着自断膀臂的事情。

当然,前提条件是太后舍得将自个儿的外孙,外孙媳妇,还有外孙媳妇肚子里的重外孙女一起灭掉。

大管事觉得,无论如何,太后都下不了这个狠手,再说长公主还在呢,谁敢?

但若是这旨意有假,呵呵…那就有的瞧了,侯爷回来,只怕这府里上下的银钱又要长辈。

不对,大管事忽然脸色大变,长公主还在,若是这些人假传懿旨,只怕大事不好…

忙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找顾嬷嬷,让她禀告夫人,我有大事求见夫人!”

那小厮见大管事脸色严肃,心头也是一凛,忙应声而去,脚下生风。

锦好已经让顾嬷嬷等人,替自个儿换了朝服,换上家常的衣服,歪在榻上。

顾嬷嬷有些担忧的问着锦好:“夫人,这般行事,真的妥帖么…”不管怎么说,那也该是宫中的贵人,她刚刚进去的时候,着眼看了一下来人的衣裳,阵脚细腻,做工精致,也的确是宫中的针线,来人的身份,的确不用怀疑,的确是宫中而出。

锦好甩了甩头,眨了眨眼睛,反问道:“有什么不妥协的?”

顿了一下,细细解释给顾嬷嬷听:“若是我猜的不错,这背后的主子,应该是贤妃。”她的靠山稳妥着呢,怕她一个贤妃吗?

顾嬷嬷一惊:“啊,贤妃娘娘!她要将夫人骗进宫中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对您腹中的孩子不利,以报当年之仇?”

“是 不是报当年之仇?我不知道,可是我可以确信,她绝对不安好心。所以即使明知道今儿个旨意是真的,我也不能进宫,就是母亲在宫中,若是她存心使坏,只怕母亲 也来不及救。现在咱们回绝了,大不了落个不敬的罪名,到时候,打到御驾前,也不见得会输,所以今儿个,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宫,再说了,她敢如此不管不顾 的行事,只怕宫中生了大事…”

说到这里陡然面色一变,脑中警铃大作,猛的坐直身子:“快,快传信大管事,就说我有急事。”离儿闻言,赶忙应声奔跑而去。

顾嬷嬷见锦好面色忽然大变,心也跟着颤抖起来,声音颠颠的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锦 好神色异常凝重,缓缓的开口:“侯爷离开时,隐约透露,皇上已然起不了身子,我担心贤妃如此行事,怕是皇上已经…,她一心想要扶持二皇子上位,想要诓骗 贵家女眷入宫,以为人质,要挟各府。”到时候,就不怕各府不奉二皇子为皇,生米煮成熟饭,自然也就名正言顺了。

顾嬷嬷顿时双眼睁大,如铜铃,失声叫了起来:“不会吧!”

“希望是我想多了!”

“那要不要给三夫人那边送个信?”

锦好摇头:“不用,此时送信已经无济于事,若是贤妃真的打着这么个主意,就该考虑到消息泄漏问题,只怕传旨的人,都是差不多时间到达,现在传信于事无补。不过,等一下,还是叫大管事派个机灵的小厮过去一趟,否则我这心里放不下。”

锦好说完,忧心忡忡的看着门外,若是她所言是真,只怕相爷府也躲不掉,也不知道母亲等人怎么样了?

离儿很快就回来了,急声道:“夫人,大管事也急着找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暴雨初歇,天气异常闷热,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笼罩着大地,到处都是一片颓废之色,让人的心情也压抑万分。

锦 好去了偏厅,只见大管事面色深沉的等在廊下,见锦好出来,忙迎了上去,躬身道:“夫人,长公主进宫已然一日,这雨已经停了,按说怎么着都该回来,就是不回 来,也该送个信回来,可是这没声没息的,小的担心有什么变故,就是夫人吩咐去宫门送雨具,小的派去的小厮也至今未归,夫人您看…”

锦好蹙眉想了片刻:“母亲进宫是去慈宁宫,有太后护着,又有丁统领守着,应该无恙。只是,你还该安排些人手,悄悄守在宫门前,记住一定要不动声色的守着,不能让人发现踪迹,若是母亲出宫,或是宫中有什么变故,咱们也好接应母亲等人。”

大管事点头应下,锦好又吩咐道:“你派两个机灵的小厮,分头去朱相爷府,将府里的事情转告给我父亲,若是父亲不在,转告祖父亦可,问问家中的情况,记住,速去速回,万不能在路上耽搁。”

大管事领命而去,迎面碰上朱三爷身边的长伯,身后领着一队黑衣人。

长伯问了情况,知晓锦好安慰无恙,脸色舒展,对着大管事道:“皇上遇刺,城中已然禁严,府中侯爷不在,我家老爷担心小姐安危,特意让我带着一队人手,送给小姐,顺便给小姐报个平安,三夫人,少夫人,两位少爷全都安康,请小姐放心。”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听说府中的长公主在太后慈宁宫,皇后娘娘也在慈宁宫,想必无恙,还请小姐放心。”

大管事感激莫名,能在这时候,顶着这等风险,来通风报信,还带着送了这么一队人马过来,可见朱三爷对夫人有多看重,也不客气,只是亲自送了长伯出门。

又赶紧让人将长伯送来的消息转告给锦好,自个儿就将府里的人手聚齐,吩咐一通,死守各个大门。

锦好得了长伯的消息,这心宽了不少,只是望着皇宫方向长叹了一声——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刻。

知晓姚丽娟等人无恙,又知道长公主此时安全也不成问题,她精神大震,脑子开始转动起来,此时先护住自己的安全,才是首要大事,否则让朱三爷,长公主等人担心,反而增加其负担。

于是,亲自坐着软轿将威远侯府转了一圈,指出一些防守需要加强地方,然后回去先是让人将家中废弃的瓶瓶罐罐敲破,插在墙头,又让厨房劈了不少柴火出来,再让人将库房中的香油都提了出来。

这般忙好了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顾嬷嬷亲自守在锦好一旁,瞧着她面色疲惫,不由得安慰道:“夫人放心,虽说贤妃想哄骗您进宫,借此拿捏侯爷,可是她奸计未曾得逞,说不得会就此罢休,夫人莫要忧心,也许今夜安然无事,您等一下先歇着,说不得一觉醒来,已经风平浪静了。”

锦好摇头:“今夜,咱们府中不会安然无事,定然会有流寇骚扰。侯爷现在身为平乱主帅,手握重兵,贤妃,二皇子要谋反,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我这个人质。”

正说这话,忽听离儿惊呼声响起:“快看,是不是皇宫走水了?”

锦好心中一惊,忙和顾嬷嬷撩起帘子走了出去,看着皇宫的方向,浓烟滚滚,笼罩着九重宫阙,空火光大起,将天边都烧的发亮,如同白昼一般,那随风跳跃的火焰,惊心动魄的四散。

“夫人,这…”顾嬷嬷脸色越发的苍白。

“的确是…皇宫!”

那么高的火光,屋子也必然极高,除了皇宫,还真没有二处。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一片,众人的心中都升起了恐慌,每一次换帝王,都是血风腥雨,这一次,只怕也不例外。

不知道今夜,会有多少人倒下?

锦好叹了一口气,成王败寇,她不过一个妇道人家,能做的,不过是守着自个儿的一方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