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凤檀却笑眯眯的收了云卿的娇嗔,回头对着谢氏一本正经,变脸的速度可是叫一个快,他还带着严肃的神情对着谢氏道:“多亏娘将云卿生的这样的漂亮,又如此的聪明。能娶到云卿是我的福气。”

谢氏也是新婚过来人,自然晓得两人刚结婚,少不得有些甜言蜜语,刚才那一点小动作就当没看到,自豪的道:“也不是我自夸,云卿就没让我操过什么心,她性子坚毅,从小就能为我分担很多事情。但毕竟是做新妇,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就请姑爷多担待一点。”

“她很好,我很喜欢。”御凤檀用短短七个字表达出自己的感受,没有花俏的语言,却是字字情真意切,足以让谢氏感受到这个御凤檀是一个可以给女儿幸福的好丈夫,作为母亲已经十分的欣慰了,因为她深深的懂得一个好丈夫就是一个女子一生的福气。

沈茂在旁边坐了一会,对着御凤檀这个女婿慈爱的道:“和我去前面与李斯小饮两杯吧。”他在心底也是十分欣赏这个女婿,有才华,有地位,当然,最难得的是那份对自己女儿爱护的心意。

岳丈邀请他去,御凤檀哪里不答应,便和云卿和谢氏道别,便跟着沈茂去了前院。

谢氏瞧四周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便将云卿拉到自己的身边,细细的问着云卿王府的情况:“在瑾王妃后如何,瑾王和王妃好不好相处?”她生怕云卿在王府会受到委屈,这回一定要好好问问,她才能放下心来。

一旁本来在和云卿玩的墨哥儿轩哥儿见姐姐被拉走,不高兴的撅着嘴追着过来,墨哥儿蹬蹬的爬上罗汉床,咬着牙使出劲儿,终于好不容易才坐到云卿的腿上,而轩哥儿左右看了一眼,也不甘落后的往上爬。

墨哥儿见他爬上来,便用小手推搡他,一边阻拦他上来,一边还撅着嘴一脸的不悦的冲着他道:“不要跟我抢姐姐,你到娘那边去坐着,我们一人一个。”

轩哥儿丝毫不理,依旧往上面爬,墨哥儿嘟嘴小嘴一推,力气不比墨哥儿大的轩哥儿,就被他这么一推,人就没站稳,小屁股一墩坐到了地上,小家伙先是一呆,然后看到谢氏在旁边,瘪着嘴,看样子马上就要哭起来。

谢氏又好笑又好气的赶紧站起来,抱轩哥儿起来,轻言安慰了几句,又转过头抓着墨哥儿的小手轻轻的打了一下,面上佯怒道:“你又推的哥哥摔地上了。”显然这以小欺打还已经不是头第一次了。

墨哥儿被打了一下手,鼻子一酸,嘴巴也瘪起来,一脸不服气道:“娘打我,娘打我,娘偏心,只对哥哥好…”

有了两个小宝贝的哭声,这屋子里变得热闹的不得了,谢氏一听墨哥儿这话,赶紧把墨哥儿搂怀里哄着,倒是轩哥儿看到墨哥儿哭起来,反而不哭了。墨哥儿原不是个爱哭的,被谢氏哄了一会儿也不哭了,只是那小脸还挂着泪珠儿,大眼睛还湿润润的犹如黑葡萄,瞧着就让人心生爱怜。

谢氏还要和云卿说话的,知道这两小鬼在,也是什么都说不成,便让奶娘带他们出去玩,两个小家伙哭了哭了,转眼脸上还挂着眼泪,又笑着牵起小手跑了出去,一副小孩子心性。

谢氏笑着望着两个小儿子出去了,转过头来,却看到女儿脸上的表情带着深思,正定定的望着自己,不由的摸了下自己的脸,疑道:“云卿,怎么了?娘脸上被墨哥儿画了什么吗?”

云卿皱了皱眉,神色有点奇怪,她出言问道:“娘脸上并没有东西,不过你怎么只说是墨哥儿画的,不是轩哥儿呢?”

她的语气有一点微微的急迫,令谢氏浮上了一丝疑虑,她走到罗汉床前又重新坐下,端详着女儿的神色,慢慢的解释道:“因为墨哥儿比较调皮,上回就趁我睡着的时候拿了眉黛在我脸上画了几笔呢。”她顿了一顿,看云卿的眉头微蹙,不由问道:“云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娘说?”

女儿是身上掉下来的骨肉,一举一动都牵动她的心,刚才云卿话里的不对劲,谢氏岂非听不出来。

云卿摇了摇头,低垂了长睫,方才看到谢氏对墨哥儿打小手的动作,不知道她怎么就想起瑾王妃对御凤檀和御凤松的区别来了,同样的两兄弟,为何一个和另一个的对待会相差这么多?她不解的回道:“女儿只是觉得娘对轩哥儿比墨哥儿好而已。”

谢氏微微一笑,不由有些好笑“原来是这个,轩哥儿自幼性格就比墨哥儿内向一点,身子也文弱些,墨哥儿调皮捣蛋,娘自然是会护着轩哥儿一点,在娘的心中,对墨哥儿和轩哥儿都是一样的,都是娘的孩子,怎么又会有区别呢。”

这一切云卿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她只是有句话想要问谢氏,寻了一个开头罢了,眨了眨凤眸,云卿喝了一口柚蜜花水,缓缓地道:“娘,我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可是有一句话不是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吗?你说,这天底下有没有母亲偏心家中的孩子,偏心到极度过分,想把所有的好的都给自己喜欢的那个,让不喜欢的那个承受所有苦难,甚至想要杀死另外一个的?”

“不可能啊!”谢氏睁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不合理的事情,“这世界上偏心的父母的确是有的,比如喜欢小儿子,是因为小的需要照顾多了一点,或者是因为哪一个孩子弱一点,就想要其他的多帮衬一点,这样的情况是最多的。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王府里有什么事?”

母亲的敏锐让谢氏准确的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但是云卿不愿意让谢氏知道瑾王妃的事情,至少现在还是知道的时候,她缓缓的摇头,道:“女儿是听人说,以前王府里有个嬷嬷对大儿子很偏心,什么好的都要给大儿子,对小儿子则是打骂交加,还让小儿子出去做工养活大儿子,最后让小儿子就这么被折磨身亡的事儿了,心里有些感触,所以问一问娘。”

谢氏蹙着眉,有些不悦“怎么刚新婚就让你听到这样的事儿,那王府里的嬷嬷也太狠心了,都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忍得下心来,我真怀疑她的小儿子是不是抱养的或者捡来的,没有办法想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偏心也是有限度的啊!”

听着谢氏激动的话语,云卿的心情就越发的动摇,虽然御凤檀与她说,瑾王妃确实是他的母亲,就连王府当年的老嬷嬷也这么肯定,可当她回来之后,看到自己的母亲后,却越想越不对劲。

谢姨妈可以说是所有母亲里很坏的那种了,对韦凝紫是带着利用的心情,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可到底也不会对韦凝紫下毒啊,而薛氏是个坏人了,可站在安玉莹,莹妃的角度看,薛氏依旧是个用心良苦的好母亲。

瑾王妃所做的一切,不太像是正常的。若是在面临巨大的生死抉择前,做出杀害亲子的行为,还是自私自利,但是平常也能这么做,就超乎常理了,古云,虎毒不食子也是这个道理。

也许云卿是存了私心,她也不否认。

自重生之后,她就不是一个十足纯良的人,从扬州走到京城,从府中到皇宫,该出手打击人的时候也绝对不手软,甚至以牙还牙,更胜一筹,手中间接沾染的鲜血也不少。但是若瑾王妃是御凤檀的亲生母亲,日后她要还击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这一点,而变得犹豫和顾忌的,但她心中又明显的明白有时候犹豫和顾忌,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危险。

但是御凤檀这些年也都查过,始终都没有查出任何证明来,她再让人查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查出些什么…

谢氏见云卿沉默不语,以为她在考虑自己所说的话,伸手拍拍云卿的手,柔和慈爱地道:“你现在是不知道,等你做了娘亲就明白了,那种骨肉相连的感觉,至亲至爱的牵连,不会有母亲舍得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情的。”

云卿点点头,不愿谢氏担心自己,将心里的疑虑收了起来,亲亲热热的和谢氏说着话儿。

到了下午的时候,云卿便和御凤檀辞行,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里,云卿望着渐渐离开视线的抚安伯府,想起瑾王府里虽然比起自己家要贵气多了,然而云卿总觉得王府里的一切都显得那般的陌生,就像是心里有一块空白一般。御凤檀似察觉到她的心里,握了她的手一起放在膝盖上,无声的鼓励从手心传来。

云卿对着他一笑,示意自己没问题。心中暗道:比起自己的家来,这富丽堂皇的瑾王府,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王府内还是与两人离开的样子一般,瑾王不常在府中,据说是在京城的各个红颜知己处流连。瑾王妃还是有点不舒服,免了云卿每日的请安。而韩雅之躲在自己的院中不出来,御凤松也是那副倨傲的样子,见面时别说说话,一个冷哼就罢了,只有御青柏见到云卿的时候,会规规矩矩的行礼,叫她大嫂。

整个瑾王妃充斥着一种怪异的气息,然而每个人又像是没有察觉到这种异常一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云卿不用请安,也不用管事,御凤檀又有新婚假期,两人每日在一起,时间过得飞快。

四月二十八,是大雍开国乾帝的祭祀礼。

这是皇家祭祀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京中所有有品级的官员以及命妇全部要到场参加,经钦天监司仪测算,今日的吉时乃辰时五刻,所有的人必须都要在这个时辰前赶到,不能迟到。

云卿和御凤檀早早起来,换上了世子和世子妃的正装。命妇的正装是十分繁复厚重的,一层又一层的穿好了之后,再加上头上的装饰,云卿觉得自己的脖子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她望着御凤檀头上的唯独一个攒珠金冠,不由羡慕道:“真想和你换一换,让你也试试我头上的珠冠。”

御凤檀望了一眼,云卿穿着红地平金绣麒麟鸾凤纹圆领袍,团花霞帔、葱绿地妆花纱,头上戴着世子妃七翟冠,上面缀着珠翟、珍珠,冠顶插金凤一对,全身上下,从头到尾看起来就觉得十分的重。

他晓得云卿素日里头上除非必要,不像其他小姐插的满头珠光,现在戴了这么多,脖子定然不好受。但祭礼的日子又半点马虎不得,心中也是心疼,便有心逗她一笑,抚了一下她头上的珠冠,狭长的眼眸微眯,做若有所思状,“换当然可以啊,就是不知道我戴上这个七翟冠,有没有卿卿这般明艳动人呢?”

云卿见他比比划划的,好似要试一试七翟冠的大小够不够他的头戴,不由佯怒道:“行了,你还真准备戴我头上的去啊。父王定然已经出来了,你赶紧先去吧,别让他等你。”男眷们要早一步进宫,女捐们则可以稍许迟上一点。

御凤檀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道:“你和我一起去吧。不然的话,等会你要和母妃一起,免得你们见面不愉快。”

“你这是怕我冲撞了你母妃吧。”这几天倒是一直没有和瑾王妃说话,她这般七窍玲珑心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云卿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御凤檀一把握住她的手,语气中有一丝无奈“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她一起,便同我早一点到宫中去吧。”

这话确实说出了云卿的心声,想到等一会瑾王和御凤檀先走了,府中剩下有品级的命妇就是瑾王妃和自己,云卿的确不大愿意和她一起走,可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于是,两人一起到了大门口,瑾王看到他们二人一起出来,也没有说其他的,上了前面的一辆马车。

御凤檀和云卿坐的是一辆翠盖朱缨八宝车,车顶垂下红色的璎珞,随风轻轻摇摆,有一种飘逸的美感。车厢内装饰的十分舒适,除了有茶几外,还有书柜,可以供人在里面进行阅读。两旁和前后有随行的王府侍卫开路和保卫,因为还未完全天亮,除却马蹄声外,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静。

卯时七刻的时候,到达了宫中。

此时,并没有女眷进宫,云卿便先在宫女的陪伴下到了御花园中。此时天际刚刚射出光芒,带着明珠般的柔和,撒在了皇宫内。

金色的琉璃瓦,在璀璨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层层叠叠的宫殿远远望去,只能看到那飞翘的檐角,和蹲在上面造型精致严肃的神兽。

沿着小径走下来,奇花异草被花匠打理的十分美丽,在春日的暖风里吐露芬芳,远处的太液池在曦光照耀之下,如同一面碧蓝色的镜子,波光粼粼,闪烁着银色的碎光。

云卿慢慢的走着,路上不时有宫女内侍穿过,向她行礼。

“米儿见过世子妃。”一个穿着粉红色宫装的宫女从一边走过来,恭敬的向着云卿行礼。

云卿微微一笑,笑容和煦“原来是米儿啊,珍妃娘娘可好?”

米儿低着头,含笑回话:“珍妃娘娘听说世子妃早早到了宫中,便使了奴婢请世子妃过去一坐。”

云卿微微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一早便到珍妃娘娘的宫中去,不知道方便吗?”

米儿一笑,走到云卿身边的宫女,细声道:“今日祭礼,珍妃娘娘又是刚进宫便遇见这样大的事,有些紧张,珍妃娘娘和世子妃关系好,想要和她说一说话,等会一起去参加祭礼。”

如今章滢是宫中炙手可热的宠妃,宫中又无人不知上次为了珍妃,明帝还特意召了云卿进来陪伴。一个是王府世子妃,一个是宫中当红宠妃。这样的宣召本来就是合理的,宫女哪会不识趣加以阻拦。

米儿在前方带路,踏过玉带桥,领着云卿缓缓朝着金碧辉煌的未央宫走去。

等云卿进了未央宫,便看到那一张明艳动人的面容。今日的章滢穿着一件极美的外裳,裙摆长长的的拖曳在地,上面的真红色串珍珠的孔雀翠纹,在淡淡的光线下恍如流转如碧水倒流,绝美绝丽,那上面用密密的金线穿着各色的水晶珠绣出碧霞云纹和缠枝宝相花,衣摆用银线绣着云飞青鸾图纹,点缀着闪耀的水钻,一看就知道是价值不菲。

她如瀑布一般长长的青丝,为了今日的祭礼也梳了个牡丹髻,特意在左右各别上一对如意双喜点翠八翅金凤步摇,长长的串珠流苏坠落下来,灿灿生辉。

整个人,华丽中不失端庄,端庄中又不缺清雅,将章滢整个人的气质发挥到了极致,让人望上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睛。

“我一收到人传来的消息,便使了米儿去接你进来。”一看见云卿,章滢便笑着迎了上来,亲切的拉着云卿的双手,她身后两名宫女托着华服裙摆,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云卿笑着点头,弯下腰,随即对着她行礼道:“臣妇参见珍妃娘娘。”

章滢的面色一顿,旋即又将笑容摆在脸上,笑着将云卿轻轻的虚扶起来,笑语盈盈道:“世子妃起身。”

“我看到米儿,就知道是珍妃娘娘派来的人了。”云卿望着章滢一身隆重的打扮,又看着章滢气气血红润的脸颊,心知章滢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十分的不错,笑容和煦的道:“看起来你最近气色不错,穿着这件衣裳愈发显得美丽动人了。”

章滢垂睫,美丽的眸子掩藏在长长的睫毛之下,她只是淡淡的一笑,也不做回答,转身吩咐其他宫女退下后,便拉着云卿朝殿内走去,一路道:“你让人传口信来要见我,不会是为了只是看我气色好,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章滢十分了解云卿的个性,她知道即便今天是祭礼,云卿就算是提早进宫,也可以在宫中等待的,不需要特意让人来传口信找她。按照云卿的性格,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会如此。

却见云卿浅浅的一笑,笑语盈盈道:“我找你,当然是有事了,珍妃娘娘。”话声一落,就见云卿笑容猛的变得冰冷,她抄起桌上的一杯清水,对着目瞪口呆的章滢泼了过去。

179

却见云卿浅浅的一笑,笑语盈盈道:“我找你,当然是有事了,珍妃娘娘。”话声一落,就见云卿笑容猛的变得冰冷,她瞬时抄起桌上的一杯清水,对着目瞪口呆的章滢泼了过去。

章滢往后一退,抬手挡住泼过来的谁,面色露出十分惊讶,神情惶恐地喊道,“你这是做什么!”

云卿却只是不言不语,一脸淡漠的望着她那华丽的裙子,双眸神色幽深,如同一汪古井冰冷而寒冷。

米儿见到此景,快步冲过来,愤怒的用身体挡在章滢的前面,“世子妃!你这是做什么!”随即,她低头看了一眼被水泼湿的裙子,一双眼睛快要喷出火来的抬头望了一眼云卿,连忙扯了手绢吸那上面流下的水滴,眼看那水沁入裙上,她连忙用手拉起来,仔细的擦,只听嚓的一声——

“这,这不是奴婢扯烂的!”米儿看着自己手中华丽的裙子裂开了一条缝,心里一惊,目瞪口呆的当即的叫了起来。

章滢还未弄懂云卿为何要对她泼水,此时又看到裙子又裂开了一条口子,顿时脸色煞白,她一手捞过破裂的地方,惶惶道:“这是陛下让人给我做的祭礼规制要穿的服饰,等会参加祭礼一定要穿着去的…”

米儿闻言,浑身抖起来,不住的求饶道:“不,不是奴婢扯烂的,珍妃娘娘,奴婢真的很小心了,只是把想把它拿起来擦干晾一晾而已,绝对没有大到可以扯烂它的地步!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这件衣服可是御赐的东西,今日又是章滢进宫后第一次参加祭礼,弄烂了御赐的衣裳已经是死罪,若是害得娘娘没法参加祭礼被皇上责怪这可如何是好啊!

章滢望着手中的裙子,已经顾不得看一边摇晃惊惶的米儿,颤声道:“你们赶紧去请司设局的人过来,要最好的绣娘!让她立即到这里来!这一定还能补好的!”

“不用了!”此时云卿终于开口,她伸手,一把扯过章滢手中的裙摆,那已经开裂的裙摆如同一张纸般,轻轻巧巧的被她扯的裂开。

章滢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按理来说祭祀所用的布料,是最上等的锦缎,虽然讲究华丽,韧性也同样重要,代表了祭祖的严肃和凝重。可刚才这条裙子,她也没见云卿使多大的力气,整个裙摆便被咔嚓一声扯了下来。

“这…”章滢终于察觉到了,为什么云卿一进来就会被她泼水呢?刚才她被裙子破裂吸引去了注意力,如今想来,云卿从进来后动作就有些奇怪。

她望着她,面露惊疑,她看了看裙子,又抬起了头对着云卿狐疑的道:“这裙子…是不是有古怪?”

云卿将手中的布料举起,面上冷冷的笑道:“这布料是由我家今年贡上来的碧荷锦。这种碧荷锦,是我家的织造用了一种全新的纺织技巧,使它与荷叶一般,沾水凝露,滴水不透,所以称之为碧荷锦。刚才我将水泼在你裙子上的时候,看到了吗?”

米儿六神无主,忽然听了云卿的话,猛地抬头惊呼道:“刚才奴婢看的清楚,那水直接就沁入了裙子,根本就没有凝住水滴!”

云卿点头,“没错,这布料,并不是我家所出的,被人动了手脚。刚才你也看到了,被米儿轻轻一扯,就裂开了来。你想一想,如果你穿了这样的衣裳到了祭礼上,若是有人不小心踩到你长长的裙摆,那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祭礼本来是皇族十分重视的礼仪,祭祀的是大雍皇族的祖先,祭祀期间严令要求所有人肃容洁装,不得有半点不尊。如果在祭礼上衣裳开裂,就等于衣裳不整,也就是严重的不敬先祖,这样的罪,只怕是不轻,可想而知,若是章滢被人陷害,裙摆当场撕裂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是不容人想象的。

章滢低头,凝神看着自己身上华丽的衣裙,这精致秀美的服装顿时化成一把把利刃割向她的肌肤,她的后背泛出了冷汗涔涔,她清楚的记得宫里有刚进来的美人不懂事,争宠失败之后,将明帝赐下的玉钗一气之下摔碎,第二天就被人以不敬帝王之罪,打入了冷宫,从此再也不能出那地方一步。

这其中的残酷,有时候不需要亲自实践,也一样能感受到。一支扑通的玉钗摔碎了被打入了冷宫,那一件祭祀所用的衣裳呢?

“这…这不仅是我会被罚,你们沈府只怕也会连累到其中,这可是你们沈家贡上来的布料啊!”章滢强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和烦躁,急道。

云卿将手中的布料往桌上一掷,头上的珍珠微微摇动,淡艳的脸上冷冷的笑道:“这本来就是冲着我和你一起。自然陷害了你,也要拉着我进去才甘心。”

“什么!”章滢怔怔的看着云卿,脸色惨败,“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

云卿看着她一眼惊讶的望着自己,走到了檀木椅上坐下,缓缓的一笑,道:“我开始并不敢肯定。前几天我府上的管家到了京城,我听说他赶来参加我婚礼的时候,船只坏了延期,说最近船只总出毛病,上回有人来送进贡布料的路上,船只发现了问题,在岸边耽搁了三日,我当时就有一些奇怪,三月四月,正是春汛的时候,一般来说,像我们沈家的船只,是很少会出问题,特别是这种水涨河深的时候,船只应是最好通行的。于是我心中有了疑心,便使了人去查。结果发现那一次所乘的船只中有两个伙计不见了,虽然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但是做了手脚在船上的人,一定是想要对贡品下手,构陷我们沈家。”说道这里,云卿的眸子里闪出了一丝幽冷的光芒,这等卑鄙的手段,是出自何人的手,她的心中早有几分明了。

“而这样的布料如果出现在其他人的身上,这样拙劣的手段,我们沈家一定会提出质疑的,就像刚刚我说的那样,沈家的布料既然是作为皇商贡品,所送进宫里的物品绝不是其他人可以轻易仿造的。但若是出现在你的身上…”她的声音顿时低沉了下来。

章滢立即接口道:“谁都知道我与你关系好,若这件衣服出现在我的身上,陛下如今是这样的宠爱我,又是在祭礼上破裂,那么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的话,我和你被安上个里通外串,藐视皇家,必然逃不过被惩罚的下场。”章滢的话一出口,自己的面上血色尽褪,这人真是好一出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没错。”云卿缓缓的点头,她目光冰冷的看着章滢身上那团撕碎的裙摆,缓缓的道:“不管最后的结果是如何,我们沈家一定会受到重击。”

“是的,陛下与我说过,这批布料只给我一人做了衣裳,其他人都没有。”章滢对着云卿说着,神情越发的不安。

云卿点点头,仔细的凝神沉思了一会儿对着一旁忧心的章滢道:“没错,这批布料进宫后,陛下只让人取了给你做了衣裳,没有人再动过。交接的时候也是守库房的官员和我父亲接收的,当时因为延期三天,所以日子紧迫,我估计他们检查的时候,只检查了放在最上面的,而下面的已经被人换成你身上这样的不堪一扯的布料。”

章滢听完这番话,不由得冷笑道:“是啊,到时候你们家脱不了干系,我也说不定会被陛下冷落,就算陛下对我还有新鲜感,其他的御史官也一定会向陛下施加压力,不能他接近我这对皇祖不敬之人。”她不禁恨怒,站起身来猛地一掌拍到了桌上,目光中迸射出寒冽的光芒,一口银牙咬得紧紧的,她愤怒道:“是谁?是谁处心积虑的想要害我们?”

云卿摇摇头,安抚着发怒的章滢道:“现在是谁已经不重要,如今已到卯时,你要想想如何解决这件衣裳的问题。”她的目光落在残破的衣裙上,上面的花纹是祭祀专用的,她不禁微微皱眉,“你今年刚进宫,想必这衣裳你只有这么一件吧。”

章滢素白的手指紧紧的攥住身上的衣裙,只觉得金银绣线将手心刺的生疼,她咬咬红唇,忧心忡忡的道:“这是陛下特意吩咐人给我做的,宫中仅此一件。可谁又知道布料被人做了手脚呢!”

云卿沉吟了片刻,对着章滢缓缓的道:“不管如何,现在我们都要解决这个问题,你不可能穿这件衣裳去参加祭礼,你换了别的衣裳,在规制上也就不对了,若是你对陛下说,你将这套衣裳弄坏了,我相信背后的那个人,必然还有其他的点子将这件事扯上来,而且陛下会认为你对他送的东西不珍惜,不在乎。”

章滢默默的点头,她岂会不知道,在这宫中走每一步路,说每一句话都不是那样容易的,她心中知道云卿并不是危言耸听,然而此时她又有什么办法呢?章滢望着桌上的破布,心中越发的焦距不安,她脸上带着急切的问道:“现在破成这样,还能怎么办,不如我装病吧,这样就可以不去了!”

云卿望着她慌乱的面上,那双美丽细长的丹凤眼透出了慌张和灰心,云卿不由摇了摇头,又冷冷的笑道:“章滢,你在宫中这么久,难道还没学冷静吗?你好好想想,你昨日还好好的,今天你就突然生病了,陛下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认为你是故意装病呢?像今日这样的祭礼,只有妃嫔以上的才能参加,你是越级升上妃位的,宫中对你虎视眈眈的人众多,这次参加祭祖是对你身份的一种肯定。在宫中你的品级和地位是一样重要的。”

听云卿这么说,章滢不禁急的额冒冷汗,她赌气一般的坐在凳子上,心中左思右想,始终没有一个好的办法,秀眉紧紧的锁在了一起。

殿内一阵寂静,空气似乎都有了紧张感,悠悠的百合香味化作一丝丝缠绕在心头的线,令人烦躁不已。

忽然云卿对上章滢那双焦急的凤眸,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之中有着笃定而自信的神色,她道:“我有一个法子,不知道你敢不敢试一试?”

章滢看着她,忙不迭点头道:“此时有法子就好了,我是一时半会想不到的。你快说吧!”

云卿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如同一朵牡丹在缓缓的绽放,自有一种雍容,自信也带给别人力量,她对着急切的望向自己的章滢道:“把你宫中信得过的宫女唤来,顺道让她们将针线都一道带来。”

“嗯?”章滢疑声道:“你是要让她们补起来吗?”显然是觉得这个法子行不通。

云卿摇了摇头,她修长的手指拈起布料,指着上面的制工道:“这衣裙上金丝银线绣制而成,繁花似锦,针脚工整严密,层次分明,这其中所用的绣工绝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做成的。这件衣裳至少花了数十个绣娘日夜工作一个月的时间。你想想,就凭这么一些时间,我们能补的让人毫无察觉吗?”

“那你的意思是?”章滢拧眉道。

“不要急,我既然说了这个法子,只要你配合,应该是可以的。”她说完话,朝着窗口望去,目光落到了宫外枝叶茂密的树干之上,久久凝望不动,眸中有着一丝灵动流转。

章滢此时也不再犹豫,立刻吩咐米儿去召集自己殿中所有的宫女带着针线过来。

祭礼的时间越来越近,卯时五刻,皇后从储秀宫到了养心殿,推门而入,殿内弥漫着淡淡的沉香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缓缓的静下心来,有让人感到了厚重,大殿之上有两根大柱,有一整条雕刻的龙相连接,龙头向外探出,龙尾指向内殿正中,仿佛在蕴含着皇权归一的含义,再加上金碧辉煌的装饰,整个大殿显出了一派帝王气魄,让人心中不由的深处一丝敬畏。

“儿臣见过母后。”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皇后发现除了明帝还有十公主也站在一旁,她微微抬手,面容雍容华贵,淡淡的道:“今日可是祭礼之日,怎么十公主还在这里呢?”

明帝抬眸望了皇后一眼,她一身凤尾宫装,头上戴着的九龙五凤冠,珠光宝气,华丽雍容,规矩正统,没有半丝乱处,“小十说朕平日里总说她不够端庄娴淑,今日换了公主正服,特意来让朕看一看的,让朕来赞美她呢。”

十公主对明帝皱了皱鼻子,露出小女儿的娇态,随即展开双臂,在殿中转了一个圈,展示她那一身华丽的宫装,又俏皮的歪着头对皇后道:“母后素来最是端庄,你也看看,今日我是不是有皇族的公主仪态了。”

明帝对公主们都特别偏爱,一般都不拘束着她们,而这位十公主自幼调皮,虽然被夫子们抱怨的多,但是这股活泼劲也同样被明帝所喜。

皇后虽然对十公主没什么好感,但她再怎么也只是个女儿,又没有争夺皇位的威胁,她当然愿意做出慈母之态,点头道:“穿上这公主服后,的确是端雅多了,若是以后都如此,只怕你父皇要少伤许多脑筋呢。”

十公主俏皮的一笑,对着明帝娇俏的夸耀道:“母后这是间接说我平日里太活泼了呢。”

“你刚才穿着这身衣裳转,可不就太活泼了,小心将衣裳弄皱了,可是对祖先不敬呢。”皇后雍容的一笑,十公主身后的宫女立即上前为她整理服装。

十公主不乐意被皇后说教的鼓了鼓两颊,明帝看她那可爱调皮的模样,不由朝着她一笑。皇后此时才朝着明帝恭谨道:“陛下,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动身去祭礼皇庙了。”

明帝点点头,随即四处环视了一周,然后侧头问向旁边道:“怎么珍妃还没到?”

魏宁朝着门口望了一眼,立即躬身答道:“陛下,头先奴才使了人去珍妃那了,珍妃说马上就过来。不知道怎么现在还未过来。要不要奴才再让人去催一催?”

皇后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光,面上却是淡淡一笑,随即柔声道:“陛下,珍妃进宫不久,参加祭礼这样的大典,只怕是有些紧张吧。臣妾听说,她还请了瑾王世子妃到她的宫中去做陪伴。”

“噢,有这样的事儿?”明帝微挑了眉头,那一双眼睛有着深邃的目光在她画得精致的面容上扫过,又淡淡地对着皇后道:“皇后的消息倒是挺快的。”

皇后面色微微一变,瞬间便恢复了镇定,然后她低头道:“陛下,臣妾是后宫之主,定然对于后宫中妃嫔妹妹的举动放在心上,如此才能替陛下打理好六宫。”她说话的时候,头上的金凤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摇晃,闪出细碎又凌厉的光芒。

明帝的目光停在她的金凤步摇上,目光莫测,眸子变得幽冷,隐隐的透出了寒意,但他依旧面色微笑道:“是吗?那就辛苦皇后替朕管理好后宫了。”

皇后闻言一笑,却见明帝站起来道:“既然珍妃紧张,那朕就去未央宫,与她一起吧。”

“陛下,这下是不是对她一个妃嫔有些逾越了?”皇后心中一紧,忙出声道。这祭祖礼是由帝后主持,进场的时候也是帝后一同进入。若是明帝今日携了珍妃而去,这后宫中人,无不会以为明帝有将珍妃取而代之的倾向了!

皇后自从薛家倒台之后,眼中那种风华自信的眸光就再不复以前。没有了母族的支撑,就算她是皇后,是四皇子的母亲,在凤座上也觉得坐不安稳,她是经历过朝中风雨的人,很清楚没有了支持的皇后最后会落的怎样的下场。虎视眈眈的魏贵妃大概每日每夜都在咒她早早倒下,好取而代之。

十公主的衣裳已经整理好,几步走到明帝的身前,抬起小脸道:“父皇,珍妃娘娘的胆子可小呢,以前我让她与我一起去捅马蜂窝,她都怕被马蜂蜇,包了十几层的面具才肯挨的近一点。今天她肯定也是有些紧张的,父王去陪她也可以嘛!”十公主天真的笑靥上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眸子纯真又活泼,如同一朵茉莉花。

明帝笑望着十公主,“听你这么说,朕倒想起来,她以前做过你的伴读吧,珍妃可不是胆子小,没几个人敢和你一样去捅马蜂窝的吧。只是你说的不错,她与你年岁差的不多,又是第一次参加如此隆重的大典,朕还真是要去看一看她。”

十六岁还称得上年幼?十公主今年才十岁而已,两人之间的年岁相差也太大了。

皇后心中微妒,然而目光微闪,似乎想到了别的事情,面上又带着了和善的笑容,道:“陛下如此说,臣妾倒也想起来了,珍妃年纪尚轻,陛下去看看也是好的。眼看时辰不早了,臣妾也随您一起去,接了珍妃之后,就一起往皇庙去。”

明帝点点头,回头对着十公主道:“你也与父王一起去吧。”

“好啊,我也同父皇一起去。”十公主蹦蹦跳跳的跟在明帝的身后,小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十分高兴的回答,一行人朝着未央宫而去。

此时的未央宫内,章滢手指紧紧握住的云卿的手指,神情紧张的望着云卿道:“这方法行不行?”

她的手出了一层粘腻的冷汗,长长的指甲几乎要陷入云卿的肉里,在宫中时间不长,章滢却已经察觉到宫中生活的残酷。而有些残酷的事实,及时指导,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去面对的,云卿知道,章滢不比自己,她今年才十六岁,很多事情都没有经历过,这个时候的章滢是需要一点鼓励的,以免等下到了陛下的面前,露出了端倪,云卿看着章滢,这是你自己选着的道路,成长起来吧,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只有自己在不断历练中成长,不然终究有一天会被人置于死地到那万劫不复的地步之中。

云卿浅浅的一笑,“既然这件事情,我说可以,一定就可以。这不仅仅是关乎于你,也关系了我沈家的,若是不成功,连累的不止是你一人。”

她说话时凤眸带着淡淡的笑意,闪着睿智的光芒,镇定从容,像是一波不易起涟漪的湖水,她的语气是那样的坚定,从容,自信,充满鼓舞人心的力量,这种力量感染到了章滢,她的心渐渐的安定了下来,她的背渐渐的挺直,目光不再涣散,神情也不再摇摆,她坚定的点头道:“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说罢,提手整理了新换上的一身宫裙,虽然没有刚才那一件华丽珍贵,然而面料柔顺,彩色的丝线秀出来的百花似在春风中绽放,飞舞的蝴蝶在花丛中扇动着翅膀,寻觅那幽幽的花香,画面栩栩如生,闻之生香。

云卿抬手将桌上一支蝶恋花的金钗插在她如云的发髻上,轻声道:“有一个美好的妆容,能使陛下更加相信你所说的话。”她回头望外看了一眼,“时辰差不多了,陛下应该过来了。”

果然过了半晌,就见谷儿从外面匆匆的走进来,朝着云卿和章滢微微一点头,“陛下的銮驾到了前花园处了。”

远处的明黄色銮驾不到片刻就已经到了未央宫中,门口的宫女见到明帝和皇后,齐齐跪下道:“奴婢见过陛下,皇后,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明帝抬眸望进宫内,未曾见到章滢出来,眉心一皱,问道:“珍妃呢?”

“珍妃娘娘正在内殿。”谷儿答道,手指在袖子底下握成一团,克制自己紧张的情绪。世子妃所想的方法实在是太冒险了,若是成功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成功,珍妃娘娘可就罪上加罪,再难有翻身之地了!就连她们,也会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180

而这边的明帝听闻章滢等人还未出发,面色露出一分不悦,他沉着声音道:“都这个时辰了,她怎么还在内殿!”说罢,阔步朝着殿内走去。

可是就在此时,刚刚走到大殿门口的明帝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大呼。

“珍妃娘娘,不好了,不好了!礼服让鸟儿叼走了!快追啊!”

明帝面露疑惑,他顿时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在那蓝盈盈的天曦光之下,有一群色彩艳丽的鸟儿叼着一件华光闪烁的衣裙,从半空中扑腾着翅膀飞走,鸟儿的翅膀为碧绿色,中间有如同火焰一般跳跃的橘黄色,它们两两相并,绯红如啼血一般的喙,叼着璀璨华衣的一角,那华衣如同仙子的羽衣一般在晃眼之间便由那些不知名的鸟儿们带上了那蓝莹莹的天际上,仿佛仙子偕着祥瑞的鸟儿飞升翔宇。

明帝一干人等还未能从那惊奇又惊艳的一幕回过神来,那乱成一锅粥的内殿此刻从门前传来了清脆的女声。

“快追!那是陛下给我做的衣裳!快去追啊!”伴着这如黄莺鸣啼的女声,一个穿着百花穿蝶衣裳的女子撞到了明帝的怀中。

“珍妃,你在做什么?”明帝吃惊的看着自己怀中的章滢,他伸手扶住章滢,目光从半空中收回,问道。

“臣妾的祭礼礼服,让鸟儿叼走了!”章滢见到是明帝,面上故意露出十分吃惊的神情,她急匆匆的行了个礼,神色紧张,浑身还颤颤发着抖。

而站在明帝一旁的皇后,她始终不发一言,而她的目光却冷冷的看着那一群正要飞走的鸟儿,眸子里寒光一闪,随即又变换了一张面孔,目光里闪过一丝惊讶,“那不是陛下吩咐特意为珍妃所做的祭天礼服吗?怎么会被鸟儿叼走了!”

皇后身边的米嬷嬷在一旁也吃惊的看着,这奇景她也是从未见过,甚至是从未听过,现下是傻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听到了皇后的吩咐,才连忙回过神来,急忙唤了宫女,“快点啊!还不快去将珍妃娘娘的衣裳打下来,那可是等下祭天礼要穿着的!快快!快啊!”

皇后身边同样目瞪口呆的宫女闻言,都才回过神来,四处纷纷到处寻找棍子,石子要去砸鸟儿。

而宫中却有一人从旁边疾步走来出来,她面上是紧张还有心焦的神色,扬声阻止道:“皇后娘娘,不可!”

皇后一听,回过头来,看见跪在地上大声呼喊的不是别人,就是那瑾王世子妃沈云卿。她一双冰冷的眼眸微微眯起,厉声的斥责道:“世子妃这话是从何说来?怎么不可!那件衣裳可是珍妃的祭礼服,被鸟儿叼走了,珍妃如何是好!这祭祀如此重大的事情,谁能担当得起?世子妃你担当得起吗?”说完,那眼神已经透露出十分的狠辣之色。

明帝闻言,也转眸望着云卿,面色却已经变得十分的平淡,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定眼看着地上的云卿,似乎等着她的回答。

云卿神情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庄严神圣,她缓缓的转身,双手合十,竟然是朝着那些不知名的鸟儿飞远的方向举手行礼,她的表情十分的庄重,语气之中有着一丝隐隐的诱惑,她的目光沉着的环视着在场的众人,又看向那远处的鸟儿缓缓的开口道:“陛下,方才你可看清楚那一群衔着祭天礼服的鸟儿吗?那些鸟儿嘴尖如朱,头羽为绿黄色,毛色华丽,飞起而两两相依,鸟喙相扣,正是那相思鸟。”

她收回望向相思鸟的目光,看向了前方的明帝,继续道:“臣妇记得,开国乾帝在宫中种下相思树之后,便吸引来了这一种鸟儿,它们休憩于相思树之下,成双成对,雌雄双鸟形影不离,相亲相爱。当年坤帝曾说过,相思鸟和他们之间的爱情相似,并做了诗一首——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因此,相思鸟常年居于相思树上,在乾坤双帝驾崩之后,太华皇帝便说过,相思鸟便是乾坤双帝的精魂化成,才如此恩爱。今日是乾帝的祭礼,这么多的相思鸟出现在这里,云卿将这传说和今日联想在一起,不免斗胆猜测,今日的相思鸟出现一定是因为感受到珍妃对陛下你的一片真心,所以显灵于未央宫!”

而明帝听完云卿的这番缓缓相述的传说和故事,并没有说一句话,而只是侧头望着站在身边的章滢,而此时的章滢眼中泪水盈盈于睫,将落未落,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看得人都忍不住心生怜悯之情,她咬了咬朱红的樱唇,看向明帝的眼神越发的哀伤自责,她凝噎着,扑在明帝的怀中哽咽道:“陛下,都是臣妾不好,不小心弄了点灰尘在礼服上,臣妾想着祭祖是隆重的场合,不得不半毫脏污,便让人脱下,原本…原本婢女们想去外面除尘再让臣妾衣着,可,可谁知…”

章滢说着,便提着裙摆跪了下来,面露戚戚然,让看的人已经心生不忍,“陛下,是臣妾一时大意,将陛下赏赐的华服丢失,恳请陛下责罚!但请陛下饶却一干婢女的罪责,只惩罚臣妾一人便可,臣妾,臣妾甘心承担所有的罪过。”

她的这番话说得极狠,又极为让人怜爱。

但章滢的心内依旧是有些忐忑的,然而此时却不见一丝逃避之态,满口的认罪几乎都要让章滢觉得自己真的是如同她所说的那般,她心中十分的明白,成败在此一举,是生还是死就在于明帝的一念之间。她一双明眸垂下,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的慌乱,心如擂鼓,深埋着头等待着明帝口中吐出的最后判决。

片刻之后,明帝沉稳而温和的声音传入了章滢的耳中,“珍妃,你无需自责,刚才世子妃也说了,这相思鸟是先祖乾坤双帝的化身,是被你的一片真心吸引来的,先祖显灵必定是被你所感动,也是祥瑞,在今日朕应该高兴才是,这祥瑞是因为你才出现的。”

明帝温和的眼角挂着笑意,他上前用自己手盖在了章滢的手之上,和声道。

章滢依旧低头不肯起来,而她的心其实已经慢慢的恢复了正常的心跳,在明帝说出那番话之时,顿时的放松,甚至让她的腿又有些发软,但脑子却是越发的清晰。

此时她必须再接再厉,于是章滢一双美目下依旧挂着两行剪不断的清泪,低声道:“若不是臣妾不小心,那御赐的衣裳也不会飞走了,臣妾知道,祭礼礼服是陛下吩咐人为臣妾准备的,辜负了陛下的一份心意,是臣妾的罪过,陛下不怪罪,臣妾的心却是难安。”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远远的一阵春风徐徐吹来,吹起了章滢头上的金纱蝶,那美丽的金纱蝶在发间莹莹起舞,被春风吹起的裙角柔柔的扬起,在百花之中不住的摇摆着,舞动着,如同簇拥着章滢在繁花似锦的花圃之中缓缓盛开的一朵娇嫩的鲜花,更显得风姿卓越,身姿楚楚,胜过万紫千红。

“朕当然不怪你,莫要再跪着,春日地湿,小心受寒。”说着,明帝神色怜惜的伸手将章滢拉起,这一切章滢也不再推辞,顺着他的动作缓缓的站起。

明帝九旒冕前赤黄青白黑的玉珠将他的容颜遮的亦明亦暗,然而眼底的关切却是那么得明显,那份情真意切甚至让云卿产生了一种感觉,明帝的确是真心的对章滢好,连眼神都那样的柔和,甚至连怜爱都不加以任何的遮掩,若是做戏,也实在是入戏太深了。

得了明帝这句话,云卿心中的唯一一丝担忧和顾虑都烟消云散了,她知道,只要明帝从心底不责怪章滢,今日之事已经解决了一半了。

然而一直沉默在旁的皇后并不打算将这好好的机会错失掉,她的眼眸微眯,面上有忿色闪过,忍住心中的不悦,面上却嘴角含笑道:“这可真真是巧得很啊,陛下和本宫一来,便看到了相思鸟衔衣而飞这种难得见到的景象。这真的是祖先显灵吗?”

皇后自然是不会相信什么衔衣而飞,祖先显灵的说法,她一手设出的局她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这所谓的祖先显灵也好,相思鸟也罢,通通不过是沈云卿和珍妃想出来的诡计罢了。可是相思鸟的确是皇宫内受到保护的鸟儿,而那云卿所将的那些传说句句皆属实,而天空上飞翔的相思鸟也是真实的出现在眼前了,她不可能公然的去指骂相思鸟就是一只普通的鸟儿,这是对乾坤双帝的不敬。她只能旁敲侧击,让明帝发现事情太过巧合。

章滢此刻的笑容坦然又妩媚,她含情脉脉的凝望了明帝,柔声道:“臣妾亦不知会如此,想来是陛下和皇后是国之君,国之母,乃天下之尊,又是乾坤双帝的子孙,如此,他们才肯显灵于人前,若是陛下和皇后没出现,只怕臣妾都看不到如此神奇的景象。说到底,这相思鸟必定是先祖给予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臣妾可不敢居功。”

她开始还有点心有戚戚然,而如今却浅笑细语,柔情深情,一样不缺,像是她天生就是这般。莫不是云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说不定还真的会以为如同章滢所说一般呢。

云卿虽然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在心中不禁看到如今也伪装的如此完美的章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所谓选择,所谓人随环境而变化,大概就是章滢这样吧。

“哇,好厉害啊!父皇,儿臣从没看到过鸟儿会衔衣服呢,相思鸟小小的,又是双双对对,能这么多只一起飞来,当真是好神奇哦!”十公主一双大眼睛露出天真和惊喜的色彩,她一直都追着那飞远的鸟儿看,直到看不到影子了,才又噔噔跑过来说道。

云卿看着活泼可爱的十公主,不禁露出一丝浅笑道:“可不是,臣妇长到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奇景呢!十公主年岁尚幼,已能见到如此景象,定然是有福之人啊。”

十公主被人夸奖,很是开心,得意洋洋的对着明帝和皇后道:“父皇,母后,你听世子妃夸儿臣了吗?这一次,儿臣可是托了父皇和母后的福了,儿臣也是有福之人呢。”

明帝心情不错,不过他的目光扫了皇后一眼,又不着痕迹淡淡的一眼望过去,道:“既然是先祖有灵,皇后与朕一同这么多年,参加祭祖这么多次,倒是从未见到过啊。”

皇后脸色微微尴尬,但很快又笑着对明帝微微露出讨好之色道:“臣妾对陛下之心,天地可昭。今日能看到此景,已经心满意足了。珍妃受陛下宠爱,臣妾作为六宫之主,很高兴能珍妃能愉悦龙颜,得圣心圣眷。只是,珍妃这件礼服已经飞去,如今时辰已紧,赶制一件已经来不及了,没有正式的着装,按照祖制是不能进皇庙之中的。”

既然衣裙的事情已经被沈云卿和章滢发现,操演这么一幕躲了过去,那她就将计就计,就算不能使得沈云卿和珍妃双双获罪,也要扳回一程,没了礼服,陛下就算是再喜欢章滢,总不能让她进入皇庙,遭众臣非议,想到这里,皇后的唇角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这句话使得明帝眉心微皱,现在时辰确实是不早了,而章滢要去参加的话,一定要立刻着装才行,否则的话,就算有了衣裳,也会错过吉时。

皇后略微得意道:“臣妾倒是收有以前的衣饰,只可惜臣妾的是皇贵妃制式,拿给珍妃穿着,怕是不大合适。”她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然而语气之中那一种得逞快意,云卿和章滢都能分辨的出,她分明是在话语中字字句句讽刺章滢。

章滢微微咬着红唇,她的确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一招。本以为解决了衣裳的问题便可以了,没想到皇后娘娘会死咬着她不放,一计不成,又还有一计在等待着她。果然是宫中生活多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