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腹诽说,我就是个土包子。但是嘴上还是问:“妈,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谢雪莹说:“你爸去世的时候你还小,你爷爷去世的时候你还没成年,就没有告诉你,这些财产就由我和你大舅监护,想等你满十八岁的时候再给你。但是你那会儿太不像话了,我们觉得钱给了你,肯定就是把你给毁了,就一直没做声。现在你这样子,总算是浪子回头了,妈也就放了心。儿子,你不会再叫妈失望吧?”

季夏想了想,至少能保证在为人处事上不会让她失望,便点了点头:“妈你放心。不过那些钱,还是你先给我保管着吧,等我真要用了再说。”

“好,房子呢?”谢雪莹问。

“我得问问我战友去。”季夏把这个皮球踢给了罗建飞。

第76章 转业归来

周昭云伤得很严重,不仅肋骨断了,脑袋也磕伤了,还有脑震荡,躺在病房里动也不能动。季夏看着脸上浮肿着的周昭云,觉得眼睛有些涩,张嘴叫了一声:“二哥…”就说不出话来了。

周昭云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看见季夏,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笑得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来了。”口齿还有些不清晰。

季夏抓着周昭云的右手:“二哥,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来看过他。

周昭云用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傻孩子,我没事。”

季夏苦笑了一下,这还叫没事,怎么才叫有事呢。“今天我请了假,晚上不用回去,我陪二哥。”

周昭云闭了下眼睛,嘴角弯了弯。

谢雪莹将季夏送到医院,就回去拿饭去了。季夏在医院陪护的这段时间,周正刚来过一次,就没有别人再来,后来听谢雪莹说,周正刚隐瞒了周昭云的住院消息,没有告诉更多的人。估计是为了安全考虑。

第二天早上,周昭云睡了一觉醒来,精神看起来比昨天好多了,脸上也消了点肿,开始有精神和季夏聊天。说着说着,周昭云突然问:“他对你好不好?”

季夏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很好。”

周昭云神色有些黯然:“我听说你要租房子,是要和他一起吗?”

季夏点了点头:“他今年要转业了,我们一起办犬场。”

周昭云的眼中闪过一丝羡慕的神色,垂下了眼帘:“都打算好了啊?”

“到时候给二哥送一只幼犬,我们给你训好,好不好?”季夏笑着说。

周昭云下巴微动:“好。”

过了许久,周昭云说:“到时候带过来给我看看。”

季夏不知道是带犬给他看呢,还是罗建飞,都答应下来:“好。”

上午的时候,周正刚又来了一次,这次带了一个高壮的年轻男人过来,国字脸,细长眼睛,看着挺精神。季夏一看对方笔挺的腰板,就知道是军人出身。果然,周正刚对周昭云说:“昭云,我给你找了个特护,小伙子叫瞿明帅,当兵出身的。以后你住院的时候,就他照顾你了。”

周昭云没有说什么,周正刚说是找特护,其实就跟保镖差不多的性质。这个叫瞿明帅的男人是个挺开朗的人,说话带着一股喜兴,让季夏不由得想到高兴,这样也挺好,起码不是个很闷的人,二哥住院就不会无聊了。周正刚走后,几个人聊天,得知瞿明帅是山东人,原来在东北猛虎服役,去年刚退伍。季夏也猜到了周正刚的意思,这是在给周昭云找保镖呢,不由得松了口气。

下午离开时,谢雪莹告诉季夏,警方已经有消息了,周昭云的车子被人动过手脚,目前正在调查整件事。

季夏说:“妈,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想了下又说,“让周伯伯也注意点。”

谢雪莹点点头:“放心,我们都知道的。”家贼难防,出事那一刻起,谢雪莹和周正刚就都想到了,这确实是种悲哀。

因为情况特殊,季夏每隔一个礼拜就请假回去一次,看着周昭云一天天好起来,这才放心。那案子也有了结果,说是4s店的一个修理工工作疏忽所致。其实周家人自己查到的结果,是周曦云勾结高坤的人干的,他们推了一个小喽啰去顶罪。

周昭云出院后,周家开了次家族会议,剥夺了周曦云的财产继承权。周曦云怀恨在心,与高坤再次合作,准备干掉周昭云。周昭云自从出院之后,那个退役特种兵瞿明帅果真做了他的保镖兼司机,所以那次在周曦云围追堵截中,周昭云的加固路虎将周曦云的车撞得翻了个滚,周曦云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警察来处理现场的时候,从周曦云的车中搜出两支真枪,坐实了他谋杀未遂的罪名。而高坤因为当时并未在场,则又一次逍遥法外了。

十月政府换届之后,高家的人不升反降。到了十一月,高家的当家人就被揭发出来贪污受贿,被双规了。一时间树倒猢狲散,很快又牵扯出其他高家人以权谋私等罪行,高坤经营的高档会所、夜总会之类的场所被人举报涉毒。高坤得到风声,连夜潜逃了。

十一月中旬,罗建飞脱下穿了十多年的军装,带上飞电,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多年的军营。对于他的离去,很多战友都不能理解,28岁的少校,这意味着多么好的前程,怎么就舍得放弃呢。

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的军营,罗建飞虽然不舍,但是没有遗憾。能走到这一步,那几乎是用命换来的,他将十多年的青春和热血献给了军营,余下的时间,他想要和自己相爱的人一起过平淡美好的日子,尤其是一起创造一个属于他们的家。想到这一点,罗建飞就忍不住激动起来,自己的家,他已经多年没有家了,现在终于可以有了。

罗建飞回北京之前,去了一趟昆明,他要去昆明军犬基地寻找能和飞电配对的母犬。正值壮年的优秀昆明犬是不可能买得到的,那就只能挑选退役的母犬,八九岁的都可以,也许只能生一窝两窝,而他们就需要这些幼犬做种犬。

昆明军犬繁殖基地收养着一大批退役的军犬,要在这些超龄军犬中找一条能生育的优秀母犬并不容易,罗建飞在这边耽搁了差不多半个月,才挑到一条合适的,一条今年退役的八岁大的母犬,狼青品系的。通过他退役军人的身份,又找唐中华帮忙,终于办好了这只母犬的领养手续,回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了。

季夏的学业也快要结束了,他特意请了假去机场接罗建飞和两条军犬。罗建飞担心两条犬不能一下子适应北方寒冷的天气,就没有出机场大厅。季夏从门口一进来,随意一扫视,便看见了站在两个犬笼子前的罗建飞,他笑着走上前:“你回来了?”

季夏一进门,罗建飞就看见了,即便是最土的绿色军大衣,也被季夏穿得有版有型,他差点就想将这个人搂进怀里。但是他没有动,只是微笑着看着季夏一步步走近,直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才伸出手来和他来了个非常正式的握手,只有这个礼仪,是适用于任何场合的。

两只温暖的手相触,温暖从各自的手心直达对方心底,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季夏低头去看笼子里的飞电和那条母犬,他伸出手去摸飞电:“飞电,乖儿子,咱们到家了啊。”飞电兴奋得伸舌头舔他的手,他又去摸那条母犬,“真漂亮,居然是一条狼青。它叫什么名字?”

军犬都是受过极好教养的,所以即便是不熟悉的人去抚摸,也不会随便咬人,尤其季夏又穿着绿色的军大衣,让这条母犬感到分外有亲切感。

“你一定猜不到,这条犬叫菲菲。”说起来还真巧,这条母犬的名字跟他们还真是有缘。

“飞飞?”季夏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芳菲的菲。”罗建飞补充。

季夏说:“那以后我们就叫它飞飞吧,反正都是同一个音,它不会知道我们改了名的,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了。”

罗建飞有些无语,小时候,他妈偶尔会叫他飞飞,现在他的名字就送给这条母犬了吗?但是看见季夏满脸欣喜,也不忍心拒绝,算了,就飞飞吧,反正自己已经不用了。

“你开车来了吧,我们走吧。”罗建飞提议说。

季夏抓抓脑袋:“我一高兴就给忘了,走吧。”

他们推着行李推车,将两个犬笼子推到外面停车场,季夏托周昭云借了一辆双排座的皮卡车,后面正好用来装笼子:“让飞电和飞飞下来,坐车后座去,笼子放后面,要不然会冷死。”

两个人赶紧将犬放出来,让它们上了车后座,他们将笼子搬到车上,然后赶紧上了车:“冻死了吧,今天温度是零下二度。”他们刚从四季如春的昆明过来,肯定受不了这样的寒冷。

“还好,我们老家那边白天气温都在零下十度以下。我就担心飞电它们受不了。”罗建飞将车钥匙要过来,发动车子,“我开,你指路。”

“没关系,等过几天它们就适应了。我们基地的昆明犬也照样都是活蹦乱跳的呢,一点都不怕冷。”

“我们先去找个旅馆,然后再去慢慢找房子,现在年末了,很多人都回老家了,房子应该比较好找。”罗建飞一边开一边说。

季夏说:“不用,我找好房子了,直接开,等下了机场高速再告诉你怎么走。”

罗建飞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行啊,你这后勤做得不错。那阵子不是说不好找吗?”

季夏笑起来:“北京是我的地盘啊。”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后面两条犬相处的时间也有两三天了,因为性别不同,没有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但是两条犬刚开始都有点不太搭理彼此,没办法,军犬都这样,性子独,没有和同类相处的经验。今天这两只同时经历了关有氧舱小黑屋的经历,从飞机上下来后又受了一会儿冻,此刻正窝在车后座上靠着互相取暖呢。

季夏偶尔回头看看那两只:“它们相处得还可以啊。”

“不行,刚开始谁看谁都不顺眼。也就是今天才乖了些,大概是看你的面子。”罗建飞嘿嘿笑。

“那还真不错。”季夏伸手到后面去摸摸飞电的脑袋,“什么时候给我生一堆小飞电就好了。”

“估计等明年春天了。”母犬的发情期这个时间已经过了,要等到明年三四月才行了,罗建飞又问,“对了,你快要期末考试了吧?”

“嗯,正在准备论文答辩呢。考完毕业考就毕业了。”说到学业,季夏就信心满满。

罗建飞压低了声音问:“今天晚上要回去吗?”

季夏转头看着他笑:“不用,今天周六,正好请了两天假。”

“那就太好了。”罗建飞舔了一下嘴巴。

季夏自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他转过头去看前面的路,但是嘴角却抑制不住笑意,从春节那次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见过面,说不想念那绝对是假的。

罗建飞腾出一只手,将季夏的手抓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季夏动了一下,翻过手,与他十指交叉相扣。

罗建飞在季夏的指点下,将车开进三环内的一个小区,这个小区看起来颇有点历史了,里面的环境非常不错,全都是六层楼的楼房,院子里种着遒劲纠结的枣树和笔直高大的杨树,此刻树叶全都凋零了,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树枝,在夕阳和寒风下颇有点萧瑟的意味。

季夏将两条犬放出来,带着往一个门洞里走去,罗建飞提着行李走在后面。季夏开了四楼左手边的那道门:“到了,进来吧。”

罗建飞有些好奇地进去,里面是两居室的格局,墙壁雪白,家具摆设看起来都是簇新的,一看就知道是刚装修不久。罗建飞开玩笑说:“季夏,这不会是谁的新房吧?”

季夏脱下军大衣,扔在沙发上,又将钱包从裤带里掏出来,放在茶几上:“哈哈,就是我们的新房,怎么样?”

罗建飞也将外衣脱了,挂在门口的挂钩上,也将裤袋里的钱包拿出来,放在茶几上,伸手挠了挠鼻翼:“还不错,比我想象的好太多了。”

季夏笑起来:“进来啊,你看飞电和飞飞比你可像主人多了,它们都很喜欢这里,我在客房给它们安了一个窝。我们住这间。”季夏走过去,将主卧室的门推开了,里面有张两米宽的大床,上面铺着蓝色条纹带羽毛花纹的被子和褥子,蓬松松的,看起来极其温暖。

罗建飞看了一下,又将整个房间都看了一圈:“这房子得多少一个月啊。咱们可要开源节流啊。”北京的租房可不便宜,这个两居室,起码在六七千了,他们现在还是待业状态,照这样下去那可不要坐吃山空去,他本来是想去五六环那儿的郊区租个平房的。

“不要钱,借的别人的房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这都空了十几年了,这不,因为要来住才重新装修的。”季夏最后还是没有挡住他妈的热情,收下了这个房子,虽然心里不安,但是看到这个房子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在这里住过几年的缘故,有一种亲切感。

罗建飞有些经验:“谁这么大方,哪天我得去请人吃饭,好好答谢一下。”

季夏嘻嘻笑,一边去拿电热壶烧水:“会有机会的。”

水烧上了,季夏说:“飞哥你洗个澡吧,我去买菜,今天晚上咱们吃火锅,羊肉锅怎么样?”

“好。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吧。”罗建飞说。

季夏说:“不用,小区里就超市,你先洗澡,洗完了我差不多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起洗菜准备吃饭。”

“行。”罗建飞拉过季夏,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口,这才放开,“去吧。”

季夏被亲得有些晕陶陶的,拿过桌上的一个钱包,就跳蹦着走了。

第77章 坦白真相

罗建飞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自顾自去拿换洗衣服准备洗澡,突然听见水壶叫了起来,原来是水烧好了,他去拔了电热水壶,将水壶端到茶几上,想了想,还是倒两杯先凉着,一会儿季夏回来好有水喝。孰料正倒水呢,飞电在屋里尖叫了起来,罗建飞一分神,水壶的水便洒到茶几上去了。

罗建飞也没在意,赶紧放下水壶去看飞电,原来是两条犬在争地盘,飞电让着飞飞,但是飞飞霸道,不让飞电,还去咬飞电,飞电就叫了起来,因为罗建飞和季夏都说了,不准咬飞飞的。罗建飞将飞飞抓住批评了一顿:“飞电是哥哥,让着你,你怎么还这么霸道呢,一点不像个姑娘,下次不许赶它了,要一起相亲相爱。”

飞飞乖乖地低头认错,罗建飞拍拍它的脑袋:“这样才乖嘛。好了,一起玩,别打架啊。”说完回了客厅。

罗建飞一看桌上,糟糕,水都流到钱包里去了,他赶紧拿起来一看,里面似乎也进了点水,他扯了点纸巾将茶几上的水抹掉,然后打开钱包,将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看有没有被泡湿。还好,大部分都没有问题,不过这钱包不是自己的,是季夏的,那个傻孩子,都糊涂了吧,钱包都拿错,还好,自己的钱包里还有几百块现金。

季夏的钱包真是个百宝箱,什么都有,各种票据、电话卡、银行卡、军人证、现金,还有照片,这张是在威悉河的轮船上照的,自己和他的合影,笑起来都很傻,罗建飞笑着将照片插进去。拿起下一张照片的时候,他愣住了,这张照片,如果不是去年看过,他还真不能一下子认出来,这不就是去年在大伯家看到过的,自己和几个堂兄的合影。只是,怎么会在季夏手里。

罗建飞突然觉得心里一团乱麻,他混乱了一分钟,最后坐在沙发上慢慢梳理自己的思路。很显然,那次去找他的人就是季夏。四年前,在季夏当兵之前,他带着一条狗去白城找自己,他知道自己的住处,那说明他那时候就认识自己了,还对自己很了解。但是他可以确信,那时候他根本就不认识季夏,他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是对认识的人,绝对会记得。他有季夏这个远房亲戚或幼时玩伴吗?绝对没有,他没有搬家来北京的亲戚,更没有搬家来北京的邻居。

他突然有种莫名的不安,季夏接近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难道是卧底?自己得罪的犯罪分子确实不少,但却几乎没有跟犯罪分子直接接触的经历,会有人让他潜伏到自己身边来卧底?那卧底的目的是什么呢?自己都已经离开特种大队了,季夏在的那段时间里,他们的行动也从来没有泄过密,就是季夏自己去参与的行动,他们也没有失败过。这说不过去。他们特种大队的政审特别严格,不清白的绝对进不来,而且季夏家里是有军方背景的,唐队他们都知道,他大舅现在还是现役少将,说是卧底完全没有道理。

想清楚季夏不是卧底,罗建飞松了口气。回过头来想,他的目标似乎一直都是自己,先是想进夜鹰做特种兵,后来受伤了,退而求其次,非要来他们大队做训导员,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接近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爱上他。这难道就是他的目的?尤其重要的一点,季夏怎么会认识自己。

罗建飞拿着那张照片,一直在冥思苦想,想把这件事想通,没有注意到天色已经暗下来,他坐在黑暗中,也不开灯,就那么坐着。

季夏挑好东西买单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拿错了钱包,心里暗道不妙,罗建飞应该不会乱翻自己的钱包吧。他提着两大袋子食品和日用品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看见屋里一片漆黑:“飞哥?”他放下一个袋子,摁亮了门口的开关,“怎么不开灯?”

屋子里刷一下变得雪亮,他一抬头,看见罗建飞笔直地坐在沙发上,眼睛不错珠地盯着自己,季夏被那眼神盯得有些发毛:“怎么了?”他注意到罗建飞还穿着刚来时那身衣服,分明是还没有洗澡。

罗建飞说:“你过来,给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太久没有出声,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季夏心头猛地一跳,他随手推上门,慢腾腾走过去,看见了茶几上还有些没塞进钱包的东西以及罗建飞手上那张照片,几乎不用想,他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翻我钱包了?”

“被水打湿了,我看看东西有没有被弄湿。结果我发现了这个。”罗建飞将照片放在茶几上,“如果我没有看错,这应该是我的照片。”

季夏点点头:“是。”

“我去年回家,大伯母跟我说,几年前,有个北京的小伙子,带着一条狗去找我,顺便要走了我的照片。那个时候,你应该还不认识我吧。”罗建飞慢吞吞地说。

季夏在罗建飞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垮下肩膀,咽了口唾沫,说:“飞哥,你相信鬼神吗?”

罗建飞转头看着他,不置可否,但是那神情是明显不信的。

“你还记得xx年5月17日发生了什么吗?”

罗建飞身体一震,看着季夏,这个刻骨铭心的日子,他不可能会忘记,罗建飞的喉头哽得有些难受,他深吸了口气,稳定下自己的情绪,沙哑着嗓子说:“我当然记得。”

“16日晚上,我们从基地出发,潜伏在边境处的鬼子林里,等天亮后剿灭大毒枭吴中和。我带着飞电给大家带路,我的任务完成后没有回去,而是留下来给你当观察员。就在那天早晨,我被一颗子弹射中了左胸。”季夏哽咽了一下,“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喜欢你。醒来后,就变成了季夏。”

罗建飞睁大了眼睛看着季夏,震惊得嘴唇都有些颤抖:“你是谷宇?”

季夏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谁都不愿意相信吧。”

罗建飞抓住他的手:“你说你是谷宇,你怎么能证明?”他眼眶都湿润了,脸上表情却因用力而显得有些狰狞。

季夏从未见过这么失态的罗建飞,他都抓疼自己了,季夏吸了下鼻子:“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基地门口,当时我带着飞电刚到基地,有一群特种兵正好外出负重越野跑,我觉得新奇,一直盯着你们看,没注意到脚下,结果被飞电绊了一下,摔了一跤,很多人都笑了起来,你经过我的时候,顺手拉了我一把。”这些谷宇没好意思记在日记中,他们熟悉了之后,倒是经常被拿出来取笑谷宇。

罗建飞拼命地看着季夏,仿佛要从季夏脸上看出谷宇的模样来。季夏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信息已经足够多,只是罗建飞需要时间去消化。

他站起来,去收拾自己买回来的东西,肉要先放到冰箱去,素菜要先洗了。他慢慢地做着这些事,慢慢地沉浸在谷宇的回忆中,洗到锅铲的时候,想起谷宇的左耳朵后面有一道白色的伤疤,那是爸妈吵架时妈妈用锅铲扔过来划伤的,厨房里的每一样家具都曾是伤害自己的凶器。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夏被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从背后抱紧了,他先是一僵,然后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靠在罗建飞怀里。罗建飞将头埋在季夏的肩窝里,很久很久都没有动,也不出声。

就在季夏觉得肩膀都有些麻了的时候,罗建飞出声了:“谢谢!”

季夏转过身,抱紧罗建飞的脖子,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罗建飞抱着他,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生怕自己一松手,这个人就会不见了,所以他的手越勒越紧,直到季夏喘不过气来,开始咳嗽。

罗建飞松开一些:“对不起,谢谢!”

季夏说:“你说了,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罗建飞与他额头抵着额头:“我到现在都不太敢相信,你回来了。”

季夏说:“所以我一直都不敢说。”

罗建飞摸摸他的脸颊,吻了一下他的鼻尖:“如果我没发现,你大概永远也不准备说了。”

季夏摇摇头:“不知道。其实我上次就想告诉你的。”

“哪次?”

“我二哥发现我们的那次,他说的那些女人,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季夏突然就想倾诉,终于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罗建飞笑起来,手放在他的颈后,将他压在自己肩上:“我相信。谢谢你告诉我,我觉得上天待我不薄,将你送回给我。”

“我也觉得上天待我不薄,所以我来找你了。”季夏的嘴角上扬,谢天谢地,这辈子,他总算没有再辜负。

水龙头的水一直哗啦啦地流着,都溢出了脸盆,又落到了洗碗槽里,因为出水口堵住了,慢慢又从洗碗槽里溢了出来,流到了地板上。季夏被水一溅,终于想起这茬来了:“呀,水漫出来了。”赶紧转身去关水龙头。

罗建飞看到满案的菜:“我来帮你。”

“你还没洗澡吧,要不先去洗个澡?这边我来,等你洗好了,应该就差不多了。”

“不用,干脆等吃了再去洗,来,我们一起。”罗建飞卷起袖子。

季夏说:“等等,冰箱里还有肉和肉丸子,你去拿出来。”

“好。”罗建飞开了冰箱一看,顿时惊了,里面塞满了羊肉卷、牛肉卷、鱼片、毛肚、虾仁、肉丸子,肉丸子都有好几种,还有一只鸡,一条全鱼,一块猪肉。“谷宇,你买这么多,我们能吃得了吗?”

季夏听见他叫自己谷宇,愣了一下,好久没有人叫自己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甩了下手上的水,走到厨房门口,看着蹲在冰箱前的罗建飞。

罗建飞抬头看他:“怎么了?”

“有点不习惯,好久都没人叫我谷宇了。”

罗建飞看着他:“那我还是叫你季夏吧,我把谷宇记在心里好了。”

季夏露出了笑脸:“嗯,好。”然后对罗建飞说,“你先把肉片、肉丸、毛肚和虾仁拿出来,别的没切的留着明天吃,反正以后你都在家了,也是要买菜的。”

罗建飞心说,还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他将那些火锅材料拿出来,也不少,估计得有几斤重,再加上那些蔬菜豆腐蘑菇之类的,今晚上两个人要吃撑么?

季夏已经将大部分蔬菜都洗好了,用盆子、盘子、碗装好,摆了满满一桌子:“你把肉丸虾仁什么的洗洗,我去烧水下底料。”

季夏这边在忙活,罗建飞突然问:“肉丸要切吗?”

“不切了,整个的吃起来才过瘾。”季夏随口答。

“正合我意。”罗建飞将肉丸子抓起来,堆码在盘子里。

不一会儿,电磁锅里的水开了,季夏将火锅底料倒进去,盖上盖子。罗建飞将各色菜式都端出来,摆在餐桌上,看了一眼锅里红彤彤的汤:“都是辣的啊?”

“冬天吃辣的才过瘾。”季夏笑起来,这两年在北京上学,好久没有吃到特种大队炊事班做出来的云贵口味的菜了,还真有点想念。

罗建飞说:“我还想让飞电和飞飞也吃点。”

季夏扭过头看着他:“我忘了这茬了。”他就顾着自己好久没吃辣的了,忘了飞电不能吃辣的了。“明天我给它们炖鸡腿补上行不?”

罗建飞憋住笑容:“行吧,它们应该不会太怨念。”

正说着,在屋里睡觉的飞电和飞飞循着弥漫了整个屋子的香味找过来了,这两只都伸着舌头望着桌上,飞飞还非常不客气地将前爪搭在桌边的椅子上,大有准备上桌的架势。

季夏板着脸看着飞飞:“飞飞,下去!”这犬不是自己训的,不知道性格如何,初步观察,是个挺能折腾的主。

飞飞看了一眼季夏,有些不情愿地下去了。季夏说:“飞哥,飞飞这家伙欠调教啊,以后你带着它,可千万别纵容啊。”

“今天它还欺负飞电了呢。”罗建飞说。

季夏看着飞飞:“原来还是个女汉子,飞电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啊。”

“?”罗建飞不懂,“什么叫女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