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了磨牙,上一回写信回去跟老太太诉苦,她只让自己安心读书,只怕是自己那个嫡母又在她耳边下药了。现在自己没考成,只怕更会嚼舌头了…

对了!

两眼一亮,韩笵一下子跳了起来,这回不是没考好么?!不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就说二叔为了不让自己考过他自家的儿子才关着自己,不叫自己出去找有名望的大儒交际,这才失利的!让祖母做主,说叫自己搬出韩府不就成了?!

想罢,忙坐到桌子边儿上,拿出许久没动过的砚台墨条狠命磨了起来,心中琢磨措辞,势要写上一封让祖母看了就定为自己做主的绝妙文章来!

韩筃含笑坐在炕上,就着窗外的亮光低头绣着一双鞋面,花样沉稳、颜色也不打眼,却依旧精致无比。这是她自一个月前就开使绣的了,想预备着给白安珩在殿试那日穿的。每天得了功夫便要绣上几针,定要在四月二十一日前弄出来才行。

自己的嫁妆霞帔早就绣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再过几个月,看自己会不会再高了,才最后封针——那个倒不必自己弄,自有家中下人来做。

韩家的菜谱她也全都背了下来——因上辈子背过、过门后也做过,所以倒是简单得很。再加上和韩筣又一起琢磨出来的一些新菜的菜谱也依次添加了进去,倒是更新鲜有趣一些…

“咪、咪”两声,雪团儿刚吃饱了食儿,伸了个懒腰,几步跃到炕上,钻到韩筃怀里,找了个舒坦的姿势仰倒在她腿上,打着哈欠盯着韩筃穿针引线的手看个不停。也就是它,要是换成韩筣的那只…

听说那三位女史现在只要是该韩筣“上课”的时候,就一定命人把那个雪球儿抱走,不然,它必然会从头裹乱到尾,谁也别想安生。好在,因为这位小祖宗可是五皇子殿下送来的宝贝,谁也不敢轻慢了它就是了。

脑中刚想到韩筣,就见韩筣竟然过来了,进了屋,见韩筃正在绣鞋,而雪团则在她的怀里,韩筣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到她身边儿,去戳小雪团儿:“还是你的这只老实,我的那个昨天都爬到房顶子上去了!”

“你不日日都拿绳子逗它玩儿么?怎么这会儿倒嫌它烦了?”韩筃只笑着,手上依旧不停。

“闲的时候它折腾也就罢了,我累的时候它也闹我呢。”说着,头伸了过来,看向韩筃手中的那只鞋面儿,眨眨眼睛,“二姐姐,这鞋要是给我绣,非得把我绣瞎了不可!”

“少混说,哪里就瞎了?”说着,依旧看也没看她,细细的把一处花蕊绣罢,放问道,“怎么有功夫过来了?”

“几位大人开恩,说明儿许歇上一日,我想着,在家里都快憋出病来了,明天倒想上街上逛逛。”说着,轻轻摇晃着韩筃道,“好姐姐,可好陪我出去一趟?”

无奈抬眼看了她一眼:“十日前不是刚出过一回门?”

“我怕以后更没日子出去了呢。”韩筣忙冲她直眨着眼睛。

看她说得可怜,韩筃这才叹道:“罢罢,就当是累上一日吧,谁让我比你大上几个月的功夫?你这姐姐,可是不好当。”

韩家两位小姐要出门,打过招呼后,马车皆准备妥当,只等着次日送二位出门。

就算是大家闺秀,也不是真都日日死闷在家中,哪儿也不许去的。二人虽在备嫁,可要是想着松快松快,去一些闺阁女子们常去的地方,只要带齐了下人,父母自然不会死按着不许孩子出门。

韩笙虽在备考殿试,按理说这些天应或在家中好好读书,或去拜访京中名儒讨教学问。可按韩家二爷的话说——能学的会的早就学会了,要是想不通的,就是这些日子日日扎在书堆儿中,也学不出个状元来。故此,一听说两位姐姐要出门,立时拍着胸脯护送二人出了家门。

能春围能考中的,后头的殿试上再怎么也不会真个落选,不过二甲三甲之分罢了,反正韩朴是不指望自家这个二儿子能给自己挣个一甲前三,也就任他去了。

前面韩笙骑着高头大马,外面小厮婆子丫鬟们护送着车马,两位小姐带贴身丫鬟一路说笑的指点着外面街道上的玩意儿,不时有小厮飞快跑去,把小姐们指出来的东西买到车上。

看着热闹繁华的街市,韩筣忽然轻叹了一声:“以后,怕是想再这么出来,都不容易了吧?”

做姑娘时,没有家中兄弟、长辈陪同是不大好出门的。可就是嫁了人,除了走亲戚串门之外,家中的锁事就能把人活活缠住,虽出门比当姑娘时容易些个,可又哪有那些功夫?

韩筃笑笑:“到时会有其它事要忙的,只看你懒不懒得出门了。要是真想出来转转,却比现在便宜得多。”——只要不是宋家妇,没那么严苛刁难的婆婆在上,想出门,倒还真不是太难。

“可我…”抿了抿唇,韩筣的声音又低沉了下去。她要嫁的人是王爷,还没嫁进去呢,就日日学规矩学得恨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真要嫁过去了,她只怕会把自己生生憋闷疯了。

“只怕你到时更要忙呢。”韩筃宽慰着道,她知道,这些日子是因为忙,韩筣才没有前些日子刚得知自己会嫁进王府时的惶恐,可如今一静下来了,就忍不住的会去想。这种事,越去钻牛角尖就越走不出来,“你要请安的,可都在宫里呢。”

三位年长的皇子都已经出宫立府了,虽五皇子没有了亲生母亲,但身为皇子妃,还是要隔几日进宫请上一回安的,等到了年节之时,更是不能落下。

韩筣先是苦涩一笑,忽又道:“咱们平常出来都有这许多人跟着,若是路窄些,岂不是只有自家人就能把整条街给堵了?”

韩筃失笑道:“若真有这么窄的路,事先知道,又哪里会走?”

韩筣挑挑眉毛,掩住心中的失落:“是啊…”大家小姐出门,跟着的人又怎么能少得了?

第39章 开怀

没一会儿,车便停了下来,外头韩笙冲着帘子处道了声:“到了。”

丫鬟们忙服侍小姐们戴上围帷、摆好脚凳,扶着二人从车中走了下来。

几人今日并没出去踏青,而是到了东十四街的一处专卖胭脂水粉的店门口。这里面有南来北往的新鲜货色,里面卖东西的也有几位是专门接待女客的妇人。

除了这家店外,还有几家卖布匹、首饰、定制衣裳的店,也都多是接待女客的。

平日里来这儿的多是些大户人家的奶妈、丫鬟,不过也时常有些小姐们约上小姐妹出来逛逛。街上不能随意乱走,进这些店铺中谁还会管着?

左右转了转,买了些新鲜的玩意儿叫人拿到车上,再出来时,韩笙笑指着不远处道:“可要去歇歇脚?”

从围帷中看向韩笙指的永福楼,韩筃点了点头——以前外出时,也曾去过两回,里面雅间极是清净,饮食也是不错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永福楼底下,要了间二层的雅间,进了屋子,这才摘了帽子,左右看了看,这才坐下朝窗外张望了一眼——窗子正对着对面的雅艺斋。

韩筣先看了看雅间中的装点,随意走到了窗边,不知看见了什么,一脸的好奇,冲韩筃挥了挥手:“二姐姐,他们在做什么?”

外头雅艺斋的大门口人头涌动,几个店中小二正站在台阶上头不知摆弄着什么,韩筃也一时没看明白,韩笙凑过来朝外头张望了一眼:“哦,怕是有人对出了对子,又或是有人斗诗得了什么贵人的青眼,正往外挂呢。”

“对子?”

“斗诗?”

韩筃和韩筣两人同时开口疑道。

“对子,就是对出了雅艺斋店中出的上联,赢了请席。斗诗,就是不知道哪几个喝高了的又在里头做出什么诗来,正好有哪位贵人过去,听了喜欢,便把那做出诗来的一席请了,再叫人把做出的大作挂出来。”说罢,韩笙便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要不刚头我怎么不说带着你们去那边歇息呢?那雅艺斋白白起了个好名字,可里头几层楼却全都是打通了隔板的,一群酸书生在里头之乎者也,声音大的烦死个人,倒不如这永福楼里清净自在。”

带着女眷去雅艺斋?除非韩笙想回去吃板子,那里头坐的可都是些穷酸书生,虽不会调戏动手,可要是哪几个吃多了酒,胡言乱语起来,那被说到的小姐名声可就被毁了。

之前便出过一回事,有那不知深浅的大家小姐心中好奇,缠着自家兄弟非带着去雅艺斋里见识见识。

本来这位小姐是想去瞧瞧才子的,没想到,进去后自己的模样反被人瞧了去。有几个喝高了的,兴致大发的做出诗来,把那家的小姐的品貌赞了又赞。偏诗中又有股子风流意,把这位原本品貌中上的小姐硬是传成了倾国倾城,又有许多好事的人弄出了些个香艳的角本出来,害得那些体面人家都当是这家的小姐不守规矩、私会外男、没有妇德。

最后,毁了名声的小姐只得带发出家,住到了自家的家庙中,终生青灯古佛才算罢休。

有这一事之后,那雅艺斋中便也安排了几个雅间,便是专门为了应付这些事的,再有那些不愿意露面,却喜欢听外头书生张狂的达官贵人们,偶尔也会坐到那些雅间之中隔着门板听动静。

反到是这永福楼,因里面出入的都是些达官贵人,相互间知道深浅,便是真遇上了哪家的小姐夫人也会依礼行事,并不逾越。就是有那些浪荡风流的纨绔,却也知道深浅,并不敢在这里惹事。

只略瞧了瞧,见对面雅艺斋门口果挂出了一副对子,韩筃二人便知,这是有人对出了里面出的对子来了,便不再瞧,回到桌边,兄妹三人用起了吃食,外带说起话来。

没一会儿,外面跟着韩笙的小厮来报:“二爷,孙府的三爷、李府的大少爷刚进了隔壁间呢,知道您在这里,请您过去说话。”

韩笙略点了点头,冲二女道:“我去去就来,你们先用着,有事派人过去叫我。”

他一个大男人家家的,要是只陪妹妹们一阵、说说话儿什么的还成。可要是一整天就只陪着她们两个,多少也是有些无趣的。这会儿得了人请,自然立马出去先应酬了再说——不是这个机会,这两天父亲还要拘着他不许他出门乱走动呢!

那边韩笙出了门,这边韩筃二人便命人取了几件今天新买回来的东西拿出来瞧了起来,更有几匹布,是京中还没见过的新鲜样子,这会儿姐妹二人正拿在手中,琢磨着做成什么更合适些。

“这匹给母亲做个褙子倒合适,颜色也压得住。”

“这个花样儿倒是新鲜,以前再没见过的。”

韩筣拿起了一匹上头印着翠鸟的图样看了看,忽轻叹一声:“可惜,不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就是被封在布中的,哪里飞得起来?”

心中一动,抬头看看脸上挂着萧条的韩筣,韩筃沉吟了一会儿,见左右丫鬟都没死围着二人,复低下头去:“这些日子,我总在想…”

见她只说了半句,韩筣不由得好奇的抬头看向她,等着她的下文。

“那日你问我的,之后该怎么办的话。”说着,抬头冲韩筣一笑。见她一脸的惊诧,显是没想到自己忽然说到这上头来了。

顿了顿,韩筃抬头看向那边窗外,雅艺斋的二层的一处窗户口,由上到下已经挂出一个大红灯笼,灯笼下头还挂着一幅长长的红布,上头用墨笔写着今日新出的对子上帘,原本的那副因被对出来了,所以这会儿已经取了下去。

“日子,都是一天一天过出来的。种什么样的因,就能结什么样的果。”上一世,自己宁可违抗父母之命,也要嫁进宋家门,后头得的果,都是因自己的识人不明而起。

说罢,笑着又看向韩筣:“我虽不知道皇家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如何过才能顺心舒适,却知道,不管是进了哪家的门,只要心中存了不平、藏了怯意,那便是由根上怕了,一旦真怕了,就再难过得顺当了。”

韩筣愣了半晌,两眼直愣愣的看着韩筃,这位二姐姐平素行事沉稳,虽也时常有小女儿作态,却轻易不会妄言。今日她同自己说的这些话,是平素再没从她嘴里听过的。道理,自己也是明白的,可因为…之前的种种,让自己一听“皇家”二字,就先厌恶了起来,只想躲得远远的,恨不能干脆拎起包袱彻底逃出去才好!

所以,她才时常向家中下人打听外面人家的生活,所以,她才巴巴的点起了自己屋里值钱的东西。可在心底,她却清楚,任何的不合时宜,都极有可能让她最终和那位想要出府再嫁的李姨娘似的,连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虽她是位小姐,还是被记到了夫人名下的、正准备要嫁给当朝嫡出五皇子的小姐。但要是她真敢露出一二分来,最终能落得个青灯古佛便是最大的造化了!

因此,虽有那些个想法,却也只敢在脑中转转,没敢露出来叫人知道。但心底的不平,却让她但凡能找着机会,就总想一次、又一次的出府来瞧瞧、逛逛。

而如今,她能听得出来,韩筃所说的,都是贴心的话。家中的姜氏虽不是亲生母亲,却待自己比最早知道自己是庶出时所担心会遇到的那种家中主母要好出太多太多!韩朴虽不常同自己单独说话,却也从没露出过嫌弃、不喜的模样。

更不用说苏姨娘…她全身全心的,都只有自己一个!只要自己能好好的,就是她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罪,她也能忍下去!何况如今因为自己在,她在府中的日子已经好过了太多太多。

日子,可不就是自己一步一步过出来的?

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去。她知道,她清楚,就算是回到以前,想要找个真正贴心的人,也是难上难,何况这里?

“姐姐…我知道了。”声音低低的,带着些闷意,“谢谢。”

韩筃不解的看着她,不知她忽然谢个什么。这些事,也是她从白安珩对自己的态度、由自己身上思己推人才想通的。不然,心中时时抱着前世的种种,她就算嫁到了白家,只怕对着白安珩那一腔付出,也只能还他个相敬如宾吧。

虽说这世上还有许多人的付出了太多,却没得到应得结果的事,但真心努力过,总比打头就不抱半丝希望的要好得太多了吧?

韩笙再回来时,就见自家两个妹妹正靠在一处,拿着小二儿不知什么时候取过来的笔墨正商量着什么呢。

“…位置又好,这许多年了,早有了口碑,等做出来后,叫掌柜的先搭着送熟客一些,再叫店上摆出来…就一瓶瓶交叉着摆着,让人看着别叫人给碰倒了…”

第40章 跨马游街(上)

听罢韩筣的话,那边韩筃点点头:“不如让他们烧成一色素白的小瓷瓶子,只上头的花色不同,哪个颜色的花色,就用来装哪个颜色的果子酱?”说罢,又疑问道,“先时搭着卖自然好,可之后呢?你不如自己开个店,专门用来卖这个?”

韩筣连连挥手:“那行子哪里做得出那许多?我是叫她们好几种果子混着做的,这东西又放不了太久,少做一点子新鲜新鲜还成,做得多了,只怕连两日都放不住!只等到时这果子酱的收益,算我两成就好!”

韩筃笑道:“随你,只这上头的花样儿可要你来画,我可不行。叫外头的匠人们画,又怕带着匠气,倒不好。”

韩笙扭头看看门外,又再转过头来看着屋里跟着的几个丫头,抬手搔搔头,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怎么自己才出去了这么一会儿,两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就要改当商贾人家的千金了不成?

好不容易才把两个逛街逛起了做生意兴致的妹妹劝起了身,韩笙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刚才他一打听方知,合着因为姜氏已经把预备要给两个女儿做陪嫁的店铺都提前交到她们手里了,今天逛了几家店后,她们竟起兴要打点打点生意了。

“我说,你们两个至于如此?还怕以后过日子艰难不成?”韩笙忍不住嘴贱的问道。一个,要嫁进皇帝重臣家当儿媳妇,一个,要嫁给实打实的王爷,难道还怕家资不够花的不成?

“打发时间罢了。”

“解闷嘛。”

韩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反正她们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解闷了是吧?

几人出了雅间大门,韩笙忽见前面不远处一个人有些眼熟,愣了愣,忙迎了过去,抱拳笑道:“这不是郑长史?怎么,莫非五殿下…”

那郑长史见韩笙几个过来,脸也是堆起了笑来,客气道:“果是韩二公子,我说刚才见着那几个小厮眼熟呢,您这是…”

“陪着两位妹妹出来买些东西。”说着,便朝后让了一让,见后面两个由丫鬟扶着冲自己微微福礼、带着围帷的两个姑娘,政长史心中了然——这二位中应有一位是自家未来的女主子。

正说着,楼上传来脚步声,就见五皇子已下楼而来。

出门在外,尤其是五皇子正是鱼龙白服,不必当众行礼,更不用在这里一跪跪上一地。

韩笙低头作揖,心里面不由得琢磨了起来,要是偶遇郑长史倒还说得过去,现在五皇子自己一个人跑下来…怕是听说了自己带着三妹在这里?

五皇子含笑冲韩笙点头,叫他起来,眼睛朝后面那两人看了过去,隔着围帷,也不知哪个是哪个——毕竟,这姐妹二人身量相仿,又穿着一般模样,让人一眼认不出来也是有的。

稍说了几句话,五皇子转头冲政长史交代了两句,方含笑冲几人道:“街市喧闹,刚刚雅艺斋中又出了大作,引得京中学子前来欣赏,只怕出行不易。不如叫郑德带人随行,路上也好护着些。”

韩筃暗中含笑的推了韩筣一把,韩筣只好低着头,心中也冒起了不大好意思来。或是客套,或是怕自己的未婚妻被人冲撞。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会儿他过来安排人随行护着,也是一番好意,更是一番用心。

日子,都是过出来的,用没用心过,得出的果,怎么可能相同?

韩筣这会儿方再抬起头来,朝五皇子看去。相貌虽不十分出挑,可蕴着身上那气度、仪态,却是十成十的男儿郎。他身上带着唯有上位者方有的气势,可那气势却没有高高在上的藐视,反而给人一种平易近人感觉。

观感不差,虽然他家里有儿女有小妾…不过,放在当下,倒也不是不能和他将就着、试着过过日子!

出了这一回门后,韩筣变得格外老实了起来,之后再没说过要再出去转转的话。连姜氏说要在五月初一那日,想带着三个女儿去秋露庵上香散心的事都懒得去。

韩筣不去,韩筃也不想出门,两个姐妹这几日除了预备要绣的嫁妆外,还整日家琢磨起了几个要带走的铺子要如何改、添东西的事来。

姜氏哭得不得的跟韩朴抱怨道:“早知道我就不先告诉她们两个要陪嫁的铺子的事儿了,她们两个竟一门心思的都钻到这上头来了!”

韩朴摸着下巴上的一缕胡子:“就当让她们散心解闷了,不过是些小东西,也不怕她们糟害,店里的那些掌柜的都是老人,不会一味由着她们胡闹的。”

四月二十一这日,韩笙一大清早便进宫去了,一众贡士列队进殿,依次坐到位子上。不多时,皇上便带着大皇子、五皇子走了进来——至于三皇子…皇上虽气他的不自爱,却也欣慰他的省心,如今日这等事情上,便也让他省心的不必跟过来了。

当众宣了题目,下面贡士们便一个个或低头沉思,或举笔琢磨,或研墨思索,不多时,便有人有了头绪,提笔书写起来。

满意的点了点头,皇上朝下方扫了一圈,在如韩笙、白安珩等年轻士子身上一一看过。这些,都是朝中臣子家的子弟,身为官宦人家的孩子,却无纨绔之风,反而一心好学,可见其家风严紧,其子好学努力。

其余的,或有某地某大儒的学生,或为某世家的子弟,大多均在科考之前便在当地小有名气,能留到如今,可见应是名不虚传的。真正的贫寒子弟自然也有不少,也多是拜了清流名师为师,认真读书读出来的。

匆匆一日过后,次一日,便是发榜之日。

韩家众人再次一心忐忑的坐在正屋,只等着宫中消息。虽知已经过了前头那一回,怎么也能得个名次,不过是二三甲之分,连韩朴看过韩笙墨出来的文章后,也并没再骂他,可见做得还是可以的,可如今一家人却如何也安不下那心来。

好容易,外头终于传进了动静来,在宫门口看榜的小厮一口气的跑回了家中,嘴巴笑得都要咧到脑后去了:“恭喜夫人、恭喜二少爷、恭喜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三少爷,咱们家二爷得了二甲第七名!”说罢,喘了一大口气,趁着姜氏还没来得急起身说赏时,又高声道:“二姑爷是今年的状元!”

听了头一句话,姜氏人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又跟着听到了第二句,愣了半天,忙声音发颤的连声道:“赏、赏、快赏!”

状元?白家二郎的文章做得好,韩朴回来后也夸过几回。可一同考试的有那许多的学子,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也未必是那最好的一个。

若是今日白安珩被点为探花,倒可能是因其相貌生得讨圣上的喜欢、且又是同拔人中模样好的人中学问最好的那个。可被点成了状元…可见必是其学识盖过了其它人!

殿试之时,都是皇上亲出的题目,同之前的会试不同,并不要人做出何等锦绣的文章来,重的却是朝中之事。

如此一来,如白安珩这等官宦人家的子弟,就占了不少便宜——尤其是家中父兄回来后会同他们说道朝堂之事的,自然比其它死读书的学子要占些优势,可要想考中状元来,仍是难得的紧。

韩笙抬手摸摸鼻子,长叹了一声:“唉,孩子果然还是别人家的好啊…”

姜氏抬手照着他的头就是一巴掌:“都当了进士的人了,竟还这么没大没小的!”一语未落,外面敲锣打鼓的,便有官人上门报喜来了。

一甲前三虽格外抢眼,可二甲进士也不是虚的。一甲固然要三日后跨马游街,可后面的二甲三甲进士们也是要一并游街的,只是不像前面那三位似的如此抢眼罢了。

等到了次日,韩笙收拾妥当,一大早便入宫学规矩去,人到了里面,一百来口子中左右一打量,便一眼看到了白安珩,走到他身边儿后才长叹一声:“昨儿个可辛苦?我家母亲姐妹险些把我唠叨死,光这两日的衣裳就准备了足能穿上三个月的。”

白安珩先是一愣,随即失笑起来:“家慈也是一般。”拉着他又是哭又是笑,唠唠叨叨的说了半日,后又跟着父亲去祠堂祭拜了列祖列宗,更不用提这两位难兄难弟的好日子还都是在这一年之中?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不禁生出些同病相连的感慨。正要再说话,就见那边的礼仪官已经走了过来,忙止了说笑的意思。

——————

马车备好,众小厮、丫鬟、婆子跟了一大群。

姜氏带着三个女儿、小儿子,一大清早便收拾妥当,到了一处街道之中的酒楼上,进了间临窗的雅间方才松了口气。

“所幸一个月前便订好了这个位子,不然今日只怕就要同外面那些个人在下头混挤着呢。”看着下面街道两边人头攒动样子,姜氏心中颇有些心有余悸。

好在,她还记得这些年间众进士跨马游街的盛世,在京城之中,这可是除加恩外,只三年才有一回的盛事呢。

第41章 跨马游街(下)

“二姐姐,听说今天还有什么榜下捉婿呢,白二郎要是叫人给捉走了可怎么办呢?”韩筌仰起脸来,眯着眼睛,胳膊支在窗框边儿上,冲韩筃坏笑着。

韩筃抬手就要去掐她的脸,又听韩筣在一旁打趣到:“你当咱们这么早过来、又带着这许多下人过来是为何?还不是为了把白家二爷抢回来当女婿?”

这话捉狭得韩筃牙痒痒的,放过了韩筌又转身去搔韩筣的痒。

下头街道上面全是看热闹的寻常百姓,家中小有家资的,大多都提前些日子在街道两旁的店铺中订好了位子,更有些个这个楼那个院的姐儿们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见缝插针站在人群之中,不时嬉笑玩闹,让周围的闲汉们看直了眼。

不多时,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喊着:“来了来了!”过了一小会儿方听到乐声阵阵,等那一行人拐上这条街道,方看到官兵护送下的、当先三个骑士着高头大马的男子。

打头一个,便是白安珩。果如之前家中下人、韩笙等人说的:在家中养了两三个月,人就白回去了。

星目灿然,剑眉高挑,脸上含笑,虽当先走在前面、且因他年岁最轻,路两边的花儿啊、朵儿啊的,也大多都是冲他招呼过去的,可他却似并不太过在意似的。仔细瞧时便能发现,来来往往丢过来的那些荷包、花卉、戒指、手帕什么的,都被他轻夹跨下的马匹,便一一轻松躲了过去。

虽在家备考了这许久,可但凡想起当日落岸之时的事,还是让白安珩心中难安——自己这身手若是再强一些,许那日就不会如此危险了。因此,人在家中之时,虽依旧以读书为主,却也从没落下过骑艺、身手。

下面百姓看得两眼直发亮,当先的状元,竟是位未到弱冠的翩翩少年郎君,人生得风采模样、竟比当年那位风流誉满京城的探花郎不在话下!

相比起来,后头的那位人到中年、且还微微有些发福的榜眼可就不大招人搭理了。最后的那位探花郎,人在二十五六左右,生得也是风采翩翩,可前有少年状元相比,反倒不那么引人瞩目。

榜眼骑在马上,见前面花海一片片的朝那位不过十七八岁的状元泼去,不由得苦笑回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半个马身的探花身上。

那探花也是一笑,能当得探花,学问是其一,可品貌也定能入得皇上的眼,可今年这一甲一出,倒把这个例子给破了。

好在,二人年岁较大,今日游街虽是极风光的大事,却倒没有那份争强好胜的心思,也不必刻意去别那霉头。少年英才本就不凡,他们二人都是考了几回才得中的,人家一次得中,除了家世渊源之外,本人也是文采过人的,若连这些都要气,那早就能被气死个百八十回的了。

白安珩纵着跨下的马,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有些个轻的、不会伤人的花花草草,倒也不是非躲开不可,至于那些个帕子里面裹着戒指、簪子、钗环一类的“暗器”,却是能不挨上就不挨上,不然,回到家中身上指不定就会青一块紫一块了,叫母亲知道,又是一顿好说。

正走着,忽听左边高处传来一声“二姐夫”的清脆声音,叫白安珩不由得下意识转头,就见左前方的一处酒楼的二层窗户中,几个女子正站在里面,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儿高抬起手来,把个不知什么朝自己丢来。

在她身后,正站面个一脸诧异为难,想要把那小姑娘拉回去的女子,见自己向她看去,先是愣了一愣,随即脸上微红,垂下眼眸。

白安珩眨眨眼睛,那小姑娘的手软无力,丢的东西才刚扔出窗去,就歪歪扭扭的朝下头落去,哪里能丢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