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露山本是君主历年来狩猎的所在,好大一片的山坡草地,连着树林这么一围,再放出野物来,本就是专门供人涉猎游玩的好地方。

可自从六七年前,似是因为皇上身子不大好,便再没去过。今日这事,看来又被姜哲给言中了。

“妖人…”原本韩笙骂姜哲的这两个字分明是指他那张堪比女子的颜面,可如今看来,他妖的绝不止是他的那张脸!

出了门儿,一拐弯儿,便看到正当值的兄长穿着皮甲站在那里。见白安珩过来,只向他那边扫了一眼,也不必说话。白安珩也只是含笑一点头,便转身去了翰林院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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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到了年根儿上,前几日庄子上的进益已经都收上来了,甘氏忙成了陀螺,就连韩筃那里也收着了当初陪嫁的几处铺子、庄子上送来的东西。

打开账册翻了翻,不由得挑起了眉毛:“把头两年的册子翻出来。”

夏荷忙去开柜子找账册,这些东西在韩筃她们还没嫁的头一年就都送到了她们手中,让她们试着打理,去岁时这些铺子有多少进益她是清楚的,可这会儿看见了今年的,还是吓了一大跳。

两下一对比,韩筃便知自己果然没记错。手指在上面记着的条目上一一划过,好半晌,方失声笑了起来:“那丫头倒有个做生意的好脑子。”

“怎么了奶奶?可是赚了?”夏蝉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好奇问道。

韩筃点头笑道:“比头年多了三成。”别小看只多了三成的收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且这还只是韩筣胡琢磨时出的主意,要是认真想一想,能赚钱的门道可不止这些。

虽她没有韩筣那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思妙想,但举一反三还是能够的,她又比韩筣心细,平日二人算计出来的点子,最后都是由她细细完善出来的。

琢磨了一会儿,便叫夏荷拿了纸墨过来,把想到的一一记了下来,预备过两日列出更详细的来一并送到五皇子府上去。

折腾完这些,便是要去前头的时候了。眼见着没两天就要过年了,别说韩筃这会儿身上无恙,就是有些不舒坦,好歹也是要露上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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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过去,韩筃才是自那日知道怀孕的事后,头一回见着这位二婶呢。

周氏人本就不胖,这会儿更显得要瘦上许多。两人都是四个来月的身子,韩筃只稍显有了些身子,还不算太胖,再拿冬衣一挡,更是看不太出来。可周氏那边,人虽瘦了,倒显得肚子大了许多,满脸的褶子也更重了,远远一看,就跟得了大肚子病似的。

周氏蜡黄着张脸,先看了看韩筃,笑道:“咱们俩到巧,也不知这对叔侄哪个先出来呢!”

韩筃笑笑,一时竟想不出话来应她。好在,周氏也只说了一这句,就又转过去冲甘氏笑道:“你说的那位王翰林听着不错,过几日咱们家摆席,也请来坐坐?让你二弟也过过眼?”

韩筃抬眼朝两位堂妹看去,按理来说,要给孩子说亲事,哪有正经当着孩子的面儿的?不见两位妹妹都死低着头,一声不敢吭么?

甘氏显是早就习惯了周氏的着三不着两,笑笑:“到时若二老爷在,自然是要请出来见见的。”

周氏又连忙询问那位翰林的家氏,韩筃听着实在不成话,正想起身带着两位堂妹避出去,就见那边王氏已经笑着站了起来:“我那儿有些新得来的花样子,妹妹们不如过来一起看看?”

两位堂妹连忙起身,跟在王氏后面。王氏又朝韩筃看来,见她已经扶着丫头的手站了起来,也一并走了过来:“嫂嫂又有新花样儿了?我正想着出了正月叫她们做几个新鲜的肚兜预备着,嫂子可舍得给我瞧瞧?”

“有什么不舍得的?你的绣活儿好,我还指望着你这个落了地,帮砇哥儿做个他二叔当年用过的那样儿装书的兜子呢。”

姑嫂一行人说笑着出了正屋,甘氏这才松了口气,送给周氏一对耳朵,听她喋喋不休的打听王家的事儿。她知道,只要自己点头,就得被她缠上,可奈何,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好孩子叫这对不着调的父母给耽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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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进了这处院子,到了屋子里面,韩筃不由得多了几丝诧异。虽从王氏的脸上看来,她这些日子是愈发的鲜活起来,人虽样貌没大变,可身上的气质愈来愈柔和、愈来愈恬静。但进了这屋,却还是吓了她一大跳。

原本这屋子里,处处都是深得叫人心里憋屈的颜色,哪里像是个媳妇住着的?说句不好听的——寡妇家里恐怕也就如此了吧?

可现在,处处都是淡雅柔和,那桌上摆的水墨画儿烧的瓷桌屏、床上挂着的嫣红色牡丹富贵帐、地上立着的大缠枝五彩官窑敞口瓶,里头还插着几只新剪下来的腊梅红的黄的好几枝。窗边放着碧绿色低腰敞口花盆中种着几丛水仙,正半吞着蕊、开得正娇。

看了半天屋子里的摆设陈列,又朝王氏看去,如此看来…他们夫妻相处的定是很不错的。

韩筃本还有些怕白安玙那性子恐会冷落了大嫂,如今看来…二人相处的倒是极不错呢。

请二位妹妹坐下,又转身儿叫人给韩筃多摆了几个软垫,王氏方朝一边儿的柜子过去,果拿了些新鲜花样儿出来,冲韩筃笑道:“我这儿的可跟五皇子妃画出来的比不得,不光是新鲜样儿比不了,连画功也差了许多呢。”

韩筃笑道:“嫂子这儿的样子也是极新鲜的,她最爱琢磨巧的,这些大气端庄的样子倒是不喜欢呢,我若要寻,还只能找嫂子。”

二人客气了几句,便拉着两个妹妹说话,总算见她二人神情松了下去,韩筃方道:“今天怎么没见周表妹过来?”

白玲道:“她前儿咳嗽了,有些受寒,今日便没过来,怕过了病气。”

“可叫了大夫?”“之前怎么也不提一句?到底是一个人。”

说着,二人忙叫来各自的丫鬟,回去取些常用的药材,打发人送了过去。

第69章

“母亲身上不舒坦,这才…”白珠这话是垂着头说的,可韩筃二人都看出来了——周氏现在只宝贝着她自己肚子里的那个,剩下的空儿才顾及得上她那个宝贝儿子,别说一位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就是亲生女儿病了,怕也不过打发些药也就算了。

二人对视一眼,轻叹一声。她们妯娌二人都是家中嫡女,哪里受过如此冷落?白家二房这事也算是奇了,从来只听说过冷待庶子庶女的,还没听说过哪家嫌弃自家亲生女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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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众人聚在一处用饭。周氏在这边坐了一上午,午饭没吃人就回去了,后头丫头来报信道,说是回去觉着身上不舒坦,直叫大夫来,晚上便不过来吃饭了。

甘氏也不在意,只张罗着剩下的人用饭,桌儿上没了她,一群女人倒都觉着更舒坦了呢。

等到了晚上,夏荷扶着韩筃回屋,进了门儿,就见夏蝉一脸要笑不笑、要气不气的模样迎了过来。

“怎么了?又跟哪个斗嘴了?”这丫头性子急,若是哪天没有事韩筃才觉着奇怪呢。

夏蝉忙扶着韩筃坐下,伺候她换衣裳,神秘兮兮的低声道:“今儿个我去东小院儿给那位表姑娘送药去,您猜她这病是怎么得的?”

韩筃疑道:“什么怎么得的?听说是受了风?”

“哪儿啊!是叫那边那位少爷给气的!”夏蝉气得双手一叉腰,脸上的怒色止也止不住,“那位爷也不知受了哪门子的气,听说前天晚上回来,吃多了酒,大半夜的竟跑去姑娘们住的院子去了…”

韩筃一惊,那白安珹难道竟敢…就算那是他母亲给他看中的媳妇,这还没过明路、人家还没出孝呢,哪能如此?!

夏蝉气乎乎的接着道:“听说他先是要往那位小姐的屋子闯,叫丫头婆子们给劝住了,后来又硬要讨周姑娘身边儿的淡妆!”

“…讨要丫鬟?”白安珹跟身边的丫鬟不干净,这事儿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可没人能管得了,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他讨人都讨到自家亲戚家去了?!

脸色沉了沉,韩筃心里也有几分动气:“以后你们都不许去那边院子,有什么事叫仆妇小厮们过去。没得干干净净的丫头送到那种地方去!”

见韩筃生气了,夏荷忙帮她顺着气,瞪了夏蝉一眼:“主子双身子的人,动不得气,偏你嘴快!有的没的听了一大堆,也不知真假…”

听她说“真假”,夏蝉也负起气来,一仰脖子:“那也不能不告诉啊!这话都是素心哭着跟我说的,我看她红着眼睛,心里有气说不出的样子,缠了她半天她才说的!他们那院子,我以后可是不敢去的了,可像她们这般,便是想走,也是再走不成的…”

说到后头,两个丫头心里都有些凄凄然,自己遇上了好主子,又落到了好人家,以后自有出路。像她们那样儿,连跟着的主子都是个没根儿的,何况她们自己?

白安珩打帘进来,见屋里几人都沉着张脸孔不吭声,不由得一挑眉毛:“这是怎么了?”

韩筃忙迎了起来,闻他身上有些许酒气,便支他去梳洗,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到东院:“听说那边周表妹病了…似是叫那边的大爷气着了?”

白安珩也知道这事,且比韩筃她们知道的要早,听她说后便叹了口气,等洗漱完了,才扶着她坐到桌边儿,等人都出去了,方低声道:“听说珹弟要二叔书房里伺候的一个丫头,二叔没给,他这才借机闹了一出,只牵扯到亲戚家去,实在不好听,父亲方叫人管了那些下人,不许出去说嘴。”

“怎么又扯上二叔的丫头了?”问完,韩筃方醒悟过来,捂着嘴道,“书房的丫头?!”书房在前头,跟后院不搭边,虽有小丫头在外守着,却轻易不会有正经大丫头伺候。可既然白安珹去讨,那定是颜色极好的大丫头啊!

白安珩见她明白了,拍拍她的手:“有些个事,确是上行下效。”

白家管自家子弟管得严,不旦不许收小妾、屋里人,连青楼等场所也不许去。自己同人交际时便一直避讳着这等场所,若有拖不过去的,便要言明自家规矩,哪怕得罪了人,也不敢轻犯。

侍候久了,身边儿的友人都知道了,也就不再难为。

可有的人能管得住自己,有的可就管不住了。

白錾一系,因是长房,自要以身作则,绝不敢犯。可二房那里,因处处比不上大哥,再加上性子懒散,那白鋆明着不敢犯,却自幼便被一二友人勾着时常去那风月场所。

一来二去,被家中长辈知道了便打一顿、关上一个月。等家中老人一走,虽不敢明目张胆的往家里弄妾,可买两个丫头做那红袖添香的风雅事儿谁又能管得了?

白安珹比其父更加目中无人,他本就是独一份儿的儿子,父亲不舍得打、母亲又极溺爱,这孩子养不歪倒有了鬼了,从来就只要是他要的,就没弄不到手的!

可这回也算是他踢到铁板上了,那个叫尤儿的丫头正是白鋆极喜欢的,要这个丫头还不如剜他一刀呢!离了她,连饭都吃不香、觉都睡不好,哪能便宜给这小子?便骂了他一顿,拿板子打了他两下儿,叫他给跑出去了。

没想到灌了一肚子黄汤回来后,他竟又打起周姑娘的主意来了。

“二叔二婶没管这事?”想起今天见二婶时的样子,见她并没什么烦恼神色,只一味在问王家的事儿。

白安珩无奈看了她一眼:“那位表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能知道?再说…她住在二叔家里,怕就是给堂弟预备的…”可现在听二叔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在京中给白安珹看一位贵女回来,那那位周表妹可怎么办?

那二位心里是怎么想的,白安珩哪里能知道?只得劝韩筃以后少管二房那边的事——尤其是那位表姑娘跟堂弟。二人方胡乱歇息了。

三十那日,白家上下早就打扫一新,挂着大红的灯笼、贴着福字、窗花,外头鞭炮声声,年味儿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厨房里自半个月前就预备了无数山珍海味,等到了这日,厨房所在的院子里飘出的香味半个白家都能闻得到。

梳洗完毕,跟着白安珩一并到了正屋,给父母请过安,方坐到白安玙跟王氏的下手。

砇哥儿穿着大红的衣裳,小小的人儿就跟年画儿上的娃娃似的,跟那边的白安珣手拉着手站在一处,极讨人喜欢。

白安珣平日里最爱装大人,如今正硬憋着想出去玩儿的念头,一板一眼的给白安珩夫妇行过礼,拉着白砇不许他乱跑。

没多会儿,二叔一家人也到了,就连“病”了的周姑娘这会儿也跟了过来。

韩筃朝她那里多看了两眼,见她愁眉一点,低着头,身上虽还以浅淡为主,可到底也有些淡黄、浅绿的花纹,并不敢穿得太过素净过来。行过了礼,就低头坐在一旁。

见她身边儿带着的丫鬟只有素心跟着,细想了一下,那两个丫头倒是都见过,素心姿色中上,倒是那个叫鹅黄的,长得极是清秀,比这位周小姐也不在之下,难怪能被白安珹看中。

想着,便又向那位堂弟看去。

白安珹耷拉着个眼皮,黑着张脸,嘴角也往下耷拉着,一副没精神没好气的样子。要买妓子回来当丫头,母亲不许。要个丫头回来暖床吧?父亲不许。要个表妹身边儿的丫头吧,两个都不许!自己这少爷当的…怎么就越当越回去了?!

要不是因为快过年了、且白鋆又限了他的花销,不然只怕他早就出去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再说回家不回家的事了!

心里有事,让白安珹无暇去偷瞧那边的两位嫂子,从头到尾身上都带着股着不爽气息,跟在白鋆身后入了席。

今日周氏也到场了,在席上略坐了坐,就借口身上不舒坦,让丫鬟仆妇们扶着回到了东院儿。

直到了晚上,由白錾打头,一行男女到了祠堂门口,打开祠堂大门——祭祖。

女子进不得祠堂门,便只跪在外面。男人们进了里面,在祠堂中跪了一地。

白家的情形跟韩家相仿,不同的是,白安珩他们这一支入京的时候要早些,便在京中也有一个小祠堂,听说老家那里才是个大的,这里供奉的也只是白安珩他们这一支的祖先。

年夜寒冷,不多时便先罢了礼,再磕过头后,方退了出来。

转过天来是大年初一,各家各户多要在自己家中过年,再转过来之后才是依次轮下去的某某家请酒席的事情。

但凡有着姻亲的都会提前商量了好了,今儿你家请、明天就是我家请,莫要撞到同一日方好。

初一日虽说要在自家过,可宫里也是要摆席宴请群臣、宗室的。如白錾这等身份可是要入宫去的。

到了白安珩这儿,因他是皇上身边儿的近臣,倒也得了皇上的恩典,说是可以带着妻小入宫。但可巧韩筃正有了身子,这一回便不用进去了。

“我知道你想见五皇子妃,可宫中规矩大,咱们又是臣子,这一入了宫,再冻着你跟孩子。”用过了午饭,便要预备着白安珩入宫的事,生怕韩筃心里不痛快,白安珩一边穿着衣裳,一边低声劝解着。

第70章 大礼

韩筃闻声脸上含笑,嗔了他一眼:“这我哪里不知?宫宴又不是没去过,再说了,初四那天是五皇子府上的酒席,我已同她说好了,那天若是身上无恙,可是要过去看看她的。”

两姐妹好久没见,这一回得着机会,怎么说也得看看才能放心。

白安珩这才安下心来,笑道:“今日母亲、你的母亲都会入宫,定能遇见五皇子妃的,有没有什么事她们都能亲眼看看,回来再告诉你可好?”

“知道了,时候差不多了,爷去吧。”生怕他只顾着说话再耽搁了时候,给他理好衣裳,韩筃忙朝外推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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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筣扶着丫头们的手,上了一辆包裹严实的车子,里头早拿炭盆烤得暖烘烘的,不说坐的地方,连四周的车厢壁上都拿厚布贴着、软垫摞着,生怕车中人一个不稳再磕碰着。

摇摇晃晃的一路进了宫,再下车时,一手放在丫鬟手中叫人扶着,一手则下意识搭在肚子上面。她的月份虽比韩筃要浅一些,可太医诊过脉了,说很稳,只今日出来别乱吃乱用什么、别跪得太久就好,并不碍事。

一直进了太后在的宫殿,进门儿跪拜,就听上面太后笑道:“快些起来,你日子还浅呢,很不必行这大礼。”

到底把礼行罢了,这才起身。

太后身边的人不算多,看来是还没到齐,自己倒是到的早了些。

正想着,太后便招手让她过去,拉着她的手看看她的模样,方笑道:“是个好福气的,也难怪当年老五非要请旨求娶你。”

韩筣本只笑着,任她打量自己并没做声,听了这句不由得一愣,什么请旨?什么求娶?为什么他要求娶自己??

这事,五皇子从没提过,韩筣之前没想到,便也没问过。

进了他家的门儿,他除了忙前头正事,也只歇在自己房里。韩筣便一直觉得,他只是尊重嫡妻,给自己的面子。对自己还算不错,那便也报之琼瑶。怎么现在又跳出个“求娶”来呢?

心中存了事,便多少有些恍惚。没多会儿,各宫的妃嫔们都到了,大皇子妃、三皇子妃等妯娌也都陆续到了。众人凑在一起在太后面前凑趣。又好半天,前面方开宴,众人便都跟了过去。

母亲、白家的主母都见过了,好容易等到夜深宴散,回了府,听见五皇子那边已经过来了,韩筣这才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等在门口儿。

“怎么了?”一进门就见她站在门口处看着自己,五皇子一愣。

“我有话…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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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便是自家小宴,虽并没请外人,却也叫了戏班子回来听戏热闹。再之后的请贴韩筃都看过了,因身上有孕,她不必家家亲至,只挑了如五皇子府上的席、韩家的酒席,就再不必再去别处了。

倒是白安珩要忙得多,直到正月十六、十七,还要跟同僚相聚呢。

“明儿去了可别多喝酒。”知道白安珩的席连着席,韩筃只得如此嘱咐着。

太阳上两指轻轻按压着,让人不一会儿就升起昏昏欲睡的兴致来了。白安珩低低“嗯”了一声,只合着眼睛。

“若是多吃了…我就给你换回之前的醒酒汤。”

白安珩原本都要睡着了,忽听了这句,诧异睁开眼睛,正见她抿着嘴巴坏笑的模样。

“你这丫头…”伸手去捉她的手,在她手心儿里抓痒,见她乐得更欢了,方一把抱到怀里。她身上有孕,不然可不止是挠挠她手心儿就算了的事儿。

“明天是大皇子府上的酒席,父亲母亲虽不必去,可上头好歹还有大哥顶着呢,他们哪会只灌我?话又说回来,我算是哪个牌位上的?更不会死灌,你就安心吧。”这么说不过是安慰她罢了。白安珩自己清楚,自己现在是皇上身边儿的,可并不是没人会拉拢的。

尤其大皇子那边,有几个总想着拽自己出去吃酒听戏,都叫自己给回了,明日…说不准还真会有人故意来灌自己…

想着,又不由得狐疑看向怀中的韩筃——她不会真要借机偷偷灌自己那酸汤子吧?舍得么?

次日清早,白安珩跟着大哥一并出门儿,这几天天气好,又没再下过雪,两人干脆骑着马,车子也有,只在后头跟着预备万一酒吃多了回来时再坐。二人护着王氏的车子一并出府而去。

就算跟大皇子府上的交情再寻常,今天却也不能不去打一圈儿晃。

园子里白雪映着红梅,处处的枝条上都挂着绢花、布叶儿,把个园子装点的跟冰雪水晶琉璃宫似的美轮美奂。

女客到了后面,给大皇子妃请安。

男宾则一路到了戏园子,蹬上楼去,各自落座后,便看着正当中的戏台子。

这会儿还没开戏,大皇子也还没到场。等人来得差不多齐了,大皇子跟皇子妃才姗姗来迟。

众人忙起身迎接纷纷跪地,等大皇子落座请起后方各自起身。

大皇子点了头一出,戏台子上这才热闹起来。

一时热闹到了日落西山,忽台上曲风一变,两个入台口儿入依次滑入了一群身着嫣红纱衣、甩着丝绦长袖的妙龄女子,和着那柔媚如水的曲子边吟边跳。

大皇子府上的戏台共有两处,一处是专门招待男宾用的,一处就是供女子们玩乐的。

众人诧异看看台上,又想起这档子事儿方会意的笑了起来——天黑了,大皇子这是拿出府上精致的新戏招待宾客呢。

由打这只曲子开始,后头便都是一水儿的这路戏。或吟或唱,全是歌舞,把女子姿容之美好尽显无疑。

可偏偏的,美而艳、俏且丽,却丝毫不落俗套,更没那些个不堪的东西夹杂其间。

众人不由得低声议论——“排这些舞曲的可是高人呐,把好色不淫尽显了出来!”

大皇子高坐主位,将众人的模样尽看到了眼中,暗自得意笑了一声,这才挑眼朝身边不远处的宋裕慈扫去——这人果还有些用处。

宋裕慈亦一边四处看着众人议论纷纷,亦一边分神到大皇子处,见他朝自己看来,忙恭敬冲他微微一躬身,面上倒是不惊不怖、淡然如水一般。

月上枝头之际,终到了曲终人散时。大皇子起身,又持了一杯酒水,冲众人含笑道:“今日得众位赏光,令蓬荜生辉。预备了一些小礼物还望众位莫要嫌弃啊。”

“岂敢、岂敢。”

众人忙低头谢道,心中疑惑,不知大皇子会送给自己些什么?从来都只听说客到主家送礼的,却没听说过还有拿着走的?又不是走亲戚。

等众人由府中下人牵着到了各处歇息的地方,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身份低的、不够规格的,大皇子府上送的都是由大皇子亲写的或字、或书、或画,不一而足。可身份略高些的…

“这便是大皇子送给微臣的挟礼物’?”看着眼前那位薄纱罩身,艳丽精致的女子——这不就是刚才在台子上跳舞的那些戏子么?

“正是,还望白大人不嫌。”那小厮忙谄媚笑道。人在府中,他自是知道的,这等精心调教出来的舞女有多难得?能得着这个的可都非是寻常人呐。

白安玙一抱拳:“代我谢过大皇子的好意,此物,玙受之有亏,不能擅取。”说罢,转身便走。

那小厮跟那女子都吓了一跳,小厮忙上前一步,苦苦拦住:“白大爷,这可是大皇子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