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他下定论。

咽了口唾沫,白安玙脸色颇有些阴沉,忽一抬手,朝京城方向指去:“派一队人,回京外再查!我记得那边有几处原本的村子,因战事一起受了些波及,上回途经时已经没了人烟。”

“大人…您是说?”

“可那里离京城也太近了些吧?”

离京近?

白安玙苦笑一声,若大皇子处真有有如此杰智之人的话,只怕他们就算再回京中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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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处处人声,已恢复了不少往日的繁华景象,就仿佛前些日子那些战乱早已经过去多时一般。

一处小院儿之中,不少人穿着斗篷,兜帽遮在头上,有站在院子里的,有站在屋中的。

大皇子歪躺在床上,一脸的阴沉,腿上裹着纱布,显是受过伤的模样。

“殿下,如今京中形势已经稳,可要从南出城?”皇宫在京北,他们趁乱出城,又趁乱回京,谁人能想得到?

“出城?出什么城!”大皇子眼带狠厉,脸上阴霾一片,“他做初一,我做十五,这个皇帝,干脆谁也别做了!”

宋裕慈掩去眼中无奈,只得劝道:“殿下,如今咱们人手不多,五殿下又已住进宫中去了…”

“啪”的一声,大皇子将床边放着草药的碗推到了地上:“入宫入宫!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也能当得了皇帝?!”

屋中之人闻声,都吓得跪到了地上。宋裕慈亦是一脸的无奈,垂首跪在一旁不再多言。

早先大皇子打进宫时,身边并没带着他。一来,他是个文官儿,也就勉强能骑个马,跑都跑不大起来。二来,他也是怕自己若是跟着,再叫人认出来,万一大皇子事不成的话,自己的小命可就直接搭在里头了。三来,也是大皇子没想起要带着他,得了消息就兴头头的带人进宫去了。

是他,事后发现京中情形有些不对,方暗中进宫,才听说大皇子在宫里转了小两天,愣是没找着皇上在哪儿…别说皇上了,除了些小宫女儿,平时根本见不着皇上面儿的小妃嫔外,连半个正经主子都找不着!

一看如此,宋裕慈便知大事不妙,这定是中了皇上他们的计谋。出言劝谏,又遇宫里宫外里应外合的放进白安玙带着进来的人马,大皇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出去——如若不然,照大皇子原本的意思,只怕还要占据宫中,伪造圣旨,自称皇帝登基呢。

他也不想想,皇上既然敢离开宫中,全权让给大皇子带人杀进来,又哪会不防备着这招?

出了京后,亦是宋裕慈出言,让只躲在附近村中暗道之中,等查询的大军过后,再偷偷回京,等待时候从南出京,再寻人马部署之后事宜、举旗夺位。

只可惜,自己空有一肚子的主意,却偏偏遇上这么个货…多好的手段,到了他的手里再使出来后,都打了不止一半儿的折。

幸好…幸好。

眼中沉了一沉,等大皇子发了通脾气命众人退出去后,他方悄悄离院,从后门儿绕了出去。

原本还指望着这位能登基成龙,后又因只能投靠他一个方只能跟在他身边儿。万幸的是,自己身上还有三年孝期、今年才刚到时候,除了大皇子身边心腹之人外,再没谁知道自己这小一年的功夫竟然偷偷回京做了大皇子的智囊。

再 想想敬王爷那边,敬王爷幸好因敬王妃的暗中软禁,好歹没再受其它的惩戒。从这几日皇上的旨意看来,也并没有针对敬王府其它人的。和怡县主自来是敬王妃的爱 女,且又极受宫中贵妃太后等人的喜爱。自己这回回去,正值朝中清洗,处处都必会缺人,等过了这一阵子,便可再复起用,虽极不上从龙之功,可却依旧稳妥,只 要慢慢熬着,再遇着个机会,自己早晚能再飞黄腾达!

“县主,外头有人求见。”

赵茹岚正抱着儿子,看院子里面早开的桃花,闻声不由得挑了挑眉毛:“何人求见?”自己父亲如今被囚在家,除了五皇子府、白家等几个还算亲厚的友人外,这些日子可半个敢上门儿的都没有,如今哪里来得傻大胆儿?

“是…”那婢女悄悄抬眼,看了赵茹岚一眼,方低声道,“是…宋公子。”在这县主府里,没谁敢说宋裕慈是赵茹岚的相公、夫君,能叫他声宋公子还是怕万一自家县主春闺寂寞,再想起他来了呢?

赵茹岚高挑着眉毛,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越笑声音越大,连眼泪都冒了出来,好半晌,抬手拭拭了泪,冲那婢女道:“让他进来,等进来后关好了门,让长史带人把他塞住了嘴、绑好,给五哥送过去。”

婢女身上一抖,忙应了声是,下去不提。

“母亲,谁来啦?”

亲亲怀中的儿子,赵茹岚笑得面如春花:“是个上门儿打秋风的,咱们不必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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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仁,我不义!”知道宋裕慈不见人影后,一觉睡醒的大皇子也并没加理会,心中依是恨恨的惦记着五皇子。“都给我出去!杀一个是杀、杀两个是赚!”

没宋裕慈在一旁劝解,余下之人更是劝不动这位。

只得一个上前道:“殿下,咱们的人手太少了…”

大皇子眼中闪了一闪:“黄家、白家、韩家…对了,还有那个该死的姜妖人!谁能杀了他们家中的哪个,大大有赏!”

众人心中轻叹一声,只得硬着头皮答了声“是”。

第161章

一大清早,韩筃便梳洗打扮,带着还揉着眼睛的媛姐儿一并去正房给自家婆婆请安。

白安珩一大清早已经去了朝中,如今他的位子高了,管的事情虽没在合县那边那么琐碎杂乱,却需要天天去朝上应景打点儿。

好在他人就在跟前,每日都能见着不说,又不必像早前那样天天提心吊胆,总怕他出去出些什么事情强些。

天气一日暖似一日,给婆婆请罢了安,再回自家小院儿时,就见那一院子的梨花正争相开放,淡淡的清香飘满了整个院子。

“别说,后头园子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如今咱们这几个小院儿倒成了景儿了。”

听丫鬟们在一旁说笑,韩筃亦是笑笑:“园子里面正在修,等不了多久,里面的景致便又胜于咱们这儿了。”

“说得是呢,听说园子修罢了,咱们几处连同正院儿也要顺道儿一并动土呢!”

白安玙和白安珩两兄弟如今也开枝散叶儿了,等下头的小辈们长起来,再大了,原本的屋子就未必够用了。且王氏和韩筃年纪又都尚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又为白家添丁了。再加上马上就要长起来的白安珣,原本这些屋子哪里就够用了?

因此,皇上这回大笔一拔,又赐给白家的一些地方,除了加了些进去添到了园子中,剩下紧挨着东西院儿的屋子便也要顺势改上一改,添些地方进去,也好让大家都宽裕些。

说起来,倒是白錾和甘氏的正院并不大动,不过给正院儿的院子里面添换些花草便算了。按甘氏的话说,他们老夫老妻的,有这么大的屋子就足够了,哪里用的着像孩子们似的还添那些地方?留出回头能让孙女儿们进来住的地方便好。

园子里头破土动功,提前就把前后院儿给分了开来,周遭又用布给围了起来,隐隐的,有些动静便时不时的传进前头来,所幸,韩筃的小院儿离现在正修着的地方尚远些,虽能隐隐听到些动静,却并不太清楚。

忙了一上午,等到吃过晌午饭,人便有些精神不济。媛姐儿早在吃完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韩筃派人去学里看过顺哥儿才收拾了下,侧在媛姐儿身外合上眼睛。

刚闭了眼睛,就觉着身上一重,随后又轻了下去。睁开眼睛,正看到雪团儿从自己身边越了进去,凑到媛姐儿身边摔摔尾巴也闭上眼睛睡下了。

“你这小东西,前几日又跑到哪儿去了?”前两日府上起火,京中大乱,这小东西竟又不见了踪影,直到这两天方回。害自己白白担心了它半天。

甩甩尾巴,雪团儿依旧闭着眼睛,呼噜呼噜的睡了起来。

失笑摇头,再把眼睛合上。却觉着,刚刚过了不过半个时辰,外头便有脚步匆匆进院子的声音。

晌午这会儿院子里面正静着,韩筃隐隐听着外头说什么“东街”、“正乱着”、“别扰了夫人”、“大爷”、“老爷”什么的。

韩筃疑惑睁开眼来,刚刚的睡意已然散去,坐了起来高声道:“外头是谁?”

听见韩筃醒了,那进来报信儿的人连忙停了脚步,跟着进了屋子。

怕吵醒女儿,韩筃便出了正屋,见是正院儿婆婆那边传话的一个婆子:“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那婆子忙道:“刚传来的消息——约莫一刻钟前,东街那边乱起来了。出来了一伙二三十个人,见人就砍…城外又进来一伙人领着兵,隐约听着,好像是咱家大爷带着的人,已经赶去出事儿的地方了。”

韩筃心里一紧:“东街?二爷老爷他们呢?”

“回二奶奶的话,老爷跟二爷还在宫里呢,并没到回家的时候。想必没什么大碍。”

韩筃这才放了心,命人下去,人正又要再回屋里看看可惊醒了媛姐没?脚步忽然一顿,脸色也变了:“东街?!表哥家可不是就在那边?!”

因京城才刚刚平息了祸事,又怕还有大皇子的余党在城里藏着,因此每天晚上加紧了宵禁不说,且还多派了一些兵马四处巡查。大皇子就是有再大的气,也不敢撞到这头上去。

倒是晌午过后这会儿,街上没什么人不说,且多半人家都是趁着这会儿歇个晌小睡一会儿,就是有人在街上行走,也没人过来盘问,下起手来格外方便。

大皇子发了狠,要能杀一个是一个,他身边儿留下的又是些死衷,自然不会如宋裕慈似的偷偷逃命——他们大多都是朝上挂了名儿的、被人见到着过的,根本下不了这条贼船,做不做这事都是一死。

可众人虽知自己这一去必是凶多吉少,却多少还有些脑子。

如黄大人府上、白家、韩家这样的人家,下人有多少?

连那夜京中大乱都没能打下来的地方,自己只这二三十人去了不还是送死么?倒是有人知道姜哲那里——姜家本在肃州,姜哲在京中住的也不过是个两进的小院儿,更没多少下人,怎么着也能让他吃个大亏。

他们可是听说了,当日姜哲跟着圣驾进京时的威武,又知此人才智过人,明明是五皇子身边儿的人,却偏偏哄得皇上也爱得不行——且还长着副妖人脸。枪打出头鸟,不冲他来又冲谁来?

更巧的是,稍一打听,就知姜哲今儿个正好在家歇息,于是晌午刚过,这群一心赴死之人就冲着姜哲府邸去了。

白安玙带着人马匆匆赶回京中,他虽猜出人十有八九,还在京周,甚至回了京城,可他们带人已经出城走了不少时候,往回赶时也是需要时候的。

一进了京,就听说东街那边出事了,连忙带人赶了过去。

大火熊熊,门里门外鲜血泼了一地。

白安玙心中一紧,忙拉过一个姜府下人的领子:“你家爷呢?!可在朝中?!”

那下人哭丧着张脸,扶着一条被砍折的腿:“白大爷,我们爷还在屋儿里呢!”

白安玙手一哆嗦,忙从边上接过邻居家提来的水,举到头上浇了下来,冲进院中。

姜家小院儿并不很大,冲过一了道院门儿就进了二门中,一片烟尘之中,正见姜哲背冲着门口,面向正屋方向愣愣的站着。

“发什么愣呢?!快走!”见他身上衣裳虽有扯破、烧焦之处,人却并没大碍,白安玙这才松了口气,要上前去拉他。

还没等他抬手,刚走到他背后三五步的地方,就见他面前还横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衣裳已被烧了大半,脸上黑漆漆一片,头发也少了多半,一条腿上还带着血。

似乎听到背后有人过来了,姜哲并没回头向后看去,而是指着面前那人,哑声道:“我背不动了…”说罢,人晃了晃,就原地倒了下去。

大火起时,自己尚在梦中。

狄冉的声音响起,才惊觉自己已在火中。

他明明出府去采买东西,并欲出城联系船家,预备回头二人一并南下游山玩水的事宜,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拉着自己往屋外冲去,却被横梁砸了下来。自己被他推了出来,可他却爬不动了…

背着一个,拉扯着一个,白安玙脸色发白向外拖着这两个人。好在,外头的副官见他就这么冲了进来,先是吓了一大跳,也连忙学着他的样子,给自个儿身上泼了一身的水,紧跟着进来了。

七手八脚的把这两个人给弄了出去,众人正好跟另一拔捉拿贼人的人遇了上。

那人一眼看见姜哲,脸色一变,连忙冲了过来:“慧通怎样了?!”

见来人正是自幼和姜哲交好的赵翰,白安玙抿了抿唇:“还好,只是狄冉…”他刚刚匆匆一看,姜哲除了胳膊上、手上带了些烫伤之外倒还都好。想必是他把狄冉从火里拉出来的,这才受了这些伤。只是烟灰吸进去了不少,性命倒是无忧。

只是这狄冉…

赵翰愣了一愣,看向那已经看不大出模样的狄冉,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自然知道这人是谁,大贺朝首富钟家大少爷。只是跟家里闹翻了,被开出宗族,便干脆顺了母姓。

他对姜哲的心思,自己自然是清楚的,本觉自己不差他什么,可如今看来…若是自己,今日可能因要救姜哲之故舍弃性命?

狄冉前几日欲出京联络租赁船家之事自己知道,且还是自己经的手。如今他为何在此,自然一目了然。

“你怎么来了?”

听白安玙问话,赵翰这才回了神,忙道:“五殿下得了密报,知道了大皇子如今藏匿的所在。在下奉命去拿叛贼,才得了消息,知他们今日怕是要对几位大人不利。”

见跟来的人把姜哲连同狄冉送上了车送走了,白安玙这才松了口气,又疑道:“几位大人?”

赵翰点了点头:“听说大皇子下令要去的是黄大人家、韩家,并…白大人您的府上,还有慧通这里。”只因他担心姜哲,这才亲带了一队人到了姜家,剩余几家也有人分头去了。

白安玙的眉头又是一皱,抱拳道:“既如此,我再去看看。”

知他心切家中,赵翰自再无不许,也一抱拳,看着他拍马离去,这才忙命人打水扑火。

躺在车上,侧过头去,看着那张原本因怕被人认出才弄了一脸“伤”的脸,如今,因那火势,倒果把什么烧着了的东西弄到了他的脸上…

“呵,我就说,弄什么不好,非要弄上一脸烧伤,要是万一哪日…”万一哪日真遇上起火了,你那假伤也就该成了真伤了…

一语成谶,再没什么比这更让人痛心疾首了。

第162章

“可见着表哥了?他情形如何?”见白安珩回到家中,韩筃连忙问道。

“还好,人已经醒了,除了手上有些伤外,别的地方都还无妨。”白安珩人还在宫中,就听说外头出事了。先是得着大皇子被抓的消息,皇上一怒之下下令叫人去拿,随即才在大皇子藏匿的那处地方抓到了伺候大皇子的小太监,知道了他们怕是要对自己几家下手。

幸好,他们的人手不多,就先捡着软柿子捏了。可就算如此,自己听说了些事之后,还是惊出一身冷汗,生怕家里再出什么事。

“我叫下人收拾些东西要给他送去,只他家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可要送到哪儿去?”韩筃听说他人并没事,倒是松了口气。

“他现在人在太医院呢,皇上亲自过问的。”说罢,顿了顿,方低声道,“慧通醒来后,我们方知那位狄爷是为了救你表哥才冲进火中的,只怕他这回要不好…”说着,看了看一脸惊色的韩筃,到底没说过狄冉的心思。

他那心思,和那二人熟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只姜哲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却依旧没人猜得出来——那姜妖人的脑子与常人大异,谁也不知他想的是些什么。可不管他为了什么,这一回也算…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韩筃心中颇有些低沉,她不知道那些,是因为她是个女子,人在家中,他们男人家在外如何交际并没亲眼得见,自然并不清楚。可她却知道那位狄爷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表哥挚友,如今生死不明…

“他家是哪里的?可要去报一声信儿?需要什么药材咱们家尽有的便都拿去…我派人回娘家打听打听,看有什么疗伤药品…”

见她心不安的又忙了起来,白安珩也不劝他。狄冉至今未醒,且还发起了烧,就让韩筃忙上一忙尽尽心意吧。

——————

次日一早,宫中,皇上亲提审大皇子。

这是他的长子,也是当年自己费心疼爱的头一个儿子。却不想,如今父子之间竟闹成这般。怎让皇上不心中疼痛?

看着儿子被人压上,身上带着镣铐枷锁,皇上的心中亦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的沉了下去。

眼见他跪在阶下,垂着头,不由得让皇上微微合目。

半晌,方睁开眼睛:“逆子,你可知罪?!”

原本一味低头,显得极没精神且连看都不想朝上看一眼的大皇子,听到上头皇上的呵斥,却一下子把头抬了起来。

双眼中的狠厉杀意,哪里像是儿子在看父亲?分明像是在看仇人的模样!

皇上心中一颤,还未等再说什么,下面大皇子忽大笑起来:“你是皇帝,可当年你登基之时太皇太后也不是皇后,怎么只许你坐这大位坐得名正言顺,却不许我也坐上一坐?!我是长子、皇长子!比你还要名正言顺,凭什么不许我坐?!”

一面说着,一面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几个手疾眼快的带刀侍卫给按住了肩膀不许他再起来。

皇上惊恐睁大了眼睛,似是根本没想到事到如今他竟还敢如此理直气壮质问自己。

气得双手直抖,人也缓缓站了起来:“逆子、逆子…朕这大位坐得名正言顺,可从不似你这般忤逆!”

“哈 哈哈哈…”下面大皇子大笑起来,如张似狂,“七叔都告诉我了,你以为你就干净?!坐在这位子上的谁能干净得了?!你以为我那五弟就干净?!老子不过是身 为人子,又是长子,就是再不孝也是子承父志!”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都已经眼见大位无望了,与其像敬王爷那样死不死活不活的被圈在府里,还不如 拼得痛快大骂一场,是生是死都随他去了!

站在皇上下手,五皇子微微抬眼,冷冷向大皇子扫了一眼,再不多看。

皇上依旧抖着手,两眼圆睁的站在原地,好半晌方大叫着:“压下去、压下去!”一面叫着,一面咳嗽着。

他说出这话来,就是再没把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里。更是从心里轻看了自己,这让向来自许仁慈宽厚的皇上心中如何想?

一直以来捧在手心儿中疼爱的儿子,竟养成了这种性子。自己原本以为他是被人带累坏的,却不想…竟是自己一直以来错了吗?

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脸庞缓缓落下,颇有些模糊不清的看着那个一面被压出去,一面还张狂大笑的儿子。心中迷茫一片,竟有些不知要如何处置他了。

杀?舍不得,真心舍不得。可若是圈…看他现在的模样,明明就是一心求死,宁可死个干脆,也不愿被圈在那一亩三分地里。

等等…杀?自己竟想到要杀死自己疼爱了这些年的儿了?!

心中猛的晃过神来,忽觉得喉咙一甜,眼前一黑…

“皇上…驾崩了。”太医轮番给皇上诊过脉后,方低声对一直站在床头的五皇子说话。

眼中颇有些复杂的看着面如白纸,早已没了呼吸的父亲,五皇子心中一时还有些茫然。

“呼啦啦”一片,屋里屋外听到这话的臣子、太监、侍卫统统跪了下来。

“还请殿下节哀顺变,皇位不可一日空缺,还请殿下登基继位。”虽还没正经授太子之礼,可无论是皇上遗旨、还是之后皇上已明言立他为太子,他都是当之无愧的储君。

老皇死矣,新皇登基。

殿里殿外之人全都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皇上年岁已高,这回事后若为大皇子的忤逆伤了心,还不知会如何对待下面的臣子呢。那些年老因儿子夺位而变得性情暴戾的皇上自古有之,端看前一阵子对待臣子的手段,就足够下面臣子心中慌慌的了。

幸好,幸好…皇上死得…及时。

这几乎是朝中上下所有臣子心中所想,不管他们脸上如何表现得痛哭流涕,可五皇子向来仁厚宽和,就是登基,也只会拿原本大皇子一系的人下手,对待其他臣子应会以宽带手段处之。不管他心中想得做得是什么样子的,至少三年以内,都不会对朝野大动干戈。

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位子自己想了非止一日。只直到这会儿,才忽觉出自己父亲坐在这大位上的辛苦。

他心里清楚,若是父亲尚在,只怕处置过大哥的事情,就会要疑心到自己身上来了。毕竟,大哥今日在堂上所言之事,并非虚无。自己为了这位子使过手段,父皇亦是心里清楚的。之前不提,是因为有大哥更大的事情在前面挡着。之后,就是他再疼爱自己,亦不会不放在心上思量。

他今日一去,于朝、于己,都是极好的结果。可心里…却为何不由得阵阵发痛?

再睁开眼睛时,眼角不由得有些湿糯。本以为自己在父皇去后,就算哭,也是演戏居多,可现在,竟却止也止不住?是不是大哥、三哥他们听说这消息后,也是一般?

毕竟是父子连心,就算再知道天道轮回,人终有去的一天、就算再知道他近年身子愈发一日差似一日、就算为了这位子,父子间有再多的隔阂…也毕竟是血骨至亲呐…

长长叹息一声,再开口时,声音竟有些沙哑:“给父皇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