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王大人要先早朝然后才能审案,明慧也就没有早去刑部,晌午时分,豆蔻出现在明慧的面前,“郡主。”

“他们又没有为难你?”明慧笑着问道。

苏嬷嬷与齐嬷嬷等人是宣文帝所赐,这范府的人不会怎样,但是豆蔻却不是,所以明慧担心豆蔻会被范府的人为难。

“没。”豆蔻摇头,说道,“现在他们顾不上我。”

豆蔻笑了笑,跟明慧说道,“郡主,六小姐一大早就被人送了回来。”

范明玉被送回了范府,这事明慧是已经知道了的,不过她好奇的是那范明玉真不是完璧之身,早已与崔觐已经暗度陈仓。

还是柳恒之故意为之?

明慧淡淡地问道,“哦,那老夫人怎么说的?”

豆蔻回道,“大夫人与三夫人去庆元侯府里讨说法了。”

明慧讶异,这还能讨说法?

豆蔻抿嘴一笑,“奴婢来的路上,听得行人都议论纷纷,说是大夫人与二夫人和庆元侯夫人大吵了起来。”

豆蔻脸色一红,倾身在明慧耳边低语了几句。

“嗯。”明慧点了下头,脸色并无惊色。

这——

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吃了午饭,明慧婉拒了其他人,依旧与夏承毓去刑部。

进了刑部,有人迎了上来,说王大人刚下朝让先稍等一会,然后迎了明慧与夏承毓去了后堂先等着。

到了后堂,徐习远却是早已在坐在位置上,喝着茶等着了,见着明慧与夏承毓,微微一笑。

“怎么这么早?”明慧笑着问道。

徐习远笑着说道,“刚来。”

“威武!。”

一夜之间,范言志脸色憔悴了不少,想来昨晚在刑部大牢休息不是很好,那于丽珍是更加的苍老。

“于氏!”王大人惊堂木一拍,说道,“你是从何处买的思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买的?用了多少银子买的?还有你一个后宅妇人,是怎么知道这北辰国的思乡的?是不是有同党?速速招来!”

于丽珍吞咽了一下口水,目光看向坐在位置上一脸威严的王大人,然后微微扭头看向站在一旁亭亭玉立的明慧。

淡青的袄裙,头上仅带了一根白色的玉簪,很是素淡。

于丽珍收回了目光。

耳边响起昨晚那两个女牢头的话来。

许是这个案子的触动,两个女牢头一边喝着酒,一边唠嗑,说的都是这京城近几年来,被继母虐待的孩子。

于丽珍听得胆颤心惊,一晚上都在牵挂着范琦。

瑜儿已经长大了,女儿明玉也觅得了一门好亲事,出嫁了,那琦儿最是让她挂心,一晚上这心都是痛的。

那个小儿子,身体羸弱,自己也是几乎舍了命才生下他。

若是自己不在他的身边,那——

就是自己的婆婆,家里的老夫人,于丽珍,她也是不放心啊!那个不能大笑,不能大哭,不能奔跑,不能…

是她的眼珠子啊,这些年她就是那么捧在手心护着的儿子。

如果自己不在了,那结果——

于丽珍几乎是可以想象到,一旦自己不在,范言志取了继室,小儿子的也就没了活路了!

还有瑜儿,本就走向了歧路,若是有了一个狠毒的后母,那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只怕在那一条路上走到底了!

想着范言志昨日把罪名推给自己,于丽珍心里更是悲凉。

那个如阳光般笑着逗自己笑,带自己去赏花,手把手教自己写字,买糖葫芦给自己的表哥,似乎消失在岁月的痕迹中,再也不见了。

“于氏?”王大人喝道。

于丽珍抖了一下,回神,磕头说道,“大人明鉴,民妇只是后宅妇人,这谋杀芳菲郡主是万万不敢的,这思乡是外子买的,毒也是他下的。”

范言志侧目,瞪向于丽珍,“你这个妒妇,血口喷人,你自己做的事,居然还敢污蔑我?”

他本是胜券在握,没有只不过一夜,这于丽珍就反咬自己一口!她难道就一点都为三个儿女着想?

果然反口了!

明慧看向徐习远微微一笑。

“大人,明察!”范言志抬头看向王大人说道,“于氏心如蛇蝎,出尔反尔,这是她的推脱之词。”

王大人看了一眼范言志,看向于丽珍说道,“于氏,你昨日说是你自己下毒谋害芳菲郡主,今日又说是他人,你这是捣乱公堂!”

“大人明鉴!”于丽珍仰头看向王大人说道,“昨日,民妇确是想要替外子顶罪,但是民妇今日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大人,还请大人明察!”

“你这个心肠狠毒的女人,你怎么敢面对你的三个儿女。”范言志侧目骂道。

“老爷,就为了琦儿他们兄妹着想,妾身才不能为了顶罪。”于丽珍扭头看向范言志。

“妒妇!就因为芳菲郡主是我的妻,你就下杀手。”范言志怒目而视,“你怎么能那般心狠!”

于丽珍凄然一笑,看向王大人说道,“大人,明察。”

“大人,这恶妇心如蛇蝎。”范言志眼眸闪过一丝阴狠,“大人明察,这妇人最是嫉妒,这毒妇因为容不下他人,而给我我下了绝子药,就是因为她心妒,容不下他人,大人请明察!”

明慧心里嗤笑。

为了摆脱罪名,这范言志还真是——

把自己的私密都大白于天下了。

“大人明鉴,民妇句句属实。”于丽珍听得范言志的话,更是心冷,仰头看向王大人说道,“这思乡,这思乡是外子让侍从阿穆买的,大人传那侍从一问,自见分晓。”

曾经的柔情蜜意,坦心相待,今日成了反驳的最佳证据。

“传阿穆。”王大人喝道。

“大人莫听这毒妇信口雌黄。”范言志说道。

于丽珍转头看向范言志说,眼眸里一片冰凉与绝情。

很快阿穆就被传上了公堂。

到底是二十多年的主仆,阿穆决口否认。

徐习远扫了一眼阿穆,看着嘴角弯弯的明慧,看向于丽珍问道,“除了阿穆,可还有其他的证人证物?”

于丽珍摇头否认。

这么私密的事,有一个阿穆就不错了。

“王大人,一个个都截然否认,可是怎么办呢?”徐习远淡淡地看了三人一眼,说道。

语气很是轻松,眼眸里却是带着寒意。

“来人,上刑!”

于丽珍肯定是依然是拶指,这昨天十根手指就被夹得痛得死去活来的,今日一见那拶指,于丽珍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只恨不得自己就那么直接晕倒。

范言志与阿穆而是杖刑,这杖刑不同一家府邸的杖责,一般府邸的杖责打的是屁股,而这刑部则打的是大腿。

范言志看向王大人说道,“你这个昏官,这是要屈打成招。”

王大人惊堂木一拍,“用刑。”

“啊。”于丽珍痛得连连尖叫,全身冷汗直冒。

那阿穆与范言志也是被打得痛呼。

“咔嚓。”

清晰的骨断的声音。

外面围观听审的百姓都转过了脸去。

“咔嚓。”

明慧扬眉看向额头冷汗如豆的范言志。

于丽珍一边痛呼,一边说道,“大人,民妇…句句…属实。不…敢…说谎!”

双腿骨头生生被打断,痛啊,痛入骨髓,范言志惨白着脸,衣服被汗水湿透了,腿上的血迹染红了衣袍。

范言志从小锦衣玉食,又是范老夫人最宠爱的儿子,念书都是极好的,所以从小就是戒尺都没有挨过一下,哪曾受过如此的酷刑!

范言志痛得几乎手指都要扣进了地面了,仰头看向王大人,说道,“大人,不要打了,我招,我招!”

“停手。”王大人抬手,看向范言志说道,“速速招来。”

范言志痛得牙齿都打颤了起来,老老实实地招了事情的经过。

自家的主子都招了,阿穆自也是招供不讳。

谋杀正妻,宠妾灭妻,按律流放,没入贱籍。

然,这范言志的原配是芳菲郡主,王大人自不会按律法来走,这谋杀皇家血脉,其罪当诛。

于是这案子最终怎么判还得宣文帝或是大理寺来定夺!

于丽珍呆呆地跪坐在地上,很是震惊,她反咬一口范言志,毒杀芳菲郡主的人不是她,却还是要受到律法的制裁。

明慧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这宠妾灭妻的事虽有,但却不多见,如自己这般大张旗鼓上告公堂的,这大安还是第一例。于丽珍后宅妇人,自然是不会去读那律法的!

外面围观的群众见着案子终于真相大白,真是不敢相信这范言志居然真的是毒杀芳菲郡主的凶手,不但是毒杀了原配正妻,还因为宠妾,而逼迫嫡女放血,这无情无义,冷血得令人咂舌。

“母亲,女儿为你报仇了!”明慧仰头,心里酸酸的,默默道。

明慧正要往开口与王大人上告她下一步的计划,堂外突然出来了一声非常凄惨的呼喊声,“青天大老爷,您要为民妇做主啊!民妇好苦啊!”

“何人如此喧哗?”王大人惊堂木一怕,喝道。

明慧扭头看去,只见林姨娘一脸的泪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苦主模样被两个衙卫死死地挡在大堂门口。

明慧扬眉,这林姨娘难道也要告状?

第五十八章

这林姨娘如此一呼喊,这围观的百姓都侧目看向她。

林姨娘身着品蓝色折枝的牡丹妆花褙子,下穿蓝色的马面裙,一张颇有风韵的脸此刻却是带着苦涩,一边抹泪嘴里一边不停地说着,“青天大老爷,您也给民妇做主,为民妇伸冤啊。”

明慧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一旁的范言志。

范言志却并没有多加注意林姨娘,低着头,那生生被打断的双腿,痛得撕心裂肺。

“何事?带进来!”王大人惊堂木拍道。

“民妇见过殿下,大人。”林姨娘行了一个大礼。

“大胆,刁民,你可知道扰乱公堂是要受杖刑的。”王大人喝道。

“民妇,民妇不是扰乱公堂,民妇要告状。”林姨娘跪在地上仰望着王大人,说道,“大人明鉴,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你要告状?”

“是,大人。”

“你要告何人?所告何事?”王大人问道。

“民妇要告他。”林姨娘伸直了腰,转身指向范言志,“民妇要告他,欺男霸女,逼良为妾。”

明慧忍禁不俊,扭头看向神情大义凛然的林姨娘,这个时候,他范言志是过街老鼠,那范府的声誉也是扫地了,林姨娘自然是讨不到任何的好处与便利了。

不愧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能见机行事,这报错大腿,转眼就咬一口再说。

“你这个贱女人,血口喷人!”范言志扭头看向林姨娘骂道,“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居然落井下石,贱人见利弃义。”

“肃静!”王大人喝道,看向林姨娘问道,“他欺男霸女,逼良为妾,欺霸的是谁家?逼的又是谁家的女?”

“大人明鉴。”林姨娘哭诉着说道,“民妇乃临州林家妇马氏,前外子不幸早逝,抛下民妇与一双儿女,去年民妇送犬子赴京赴考,民妇原想是在京城买幢院子,与一双儿女住的,却敌不过娘家妹妹的一番好意,于是就暂借居在娘家妹妹府上,娘家妹妹乃是范府三老爷之正妻,却不想,不想…。”

林姨娘说道伤心之处,泣不成声。

“然后呢?”王大人追问道。

林姨娘羞愧难当,苦涩说道,“却不想,那次妹夫与他们兄弟三人小聚的时候。”林姨娘伸出手指指向范言志,羞愤交加说道,“他这个禽兽,强行侮辱了民妇。”

“啊。”围观的百姓哗然。

“民妇孤儿寡母,为了一双儿女着想,民妇不得不吞下苦水,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只得委身于他这个禽兽。”林姨娘声泪俱下,垂眸哭诉着磕头,“还请大人明鉴,为民妇做主。”

“畜生,禽兽不如。”

“宠妾灭妻,逼女,真真是披着羊皮的狼。”

“杀妻,逼女,还强抢民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围观的群众群情激奋,议论纷纷。

百姓当然也不会想到当初是林姨娘一手策划的,听得林姨娘的话,自是对林姨娘很是同情。

这林家在临州是大户,不少人都是有耳闻的。

明慧莞尔,这林姨娘这落井下石落得真是好,不仅与范家划开了关系,还博得了同情。“范言志,你可是认罪?”

“认罪!”范言志这回倒是很痛快地承认了,说道。这虱子多了不怕痒,反正他这毒杀原配正妻的罪都认了,这欺凌林姨娘可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范言志此刻最想的就是快些会牢房,让牢头找个大夫看看他这疼痛难忍的断腿。

有了范言志直接的认罪,这范言志的罪状上又多加了一条,欺凌民妇,逼良为妾的罪名。

“大人明鉴,多谢大人,殿下。”林姨娘朝王大人与徐习远恭敬地磕了一个头。

明慧见着林姨娘的事也告了一个段落,于是从衣袖里抽出一卷纸,屈膝双手朝前呈去,“大人,为人子女,这么多年,母亲被人毒杀死在他乡,作为女儿,让生母枉死多年,愧对亡母的在天之灵,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人明察秋毫,终于真相大白。然而,明慧状告生父实在是不孝至极,但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明慧自请出族,与父义绝,还请大人做主!”

“这范言志是禽兽不如,可是郡主状告生父也是真真的大不孝,大逆不道啊!”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

“明慧郡主真真是可怜,生母被生父给毒杀了。”

“这,出族了,郡主将来可咋办呢?孤零零的一个女子。”

“断绝了关系的好,呆在范府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这断绝了关系,将来郡主可就要难了。”

“可不是!”

听得明慧的一席话,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了起来,有指责明慧不孝的,有同情的,各抒己见。

于丽珍颤着双手,不可思议地看向明慧,似是不相信,她会提出自请出族这样的事来。

范言志也是一脸的惊讶,加上断腿的痛,脸色极为扭曲,抖动了几下嘴唇,范言志怒道,“你这个不孝女。”

明慧扭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当年你下毒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这个结果吗?”

明慧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就那么看着范言志。

那眉,那眼,那脸,许是因为腿上的伤痛到了极致,让范言志眼前一阵恍惚,似是芳菲郡主本人站在面前的感觉。

“你,你…”范言志嗫嚅了两个字,再也无言以对。

王大人低头看着呈上来的纸张,蹙着眉头深思着。

这有被驱逐出族的,但,自请出族!

王大人眼眸从纸上抬起,看向堂上的明慧,说道,“郡主,莫可意气用事,这个事是否再想想?”

“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她一辈子的事,不能如此草率,出不出族,该有族里的长辈商议后决定。”范言志看向王大人说道。

“大人明鉴。”于丽珍也忙附和说道。

明慧淡笑,“大人,明慧此举实在大不孝,愧为范家子孙,愧对范氏的列祖列宗,明慧如此不孝,让列祖列宗在地下不得安宁,明慧更加不孝,为了范氏列祖列宗能在阴间心安,还请大人做主。”

徐习远眼眸含笑,说道,“王大人,这是郡主的对范氏列祖列宗的一片孝心,实在难得。”

王大人嘴角抽了抽,问道,“郡主,不再考虑了?”

明慧颔首点头回道,“明慧此意已决。”

当初没有跟公主府外祖家的人透一句,就是因为她想与范家一刀两断,如舅舅他们知道了,肯定不会让她亲自上堂状告生父的,绝对不会让她背上大不孝的骂名的。

但是,她要的不止是要让范言志于丽珍绳之于法,她还要与范家一刀两断,断绝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