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均平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顿觉头大,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关键时候,还是琸云救了他,她眯着眼睛瞅着燕王世子,不急不慢地道:“武山上拢共不过几百人,平日里还算安分守己,并不曾鱼肉百姓,为祸乡里,也没有什么恶名,世子爷千里迢迢带着人马过来就为了剿他们,恐怕不足为信。要说燕地的土匪,方头山离宜都近得多,山上盘踞着上千人马,世子爷若是防微杜渐,也该拿他们出手才对。”

阿彭等人闻言顿时一愣,三个脑袋凑到一起窃窃私语,“方头山在哪里?”“没听说过。”“好像也是个土匪窝。”“这母老虎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贺均平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朝燕王世子看过来,世子爷脸色如常地朝琸云直笑,“没想到云妹妹对我们燕地了如指掌,竟连辖地的土匪窝也清清楚楚。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那方头山么,早晚都是要去收拾的,不过他们名声一向不错,山头上人也多,我又没领兵出来打过仗,柿子自然先捡软的捏。”

琸云眉头微挑,,旋即又扬眉笑起来,“果真如此么?我还以为世子爷另有所图呢。”她扬起眉头若有所指的样子很是迷人,偏偏目光犀利,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方头山出山的路就那么几条,世子爷把整座山都给围住了,偏偏那几条下山的路没封死,莫非是想故意给山上的兄弟们一条活路?还是说,你根本就只想占下这个山头,不想在此浪费兵力?”

她上辈子打过不少仗,见得多了,自然门儿清。山下的阵仗看着吓人,但她这一路行来却几乎无人阻拦,实在蹊跷。再仔细一想,琸云便猜到了七七八八。“据我所知,广元县令表面上对燕王俯首,其实私底下手脚多得很,年初的时候他言之灼灼地说给王爷送了贺礼却被武山土匪给劫了,小雨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孟大小姐立刻脆声回道:“我呸——我们什么时候劫过他的马车?我爹早就叮嘱过山上的兄弟,决不能朝燕军动手,下头的兄弟谁敢不从。”

琸云又笑:“既然不是武山所为,那广元县令的话便很有可疑了。想来不止是我,燕王殿下也是这么想的。世子爷身为人子,自然想要给王爷出一口气,所以才借了剿匪的名义千里迢迢来广元,其实你的目的是广元县城。不知道我有没有猜错?”

燕王世子看着她不说话,眼睛幽深幽深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均平斜着眼睛看他,淡淡地接话道:“这事儿世子爷甚至都没跟王爷说吧,只领了三百精兵就出了门。您这是打算让我们占了武山尔后偷偷地从附近的县城调兵么?生怕松哥儿他们压不住王府来的三百精兵,故特特地把我也叫上。”说罢他又苦笑起来,摇头道:“世子爷也太看得起我了,松哥儿他们的父兄都在军中颇有名望,便是冲着这个,那些士兵也不敢乱来。”

燕王世子微微地笑,再不隐瞒,脸上毫无顾忌地露出狡猾的神色,“你身后不是有赵家么?怀安兄弟被他爹管得严,我怎么也带不出来,只得拖了你过来。再说,你不是身手好么,关键时候出来亮一亮,也能镇得住场子。王府里那些士兵,都只服气比他们厉害的。”

更重要的是,那三百人都是燕王的亲卫,便是此番顺利得了广元,恐怕这功劳也大多落到他们身上,燕王世子多带几个人来,便能多分几份军功,至于为什么要拉着毫无根基的贺均平过来——其实还有燕王世子的舅舅吴将军的缘故。

燕王世子说罢,又朝贺均平和琸云看了两眼,揉着脑袋道:“你们两个这脑子是怎么长的,阿彭他们一路跟着我都傻乎乎的一点也不晓得,偏生被你们俩一言道破。”说罢,又朝那睁大了眼睛傻乎乎地看着他们的那三个小子摊了摊手,道:“现在知道了?”

阿彭兴奋得直跳,“所以说我们这是要去打广元?太好了,要是能把广元拿下,回去以后看谁还敢小瞧咱们。以后我们在宜都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什么!”

燕王世子扶额,朝贺均平无奈地道:“你也看到了,就他这样的,怎么能镇得住那三百人。”

阿彭立刻就蔫了。

琸云也不与他再废话,径直道:“既然世子爷并无剿匪的心思,倒不如与武山合作。山上好歹还有几百人马,虽比不得王府的精兵,但比广元县里那些大头兵还是厉害多了,我们两厢联手,正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燕王世子的眼睛渐渐亮起来,问:“云姑娘能说了算?”

琸云笑,“我只是在山上做客的,哪里能作主。不如世子爷另派个人山上与孟老爷子细商?”

阿彭和宏哥儿立刻悄悄往后退,低着脑袋假装没有听到。贺均平却是求之不得,立刻开口求道:“让我去吧。”

燕王世子沉吟一番,目光在他和琸云脸上扫了一阵,脸上缓缓露出郑重之色,“本王与你们一同上山。”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恐怕俺今天没法二更了。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觉得不大对劲,果然,早上一起来就重感冒,喉咙发炎流鼻涕,白天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这一章都不晓得怎么码出来的。

等感冒好了我再补上哈。

晕死了,睡觉去…

第三十九回

虽说陈青松和阿彭他们拦着不让燕王世子上山,但这年轻人关键时候竟还有些威严,两只眼睛一瞪,那三个侍卫立刻就乖乖地不敢废话了,悄悄的拉了贺均平在一旁小声叮嘱,“平哥儿你可得仔细看紧了世子爷,万一他有个什么闪失,咱们全都要遭殃。”

贺均平一脸和蔼地回道:“只要他规规矩矩的,我自然好生维护着。”但世子爷若是不规矩——哼哼,不待他动手,琸云就有他受的。

三个侍卫立刻就苦起脸来欲哭无泪,拉着燕王世子的手巴巴地劝,“世子爷啊,天涯何处无芳草,您这样的身份,以后什么样的女人求不到。那位可是朵带刺的花儿,您悠着点儿啊,千万别没采着花,反被刺叮了满手的包。”

燕王世子的眼睛依旧盯着琸云,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我心里头有数。”说罢,人又颠颠儿地奔到了琸云面前,做小伏低地问:“云妹妹,要不要我帮你牵马?”

贺均平气得胸口顿时飙出一团火,直恨不得在燕王世子脸上给一拳,咬着牙狠狠地瞪着他,拳头紧握,发出“咕咕”的声响。燕王世子立刻警觉,飞快地溜到马儿的另一边,恬着脸笑眯眯地寻着琸云说话。

岂料琸云根本就不怎么搭理他,一路上只和贺均平聊天,“…信?我不是每次都给你回了么?”

“可每次都是柱子大哥在说,也不见你跟我说句话。”一说起琸云的回信,贺均平顿觉委屈,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备受伤害的神色,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直看得一旁的燕王世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小子平日装深沉装稳重,连话都没几句,整天摆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表情,而今竟然还会可怜巴巴地跟人撒娇了,这眉眼这神情,燕王世子怎么也没办法把他跟那一动手就要给人开膛破肚的家伙联系不起来。

燕王世子又眯起眼睛偷瞄了琸云一眼,心里想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小妞漂亮又火辣,骑着马远远奔过来的时候就跟飘来了一朵红云似的,便是再怎么定力强的男人恐怕都要恍惚一阵,哪里能想到她竟是头杀人不眨眼的母老虎。

啧啧…他越想就越觉得兴奋!

“我要说的还不跟大哥说的一样,哎,小心台阶。”琸云一边走一边提醒贺均平注意脚下,“那个,上回的信我不是亲自回了么?你什么时候来的广元,莫非没有收到信?”

贺均平一愣,旋即苦恼地使劲儿拽头发,“我没来得及看。”他以为那封信一如既往地都是柱子大哥的啰嗦话儿,哪里晓得那竟是琸云回的,顿时后悔得不得了。

琸云笑着挥挥手,“没事儿,晚上我再跟你细说。”

贺均平立刻就高兴坏了。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跟琸云讲,若不是碍着还有外人在,恐怕早就冲过去拉着她倾诉衷肠了。但他还是没忘了问起琸云出城的原因,满腹狐疑地道:“好好的怎么忽然离开了益州?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琸云顿了一顿,脸上露出无奈神情,“在城里得罪了人,所以出来避一避风头。”

“云妹妹得罪了谁?”燕王世子从马后探出脑袋来,一脸好奇地问:“莫非是新任的益州刺史?云妹妹如何会得罪了他?不过也没关系,以后你干脆来我们宜都吧。有我给你撑腰,保管你在宜都横着走也没人敢管你。‘’

孟大小姐“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琸云笑笑,朝贺均平看了一眼,低声道:“说起来也是你认识的,就是京城陆家的大少爷陆锋,你不是曾说过那是你远房表哥么?‘’

贺均平愣了一下,立刻想起许多年前的旧事。他记性实在是好,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依旧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琸云提到陆锋时那不同寻常的脸色。他不清楚琸云与陆锋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和瓜葛,可是他却很肯定,陆锋对于琸云来说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陆家大少爷?”燕王世子倒先接了话,大声嚷嚷道:“我晓得我晓得,六月底的时候还来过一回宜都,看起来倒是谦逊有礼的一个人,我父王对他夸赞不已。云妹妹怎么把他给得罪了?

琸云避重就轻地笑道:“也怪我,偷偷地说他的坏话被逮了个正着。”

燕王世子立刻大笑,“好,好,原来云妹妹也会做这样的事。说老实话,虽说我父王一直在夸他,我心里头可不喜欢那样的。年纪轻轻老成持重,一点意思也没有。还是平哥儿好。”人前人后两副嘴脸什么的,实在太好玩了。

四人一边说话一边往身上走,刚刚到山腰就被人拦住,瞅见孟大小姐在,这才放行。

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琸云凑到贺均平耳边低声叮嘱道:“孟老爷子这几年身体不好,最放不下的就是小雨。‘’

贺均平立刻会意,两眼放光地朝琸云使劲儿点头。他倒是还想拉着琸云说几句窝心的话儿,只可惜众目睽睽,尤其是燕王世子一直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贺均平终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无奈地朝琸云多看了几眼,柔声道:“我理会的。”

他们四人一进山寨,孟老爷子立刻得了信迎出来,待听得燕王世子亲自上山商谈,脸上忍不住闪过一丝意外,一双锐利的鹰眼盯着世子爷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世子爷这会儿一扫先前嬉皮笑脸的神色,正肃而端庄,仿佛忽然间变了个人。

孟老爷子将燕王世子与贺均平请到书房,琸云则与孟大小姐去屋里换衣服。琸云今日这一身大红实在打眼,从进山寨大门起,就一直备受瞩目,山寨里那些没怎么见过女人的汉子们眼珠子都快黏在她身上了,就连琸云都有些受不了。

“云姐姐——”换衣服的时候,孟大小姐忽然开口道:“那个贺大哥喜欢你。”

琸云手里的动作一滞,旋即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笑着回头道:“你才几岁,倒晓得什么喜欢不喜欢了。”

孟大小姐很不服气地撅嘴反驳,“我当然晓得。那个世子爷嘴里头姐姐长、妹妹短地叫得欢,其实一肚子坏水,云姐姐可千万别信他。”她说罢自己倒先笑起来,掩嘴道:“云姐姐比我可聪明多了,怎么会看不出来,对吧?”

琸云没说话,苦着脸笑。她怎么会看不出贺均平的心思,那小鬼只差没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就连孟大小姐这小豆丁都能看出异样,更何况是她,只是,她还完全没有准备好接受另一段感情。

琸云的心情在短短的几个月里经历了大起大落,上辈子唯一的感情寄托却被证实只是一场戏,便是再怎么坚强也没办法立刻走出来。虽然她已经很努力地把陆锋当做路人忽略掉,但是,心底深处终究还是横着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骨血里,便是不顾一切地□,也难免留下血窟窿,岂是这几个月就能愈合的。

琸云在孟大小姐的额头上敲了敲,柔声道:“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少管。”她想起贺均平,心里愈发地复杂,一方面是对他的愧疚,另一方面却是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段真诚的感情。贺均平从小在她身边长大,没有谁比她更清楚那个小鬼的脾气和性情,那样的执着而倔强,练武的时候每天起早贪黑,从未有一日耽误,这一点便是琸云也要自愧不如。

到底该怎么面对他?琸云顿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好在此番他们出行身上担着差事,琸云琢磨着贺均平也不会壮着胆子跟他说些什么,索性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如寻常地与他相处。她生怕孟大小姐口无遮拦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拉着她在一旁好生叮嘱,孟大小姐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应了。

“云姐姐这样真的好吗?”孟大小姐托着小下巴眨巴着眼睛看着琸云,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贺大哥见你对他爱答不理,说不定以为你不喜欢他,还不得伤心死了。”

“我怎么对他爱答不理了。”琸云心里一颤,立刻紧张起来,“我对他不好么?”

孟大小姐摇头,“光瞧见贺大哥摇着尾巴围着你转了,至于云姐姐你,虽说也跟他说了几句话,可到底不如他那样亲近。哎,贺大哥心里头肯定在伤心。”

琸云不说话,斜着眼睛看她,眼神晦涩不明。孟大小姐打了个哈哈,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蹦蹦跳跳地走开了。琸云眯着眼睛看着她出门,心里头愈发地打鼓,她觉得自己心里头乱得很,混混沌沌的找不出一条路来,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她在屋里发了一会儿呆,直到贺均平过来在她肩膀上拍了一记,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瞪着他看了半晌,旋即又立刻低下头,小声问:“那个…跟孟老爷子谈得怎么样了?”

贺均平靠在她身边找了个位子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喝了,这才不急不慢地道:“刚开始世子爷跟孟老爷子长篇大论地讲道理,说来说去孟老爷子也没表态,后来还是我说您就是不为武山上的兄弟们着想,也该为大小姐想想,他才陡然变色。”

依着上辈子的记忆,孟老爷子不过还剩下四五年的寿命,想来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上次去益州也是为自己求医。老爷子一走,就剩下小雨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哪里压制得住山上那些蠢蠢欲动的下属们。孟老爷子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留着燕王世子说话吧。

“那——现在定下来了?”

贺均平点点头,“世子爷正与孟老爷子细谈,我便找了个借口出来瞧瞧你。”他说话时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意,明亮而灿烂,那一瞬间,仿佛四周的空气都明媚起来。

琸云赶紧别过脸去不看他,声音却很还温和,“上回你写信来说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贺均平立刻摆出一副苦瓜脸来,唉声叹气地纠结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将军府大门口转悠了好几天,也没敢进去找他。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不敢跟舅舅他们提,又生怕我娘知道,你又不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他说着话,又眼巴巴地朝琸云看过来,漂亮的脸上露出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仿佛被人抛弃的小鹿一般可怜。

琸云心里头纠得不行,狠了半天的心,终于还是狠不下来,小声道:“那个吴将军就是上回我们在洪城遇着的那个刁蛮大小姐的父亲?”

“就是他。”贺均平眉头深深蹙起,“他是燕王妃嫡亲的兄长,我偷偷去看过一次,看起来倒是一表人才,就是那位大小姐不好伺候。”那个吴大小姐打小就没有母亲教养,性子刁蛮霸道,若赵氏真进了吴家大门,恐怕一天轻省日子也别想过。

琸云笑,“那位大小姐年岁不小了,嫁人也就这两年的事。吴将军若真有心,这点事还能搞不定?若是敷衍塞责,你心里头也就有了数。注意这事儿别传出去就是,偷偷地去寻他说,便是成不了,你也没什么损失。”

她上辈子为了刺杀贺均平做过不少功课,自然晓得赵氏嫁给吴大将军的事,那还是贺均平被找回宜都之前的事了,为了这个,贺均平一直与赵氏不和。这一回他竟能主动为赵氏操心,不能不说是一种进步。

上辈子赵氏与吴大将军琴瑟合鸣,成亲后第四年还生了个儿子,比贺均平小了十来岁。贺均平虽与赵氏和吴将军不和,但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却极为宠爱亲近,琸云希望他这一辈子也能多个兄弟,不说相互扶持,至少不会那么孤独。

贺均平闻言,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神色,脑袋一歪,竟然顺势靠在了琸云的肩膀上,瓮声瓮气地道:“还是阿云好,跟你说了一会儿话,心里头就舒坦多了。”

琸云浑身一僵,但终于还是没有推开他,只是笑笑着道:“你这小鬼,差不多就行了啊,还不赶紧起来。”

贺均平只是笑,歪着脑袋看着琸云,眼神温柔得像缓缓飘落的羽毛。

40、第四十回

却说燕王世子好不容易说动了孟老爷子,双方仔细地议定了合作的种种细节,世子爷又拐弯抹角地提出招安的意思,孟老爷子虽未明确答复,但面上神色却已意动,只说要与山上诸位兄弟商议后再做决定。

燕王世子知道此事已成了十之□,心中甚喜,与孟老爷子告辞后,便立刻欲寻贺均平分享这大好的喜事。在外头找了好几圈,又问了好几个人,总算在小院子里瞅见了正与琸云相谈甚欢的贺均平。

“哟,照平哥儿这架势,恐怕一天一夜也不够你说的。”燕王世子一边笑一边往院子里走,满脸揶揄地瞅着贺均平,又朝琸云嬉皮笑脸地拱拱手,“多谢云妹妹援手,要不是你偷偷给平哥儿透露天机,恐怕我们这会儿还在跟孟老爷子打太极。”

琸云只作不知,笑眯眯地看着他道:“不知道世子爷在说什么?对了,您这是已经跟孟老爷子说定了?”

燕王世子笑着点头,“明儿一早就带着人上来。我倒是想招安,不过孟老爷子还得与下头的兄弟商议,估摸着□不离十了。”他心里头很是高兴,这是他头一回领兵出来办事儿,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地把武山给招安了,传出去那可是极大的功劳,还不得自家那野心勃勃的大哥压得死死的。

琸云闻言却微微蹙眉,低声提醒道:“山上的二当家脾气不大好,人固执不说,盯着那大当家的位子不是一两天了,世子爷要仔细提防着他。”孟老爷子一过世,那姓郭的二当家就立刻接下了大当家的位子,偏偏他又不能容人,不过几个月便弄得武山分崩离析。

燕王世子笑道:“山上的事有孟老爷子,我只管等着他回话就好。再怎么说山下还有我们的人马,他们做决定之前总得掂量掂量。”

琸云见他成竹在胸,便不再提醒,寒暄了几句后,燕王世子便要告辞下山。琸云想了想,起身道:“我送你们下去。”她心里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仿佛这事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临了临了还是不放心,非要跟下去不可。

贺均平听到这话最是高兴,欢喜得只鼓着傻笑了,笑了半晌才扭扭捏捏地道:“要不,你就跟我们一起下去别上来了。过几天,等这边的事完了,我们一起去宜都。”他还想带着琸云给赵氏看看呢。

“我哪有去宜都的时间,”琸云笑着回道:“出来了这么久,恐怕家里头都担心死了。宋掌柜的婚事就在这个月底,你不去我还能不去么?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交给大哥,我可不放心。”她这些话说得有理有据的,看不出半点推脱的意思,贺均平虽然心里头不痛快,却也无奈,只得叹了口气,巴巴地小声道:“等宋掌柜的婚事办完,九月份八成我就回来了。”

琸云笑:“到时候我去接你。

贺均平很好哄,立刻就能好了。

琸云一时没瞧见小雨,遂懒得跟她打招呼,领着燕王世子和贺均平沿着原路下了山,却不晓得这个时候武山上早已吵成了一锅粥。

“我不同意!”郭二当家扯着嗓门高声喝道:“官府的话可信不得,照我说,就该把那个什么世子抓起来逼着山下的人退兵。他们谁敢不从!”

“然后呢?”孟老爷子眯着眼睛,目光锐利犹如尖刺,“这一波官兵过去了,下一波怎么办?我们山上这几百兄弟真能敌得过那些精兵强将?绑了燕王世子,亏你想得出来!那是什么人,你绑了他,咱们武山上下几百人还有活路吗?

郭二当家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依旧固执,狠狠一跺脚,怒道:“反正我不同意!”说罢,气冲冲地甩门而去。

孟老爷子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缓缓摇头,又朝厅里众人环视一圈,问:“诸位兄弟可还有别的想法?”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相互交头接耳,大厅里顿时一阵嗡嗡声。

却说这郭二当家出了大厅,越想心里头越不痛快,只觉得孟老大年纪越大就越没了血性,尤其是这几年,前怕狼后怕虎的,简直没了半点当初揭竿而起占山为王的气派。若果真依着他的话接受招安,以后岂不是还要看官府那些人的脸色行事,实在不痛快。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消把那燕王世子给绑了,看他还怎么招安,郭二当家一咬牙,当机立断地寻了十几个心腹,拎着兵器沿着后山的小路朝燕王世子追过去。

回去的路上贺均平没给燕王世子寻琸云搭话的机会,他寸步不离地跟在琸云的身边,想方设法挑着话题逗她开心,每每燕王世子离得近了些,他便朝世子横眉冷对,时不时地伸出脚去要拌他一跤。燕王世子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只得无奈地退后两步,偏偏嘴上却不老实,总要插几句话,直恨得贺均平牙痒痒。

贺均平想起陆锋的事儿,想开口问一句,又生怕琸云心里头不痛快,纠结来纠结去的,很是不自在。琸云见他一脸犹豫,忍不住先发了话,“你在想什么,怎么一副苦瓜脸?

贺均平顿了顿,终是没忍住,小声问:“阿云你跟我表哥,唔,我是说陆锋,你和他认识么?”

琸云脚步忽地一停,紧跟在她身后的燕王世子一时没刹住步子直接扑到了她身上,贺均平手一拦,正巧拽住他的衣领,揪着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这才稳住了他的步子。燕王世子捂着脖子气喘吁吁,“你轻点轻点,我快透不过气了。”

他这一打岔,气氛便不如刚刚那般凝重。琸云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认识啊,不是说了我偷偷说他的坏话被逮了个正着么?这不,还特意躲了出来。你是不晓得,你那表哥在益州城里有多威风,便是刺史家的大少爷在他面前也毕恭毕敬的,我得罪了他,自然得出来避风头。”

“唔——”燕王世子发出嘲讽的讥笑,“贺家还真有本事。”

琸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会儿假装听不明白,她也没追问,仿佛陆锋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贺均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她脸上并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般神色大变,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松了口气,心情也无端地变得轻松起来。

“也没什么,”他笑眯眯看着琸云道:“虽说我跟陆锋表哥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了,但他也不是多小气的人。阿云若是担心有人报复,以后少跟他接触就是。”

琸云笑,“所以我才躲出来。”

他们仨说得更高兴,身后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琸云长眉一挑,循声望去,果然瞧见郭二当家领着十来个悍匪追了过来,一边往前追,还一边高声喊道:“站住站住,都给老子站住!”

燕王世子还笑呵呵地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琸云猛地推了一把,“快跑—―‘’

“什么?”燕王世子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在地上,好不容易站稳了,一睁眼就瞧见贺均平和琸云已与追兵短兵相接。他顿时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地道:“不…不是说好了吗?怎么还…”话未说完,就有个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挥大刀迎面劈来,燕王世子慌忙躲开,尔后一溜烟地往山下逃。

谁料才跑了一小段,前头山腰的小路上又窜出两个汉子,燕王世子赶紧刹住脚步,转头又朝贺均平那边冲过去。

琸云与贺均平都是高手,前几年跟着同安堂的马车押货不晓得打过多少回架,便是对这十来个人也面不改色。

武山上的这几位虽说生得高大,却原本都是附近走投无路的村民,哪里学过拳脚工夫,不过是仗着一身蛮力罢了。平日里也就伙同一群人下山吓唬吓唬那些商队,哪里遇到过这样下手不要命的人,不过三两个照面,己方就已被撂倒了两个,虽说琸云和贺均平留了一手没要命,可那血糊糊的样子也着实吓人。"

剩下的十来个人看着一地红汪汪的鲜血着实有些害怕,郭二当家见状气得直吼,“都啥看着做什么,冲上去宰了这两个小兔崽子。我们人多,难道还斗不过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

这些人挨了骂,这才壮着胆子往前冲,琸云专门挑他们下盘动手,匕首一闪,便立刻有人倒下,捂着流血的小腿“嗷嗷”直叫。躲在树后的燕王世子瞪大眼瞧着他们俩,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也就见贺均平动过一回手,当时躲在墙后也没仔细看清,只瞅见刀光闪了几下,陈青松就险些被开膛破肚,对于贺均平到底有多厉害,也没有直观的想法。直到现在瞅见他们俩沉着小脸满身杀气地以一敌十,这才猛觉这二位竟比他想象中还有厉害得多。

 

燕王世子也跟着府里的教头学过些许拳脚和骑射功夫,把式摆得很好看,每一招都漂亮又潇洒,让人忍不住叫好。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杀人的功夫,贺均平和琸云每一个招式都简单而直接,却能达到最大的效果,动作又快又狠,利索极了。尤其是琸云,生得那么一张漂亮的面孔,这会儿板起小脸来竟犹如地域修罗,眼睛里闪着森森的寒光,仿佛面前全是一群死物,每一次刀光掠起,总能带出一片血色,残忍而决绝。

果然还是不该以貌取人!燕王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想。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大当家的意思,难不成想跟着这老二造反?”琸云早就猜到是郭二当家私底下下的手,故一边应敌一边高声喝问。

那些人闻言动作果然愈发地迟疑,郭二当家气得直跳,大吼一声,索性自己亲自朝琸云扑过来。不想人还没到琸云面前,就被贺均平截了过去,冷冷骂道:“就凭你,还不配跟阿云动手。”说罢,右手一挥,短刀犹如闪电一般朝郭二当家咽喉刺去。

郭二当家能坐上武山第二把交椅,自然绝非那些小喽啰能比,竟生生地接下了贺均平这一招,不仅如此,还仗着自己力气大,反将贺均平的短刀格了回来。燕王世子看得脸都白了,贺均平却面不改色,就势一收,身体斜斜地朝一旁歪过去,也不知怎么地竟这么躲了过去,原本握在右手的短刀扔进左手,一反手就搁在了郭二当家的脖子上。

这动作说起来复杂,其实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等燕王世子回过神来,贺均平就已将脸色煞白的郭二当家擒在了手里。其余的人本就被琸云那几句话说得有些人心惶惶,而今见郭二当家都被扣下了,哪里还有继续缠斗的心思,立刻扔下武器玩命似的往山上跑。

燕王世子眼瞅着他们全都跑远了,这才壮着胆子从树后跳出来,伸手狠狠给了郭二当家一个嘴巴子,气呼呼地骂道:“竟然敢抓本王,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就凭你们那三脚猫的功夫,连云妹妹一个女人都打不过,更不用说本王身边的头号侍卫。

贺均平沉着脸提醒他,“世子爷,我似乎并不是您的侍卫。”

燕王世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小声骂道:“你就不能假装一下么?真是的——”说罢,又挤出一脸笑容朝琸云认真地拱手作揖,连声道:“还是云妹妹厉害,这身手真是利索得连平哥儿都不如。”

他可不像山下的阿彭几个那么没胆子,见着淌了一地的血连话也说不出来,见着琸云彪悍又出众的武艺,心里头痒痒的,只恨不得立刻招揽到身边来。“云妹妹和平哥儿今日救了我一命,赶明儿我回了宜都,定要在父王好好地赏赐你们。如此大功,理应重赏。”

琸云瞥了梗着脖子不服气的郭二当家一眼,挥手在他后背肩膀给了一记,毫不客气地将他敲晕了,这才朝燕王世子回道:“我一个女子,何必要这些名声。世子爷若是要赏,悉数赏了平哥儿就是。”'

“那可不行!”燕王世子心里头自有盘算,贺均平的一颗心都放在琸云身上,日后定是非她不娶。日后他舅父吴将军迎娶赵氏后,贺均平势必备受关注,再加上他本就能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婚姻之事必定也备受瞩目,不晓得有多少人想把闺女嫁到他府上。

琸云到底出身商户,便是赵氏应了这桩婚事,恐怕琸云嫁进来也会引得宜都上下议论纷纷。可若是她立下大功,就连燕王与王妃也赞不绝口的话,日后这桩婚事也顺理成章得多。燕王世子有心拉拢他们俩,自然要想方设法成全这桩婚事,遂笑着道:“钉是钉铆是铆,一样归一样,云妹妹和平哥儿都是有功之臣,千万莫要推脱。待武山招安事宜一了,云妹妹就等着封赏吧。”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感觉今天感冒好像有一点点好转,再加上今天工作比较闲,下班早,所以今天双更。

先发一章,后面一章还在码字,估计在十一点之前能码好。

明天课多,晚上七八节上完回家都六点多了,双更就没可能了。

41、第四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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