琸云虽不明白燕王世子的良苦用心,但也不好太过推辞,只笑笑着转换话题道:“这郭老二世子爷打算如何处置?

燕王世子抬腿又踢了地上晕死过去的郭二当家一脚,不屑地道:“我跟平哥儿先把他弄回营地。这老小子竟敢伏击本王,若是不给点颜色他看看,还以为本王好欺负。至于孟老爷子那里,他们今儿闹出这种事,这招安之事——”他故意朝琸云脸上看去,却并未如愿地看到她脸上有丝毫变色,悻悻地道:“招安一事还得赶紧定下来,以免走漏风声,传到广元知县的耳朵里去。”

琸云点头称是,贺均平依旧不放弃要劝说她跟着自己的目的,又道:“好久没杀得这么痛快了,阿云今日伤了那么多土匪,回去孟老爷子会不会怪罪你。不如你跟着我们一起下山别回来了,要不那些土匪回去恶人先告状,孟老爷子说不定还会误会你。”

琸云摇头道:“我若是不回去,孟老爷子才会误会呢。”不管孟老爷子信不信他,山上还有别的兄弟,而今郭二当家又被拿下,她若是不回去,岂不是有要挟之嫌。

贺均平没辙了,找不出别的借口来劝她,只得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声音低低地道:“那你一直待在山上啊?要不,等这边的事一了,我陪着你回益州吧。”

燕王世子方才还见他生龙活虎地杀人呢,这会儿猛地瞅见他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偷偷“啧啧”了两声,又生怕回去的时候被贺均平使坏,只得强忍下没去嘲笑他,小声提醒道:“哎,我说平哥儿,你在宜都的事儿都做完了?赵婶婶只晓得你跟着我出来剿匪,好不容易剿匪剿完了,反把人给弄丢了,你让我怎么跟赵婶婶交待?”

贺均平白了他一眼,示意他离远点,燕王世子却不肯走,拽着郭二当家的衣领扯着嗓子喊,“咱们是不是得下山了,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再这么磨蹭下去天都黑了。万一那孟老爷子忽然变卦唤上几十个人来逮我们,到时候就连云妹妹出手也没辄。

琸云也连忙道:“世子说得有理,我们快下山。”说罢,当先一步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头。

贺均平这才悻悻地跟在她身后,燕王世子拖着郭二当家一边艰难地往山下走一边扯着嗓子喊贺均平来帮忙,“平哥儿你好歹也过来帮把手,这老小子可沉了。哎哟我这世子爷可当得真是没地位…”

三人好不容易下了山,山下的几个侍卫早已急得团团转,瞅见他们的身影,赶紧冲过来迎接。

“哎哟,这谁啊?”阿彭一眼就瞧见了这一路拖过来被弄得浑身是伤的郭二当家,顿时傻眼,蹲□子仔细打量了一番,小声道:“就要要绑票,好歹也绑个美貌的姑娘下来,弄个臭烘烘的糟老头子下来干什么?可别跟我说这就是武山上的头儿,这看起来就跟个乡下汉子似的,一点也不威风。”

燕王世子冷冷地笑,“你觉得他不威风,有本事把他松绑自己跟他打一场,看他威风不威风。

阿彭立刻就老实了。陈青松则双眼放光地盯着贺均平,一脸崇拜地问:“这…这是贺大哥抓回来的?”

宏哥儿则一脸讶然,“不是说去招安的么,怎么还抓了个人回来?难不成闹翻了?”

贺均平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着与傲然,眯着眼睛沉声解释道:“不过是个想要闹事的小喽啰,顺手就擒了回来,省得他四处蹦跶讨人厌。”

燕王世子心里头可劲儿地骂他装,面上却还不得不作出一副夸赞敬仰的表情表扬道:“幸好平哥儿和云妹妹身手矫健,以一敌十也死毫不逊色,好不然,恐怕我就要被这老小子给绑回去了。”

陈青松闻言,愈发地对贺均平敬佩有加,而阿彭和宏哥儿则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琸云身上,听得燕王世子夸她,忍不住悄悄问:“那个漂亮的母老虎果真有平哥儿说得那么厉害?杀人就跟砍萝卜似的?

燕王世子摸着下巴作莫测高深状,“武功说不好谁高谁低,但那股子狠劲儿恐怕连平哥儿也有所不如。”

阿彭和宏哥儿闻言忍不住齐齐地打了个冷颤,再跟琸云说话时,都下意识地低下脑袋连大气儿也不敢坑。

琸云把人安全送达后便要告辞上山,贺均平哪里舍得,借口说要送行,一路跟着走到了近山腰的位置。琸云实在哭笑不得,止住步子看着他,不说话。贺均平被她看得心里头毛毛的,“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咧嘴道:“我这不是有些舍不得么?我们才刚刚见面,话都没说上几句,怎么又要分开了。”

琸云心里微微地软,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回去吧,有什么事等回到益州再说。”

“那你以后会去宜都吗?”贺均平忽然开口问,声音清朗,犹如夜间的微风。他双目炯炯地看着琸云,眼睛里有执着的光芒,那一瞬,琸云忽然觉得心里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似的,连带着身体都微微地发颤i。

天黑起风了,她想,一定是起风了,所以才会被吹得有些冷。她发愣的时候贺均平又问了一声,“阿云你会去宜都吗?

琸云还是没回话,她没敢再看贺均平的眼睛,低下头瓮声瓮气地道:“说不好,先把益州的事儿办完再说。宋掌柜成亲完了还有我大哥呢,他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你说是不是?”柱子今年都二十出头了,换做旁人家里早已成了亲,琸云却一直拖着,倒也不是别的,总觉得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哦”,贺均平注意到琸云的异样,心里头反而愈发地高兴,他故意又凑得近了些,说话时的气息扑到琸云的脸上,“那你什么时候去?柱子大哥的婚事可有着落了?

琸云立刻警觉到贺均平的步步相逼,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幽黑的眼睛里露出警告的神色,声音也立刻变得正肃清冷,“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哪能三两句就说得清。大哥虽比不得宋掌柜那般家大业大,但现在好歹也有些家底,不求找个多么漂亮显贵的,至少也要贤惠大方,若是娶个奸猾懒惰的进了门,以后可有得我们受的了。”

贺均平心中暗道可惜,不敢再贸然上前,隔着一步远的距离柔声应道:“阿云说的是,婚姻大事,不能儿戏,旁的不说,至少也要二人情投意合,心心相印,才能琴瑟合鸣地过完半辈子,你说呢?

他说到“情投意合,心心相印”那八个字的时候刻意咬了咬字,仿佛若有所指,琸云只当没听懂,转换话题道:“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你就此止步吧,要不然一会儿我上了山,又得回头把你给送下来。

贺均平知道今日不能再进一步,心中虽有些惋惜,但也不着急这一时,遂笑笑着应了,又道:“你先走,我在这里看着你上了山再回去。”

琸云拗不过他,只得应下,转过头去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往山上走。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身就能看到贺均平明媚而灿烂的笑容,还有那视若珍宝一般的温柔眼神,她一直走了很久,依旧能依稀地感觉到身后那紧紧追随的目光,犹如千丝万缕紧紧缠绕在她的心头。

到了山上,寨子里果然有些混乱,小雨瞧见她立刻松了一口气,领着她去见孟老爷子。待琸云将路上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孟老爷子与厅中众人俱是一脸菜色。

“那二当家果真被燕王世子掳到山下去了?”有人高声问:“那世子爷打算怎么办?莫不是要拿他开刀?”

琸云摇头只作不知,苦笑道:“二当家也太鲁莽了。那世子爷是什么身份,便是益州刺史见了也得毕恭毕敬的,二当家竟领了人要去绑他,那世子爷岂能不恼火?原本大当家与世子爷说得好好的,二当家这么一掺和,哎——”

孟老爷子立刻听出琸云这是在替自己讲话,目光微闪,眯着眼睛作威严状。下首的众位兄弟果然面露赧然,更有人高声喝道:“老二就是自己活该,大当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别寻世子爷的晦气,他偏不肯,这回可闯了大祸了。自个儿落在官兵手里不算,还要把咱们武山上下几百口人全都给搭进去!”

也有人小声地替那郭二当家说着好话,“五哥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耽误之急还得赶紧把二哥救出来。到底是兄弟一场,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官兵的手里?

“救他?现在这时候我们自顾都不暇了,还有本事去救他?”

“都给我住嘴!”关键时候,还是孟老爷子出声止住了众人的议论,他沉着脸作悲痛状,叹了气无奈道:“虽说老二不听调令自作主张,但他终究与我们兄弟一场,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此事我自会去与燕王世子交涉,便是作再多让步也得把老二给救回来。”

琸云心中暗暗骂了声“老狐狸”,面上却作真诚敬佩状,“老爷子果然义薄云天,琸云实在佩服。”那郭二当家便是侥幸救回了一条命,日后在武山定是颜面尽失,哪里还敢再与孟老爷子作对。之后招安时再有什么不尽如人意之处,他尽可推到郭二当家的身上,如此一举两得,真不知是该说他狡猾呢,还是说他运气好。

这招安一事便定了下来,次日大早,燕王世子便带着几十个精兵上了山,孟老爷子亲自在山寨门口依足了礼数跪拜迎接,燕王世子一改往日嬉笑神色,整肃正容地将孟老爷子扶起身,亲切地道:“老爷子请勿多礼,待本王上奏父王后,武山上下将划至本王麾下,在场诸位都将是本王的亲信——”他看到站在人群末尾的琸云,悄悄朝她挤了挤眼睛,旋即又立刻恢复了正色,端着架子,有条不紊地继续着面前的寒暄。

贺均平不动声色地挪到琸云身边,轻轻撞了她一把,歪着脑袋看她,抿着嘴笑。

琸云白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嘴角微弯。

作者有话要说:啊,大家被内容提要给骗到了吗?哈哈~~~

第四十二回

招安到了后头其实跟琸云没什么关系,燕王世子身边能人颇多,先前他非要自己上山不过是为了抢功,而今既然尘埃落定,他自然便指挥着属下办事。

因为还要打广元,武山招安的事暂时没有大肆宣扬,知道的人也仅仅限于跟着世子爷上山的这几十个精兵,山下从广元和各处借来的士兵都是一头雾水,浑然不知。直到当日子夜,燕王世子忽地下令对武山夜袭,来自广元县城的士兵被派在最前头,蒙头蒙脑的广元士兵们才攻进山寨,立刻就被里外夹击打了个措手不及。

广元一地还算太平,这些士兵们平日里也就欺负欺负老百姓,什么时候真正打过仗,一遇到强敌立刻傻了眼,被杀的只是一小部分,大多是情急之下相互推搡被踩踏而死,等到局面控制下来一看,光是被踩死的就有三十多个,剩下还有上百人受了各种各样的伤,燕王世子很是瞧不上他们,一挥手,让孟老爷子把这些俘虏全都 了武山后牢。

虽说只是第一场胜利,可这已经足以让从未领兵打过仗的燕王世子兴奋不已,整整一晚上都没睡觉,第二日大清早依旧精神奕奕,占了武山的大厅与众人研究如何攻打广元县城。

燕王世子不愿把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功劳让给那三百精兵,故只唤了几个亲近的侍卫来商议攻城之事,且使劲儿地怂恿着贺均平带兵冲锋。阿彭倒是自告奋勇地也想当先锋,被燕王世子狠狠地逼视了,“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连松哥儿都不如,胆子比粟米还小,真上了阵,恐怕要被吓得连动都不敢动,岂不是丢我的脸。”

阿彭毫不客气地抹了把脸,恬不知耻地道:“怕什么,我就紧紧跟在平哥儿和方姑娘的身后,有敌人也被他们先干掉了,如何会有危险。”

宏哥儿和陈青松立刻一脸鄙夷地看着他,燕王世子也很瞧不起他地道:“你倒是想得美,想躲在平哥儿和云妹妹身后,真是做梦。你躲在那里,那我去哪里躲着?难不成还要本世子拿着刀冲到前头去杀敌?蠢货!”

众人顿时无语。琸云哭笑不得地问:“请问世子爷,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好跟着你们去攻城了?”

燕王世子一脸顺理成章地回道:“平哥儿要去做先锋,难道你就在一旁看着,也不怕他出什么事儿?那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万一真伤到了哪里,你岂不是要后悔死了。反正你们俩本事大,广元县城里都是一群散兵游勇,不足为惧,有你们和燕王府三百精兵在,不愁攻不下广元。”

琸云顿时扶额不起。贺均平心中很是舒畅,光是想一想与琸云策马共站的场面他就觉得热血沸腾,只恨不得那攻城之战越快越好,也不待琸云如何回话,朝燕王世子朗声道:“都听世子爷吩咐。”

琸云咬着牙没好气地瞪着他们,哭笑不得地问:“你们几个到底有谁打过仗?知不知道打仗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齐刷刷地摇头。琸云愈发地无语,“既然如此,为何不去换个有经验的将军统领此战?便是没有将军,燕军中好歹也有统领吧。”

燕王世子支支吾吾地道:“那都是我家老头子的人,就算真把广元拿下了,那功劳岂不是全落在他们头上。”他此番出来,可是下定了主意要做出一番成绩来让燕王另眼相看的。

琸云没好气地道:“明明可以兵不血刃地拿下广元城,你却偏偏要硬碰硬,便是能成功,传回王爷耳朵里,恐怕也不是那么好听。”

燕王世子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兵不血刃”四个字吸引了,立刻睁大了眼,两眼放光地盯着琸云,一脸激动地道:“云妹妹竟有谋士之才?快来说说你要如何兵不血刃地拿下广元?若是说得好了,本王将重重有赏。”

琸云有意把功劳推到贺均平身上,遂拽了他一把,正色道:“平哥儿你来说。”

贺均平哪里会猜不透她的想法,会意一笑,眸光在她脸上温柔地扫过,眼神立刻变得温柔起来,就连声音也低沉温和,“先前倒是没想到,被阿云这么一说,我脑子里倒有了些许想法…”

“这样也行?”燕王世子听完贺均平的话,脸上不由得露出幻想一般的喜色,“说起来倒是行得通,哎呀,这要是成功了,我可就真是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广元,这么大的功劳,我那小心眼儿的大哥还不得嫉妒死。”

阿彭一脸激动地插嘴,“这就是兵书上说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么?”

“美人计?”

“美你个头!”

“好!”燕王世子重重一拍桌子,“就这么办!一会儿我们全都乔装改扮,假扮成广元士兵进城。若是一切进展顺利,今儿晚上咱们就能在广元知县府过夜了!”

众侍卫顿时哄闹起来。

贺均平抬眸看了琸云一眼,目中诸多深意,琸云只当没看到,悄悄避开。

她若是像先前那样若无其事贺均平还真保不准会伤心失望,可她越是这般躲着,贺均平便越是觉得这事儿有戏,只是他也晓得琸云的性子,若不是她自己想通了,恐怕谁也走不进她心里去,所以也不敢迫得太紧,只这么不远不近地偶尔 她一下,光是看看她表面沉着、其实慌乱的表情就已经让他很是满足了。

燕王世子很快招了外头的士兵统领进来商议傍晚进城的事宜,那统领听得燕王世子的计划,面上难掩讶色,忍不住朝屋里众人扫了一眼,仿佛想找出究竟是谁出的主意。燕王世子倒也不瞒他,笑着道:“也亏得平哥儿与方姑娘给本王出主意,要不然,恐怕本王就直接领着你们去打硬仗了。”

那统领不识得琸云,倒是对贺均平有些印象,看了他一眼,赔笑着问:“这位公子看着面善,仿佛是赵府家的表少爷?”

贺均平赶紧起身回礼,燕王世子一脸傲然地笑道:“可不就是他,平哥儿一身武功很是出众,我身边的那几个侍卫联起手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莫统领若是有兴趣,日后可指点他几招。”他嘴里说着指点,其实是想怂恿着莫统领受不住激跟贺均平打一场,贺均平输了左右不打紧,反正他年纪小,身上又没有官职,可他若是赢了,势必要引得燕王瞩目,到时候就连他这个引荐的世子爷也面上有光。

谁料这莫统领却是完全不上他的当,闻言只笑笑,客客气气地道了句,“自古英雄出少年”后,便不再多言。宏哥儿实在忍不住,凑到燕王世子耳边小声提醒,“世子爷,您忘了这莫统领是吴将军带出来的人了么?”

燕王世子眼睛一抽,立刻想明白了,呵呵地笑了笑,飞快地揭过话题,仔细商议起傍晚攻城的事宜来。

那统领到底见识多,不一会儿便细细地列出攻城时的步骤来,让一旁的琸云很是汗颜。虽说她也打过仗,甚至战前还与山寨里的兄弟们仔细商议谋划过,但何曾这般仔细详尽,不过是招呼两声,一到战场上,便自顾自地往前冲,打得那个酣畅淋漓。

“若果真能顺利诓骗进城,到了城里,广元县剩下的那几百人马便不足为虑。”莫统领对这个计划很是赞同,目光炯炯地盯着贺均平,眉宇间微有赞赏之色,“贺公子年纪虽轻却有勇有谋实属难得,将来前途无可限量。”

贺均平连忙谦虚回应,“莫统领过奖了,我只是——”他险些开口把琸云招出来,话到了嘴边才想起琸云的叮嘱,硬生生地止住了话头,尴尬地笑笑,道:“只是纸上谈兵罢了,胜负尚未可知,值不得莫统领如此夸奖。”

莫统领笑笑,“广元知县人虽狡猾,却不善练兵,昨儿我去过一回城里,守备不算森严,今日此计十有八九能成。”

燕王世子见连莫统领都这么说,愈发地高兴,拉着众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上午的话,中午实在扛不住了,这才回屋去睡了一会儿,刚刚过午时便又起了床。

燕王世子非要亲自攻城,众侍卫劝说不得,无奈之下,只得费尽力气地给他换装。依着阿彭的意思,自然是作女装打扮最是安全,可到底众目睽睽,燕王世子怎么也丢不了那个脸,只得给他换了身还算干净的旧衣裳,抹黑了脸,又戴了 破烂烂的帽子,假扮成被俘虏的武山土匪。

其余众人也都如此打扮,燕王府的一众侍卫则换上了广元守卫的衣服,再从武山后牢里找了几个贪生怕死的小头目,一通威胁利诱,逼着他们带领众人混进城。

自从入了秋,这白日里的太阳便越落越早,刚过申时天色就已暗了下来,白天热闹的县城也渐渐恢复了宁静。广元县的守卫坐在城门口一边算着时辰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关城门回家。

“哟,这是王头他们回来了。”守卫中有个高个的年轻人道,探头朝远处的官道上看了几眼,小声道:“好像带了不少东西回来。”

一旁的守卫们立刻来了兴趣,“不是跟着燕军一起去武山剿匪么,怎么还有东西?难道那些燕军都不要,被他们全给捡回来了?”

“那运气可真好。”

“可不是,兴许人家千里迢迢还得赶回去,懒得带。我估摸着那些金银细软都被燕军给弄走了,剩下的都是些大家伙。”

“…”

无论如何,这先前众人避之不及的差事竟颇有收获,这让众守卫很是艳羡,只后悔当初自己怎么一听说要去剿匪就吓得腿软,还想方设法地推了这事儿,如今倒好,所有的好处都被他们给得了。

“嘿,王头——”守卫中的小头目远远地朝越走越近的大队人马高声招呼,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瞅见不少熟面孔,再瞅见他们肩膀上扛的各种东西,眼神里隐隐露出些嫉恨来,“你们这是把武山山寨都给搬回来了吧。”

队伍前头的大多是广元县原来的士兵,每个人身后都有燕王府的侍卫拿刀子抵着,哪里敢乱动,俱低着脑袋不说话。那王头点头哈腰地迎出来,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荷包悄悄 小头目的手里,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都算少的,那燕军才拿得多呢。不过我们弄了个好东西回来。”

他说话时脸上愈发地露出神秘的神色,朝那小头目勾了勾手指头,小头目会意,赶紧把耳朵凑得更近了些。

“我们把山寨里的压寨夫人给掳了过来,那个美啊,啧啧——”王头眼睛一闭,那个 姿态看得小头目心里头痒痒的。

“那…也让兄弟见识见识。”

王头却作为难状,“兄弟您可别为难我,那个,都说好了要送到大人那里的。”

“就看一眼——”

王头犹豫了半晌,终于一咬牙,应道:“那行,就一眼。”说罢,又赶紧朝一众士兵挥手,高声道:“快点快点,快进城,堵在这里做什么?”那些士兵赶紧一路小跑往城里奔,不一会儿,几百士兵押着一大群俘虏走得七七八八,只剩最后还有十来个人押着一辆马车过来。王头眯着眼睛掀开帘子朝车里招呼道:“进城了进城了,赶紧给我精神点儿,回头见了大老爷要记得笑,知道吗?”

那小头目赶紧探过脑袋去偷瞄,果然瞄见马车里端坐着一个美貌少女,柳眉杏眼,雪肤 ,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漂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乖乖——”小头目小声喃喃,“真是便宜那老头子了。”。

第四十三回

一行数百人顺顺当当地进了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待身后城门落下,人**中的燕王世子总算松了一口气,悄悄擦了擦早已湿透的掌心,悄声朝一旁的贺均平道:“没想到阿彭扮起姑娘家来还有模有样,倒比他着男装还要漂亮些。”

贺均平笑:“世子爷英明。”弄个美人吸引注意的主意是他出的,但他却决计不肯让琸云露这种脸,原本都恨不得要自己上场了,却是燕王世子金口玉言地指定了让阿彭男扮女装,一众侍卫顿时哈哈大笑。

贺均平仔细问过才晓得阿彭扮女装已经不是头一回,年前他们几个在王府里比箭术,非要列出个一二三名来,谁若落了后,便有得了头名的人责罚。结果阿彭最末,陈青松拿了第一,便被他罚扮女装逗大伙儿开心。

贺均平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老实羞涩的陈青松竟是一肚子坏水,连这种缺德的要求也提得出来,更没想到的是,那阿彭居然也肯。如此一想,他又忍不住再朝陈青松看了一眼,脸色很是复杂。

陈青松被他这一眼看得心中惴惴,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越想越觉得不安,索性往远处躲了躲,藏在琸云的身后。

队伍很是安静地进了城,立刻便有十来个身强力壮的燕军悄悄离了队伍,趁着守门的护卫们不备,悄无声息地躲下了城门。余下数百人则一切如常地往衙门方向走。

天色愈发地暗下来,街上的许多铺子都开始挂了灯,路上的行人本就不多,这会儿见了军队,愈发地不敢上前。

广元县不小,他们走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这才到了县衙大门口,王头依着燕军的叮嘱敲门求见,一顺手便滑了一锭银子进那门房的手里。门房仔细掂了掂,满意地笑笑,热情地道:“王头稍等片刻,容小的进去禀告。”才将将准备关门进府去通报,手上忽地一震,那朱漆大门竟被人大力推开,门房蓦然一惊,正欲大喝,才将将张嘴,脖子上赫然多了一把剑,到了嘴边的话又立刻噎住,再也作不得声。

琸云朝那门房“嘘——”了,被涂了黑土的小脸上露出警告的笑意,贺均平挤到她身边忽然出手,一记手刀将那门房打晕了过去,沉着脸小声道:“阿云怎么忽然心软了。”

琸云白了他一眼,笑道:“这不是以前都是人家来抢我们,此番换了我们来抢人家,有些不习惯么。”说起来,她倒有许多年没有干过这样的勾当了,竟然有些怯场,倒是贺均平这小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倒比他还利索些,果然是前途无量。

众人飞快地冲进知县府,燕王世子唯恐落于人后,不要命地往前冲,那几个侍卫生怕他伤着,吓得赶紧追在后头,一边追还一边大声喊,“哎哟,我的大少爷,您可悠着点儿。”阿彭落在后头,提着裙子迈不动脚,气得直跳,扯着嗓子大声嚎,“你们等等我,等等我——”那鹅公嗓难听得紧,直叫众人连连皱眉。

却说燕王世子兴奋地冲在队伍的最前头,将将进内院,迎面瞧见几个形容彪悍的汉子手持利刃迎上来,立刻止住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往后逃。陈青松和宏哥儿没能刹住脚,险些直接冲到对方的刀刃上,脸都吓白了。亏得紧随其后的琸云见状不对赶紧抢了燕王世子手里的匕首当做暗器扔过去,那些汉子忙于接招,这才使得陈青松和宏哥儿没被人家一刀给劈了。

“你们这些贼子好大胆,竟敢——”知县府里的护卫们不明就里,还欲说几句狠话吓唬吓唬他们,不想一句话还未说完,贺均平就毫不客气地冲了上来,挥手一劈,那护卫也是有些见识的,顿知不妙,慌忙抬刀接下,不想这招尚未到底,贺均平的大刀又立刻转了方向,直朝他小腹而来…

燕军也紧随其后蜂拥而上,至于孟老爷子带过来的土匪们则将知县府团团围住,不让他们出去报信。就这般包饺子似的打了不过两刻钟,这县衙就被燕军给拿了下来。

燕王世子一反刚刚的冲动,端坐知县衙门的高座上沉着发令,一面让人将知县府里几十余口全都押至牢中囚禁,一面又着莫统领带人去接手县衙的衙役,因恐人手不够,他让孟老爷子也带了上百人跟上。

若是忽略陈青松与宏哥儿险些遇险一事,此番攻城之战实在是顺利无比,燕王世子很是得意,当晚便修书给燕王,称自己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广元,信中不提自己功劳,只将贺均平夸了又夸,当然也不忘莫统领的功劳,最后又在信末提及琸云,赞其聪敏智慧,功夫了得,实乃巾帼英雄。

贺均平与琸云并不知道这些,或者说,他二人的心思也没有放在这里,因为琸云打算要回益州了。

陡然听得这消息,贺均平急得险些跳起来,也顾不得其他了,一把拽住琸云的胳膊疾声问:“怎么忽然就要回去了?不是说…不是说…”他哆哆嗦嗦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什么话来留她,直急得满脸通红。。

琸云只笑,“我出来有一阵子了,大哥恐怕担心得很。眼看着宋掌柜就要大婚,我若是再不动身,恐怕都赶不及。正好武山的事又已了结,孟老爷子和小雨也都有了着落,我这时候走也放心。”

“那我呢——”贺均平一着急,脑子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不管不顾地问:“你就忍心把我一个人扔下?你心里头难道就一点也没有在乎过我吗?”他话一说出口,便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但这会儿后悔已是来不及,索性便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毫无顾忌地继续道:“方琸云,你这么聪敏,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没道理还不知道我的想法。我…我就想娶你,跟你过一辈子,我心里头就只有你一个人。”

屋里一片死寂,琸云万万没想到他会忽然把话说开。这样的突然让琸云手足无措,她本以为依着贺均平的聪明劲儿当知道这会儿不是点破的时候,可他却偏偏说了,琸云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下意思地开口想要拒绝,却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好。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心思呢?琸云不清楚,她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要怎么样才能让贺均平知难而退,却又不会伤害到他?琸云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她自认为自己不算傻,可是女人在感情面前总是有许多的不理智。琸云在陆锋那里吃过一次亏,从此便有些草木皆兵,她还没有准备好重新去喜欢另一个男人。

“你是不是在想要怎么回绝我?”贺均平见她咬着唇许久不说话,心中略略猜到了什么,脸上却并没有沮丧和失望的神色,他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睛一片赤诚,“阿云你看着我,”他说:“你对我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点的喜欢吗?”

琸云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下才去看他,一咬牙,将将准备说句狠心拒绝的话,才一张嘴,贺均平就忽然低下头来封住了她的唇。

这是他想念了很久的地方,那微微翘起的 是他梦中最流连忘返的美景,他曾不止一次地做梦想要一亲芳泽,每一次险要靠近时却又猛地惊醒,直到现在,他才能品尝到这魂牵梦绕的唇,温润 ,蕴 不可思议的甘甜。

少年人第一次的靠近难免有些拙笨,他从来没有这样手忙脚乱过,只凭着一股子冲动狠狠 着琸云的 ,那股子狠劲儿仿佛恨不得要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

琸云一时被他得手,先是愣住,反应过来之后才想起要推开,谁料贺均平这些年来每日苦练武功,早已非吴下阿蒙,那胳膊上的力气比琸云要大得多,而今又是拼尽了全力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绕是琸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推开。

琸云心一狠,正欲咬他一口,谁料贺均平忽地松口,微微侧过脸去重重地吸了两口气。

“你疯了?快放手!”琸云怒骂,抬脚欲踢他。贺均平机警地抬腿拦住她,一用力将她推到墙边,两条长腿一前一后将琸云的腿钳制起来,琸云稍动,他的长腿便紧紧贴近,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渗过来,几乎能感受到他紧致而 的肌肉。她心中猛跳,再不敢动半分。

“别动。”贺均平在她耳畔低低地唤了一声,“阿云,别动。”他透了透气,总算缓了过来,贴在她脸上蹭了蹭,忍不住先笑起来,“阿云我好欢喜。”

“欢喜你个头!”琸云气急,手脚被钳制不能动弹,唯有一张嘴将将逃出生天,怒骂道:“贺均平你个臭小子,还不赶紧松开。你再无礼,看我怎么收拾你。”

琸云对敌时最讲究的就是个快、准、狠,若是上阵杀敌,这时候的贺均平定然比不过他,可贺均平到底不是罪大恶极的敌人,琸云自然生不起要与他拼死恶斗的心思,心中一有顾忌,哪里敌得过他的长手长脚和一把子力气,整个人被贺均平圈在怀中动不得半分,便是这威胁也显得有些无力。

贺均平低头看着琸云,见她又气又恼,面红耳赤,心里头反倒愈发地喜欢,忍俊不禁地笑了两声,又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相比起刚刚的强吻,这一次的 就显得温柔许多,仿佛蜻蜓点水一般在她脸颊上一触而过,尔后又是一触…一触…

这蜻蜓未免也太多了!

“你够了没?”琸云忍无可忍,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气呼呼地看着他,“贺均平, 给我赶紧松开。”

贺均平想着今儿左右是不能善了了,定要把实话从琸云口里逼出来,依旧不动,只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柔声问:“那你拍着自己胸口说,你心里头真的不喜欢我?阿云,我又不是傻子,我能感觉不到吗?”

琸云从来没想过一向在她面前老老实实的贺均平竟会胆大包天地做出这样的事,更没想过自己竟被逼到这样的地步,又气又恼,左右不回话。贺均平见状,知道她只是嘴巴硬,心里头愈发地欢喜,忍不住又低下头在她唇上啄了啄,高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是了。”

琸云只瞪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