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妤仍是挣着。他无所顾忌不要紧——但这可是锦都的大街,多少朝臣的府邸就在附近的坊中,这如是迎面撞上了…

陛下您生怕无人纠劾不成?

苏妤哪里知道他的心绪。

上一世,她自尽时的画面在他的心底挥之不去,那时的歉意、愧悔与懊恼一直延续到现在,且是与日俱增。

从那时起他就每一天都忍不住地在想…

如若他肯对她好一些、哪怕只是多听她一句的解释,会不会就会不一样。

他就不用眼睁睁看着她受尽委屈然后自尽。

那时他万分地想拦住她落下去的刀刃,搂住她告诉她他的后悔。可是没机会了,他的手臂一次次从她身上划过却半点碰不到她,就算在她倒下后,他也无力再搂住她…

所以这一世,每一次搂住她的时候,他都觉得欣慰而不真切,每一次都不想放开。

“阿妤。”他唤了一声,听到她略有不安的:“嗯?”

“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他说,过了一会儿,听到她似乎带了点惊疑的:“哦…”

“…嗯。”

大抵是因为下雪、又因为皇帝当日免了朝,他们万分幸运地未在街上见到任何一个朝臣,免去了皇帝次日要好生应付文官一番的麻烦。

是以二人玩得颇为潇洒,不仅将城中雪景看了个遍,还没忘去东市西市走上一遭。

用皇帝的话说,那叫看看民间物价如何。

返回皇宫时已近戌时末刻,正是嫔妃从长秋宫昏定完各自回宫的时候。皇帝和苏妤也没备步辇,仍是携着手悠然在宫道上走着。

偶有嫔妃或宫人经过,黑暗中借着宫灯一看,忙不迭地福身见礼,皇帝时不时应上一句“可”,视线却鲜少从她身上移开。

一路进了成舒殿,各自解下斗篷,宫人即刻奉了热茶来为二人驱寒。皇帝瞟了一眼却笑道:“换温酒来。”

恰又是生辰、恰又是温酒,苏妤不免想到了一年前的那件事,登时满脸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略忙,于是第二更可能会推迟一些…

但还是会更且会尽量准时的…

不过…保险起见…各位菇凉不要等…——

——《大燕日报》腊月初五头条:娱记无意中拍到云敏昭仪苏妤初步表明心迹的视频,目测二人有些许进展。

——前情提要:嗯,为什么想起一年前的事苏妤脸红了?因为一年前的这一天…他们被下了…暖情药…

第71章酒后

美酒佳肴,宫中素来是不缺的。二人本是在宫外用过了晚上,目下便吩咐宫人备了几道合口味的小菜、温上两壶酒,倒也惬意。

苏妤浅啜了一口酒,便知这酒多半是按她的喜好备的,口味偏甜一些,香味也很重。美酒入喉,有一股轻轻的灼热感延伸开来,一直到腹中,暖了全身。

“合口味?”皇帝轻问,苏妤点了点头,遂将一杯都喝了下去,又自顾自地再满了一杯。

一壁吃着一壁聊着,大约是因着白日里连二人间最不愿触及的话题——苏家的事也问过了,皇帝也不曾怪罪,苏妤便是随意了许多。

两个小貂蹿到门口,扒着门槛张望了一番,跑进了殿来。毫无规矩地一跃而起到了桌子上,各自望着自己的主人,明摆着是要东西吃。

“呵…”皇帝的手指在非鱼头上一敲,“是要吃东西还是要喝酒?”引来非鱼一声略有不满的轻哼。

苏妤则抱起了子鱼,搂在怀里,拿了一小块水晶肴肉来喂它。子鱼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叫两声招呼着非鱼过来一起。殿里暖暖的,二人各喂着一个白白的毛球,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与默契萦绕不散。

一时安静无声,只有多枝灯上的蜡烛偶尔发出哔剥声响,二人仍是各自喂着小貂,静默中均有些心绪复杂。

两年前那个凄清的冬天,她没有想过这一年的冬天会有这样一天;而皇帝…

上一世这一年的这个冬天,他也从不知道自己还会已截然不同的方式再过一遍这一天。

均有一抹浅笑浮现,又都各自低着头,谁也没注意到对方的神情。

皇帝昂首灌了一杯酒下去,酒气冲散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心绪。又拿了一块肉搁在非鱼面前让它自己吃着,皇帝抬头看向苏妤:“阿妤。”

“嗯?”苏妤正喂着子鱼的手停住,回视着他眼中的沉肃,“怎么了?”

“朕一直想问你,从前有那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可还有机会让你原谅么?”

苏妤默然,笑意飘渺地沉吟着,抚摸着膝上的子鱼道:“陛下想听实话?”

皇帝心里微有一紧,遂道:“自然。”

“臣妾不知道。”苏妤说。似是敷衍的答案,却见她神色很是真诚,顿了一顿,又续说,“不过无所谓吧,臣妾到底是宫中嫔妃,愿或不愿,臣妾都得在宫中过一辈子不是?”

一听就是真话,不过也忒直白胆大。皇帝看着她微微泛红的双颊,心知她大抵是有些喝高了,才借着酒劲说出了这样的话。

心中一思,暗道苏妤这酒量也太不济了些…这酒虽不是果酒那般柔和,但也算不得烈。小小的酒中不过一口的量,苏妤只喝了三五杯罢了,便已到了“酒后吐真言”的地步。

正想着,便见苏妤又喝了一杯下去,仰首间透着二分豪气,搁下酒杯又笑道:“再者…便是寻常人家,妻也好、妾也罢,也未见得有几个能和夫家和和睦睦一辈子、半点不快也不生的。”

皇帝听之点头,笑言:“这倒是。”

“所以么…臣妾懒得去细想那些,陛下又何必执着?”苏妤无所谓地说着,皇帝默了一默,又道:“照你这样说,过去了的事,便皆不该执着了?”

“执着有用么?改变得了什么?”苏妤嘴角一扯,发出一声哑笑,“莫说执着过去改变不了什么,便是知晓未来,也未必能改变得了什么。”

她指得自是她的那些梦,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却从来无力改变。这才使她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眼睁睁看着那一个个梦应验。

皇帝听来却是另一番意味了。他想,过去了的事,执着许是确实无用、也确不改奢望能改变什么。但上苍既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

他又岂能任由这一世如同上一世一样。

温酒入口,皇帝笑而道:“朕不信命。”

“臣妾…信一些吧。”苏妤浅笑。

旁边有许多宫人服侍着,都多多少少听得出,二人均有心事,或说是生生让酒灌出了心事。年头长一点、由太子府随进宫中的宫人更有些心思复杂,便是在府中时,也没见过二人这般把酒言欢。

不知喝了多少,苏妤只觉自己已在梦醒间不停往复了,似乎闭上眼便能沉睡过去,睁开眼时却又好像还能再醒上一会儿。

皇帝喝得比她多些,倒仍是比她清醒一些,睇着她面上愈加明显的红晕道:“早点歇着,明日…朕也不能再免朝了。”

“嗯。”苏妤用手轻支着额,点了点头。站起身便觉一阵目眩,折枝刚上前要扶,皇帝却是先一步扶住了她。眼看她这样子大约已难走稳,弯下腰一用力将她横抱了起来。

再低头看卧在他怀里的她,轻阖着眼,好像已经…半睡了?

进了寝殿,皇帝将她放在榻上,自己也觉出醉意愈发重了。仍是有一分难得的清醒,让他提醒了自己一句先去盥洗才是,若不然这般醉着睡下…

指不定要做出什么。

离榻前又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他伸手给她把被子掖好。苏妤却忽地翻了个身,朝着他侧躺着,自然而然地将他的手臂搂在了怀里。

“殿下…”他听到她轻轻一唤,已经很久没听到的称呼让他微一怔,便听她嗫嚅着续说,“让臣妾再睡会儿…再进宫…”

一恍神间便连最后的清醒也被尽数击碎。

这句话,是在他们大婚的翌日清晨时她说的。按规矩,大婚次日他们须得进宫问安,可前一日的昏礼仪程繁复,加之洞房花烛,次日他倒是仍精神颇好,她却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心知天已不早,又实在起不来,便耍赖一般抱住了他的胳膊,央他让她再睡一会儿。

皇帝低头看着死死抱着他胳膊的苏妤,羽睫轻轻地覆着,鼻息平稳。莹白的肌肤上微泛的红晕就像颜色恰到好处的胭脂在脸颊上浮着。那压在他胳膊上的玉臂,腕上的镯子还没摘。这一对蚕丝玉的镯子还是他去年给她的,她好像很是喜欢,总能见她带着。

目下…他忽地觉得这一对色泽温润的镯子在她腕上轻轻套着,有一股莫名的旖旎之色。

“阿妤?”他轻唤了一声,苏妤似乎又意识地“嗯”了一声,松开他又平躺过去,再度睡得沉沉。

他终于在醉意中俯□去,轻吻在她额头上。唇畔与她一触便再也离不开,一点一点地移着,移过耳边、滑过颈间,从他内心翻腾出一股接一股的燥热。

伸手扯下幔帐,周围瞬间暗下去几分。苏妤仿佛察觉到什么,睁了睁眼仍是醉意醺醺:“陛下?”

她感觉到他的手探进她的衣服,直伸到了她的腰后。手指蹭在她的皮肤上,让她有一阵不同寻常的栗然。

苏妤不知自己是梦是醒,她想她是睡着的,神思又好像无比清明。

“陛下…”又一声轻唤,苏妤微微锁了眉头,有些许推拒之意。

身体却和语气截然相反。似乎身上的每一处都已不受自己的控制,在他不断落下的吻中不住地迎合着他。

这一天,她想过的,从他开始待她好的那时起她就想过的。她觉得自己到底是他的嫔妃,势必躲不过这一天。

但每每想起,心底都有忍不住的厌恶。

他已有那么久没碰过她。较之在太子府中的几个妾室,他继位后免不得多了很多嫔妃。想到床笫之欢时,她总不禁会想到…他必定比当初要精进许多,这么多嫔妃,他可以不断的有新欢,也会用各样的法子取悦她们。然后到了那一天时,再这样来与她欢愉。

终是没能避开这一天,可却似乎与她的预想不太一样。似乎…确是比当年娴熟许多,却有着出乎意料的急躁。

夹杂着酒气的气息在幔帐中萦绕着,让她有些摸不清他的情绪,只奇怪于在宫中有这许多嫔妃的情况下,他为何还会有这般几乎让她有些怕的急躁。

却又有着两分小心。

苏妤觉得浑身都被酒气与他的气息所包裹着,再没有分毫反抗的力气,任由他摆弄着,感觉到他欺身覆上来,不知自己是想推拒还是想接受。

几分无可奈何又似乎有些喜悦的心绪下,苏妤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大约只是她喝醉后的一场梦。

直到他撞进她的身体。

二人都太久没有欢好,这一下他很用了几分力气,让苏妤禁不住地轻呼了出来,终于不得不让自己承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陛下…”轻微的疼痛在心底激起一阵说不出的委屈,苏妤狠咬住嘴唇,眼泪仍是顺颊而下。

他仍是紧搂着她,唇边蹭到那一丝咸味,腾了手顺着她的后脊轻抚上去,直到颈边方绕到了前面,轻拭掉她的眼泪,有些意识不清地哄了一声:“别哭…”

右肩却蓦地有一阵剧痛。

贺兰子珩眉头蹙着闷哼了一声,身上动作未停,肩头也任由她咬着,手与唇皆在她肌肤间游走着,在她身上漾起一阵阵酥麻。

舒服却又有些难受。苏妤只觉他动作愈发激烈了些,黛眉皱得更紧,双臂不自禁地环上他的脊背。恰又有一阵略分明的疼痛被撞出,痛得苏妤浑身一紧,指甲狠狠地刻了进去。

“呵…”一声轻笑。贺兰子珩只觉心中那一团火在她这般的狠掐之下再也压制不住,微抬眼觑了她一眼,在她满眼的惊惧中再度俯了下去。

这一回,带了些成心“给她好看”的报复之意。

苏妤只觉眼前一白又一黑,耳畔响起些许低低的鸣音。心中有些发慌,许久不绝却又可以忍受的痛感让她觉得更加委屈,很想骂出声来,骂他故意欺负她…

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逐渐的,一切心绪都变得模糊而不重要了,仍清楚地感觉到他环着她、自己也回手仍紧搂着他,便这样一并不管不顾的…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查得严,严到了大约各位读者很难想象、作者们觉得“我勒个去矫枉过正吧”的地步…

所以…大家不要在评论里提那个字…

容易把专审招来…

写这么点东西要是还被挂了牌我就真的冤了…

#不是开玩笑,最近锁和牌真的发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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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梦醒

筋疲力尽中,苏妤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睡了过去。只觉的在漫无边际的醉意与乏意中,身子不受控制地下坠着,继而一阵刺骨的寒冷。就像是在天寒地冻的时节,冷不丁地坠入了冰湖。

全身发抖。

在这冰湖里,无尽的记忆犹如湖水般突如其来地灌了进来,让苏妤猝不及防间竭力地想看清楚每一个细节。

好冷…她觉得自己在发抖。艰难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雕梁画栋。很是熟悉,一时似乎又难以想起这是什么地方。

…霁颜宫?贞信殿!

努力的思索,终是有了答案,却在得到那答案间便陡然瞪大了眼,猛一滞息…

她想起来了。

那天也是这样,好冷。血液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流出,寒冷间,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望着贞信殿的殿顶,直到再也无力睁眼。

眼前只余一团团颜色各异的迷雾,忽有一阵巨大的吸力,吸得她的身子不住地向后跌着,两旁画面飞转,速度快极了。

想喊,却喊不出声来。

然后不知是过了多久,她慢慢地看清了那些画面。一时无奈,那是她一世里的一点一滴,多是不堪回首的记忆,她却不得不去看。

一件件事情由近及远的呈现,最初是一句:“贵嫔娘娘,陛下驾崩。”她瞪大了眼睛,看到宫人对“她”说出这句话,然后听到自己哭得撕心裂肺。

这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苏妤只觉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两世的记忆同时翻涌着,一点一滴都好像要在头中炸裂,一阵剧痛。

“陛下,绝不会是苏贵嫔…”

宫正张氏。苏妤感觉周遭一静,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氏在成舒殿里说出这句话,然后被人带走。她想起来,张氏是因为非要为自己说情而死的…便是那一天么?

“陛下,苏家之事…妥了。”沈晔?苏妤微愣,却不知他这句“妥了”是什么意思。

疑惑间,她好像被丢出了那些飞转的画面。站起身…苏府?

一声沉重的叹息。苏妤惊诧地回过头,目光便落在了案上那一团刺目的白色上。她看到父亲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将那白物拿了起来,抛上房梁…

白绫三尺!

在凳子被踢翻的那一瞬,苏妤无可克制地想要大叫出来,却又猛被抽到了另一个地方。

闹市。

起哄的人们吵吵闹闹地围着,在高台前指指点点。她仿佛是腾在半空中,俯身看着。在那高台上是…苏澈!

只那么短短刹那间,利刃落下,生生将苏澈的身子斩为两截。

“苏澈!”这一回,她喊了出来,喊得自己破音。

一下子落了地,她怔怔地望着尚未气绝的苏澈,耳边一阵阵地嗡鸣。

她听到有围观的人唏嘘不已地喟叹,又道了一句:“可惜了,家里落了罪,十七岁的年纪,也逃不过去。”

周遭霎时一黑。

十七岁…苏澈死的时候才十七岁,那么,便是她二十一岁那年。

一阵如刀绞的心痛。

她从不知道这些事。朝中的事,她打听不到半分。虽是清楚父亲的野心,知道皇帝与父亲争了多年了,却从来不知…原来家中早在她二十一岁那年便落了罪,更不知弟弟死得这般凄惨。

“苏澈…”她在黑暗中走得魂不守舍,紧紧抱着臂也减少不了半分心中的恐惧。

痛苦之余,她觉得自己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