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楷模变成噩梦,江宿的转变让多少人叹息,而他和甘顺南及宋淼也在不断地打架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在以后的人生中相互扶持,狼狈为奸。

江博成对江宿的转变倒是很高兴,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江家的男孩子哪个不是打架打大的?整天搞那些姑娘的玩意儿,能成什么气候”,当然这句话是背着罗艺清说的,当着罗艺清的面,他还是板着脸,以父亲的身份狠狠地教训了江宿一番,让他将精力发泄在该发泄的地方,不要整天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

江宿一听,不乐意了,睨了他老子一眼,慢悠悠地说道:“说到这个,老爸你可要以身作则呢,别再让外头人一听我是你儿子就给我一个怪不得的表情。”

江博成一窒,无言以对,罗艺清背过身掩嘴偷笑。

等到江宿上了初中,他真真就成为一个问题学生,学习成绩差,不守纪律,整天跟同学打架,罗艺清光顾教导主任办公室无数次后终于忍无可忍,将问题抛给了江博成:“当初我说了要女儿,你非说要儿子,现在儿子这样,你自己看着办吧。”

江博成心想,不就是去一趟老师办公室嘛,这有什么?他年少的时候去得还算少吗?可他却忘了,坏学生的脸皮自然其厚无比,可坏学生的家长的脸皮,就不是那么容易厚起来的。当他这个四十岁已经拥有一家较大规模公司并且在云城还有点脸面的大男人与江宿一起,站在那个刚从学习毕业对陌生人说话还坑坑巴巴的女班主任面前,低着头认真听训的时候,他心里只有一种念头,回头非得扒了江宿的皮不可,当他再看到班主任递过来江宿的考卷时,差点就忍不住要在办公室动手了。

可是不管他好说歹说,威胁利诱,江宿完全没当回事,反倒他自己差点气得半死,若不是老爷子心疼孙子,他估计要抡起当年老爷子教训他的那根传家棍了,最后还是大舅子罗尚清给他提了建议,让他换个方法:江宿现在正是好面子的时候,那就给他面子,让他自个儿琢磨清楚呗。于是他抛下之前的种种不快,跟江宿来了场父子交心的谈话。

江博成说:“儿子啊,知道你老爸我是如何从一个乡下从小子混到今天这个地位的吗?”

江宿翻了个白眼,说:“你不是说了吗?混呗。”

江博成一顿,用力掐住自己的手指,面上平静道:“混也有好混和胡混之分,你老爸我混的就是好混。”回忆往昔,枭雄们都是感慨无数,特别是对待自己的后代,恨不得掏心挖肺,将自己这大半生所得所感全部都托付出去,让他们少走弯路,少吃点苦,江博成亦不例外。

“你以后也不想庸庸碌碌地过这辈子吧?不说要做人中之龙,总得要当个小老大当当吧?”江博成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成绩单,以后给你的小弟们看到了,他们会怎么想?你又该怎么办?”

江宿一愣:“凉拌,谁敢说?”

“你的兄弟当然不会说什么,可你的对手呢?”江博成对江宿的态度不以为然,“别看是这么一件小事,以后你被对手笑话的时候,可别怪我现在没有提醒你。”

江宿一想,也有道理,班上的那个班长整天鼻孔对着他,不正是因为他学习成绩差嘛,如果他考试拿了年级第一,别人要说什么呢?想到这里,江宿起了不少坏心思,当下便去跟甘顺南和宋淼商量,要洗心革面,要当混混就要当一个好成绩的混混。为什么?因为成绩好,说明智商高,而其余的都是态度问题,他们跟别人不一样的,就是这个态度。

于是,三个男生的成绩一路高歌,从初中一直到高中,然后到大学,成为所经学校的三道奇观,同级的同学或低几届的学弟学妹们对他们三个既不敢苟同暗地里又有几分钦佩,加上三个人越长相貌越正,在学校里的人气一直居高不下,所经之处总是会引来女生们的交头议论。

宋淼第一个谈恋爱了,高一的时候,跟高两个年级的漂亮学姐来了场轰动全校的姐弟恋,接下来是甘顺南,跟同班的学习委擦出了甜蜜的火花,相对来说,江宿的感情神经比较粗,虽然有不少女生青睐他,但满脑子热血细胞的他始终不明白其他两个为什么宁愿不玩游戏而去陪女生逛街——他们不是最讨厌逛街的吗?

可江宿的感情神经再怎么粗,遇到了对的人,也总会细腻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江宿的番外,慢慢来吧,希望大家喜欢。

番外七江宿二

那场爱恋,悄然无声地来了,当江宿发觉自己的视线离不开那个女生的时候,他已经深陷情网了。

世界上原来有这样一种女孩子,她不算很漂亮,但她的笑容却让人无法从她脸上移开视线,言谈举止之中始终有一种令人舒服的感觉,她是高三时因为户口问题转到他们班上的,没有亲眼见证他的斑斑劣迹,听闻之后也只是报以一笑,对他的态度和对其他男生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厌恶,没有偷偷打量,反而一派落落大方地问他问题,向他请教练习题,这再正常不过却也是最异常的态度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女孩子。

然后,脑袋一直只有打架、争夺的男生在自己荒芜的心田里埋下了一颗神奇的种子,种子落地生根,发芽成长,与日俱增,一发不可收。

甘顺南和宋淼不愧是江宿的好兄弟,察觉到他的心思后,立刻给他出谋划策,充当狗头军师,给他很多建议,让他开展热烈的追求,他却没有,因为那个时候正是高三,无论对她还是对他来说,都是极为关键的时刻。

若只是他一个人心动,就好了。

他和那个女生,最终还是在一起了,在高考前三个月,瞒着老师、家长、同学,偷偷地在一起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一心二用的,高考结果出来,江宿发挥正常,但女生却失利了,哭着被父母带走了,他追过去,被女生的父亲狠狠挥了一个耳光,他咬牙承了下来,坚持要跟女生说话。

“你要真喜欢她,就别再来找她了。”女生的父亲这么说道。

江宿便不再要求什么,只能偷偷地看着女生上车,离去。

在错误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一件既美丽又失落的事,对江宿来说,这段感情,如同一道涟漪,结束了就消失了,除了遗憾,什么也没有留下。他打听到女生补习的学校,想跟她一道补习,却被江博成拦下了。

江博成看着一脸决然的江宿,叹息,说道:“如果你还不能担负起别人的人生,就不要那么理所当然地介入被别人的生活。”

那个时候,江宿对江博成不再尊重,因为他曾经几次看到江博成跟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外面见面,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他已经高三了,该知道的也知道了,自然不会认为自己的父亲对那个女孩子只是单纯的帮忙照看老友孩子这么单纯,他和罗艺清的感情很好,所以将江博成视为仇人。

江宿被江博成拦下之后,立刻改变留在云大的志愿,报了云城有名的警校,立志从警,这无疑是打了江博成一个耳光,一个混道的老大竟然有一个当警察的儿子,江博成心脏都差点气爆了,可江宿的指责更让他心痛:“你以为我在外面找女人?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如果你要离婚,我跟我妈。”江宿说道,然后拿着行李去学校报到,一直到毕业,他只是在过年的时候在家里呆两天就出去,几乎没有跟江博成说话,平常也只给爷爷和罗艺清打电话,家里人都还以为他是因为江博成不让他补习而记恨至今呢,他们并不知道他计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当初被拦住了,江宿不是不在意,可上了警校之后,每天的辛苦操练,师兄们的无情打击嘲笑,让他的傲气磨掉了不少,初恋的女生第二年也考了好分数,去了外省很远的学校,他尝试着保持联系,但最终还是渐行渐远了。

女生说不埋怨当年的冲动,只是遗憾当时的勇敢,并没有换来想象中的甜美。

江宿也释然了,大三的时候遇到一个很好强的女同学,便鼓足了勇气去追求,当然最后抱得美人归了,但让人好笑的是,他第二段恋情失败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女友受不了他工作太忙没时间陪她……

“你也是警校毕业的,难道是到现在才明白警察是干什么的吗?”他问道。

“我以为你不会只甘心做一个小警察!”女生控诉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江宿自嘲一笑,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一个,他改了高考志愿后,江博成也曾经预言过他做不长,可是他坚持下来了,不是吗?但究竟是他真心如此,还是要跟江博成较劲,直到江博成第一次晕倒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弄不明白。

许久不见,江博成老了很多,江宿很吃惊,在他印象中,江博成始终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何曾有过这样颓败的气息?

“父子之间,哪里有真正的仇恨?”罗艺清劝道,“阿宿,你都交了新的女朋友了,过去的事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了,是你爸重要,还是女朋友重要,你都分不清吗?”

江宿沉默着看着江博成,江博成看到他的样子,微微叹息,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江宿皱眉,要他说什么呢?说他其实在意的是江博成对婚姻对家庭的背叛吗?“你好好养病吧,公司的事有底下的人呢。”

“阿宿,你从来没想过要接手博艺吗?”江博成急促地问道。

“博艺,博艺,是你和我妈的东西,跟我没多大关系吧,况且……”江宿顿了顿,接着说,“我也不是这块料,打打杀杀我还在行些。”

“博艺和你都是我和你妈的结晶,它是你的兄弟,”江博成解释道,“我和你妈就你一个孩子,除了你,还有谁能接手呢?”

“不是还有舅舅他们吗?”江宿有些不耐烦,“听说表弟对企业管理很感兴趣,那不正好。”

江博成脸色顿时不好起来,张着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罗艺清紧握着他的手,闭上眼睛。

江宿没有将江博成的话放在心上,他以为江博成只是太过操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了,回到岗位上便接了一宗贩毒案,全国奔走,甚至还跑到泰国去了,一连好几个月才回到云城,他才知道江博成是真的病了,还很严重,他有如被当头棒喝,火速赶去医院。

“阿宿,只有你了,除了你,谁还会将你爷爷和你妈放在心里?”江博成躺在病床上,眼睛半睁,目光浑浊,毫无生机。

江宿狠狠地给自己一个耳光,跪在江博成的床前痛哭不已。他到局里交了辞呈,局里一再挽留,他没有动摇,因为他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不想日后遗憾。

江博成对江宿的做法很是欣慰,便安排江宿进博艺学习,同时让江宿到云大报班接受专业教育。

就这样,江宿遇到了张雾善,一个全身都是刺,受伤的总是自己的女孩,她不漂亮,脾气也不好,总是不由自主对别人说很刻薄的话来掩饰自己。

“江宿,男人为什么要吸烟呢?明知道吸烟对健康有害。”张雾善单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他的烟仔细看着。

江宿想了想,说:“这个说来就复杂了……大概受不了诱惑吧。”

“呵,”张雾善嘴角轻轻一扯,拿出一支烟放到嘴里,嘲笑道,“就跟女人喜欢听甜言蜜语一样吧,明知道男人是为了见不得人的目的才说那些话,明知道不该沉沦,却还是不顾一切地跳进男人编织的陷阱里,你说傻不傻?”

“你说得很有经验似的,莫非你也傻过?”江宿不怀好意道。

张雾善微微一僵,随后又笑道:“谁没个年幼无知呢。”她笑着,手指在脖子上的粉色项链上慢慢摩挲着,有一种奇怪的迷离。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你应该高兴,”江宿说道,看到张雾善挑眉看着他,继续说道,“男人不会对丑女说甜言蜜语。”

张雾善“扑哧”一笑,轻轻地挑起长发,勾着眼神,缓缓道:“那——你也觉得我漂亮吗?”

江宿仔细打量着:“嗯,还不错。”

“可怎么不见你对我说过甜言蜜语?”

“我是怕说了你会中招,到时候死赖着我,我就头大了。”江宿打趣道。

张雾善抬起下巴,斜睨他:“我很好奇,你原来的头,究竟是多小。”

是在暗示他对很多人说过甜言蜜语吗?江宿眯起眼睛,想继续开口,却看到她不自觉紧攥着的拳头,一愣,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女人,是错的人,她有过一段故事,而且还没从那段故事中走出来,就算他们现在在一起,他也只是她的一个过客而已。

去医院的时候,罗艺清被江博成找了个理由弄回家去了。

江宿看着眼前的女人,脸色很黑。

江博成咳了咳,有些不自在地对江宿说:“阿宿,这是纪筱筱,是我以前一个朋友的侄女。”

纪筱筱对江宿点点头,安静地站在一边。

江宿看看纪筱筱,又看看一旁沉默不言的樊律师,生气道:“连律师也带来了,你是怕我以后欺负你的女人吗?”

江博成剧烈地咳起来,纪筱筱猛然抬头盯着江宿,而樊律师的表情则有些古怪。

“阿宿,”江博成忍住咳意,说,“你真的是误会我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出来吗?我跟小纪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瞒的?”江宿拧着眉说道。

“小江先生,你可以不尊重我,但是你不可以不尊重你的父亲。”纪筱筱忽然大声说道,很是气愤。

“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儿吗?”江宿冷冷地盯着纪筱筱,纪筱筱扯着脖子想说什么,看到江博成的表情,扁扁嘴出去了。

“阿宿,”江博成叹气道,“小纪虽然认死理,但是人不错,以后能帮你很多,你要不要考虑……”

江宿一愣,顿时难以相信地看着江博成:“你……她是给我准备的?”

江博成望着江宿,说:“一开始并不是,早些年的时候,小纪的叔叔出事前曾经给我打电话,可惜我没有接到那个电话,后来他出事了,我赶过去也晚了,我欠他一个人情,所以帮忙照顾他侄女也没什么错。你大概有疑问,帮忙就帮忙,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对吧。你不知道,小纪他们家碰上的不是普通人,有点难办。”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年我不让你去找那个女孩子,你怨我吧?现在我还你一个怎么样?我还没跟小纪说过,我也不想委屈她,你要是看上眼了,就要堂堂正正去追求人家才行。”

“我有女人。”江宿沉着脸说道,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纪筱筱是他老子的女人,现在让他去追求她?全世界就剩她一个女的都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一上班就不想干活了……

番外八江宿三

江博成竟然连这个都帮他准备好——江宿的担心越发浓重,医生不是保证过癌细胞已经得到控制了吗?

“是怎么样的人?什么时候带过来我看看。”江博成吃力道。

江宿脑袋里浮现张雾善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说:“等你出院吧,现在还不确定。”

“你都不小了……”江博成念叨道。

江宿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可人家还小……”

江博成顿时无话可说,他看着不再是小孩子的江宿许久,拿出一根链子,递给江宿,说:“这根脚链,你拿着吧,以后遇到对的人,就送给她吧。”

江宿有些诧异:“这不是你和妈的……”

“就当传家宝吧,从我这代开始,以后传给你儿子,告诉他们这是他爷爷送的。”

“你不会自己告诉他?”江宿臭着脸打断江博成的话,“还有,你就那么确定是儿子,我偏喜欢女儿,怎么样?”他见不得江博成这种万事都要交代清楚的举动。

“孙子孙女都好,”江博成微微笑道,对江宿的鲁莽毫不在意,“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觉得好。”

江宿心里不舒服,随便将脚链塞到口袋里,叮嘱江博成好好躺着,便出去了。

后来江博成的病越发严重了,国外的专家也请了回来,都一筹莫展,江博成的精神也越来越差,江宿考虑了很久,便带着张雾善去看病。

江博成看见张雾善,愣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直说好。

江宿事先没有跟张雾善说清楚,张雾善到了医院才知道是要看望他父亲,有一种强迫中奖的表情,对江博成虽然礼貌有加,但总是有些勉强。

送走张雾善后,江博成问江宿是不是真要定下来,他说:“我看这小姑娘不是很情愿,你也太没用了,一点儿也不像我的儿子。”

“不是定不定下来的问题,”江宿有点无奈,“我明知道她是错的人呢?”

江博成却笑了:“在你看来,什么才是对的人?”

江宿也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张雾善并不是属于他的那个人。

“你觉得你妈当年也觉得我是她对的那个人吗?”江博成缓缓地回忆往事,“那时候我是什么人,你妈是什么人?没有人会认同我们,就连我都觉得自己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是儿子,在这点上,你还真不如我,现在你看,你妈和我结婚这么多年了,当年不看好我们的人现在能说什么?你那时候如果再硬气点,非要去跟那个女娃一起补习,你爸我能打死你?所以,不要问对方是不是那个人,而先问问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决心,好了,你的决心呢?”

决心?

江宿哼了一声,淡淡笑了,决心什么的,他这些年还缺吗?

张雾善虽然介意之前江宿的擅自做主,可江宿事后跟她解释了一番,只说是想找个人陪父亲说话聊天,没有别的意思,她也就释怀了,去了几次之后,跟江博成聊得不错,便常常去了。

江宿当时事后回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向张雾善求婚,他知道自己会向某个姑娘求婚,也看过电视剧中男人如何向女人求婚的,他即便做不到浪漫,至少会郑重,他是这么想的。

可事实上,他却似闲话家常一般说出结婚的话,如同只是问她今晚要不要去吃西餐一般随意,让他一直到很久的后来都引以为憾,无法弥补,更让他难以释怀的是,她竟然没有多加考虑就答应了,并不甚重视。

他本不是容易感动的人,对待感情喜欢追求与征服,但张雾善屡屡打破他的自我认定,他不喜女人耍小心思,却对她每次或嗔或喜的小勾引恋恋不舍,他不喜女人擅自做主,却包容她好多次改变他的行程,他不喜欢女人过于黏人,可夜灯初上他就会习惯看表按时给她打电话询问去处……他想,这个女人,还真是错得离谱。

错就错吧,不是有句话叫“将错就错”吗?

江博成突然离世,江宿不能接受,将自己关在房中闷了两天后,半夜三更驱车绕着云城跑了一圈,脑袋顿时清醒,着手调查,结果牵连数人,还是未能找到真凶,但最终还是找到了端倪,一切都指向了罗尚清,他尊敬如父的亲舅舅,他不敢相信,也难以接受,彷徨而迷乱之中,樊律师向他透露江博成的曾经猜测,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罗尚清作为江博成的左膀右臂,其心思之深,不比常人,江宿自然清楚,所以他起了疑心,就不会松懈,刑警的感觉让他更加谨慎,未察觉到杀机就要做好反攻的准备。

作为小江先生,他完美无缺,无懈可击,可作为江宿,他太多羁绊,太多软肋,他不能舍弃,更不能冒险,只能隐瞒并疏远。

张雾善看似无情,可最重情义,如果让她知道父亲并非善终,难保她不会做什么冲动的事来,既然如此,就让她毫不知情的好。他为她安排打点好了学校的一切,只要她按照现在状态一直到大学毕业,他再悄悄地安排她出国,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他想,只要用意是好的,结果是好的,过程的坎坷和残忍可以忽略不计,反正张雾善现在也不是非他不可,将来他还是有机会的,可他忘记了,表面上越是不在乎的人,心里越是容不得一丝动摇,在他给她建设好的国度里,她竟然自我枯萎了。

到现在为止,他仍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重新回到这个世上,回到他身边,让他明白,一个错的人,出现在错误的时间,并不代表他和她就是错的,因为到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她从一开始的荒唐,便已经将属于她的味道种植在他心田里,让他从此以后只能生长出带着她的浓郁的情花,只是,他曾经并没有提前知道。

幸好,一切都已重来。

这一世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摆脱他,离开他,是因为两世他都让她失望了吧?一开始他没有体会她的痛苦,反而懊恼她的不懂事和鲁莽,不能接受她的挣扎。真可笑,他自己想做怎么做就怎么做,却不允许她超脱自己的控制,他也只是一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自以为是的家伙而已。

江宿想弥补张雾善,不管是这一世从深渊中不断努力振翅飞翔的她,还是上一辈子孤独绝望的她,聪明敏感如张雾善就岂会不知道呢?可她总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

“江宿,你当初为什么会突然跟我求婚呢?是不是爸爸的要求你才那么做的?”

江宿闻言一愣,随即莞尔,为什么?

自然不是因为无聊,也不是因为恶作剧,更不是因为父亲的要求,是因为他想这么做——

有一个人,刚刚从他这里学会了抽烟,整天叼着烟,假装成熟老练,她不知道老烟枪一眼就能看穿她那脆弱的外壳和青涩的内心;她喜欢用名牌,一开始他以为她只是想追求认同和目光,可他发现她只是单纯喜欢那些牌子并且已经习惯它们;家里提供了一张信用卡,她只要随便编出什么理由就可以刷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她极少那样做,刚开始的半年,她几乎不用他的钱,如果他这次出钱了,那下一次她必定会抢着买单;这样一个人,因为在电话里跟家人一言不合,毅然掏出信用卡丢到垃圾桶,发誓再也不用,可却在拐了个弯后看到孤儿院小朋友举着小箱子之后立刻转头回去翻垃圾箱,拿着被她厌弃的信用卡好奇地问他,募捐可以刷卡吗?

他不是一时感动,也不是一时兴起,他只是觉得,张雾善真的是一个好孩子,他想疼惜她。

仅此而已,再单纯不过的理由。

聪明的男人会用甜言蜜语将这个小小的理由夸张,膨胀,满足女人的虚荣心,但江宿在张雾善面前始终算不上聪明,所以他没有说,他只是加倍地呵护她,疼惜她,找回了他求婚的初衷。

所以她要确定,他将博艺送给她,她要浪漫,他陪她一起疯狂,她要自我,他给她自由,她要他,他一直都在,这是江宿能够给张雾善做到的,也是他仅仅能给她做到的。

“阿宿,你也三十了,张雾也不小了……”江为简再一次在江宿的耳边念叨着,这一次连罗艺清都不肯帮腔了,也拿着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江宿咳了咳,说:“这个,不急吧,等张雾养好身体,做好准备再说。”

“她身体还不够好?我看她扛着大包行李满世界飞,精神倒是一点儿也不恍惚,反倒是你……”江为简上下打量孙子,嫌弃道,“多久没见你起床锻炼了?再这样下去,别怪爷爷没事先提醒你,你媳妇儿眼光多毒你比我清楚。”

江宿默默地低下头,看看自己,还是很精干很有看头,没发福呀。

一天之计在于晨,现在对江宿来说,这句话实在是对他意志力的一种嘲笑,自从金小姐终于点头答应从他们爱的小巢中搬到他家真正和他做起夫妻来后,每天六点准时起床锻炼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变成了极度困难的事。且不说两人经常因为特定原因的晚睡,单就清晨如何从她枕下拿出自己的手既不影响她的安睡,又不因为过于好玩而玩心大起这件微不足道的事,他屡屡失败,然后又是一个让人懊恼又满足的清晨。

之前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所以虽然现在已然步入结婚的第五个年头,他和金小姐,啊,不,应该说是江太太的感情依旧很粘稠,尽管在外人看来,他们聚少离多,夫妻感情理应不稳定,但谁规定结婚了就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她不喜欢,他更不习惯……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她去日本筹办婚礼去的时间会不会太多了?他已经连续一个星期六点钟醒来然后对着旁边的枕头发呆了。

“阿宿,今天有没有时间?”罗艺清问道。

江宿抬起头,问:“什么事?”

“你外公今天生日,前几天刚提醒你,你不是忘了吧?”罗艺清埋怨道,“晚上早点下班过去,你外公念叨你很久了。”

江宿想起了这么一回事,点头答应着,要去外公家,就必然要遇到罗尚清,他有些迟疑,罗艺清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自在道:“你舅舅……毕竟也是我的弟弟,他也得到教训了,以前那些,就揭过吧。”

罗尚清的事最终还是公布了,最受打击的莫过于罗艺清,所以江宿没有把罗尚清对江博成所做的告诉她,生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无知者幸福,江宿打算将这个秘密永远隐瞒下去,至于罗尚清那边,他根本不担心。

罗尚清为了补还挪用的巨款,便从罗艺清那里偷了房产证,将江博成留给罗艺清的房产拿去银行抵押,但结果一个“意外”,事迹败露,东窗事发,面临博艺的诉讼,银行提前收回从前他为了抢购股权的贷款,他低价变卖股权,还是无法偿还贷款,他所抵押的产业全部都被银行收取了,辛苦经营几十载,他除了一个臭名声,什么也没得到,还失去了罗艺清的全然信任。现在江宿控制着整个罗家的经济命脉,如果罗尚清有那么一点在意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就不得不巴结讨好江宿。

这样,对罗尚清来说,再折磨不过了吧,因为他谋了一辈子,如竹篮打水一场空,最终竟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要对此前一心想践踏的人卑躬屈膝。

“我知道了,舅舅,还是我的舅舅。”江宿说道。

只是舅舅了,再也不会有第二个父亲了。

“到时候很多亲戚,很多你不认识的,特别是女孩子新媳妇儿脸皮薄,你说话可别那么刻薄了。”罗艺清又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