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几人才刚刚坐下,高氏便按捺不住了。不过她说的并不是很直白,而是一脸憧憬地道:“洛阳可真是好啊!头两天,阿菽接我去洛阳看牡丹,那场面…阳夏哪里比的了?”

谢葭笑眯眯地点头称是。高氏讨了个没趣,却因有求于人,不好翻脸,强笑道:“眼瞧着你就要去洛阳上任了吧!怎么,长公主还是不肯回来吗?”

提及元氏,谢葭心中不喜,但脸上仍旧带着斯文的笑模样,“元氏久病未愈,不宜长途跋涉。两个大的孩子都懂事,留下来照顾她。不过儿子把阿玥和阿琢带回来了。”谢葭一顿,回头看了谢琢一眼,道:“阿母,这就是阿琢,大伯的孙女儿。”

谢葭的大伯谢泓镇守西北,是谢家的顶梁柱。高氏虽重男轻女,但谢泓毕竟就谢琢这么一个孙女,自然不能太过轻慢。她扯出个笑来,给谢琢递了个小荷包作为见面礼。谢琢不卑不亢地接了,然后就很没存在感地退回到谢瑶身边。谢琢跟前世一样,还是那么喜欢粘着谢瑶。

高氏被这么谢琢一打岔,眼见话题越扯越远,心里着急,索性豁开了直说:“阿葭啊,我年纪大了,你阿父远在京城,我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人老了,总归是和家人住在一起才能安心。你可懂得阿母的意思?”

谢葭一怔,显然没想到高氏竟然会提起这么一茬。看高氏这意思,是希望谢葭能奉养嫡母,带着这老太太去洛阳享福?

有没有搞错?

谢瑶在旁边听着都气笑了,这老太太真有意思,你若没有亲生儿子,死皮赖脸求着你庶子养你也就罢了。你亲生儿子都自立门户了,对你还算孝顺,为何不住到儿子家里?

不过这很容易想通,谢瑶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感情她二叔谢菽不乐意养这老太太!连亲生儿子都不愿意给她养老送终,这老太太人品得差成啥样?至于她二叔,也不是啥好东西,年轻时得了高氏那么多的疼爱,怎的连奉养母亲都不乐意?

谢葭反应过来,第一个提起的也是谢菽,“儿子明白。阿母可是想与儿子一道去洛阳?阿母放心,儿子定会尽心侍奉阿母,送阿母到阿弟府上安度晚年。”

高氏气得要吐血了,心里直骂谢葭这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却也不好这么快就撕破脸皮,只好压着怒气道:“阿菽府上不方便,你从小懂事,阿母想和你一道住。”

谢葭颇为淡定地一笑,悠悠反问道:“怎么个不方便法儿?”

其实很好猜的,刚才高氏问起元氏,得知元氏没有南下的时候,显然松了口气。那么就是说,高氏和谢瑶的二婶袁氏处的不大舒服。是因为婆媳关系的缘故,高氏不愿意住到谢菽府上。

若说袁氏和高氏婆媳关系不和,那也绝对不是。只是袁氏的娘家比高氏牛逼很多,这些年来甚至有超越谢氏的迹象。袁氏的弟弟又是个做生意的,堪称陈郡首富。反观高氏,娘家不疼,夫家不爱。儿媳妇这样强势,高氏这个做婆婆的,难免就在袁氏面前直不起腰板来,想要住到谢葭府上去就不足为奇了。首先谢葭府里没有儿媳妇给她脸色看,其次谢葭本身就是庶子,得恭恭敬敬地捧着她。反正都是在洛阳,她住到谢葭府里被人当祖宗供着享福,经常去小儿子谢菽府上串串门子,看看孙子,岂不快哉?

高氏这个时候已经很不高兴了,她觉得谢葭太不识抬举!当今天子以孝治国,她让谢葭侍奉,对他的仕途应该是很有好处的,他应该求之不得才是!怎么反倒是这么一副扫人兴的样子?高氏稍稍拉下了脸,但想起洛阳的儿子和孙子,她立马又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老脸皱的像朵菊花一样,“你也知道,你阿弟是郡里的御丞,管着大狱,府里进进出出的人乱七八糟的,我嫌闹腾。还是你府上好,就几个孩子,清净。”

若不是谢瑶年纪小辈分低,真想吐槽高氏,你想要清净你就去庙里住啊,跑来我们家搅合什么?她担忧的看向老爹,心里祈祷着,老爹你可千万不要答应啊!这么个老妖婆,别看她现在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其实一点都不好相与!

可惜谢葭听不到谢瑶的心声,他似乎是认真地考虑了起来,最后若有所思地开口:“阿弟…他也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下自己的完结宫斗文《奸妃之荣耀》,女主也是V587型的:

021 小吵

高氏瞧着有门儿,心急火燎地连连点头,“可不是,你阿弟说了,你是长子,你向来周到,我住在你府上,他也放心。”

谢葭看着高氏兴冲冲的样子,在她期待的目光里,露出了欢喜中带着一丝为难的表情,“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虽然是长子,可阿弟才是嫡子。阿弟却主动把爵位让给我,这…”

高氏闻言大惊失色,险些坐不稳了!她用力握住太师椅的扶手,才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面色却已经沉如凉水,不悦地呵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虽为长,但阿菽是嫡子,爵位哪里轮得到你来继承?”

谢沛仰仗家族荫庇,头顶上承着一个奉恩公的爵位。虽说谢沛还活着,没有正式确立继承人,但庶长子早早地独自立府,高氏便觉得这个爵位铁定是她儿子的了。

高氏气急败坏,谢瑶却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家老爹鼓掌!牛,实在是牛,看不出平日里没什么主意的谢葭,肚子里的坏水还不少,不争不吵的就把这老东西气了个够呛。

高氏骂完了自个儿心里也回过味来了,现在两个儿子都不跟她住,她是嫡母,代表着本家。若是和谢葭住到一块儿去了,外人看来,可不就是默认该由谢葭袭爵了?可他是什么东西?汉人生的下贱东西,也配做奉恩公?

高氏心里头是想着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自己儿子孙子的,为了保险,她宁可不去洛阳享福了!高氏正要开口让谢葭滚蛋,忽然发觉这个庶子的脸上带着一丝极其刺眼的笑容,她的脸立即涨成了猪肝色。高氏忽然明白过来,感情这个庶子是一开始就在看她的笑话呢!她再发怒,反倒正中谢葭下怀。高氏气得不轻,吭吭哧哧地道:“罢、罢了!你回去罢!只当我、我白养了你这么个儿子!”

“阿母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谢葭看起来十分委屈的样子,“阿母放心,儿子定会经常回来向您请安的。您若卧病不起,儿子必定亲自侍奉,绝不假手他人。”

“你!我还没死呢,用不着你这么咒我!”高氏眼见着买卖不成,干脆撕破了脸皮,“不就是升做了功曹?且别得意的太早了…”

谢葭又聂怀义仗义相助,谢菽也有袁氏的娘家帮忙周旋。看高氏这语气,恐怕再过不久,他的好阿弟就要升官了。

谢葭不卑不亢,行礼如仪,“儿子谨记母亲教诲。”说罢不顾高氏脸色,带着谢瑶一行离开了谢府。

出门的时候,谢瑶忍不住伸出小手勾住了父亲。谢葭回首看她,就见小姑娘双目泛光,满含崇拜地眨着星星眼,“阿父,你好厉害喔!”她是真没想到,一向温吞的谢葭会把高氏驳的这么彻底!

谢葭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和蔼地道:“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方为上上之策。阿父不是厉害,只是…不想让你们再受委屈罢了…”

谢瑶眼睛一酸,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她的父亲忍了高氏那么多年,却愿意为了他们挺身而出,遮风避雨。她开始责怪自己,上一世太不知足,委屈起来的时候,好像觉得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其实,有这样好的家人在守护着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话说起来,难怪高氏不乐意住在阳夏。阳夏虽是谢氏本家所在,但这些年来,身为族长的谢泓远在西北,辈分高的老爷子谢沛在京城做官,家中没有长辈顶着,小辈们早已三三两两的搬去了洛阳。阳夏的古宅虽大,但没有人住,也不过是一个空宅子罢了。高氏向来爱热闹,整日在家中呆着,自觉十分无趣。

谢瑶才不管她呢!这个老婆子,害死谢葭的生母,还想让谢葭奉养她终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既然相看两生厌,谢葭按时去请安,送上些礼物,也就不错了。好在她老爹不是个圣父,没有答应、甚至都没有考虑过答应高氏的要求。

结果最终,高氏还是搬去了洛阳。好笑的是,奉养她的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谢菽,而是谢泓的养子,如今谢家名义上的掌事人。这个消息还是谢琢告诉谢瑶的,据说高氏虽然搬到了洛阳,但最近都不敢出门,夹着尾巴做人呢!说来也是,明明是自己有儿子的人,却不受儿子待见,还要靠着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进城享福,可不是叫人笑话吗?

谢瑶和谢琢一起笑了一会儿,想了想,佯作不经意地问道:“阿琢,你二叔虽然并非你祖父亲生,但好歹也是你的亲人,你怎的不回府去住呢?”

谢琢顿时收起了笑容,不悦道:“阿瑶,你这是在赶我走了?”

谢瑶不动声色地否认,“怎么会,只是好奇。”

谢琢随手挣下朵开得正好的月季,冷冷道:“他没有孩子,我阿父刚死,他就想收养我…为的不过是我这一脉的家产罢了!祖父识人不清,我又怎么能如他所愿?”

谢瑶听了,免不了一阵唏嘘。与谢琢一个孤女相比,她父母双全,处境倒好上许多。从小孤苦无依的环境塑造了谢琢坚强的性格,让她要比一般的孩子早熟。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拥有成年人心智的谢瑶才会由着谢琢缠着自己吧。对待谢玥那种小姑娘,谢瑶才没那么多的耐心哄。

到了洛阳之后,谢葭忙着适应新的官场圈子,谢瑶她们也没闲着。既然高氏也到了洛阳,每三日一回本家请安是免不了的。如今的请安,还和之前不同。每三日一次的,是谢葭带着几个孩子过去。还有每日一次的,由常氏领着几个小姑娘过去。每天都要早起,把几个小的折腾的叫苦不迭。谢琢比较痛快,后来干脆不起了,说反正那也不是她的祖母。谢瑶暗暗为她鼓掌,自己却只得忍着一肚子起床气去跟那老太婆问好。

不过,难过的也就是起床的那一会儿,到了高氏那里,还是有不少好戏看的。因为去请安的不止她们,还有她的二婶袁氏。看高氏瞧儿媳妇脸色的样子,不知道有多搞笑。也难怪了,拿人的嘴软,袁氏这些年没少给高氏送东西。

说起袁氏这个人,虽说也是大族出身,但这几年族中子弟逐渐偏向于经商,袁氏常回娘家走动,不知不觉就染了一身的财侩气。她生的富态,嘴上有一颗明显的黑痣。和高氏一样,都只生了一个孩子,但好命的都是儿子。二叔家人口简单,除了袁氏的儿子谢瑜,就只另有一个二姑娘谢琦,生母早逝,一早养在袁氏身边。

她们在那里的大多数时间,大多都是袁氏在和高氏说话,常氏根本插不上嘴。常氏身份低,若说搁在以前,袁氏还有心情刺她两句。不过现在谢葭升了官,和谢菽算是平起平坐了。袁氏忌惮着谢葭,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了,索性把常氏当成透明人一样。

常氏的性格说好听了是能隐忍,说不好听了,那就是包子一枚。谢瑶抱着看戏的心态旁观不说话,谢玥胆小怕事,连吃茶都不敢,更别提说话。以至于时候久了,袁氏竟真的像她们三个不存在一般,说起了不该说的话。

比如这日谢瑶正听到高氏说他们的祖父谢沛要告老回乡了,高氏把谢沛好一顿埋怨,恨他不上进,不再肯往上爬。却听身为儿媳妇的袁氏也帮起了腔,满嘴都是谢沛的坏话。原来袁氏一直恨谢沛不早早定下继承爵位的人选,让她面上无光,不好跟圈子里的贵妇们炫耀。

这话袁氏一说完就后悔了,急急地看向常氏。却见常氏紧张的微微低着头,想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偏偏额头上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让人想不怀疑都难。

那日从高氏房里出来,袁氏头一回没有无视常氏,拦住她说:“你且留步。”

常氏听话地顿住脚步,抬头询问地看向袁氏。

袁氏做出一副指点的样子,淡淡道:“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回去后,可不要乱说话。”

常氏没脾气地答应:“是。”

谁知一旁的谢琦却不放心,有样学样地模仿起了嫡母,倨傲地对谢瑶说:“你也是,管好你的嘴巴,否则…”

谢瑶笑了:“否则怎么样?”

谢琦显然没想到一向没什么话的谢瑶会这样反问她。谢瑶打小姿容出众,此时脸上挂着这样明晃晃的笑容,看的谢琦惊怒交加,言语不经大脑就冒了出来,指着谢瑶身旁的芷萱道:“否则我就要你的丫鬟好看!”

谢琦这么说倒不是假的,她脾气爆,没少打骂自家的丫鬟,甚至还伤过一条性命。芷萱被她吓得往谢瑶身后一缩,却听谢瑶悠悠道:“原来二姐姐缺丫头?我还当是什么。我身边的丫头倒是够用,二姐姐若喜欢,这个就送你了。”

谢琦气急败坏,跺脚道:“你胡说些什么!阿母岂会亏待了我?你这等庶女,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谢琦完全弄不懂这个谢瑶,他们汉人不是都说什么打狗也要看主人吗?为什么谢瑶会一点都不在意和她最亲近的丫鬟呢?

谢瑶笑笑,神色不变地说:“我劝二姐姐最好看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要不知轻重。你瞧不起丫鬟,殊不知你不过也就是二婶婶身边养的一条狗,只不过不同的是,是一只鲜卑狗。”

谢琦大吃一惊,一向不怎么说话的谢瑶,怎么会这样牙尖嘴利?!她像见鬼一样地看了谢瑶一眼,谢瑶正等着她回嘴呢,结果谢琦屁股一扭,转身跑出去找袁氏告状去了。

谢瑶无奈,颇觉无趣,小孩子的心理世界她真是弄不懂啊弄不懂,吵架都不吵个全套的。

谢琦走后,芷萱吓得双腿发软,一声不吭,映霜却道:“姑娘何必和她置气,不过小人得志。”

谢瑶瞧了芷萱一眼,淡淡一笑:“不过是觉得好玩儿,打发时间罢了。”

那边谢琦气冲冲的跑去告状,本以为袁氏会帮她撑腰,谁知却被袁氏骂了一顿。袁氏恼火道:“你懂什么!听说大伯对这个四丫头分外看重,连那几个小子在大伯面前都不如她有体面。我骂常氏,那是因为她是妾室,是奴才。那四姑娘能一样吗?”袁氏还有一句话没说,她听说有一个从太皇太后宫里出来的徐姑姑,本来是赐给元氏的,结果后来不知怎么跟了四姑娘。袁氏就开始疑心,是不是太皇太后看中了那个丫头?要是她将来入宫做了贵人…她想到这里,忽然发觉今日自己也是太过莽撞了,常氏虽说脾气好,但是肚子争气,孩子多,她这不是等于得罪了谢葭一家子?

她懊恼自己的莽撞,却不能全都赖在自个儿身上,就拿傻乎乎的谢琦撒起了气,把她一顿臭骂。她还想好了对策,一旦她嘴快的事情被捅到了谢菽那里,她也全都推到谢琦身上就是了。

不过好在常氏嘴严,什么都没有多说。谢瑶把事情告诉了谢葭,谢葭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和弟妹计较。

谢瑶本来以为这件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谁知过了一天,袁氏的独子谢瑜忽然特意上门,指名要见谢璋和谢瑶。

作者有话要说:要加快一点进度鸟…话说这本我灰常萌男主,心头好啊~所以要让阿瑶快点长大啦。

022 转性

谢璋傻了吧唧的话还说不全,八成是谢瑜不好意思直接找谢瑶,拉谢璋来作陪的。

果然,谢瑜一见到他们,就向谢瑶行礼道:“四姐姐,阿瑜来向你赔罪了。”

谢瑶装傻:“阿弟何罪之有?”

谢瑜倒很坦诚,把谢琦的无礼都算在自己身上。谢瑶一看就知道这孩子读书读傻了,很大方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没事儿,我早就不在意啦!”

谁知谢瑜还是一直低着头,不肯起来。

谢璋个子小,弯下腰抬起头看谢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谢瑶也好奇的看,原来谢瑜被她弄得羞红了脸,不好意思抬头呢!

谢瑶也笑了。三个小孩子,很快便熟络起来。

屋外蝉鸣阵阵,日头大的吓人,地面似烤焦了一般,冒出阵阵热气。

五姑娘谢玥听说祖母最为疼爱的堂哥谢瑜来了,特意换了身最体面的衣裳过来,谁知道守门的丫鬟根本就不让她进去。

谢玥听着屋里的阵阵笑声,只觉得连脚跟都站不稳。她…她怎么就那么可怜呢。要论出身,她虽然也是庶出,但生母是鲜卑人,怎么也比谢瑶好上一头。究竟是为什么,落得这般孤苦无依的境地?

谢玥想着想着,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人也委屈的想哭,可她甚至连哭都不敢哭,生怕被谢瑶发现。

这个人就是芷萱。此时她正在写信,报告给元氏洛阳这边的情况。她真是盼着主母他们快一点过来啊!只要元氏来了,她就有人做主了。再过两年,她就可以离开这个不近人情的四姑娘,到大郎君屋里服侍,过上半个主子的生活。

她实在弄不明白,四姑娘不过七岁,怎的就如此冷漠淡薄。她侍候了四姑娘那么久,四姑娘怎么还是不曾将她放在眼中呢?她熬不起,也不想再等了!

元氏收到信后,她的关注点显然和芷萱不同。她把一儿一女都叫到身边来,眉眼间带着怒气,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们那个二婶好不要脸!竟想趁着我不在洛阳,要你们祖父将家业全都交给你们二叔!”

爵位和谢瑾没什么关系,她闻言满不在乎地傻坐在一旁。倒是谢珩已经十一岁了,大概知道些,自然是急了起来:“这怎么使得,阿父可是长子!爵位和家业总该继承一样。”

元氏冷哼一声,不悦道:“可不是吗!看这情形,二房是觉得我不在,你们阿父好欺负,想赶紧把事情给定下来呢!”

谢珩想了想,问:“阿母的意思是?”

元氏看了刘嬷嬷一眼,两人对了个眼神,方道:“先前我不乐意去阳夏,是嫌那地方太小,怕耽误了你们的前程。现今你们阿父升官去了洛阳,怎么说也好看一些。咱们这便收拾收拾,去洛阳那边吧!”

谢珩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谢瑾却不大乐意,“洛阳?那儿汉人太多,我不喜欢!”

元氏何尝想远赴他乡?但为了哄谢瑾听话,她只好说:“你不想见到你阿父吗?等到了洛阳,你就可以和你阿父住在一起了。”

谢瑾怔了一下,不再多嘴了。她和谢葭之间虽然争吵不断,但这种没有阿父在身边的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她好羡慕京城里那些有阿父保护的女孩儿。尽管她的阿父没出息了些,但谢瑾相信,他也会非常爱她的。毕竟她是他的女儿呀,不是吗?

就这样,元氏母子三人早早准备起来,等隆冬甫过便一路南下。等谢瑶那边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快到了。

谢葭哭笑不得,却不好把人赶走,只好叫常氏准备一下屋子,迎接元氏等人。

收拾院子倒好说,让常氏心慌不已的,还是面对元氏。她虽在元氏面前伏低做小多年,但回到陈郡后的这一年多里,谢葭对她宠爱如初,将管家的权力全都交到了她的手上。又因为谢葭升了官,在外面行走时奉承常氏的人也不少。现在再叫常氏伺候元氏洗脚,给谢瑾擦鞋,就算她能强迫自己把身子低下来,心里也不可能那么服气了。做惯了太太的人,要怎么做回奴婢?

谢瑶见母亲整日愁眉苦脸的,在谢葭面前也是强颜欢笑,不用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元氏是常氏心中的难以跨越的一道坎,是她的心魔。曾几何时,也是谢瑶心底的噩梦。但现在…

春来冬往,洛阳春早,院子里的木棉被暖风催开了花,花开喜人。谢瑶身着单薄的春衫,面带微笑地来到常氏房中。看到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女儿,常氏心中一软,暂时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烦恼丢到了一边,母女两个坐在一处,闲聊起来。

常氏道:“阿瑶,我倒真没看出来,阿琢瞧着是和你一般无二的小姑娘,怎的那么大胆子,还敢出手打人呢!”

谢瑶摊手道:“谁让阿弟太不像话呢!”其实常氏不知道,谢瑶这个亲姐姐才是没少揍谢璋。只不过下人们碍于谢瑶如今的地位,不敢多嘴多舌罢了。而且谢瑶和谢璋姐弟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谢璋从小被自家阿姐打大了,都习惯了,可谢琢就不一样了。谢璋一被揍完,就鬼哭狼嚎地跑到谢葭和常氏那里告状,结果雪上加霜,又被谢葭揍了一顿,顺便将他送去了家学读书。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谢璋这小屁孩想跟谢琢搭讪,但是小孩子不大会表达感情,就捉来一条毛毛虫丢到谢琢身上。谁知谢琢不像一般的小姑娘那样尖叫,而是十分淡定地看了他一眼,取下毛毛虫丢在一旁。谢璋被她那一眼看得发毛,果然,晚上回去喝水的时候,竟发现杯子里有好几条毛毛虫!谢璋当时就吓尿了,哭着跑到谢琢屋里挠她。谢琢年纪大一些,女孩子发育又早,身量高,手无缚鸡之力的谢璋哪里是她的对手?当即就被狠狠揍了一顿。

看谢璋那惨样,谢瑶心里多少也有些心疼。但让他长长记性也是好的。谢璋对她是万万不敢做那样的恶作剧的,之所以挑中了谢琢,还不是看人下菜碟儿,见人家孤身一个,以为没人给她撑腰?这样想便是大错特错了。

常氏刚开始还在她这儿把谢琢好一顿埋怨呢,现在事情过去了几日,谢璋的伤早就好了,常氏看儿子的确规矩了不少,就不再介怀,还能当做笑话一般和谢瑶提起。说话间常氏看着女儿,不过八岁大的小姑娘,眉眼还未长开,却是怎么瞧怎么漂亮。她心思一动,忽道:“阿瑶,你如今也不小了。娘能教你的毕竟有限,不如请个女师到家里来教你规矩吧?”

“啊?”谢瑶愣了愣,颇有种挖了个坑给自己跳的感觉。因为这次谢璋上学,就是她撺掇着去的。常氏忽然想起给自己找女师的事儿,还不是由谢璋这儿想起来的?谢瑶舔舔下唇,气虚地小声说:“我,我就不必了吧…不是已经请了教书法的女先生吗?至于女工,娘做的就很好啊。”

常氏拉住女儿的手,柔声道:“娘是盼着你能有出息,将来嫁户好人家,不要像娘这样…”她说着说着,想到委屈之处,情不自禁地微微红了眼睛,“你是你阿父最疼爱的女儿,他一定会为你找个好婆家的。娘就盼着你能多学些正室夫人的气派,别跟娘似的,上不了台面…”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呢?”谢瑶看不得常氏自怨自艾,不由道:“什么叫正室夫人的气派?您看那个元氏,整个就是一个泼妇!”

常氏惊慌地捂住谢瑶的嘴,着急道:“你怎么能…”

常氏话未说完,谢瑶已经抓开母亲的手,迫不及待地道:“娘你让我说完!元氏她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只不过仗着自己是鲜卑人!”

谢瑶打小身子不好,但经过这两年的精心调养,都可以和谢琢一起拉弓射箭了。常氏一时不察,还真拗不过女儿。

“娘,时至今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以往她怕常氏伤心,一直没有正面和常氏提起元氏的问题。可是说实话,常氏的奴才样,太给谢瑶姐弟几个抹黑了。“您想让我做出主子的样子来,可您呢?您是我们几个的生母,若您都一直以奴婢自居,元氏和谢瑾他们怎么会瞧得起我们?”

常氏闻言如遭重重一击,脸色涨的通红,竟忘记了阻止女儿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谢瑶还道:“想当初那谢瑾敢朝我的脸上扔筷子,可后来她意识到我不是好欺负的,她就不敢对我出手了。可她还是能羞辱我,为什么呢?因为她能使唤娘亲,让娘给她擦鞋!”一想起当初那个屈辱的场面,谢瑶就恨不得将谢瑾千刀万剐!可是说起来,常氏也太不争气,由着人家搓圆弄扁。

常氏低声道:“我的身份…毕竟…”

谢瑶急道:“娘,你迟疑什么呢?阿父让你管家这么多年,你又生下我们三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对那元氏卑躬屈膝?”

常氏想起伺候元氏的日子,委屈的想哭,好歹才忍住泪意,无奈道:“那我又能怎么办呢,她毕竟是正房太太。”

谢瑶握住常氏的手,目光坚定而执着,“要想让别人瞧得起您,就得先让自己立起来。”

常氏抬眸看向她,睫毛颤抖,眼底带着些许的不确定,和些许的希冀,“我…可以吗?”

谢瑶展颜一笑,认真地点了点头。“娘,您看您伏低做小了这么多年,战战兢兢的伺候元氏,她可因此善待了你一星半点儿?倒不如仗着阿父的支持,和元氏对峙起来。不说斗的水深火热,且让她忌惮着咱们,不敢使什么坏心眼,这便足够了。”

常氏连日以来如被阴云罩顶,今日和女儿一番长谈,如醍醐灌顶一般,只觉得前路都清明了不少。她如何不知谢葭心中厌恶霸道的元氏?只不过她以往太过胆小,立不起来罢了。想来她若有了自己的势力,谢葭不但不会不高兴,反倒会赞成她牵制元氏呢。

见常氏点头,谢瑶又道:“咱们不用特意跟她对着干,我看元氏这回南下,八成是为了跟二叔二婶抢那个爵位,没心思折腾我们。咱们就坐看好戏,瞧她们怎么狗咬狗,一嘴毛!”

常氏见她先前说的正经,还对女儿暗暗佩服,心想着难怪夫君对她如此重视,谢瑶的确是聪明早慧。但听到后面那一句,又忍不住笑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啊。“你这是在哪儿学的俗话?也不怕叫人听了笑话。”

谢瑶偎在母亲怀里撒娇,笑嘻嘻道:“这儿不是没有外人呢嘛…”

母女两个正说说笑笑,外面忽然来了人,谢瑶一瞧,那不是父亲身边的赵斯嘛!从平城回来后,赵斯仍跟着父亲在前院行走,但管事的已经换做他人。赵斯也不恼,本本分分的为父亲跑前跑后,倒是颇得父亲信任。

因此不止谢瑶,就连常氏都迎了出去。谢瑶特意看了常氏一眼,常氏会意,没有像以前一样战战兢兢的同赵斯说话,而是挺直了腰板,尽量表现的矜贵一些。打赏的时候,常氏不再亲自递给赵斯,而是让绮竹来做。谢瑶满意地收回视线,和赵斯一前一后走出小院,边走边问:“赵管事,阿父叫我什么事儿啊?”

几年过去,赵斯和谢瑶一道行走时,仍是习惯性地落后她半步。听到谢瑶问话,赵斯恭敬地笑道:“主子们的事儿,奴才哪知道啊。不过方才聂大人前脚进了书房,后脚大人就叫奴才来请四姑娘了。”

聂伯伯?谢瑶加快了脚步,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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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默默还是个新人的时候,默默非常努力的卖萌,以为那样就会有人收藏我,有人留言…

后来发现我想多了_只是一个人在卖蠢而已…

023 接驾

谢瑶一路穿花拂柳,不缓不急地走着,结果刚进前院,就见大管家刘亚急急忙忙地迎出来,如见救星般急急道:“四姑娘可算来了,快进去罢!两位大人恭候多时了!”

谢瑶不由感到奇怪,以往都是她厚脸皮留下来听大人们说话,后来谢葭偶尔也会主动留下她,但也没有今天这么着急的时候啊?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

不过谢葭越来越看重谢瑶这个女儿倒是真的。这也并不奇怪,常氏虽得宠,但一向没什么主意。几个孩子里,大一点的谢琅一到洛阳就去了书院读书。聂怀义和他倒是投缘,但他是武将,二人不便常常来往。谢葭在家中,真是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后来谢葭逐渐发觉女儿不仅乖巧听话,懂事也早,偶尔就会拿些官中的事情和她商量。以至于不仅家里的下人知道谢葭宠女儿,就连外头的袁氏等人亦有所耳闻,不敢过分轻视谢瑶。

谢瑶从善如流地加快脚步,随着刘亚进了屋内,只见两个大男人如见救星般看向她。不及谢瑶行礼,急性子的聂怀义便心急地道:“阿瑶不必多礼了,快过来坐!”

还没等谢瑶坐下,就听聂怀义迫不及待地问:“听你阿父说,皇上头一回提要南巡的时候你也在场?”

提起元谦,谢瑶心里不由自主地一突,但仍旧十分镇定地回答:“是,但当时看起来只是随口一提的玩笑话…”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向聂怀义复述了一遍。聂怀义听罢,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对谢葭道:“子敬,你还是早作准备吧!”

谢葭面色惨白,颇为不知所措地道:“这可要我如何准备,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功曹,府第狭小,连侍候皇上的宫人都住不下,如何接驾?”

此言一出连谢瑶都有些发懵…什么情况?皇帝要南巡?还要她老爹接驾?!

聂怀义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个儿的发小,摇摇头道:“洛阳不是有行宫吗?皇上哪会住到你这里来?但谢家是太皇太后的本家,她老人家免不了要回府省亲的。你虽不是族长一支,但尚了公主,又是谢家这一辈里子嗣最多的,搞不好太皇太后就会来你府上转转呢!”

“噗。”聂怀义的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谢瑶的笑点,让她忍不住笑喷。被她这么一打岔,谢葭的脸色终于渐渐缓了过来,开始寻思起修葺府邸的事情。除此之外,他还要安排人手,修整洛阳行宫…

他在那里出神,聂怀义就和谢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天来。聂怀义道:“这几年太皇太后越来越重用汉人,皇上和六殿下也兴起了汉学,如今又要南巡…难不成迁都这事儿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