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稍等,我去问问。”那个小兵一和旁边的人商量了几句才往里面走。

等待的时间显得特别漫长,太阳晒得人没有一丝力气。那跟着桂香来的小兵,怕她吃不消叫她去车里等,桂香哪里肯,她心底藏了些期待,或许春生一会就会从这门里出来…

桂香等了许久没见到那人,却是那日见到的张爱梅。

张爱梅一把握了桂香的手,哽咽住了:“桂香来了啊…来,到里面坐,外边多热啊…啥时候来的啊?”

“梅姐…春生呢,侯春生呢?”桂香没坐,一口气问道。

张爱梅转了脸道:“还…没找着…和他一起去的战士都回来了,独独不见他…老吴还在派人找…你莫要急…”她心底知道这火灾的事失踪了基本就是尸骨无存了,但这话不能同桂香讲。

“可他们给我寄了这个…可是,梅姐,我不相信这个…就这一张纸就宣布他没了…”桂香将手心里的那封信给她瞧。

张爱梅眼圈一下红了,作为军人的女人她太清楚那里面装的啥了,连忙一把抱了她:“桂香,我也不相信他没了。你吃饭了么?这么远赶来,这天又这么热,吃完饭,我再和你说这些吧,你要是不照拂好自己,等着他回来,看着你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倒是不好了。”

桂香这才勉强挤出个笑脸。

*

饭吃了一半,门口忽的“咚”的一声,张爱梅连忙开了门往外瞧去。吴大洲径直推了门进来,脸上一脸的戾气。

“咋的了?”张爱梅显然不是第一见他发脾气,找了杯子凉了一大杯水给他。

“许经纬这个混蛋!把河岸上全给锁了,我们上哪儿找人,老子恨不得毙了…”话说了一半,瞧见客厅里的桂香,连忙住了嘴:“春生媳妇儿啊…”

“您刚刚说的是不是春生还活着?”她眼里的期待太热烈,吴大洲只好微微点点头。

“可有人给桂香寄了春生的遗书。”张爱梅连忙补充道。

“啥?”这信哪里能随便寄,而且这显然很多天之前就寄给了,不是他徐经纬是鬼。吴大洲喘了口粗气:“春生媳妇,我打包票,他还活着。”

张爱梅这才松了口气:“活着就是好事。”

第59章

诡计

军区大院里,春日里青葱碧绿的香樟树叫太阳晒得有些泛墨,人也叫太阳晒得有些软绵。

吴大洲吃了午饭就领着桂香去了一趟上次失火的地方,张爱梅担心桂香也跟着上了车。

一路上桂香瞧见许多橄榄绿的兵哥哥,但没有一个是春生,张爱梅握了握她的手,笑道:“春生既然是平安的,总归会见到的,不急。”

桂香点头。

车轮驶过城区就渐渐深入了黄土高原的腹地,那种苍凉的感觉就是这炎炎夏日也没有减少一丝一毫。吴大洲扣在方向盘上的手显和这地有股异曲同工的感觉,桂香瞧了一会便将视线转向那苍茫的土地。

“桂香啊,一会我是把你当做我妹妹进去的,瞧见什么都不要太激动。这事吧说简单点就是上头有人想收了春生做女婿,春生喜欢你,不乐意,这次似乎是被整了。”吴大洲忽的开口道。这许经纬是个两面三刀的主,阴的很。

他不说,桂香也大致猜出了春生眼下的处境,咬了咬唇道:“我知道…”

*

车子终于行到那片失火的地,桂香这才瞧见这失火的地方有多么大,车子整整走了近半个钟头,依旧能看到那烧焦的树林。这场火,那人…

“这附近有条河,当时救火应该是由这河里取的水。”张爱梅忽的开口。

桂香瞧见那河水依旧是一片清亮,河埂上的草有的也烧做了枯黄,只是有这条河拦着,这火咋烧到对面去的?

吴大洲往外吐了口口水:“妈的,这要是叫老子逮住了这二次放火的兔崽子,老子非剁了他!这够他妈的坐牢坐一辈子了!”

张爱梅看见眼前的景象也是一惊,照理说…

当时派去和春生一起出任务的都是许经纬的兵,他靠的最近…

车子沿着那河一路开过去,桂香的心经不住“咚咚咚”直跳,倘若这真是个阴谋,牺牲的未免太大了些。

张爱梅适时地提醒道:“老吴,前面就是许经纬的地了…”

早有穿了橄榄绿衣服的人查了他们的车牌,见开车的是吴大州直接敬礼放行了。

到吴大洲的住处还有一小段路,车子过不去,只能走。

桂香跟着吴大洲一起下了车,火热的太阳直要将这片土地烤焦了,但桂香手心里却一阵凉过一阵,很多事情面前她都能临危不乱,除了他…

张爱梅牵着她的手道:“不怕。”

穿过了层层叠叠树林,终于到了瞧见了一栋二层的小洋楼。这屋子仿的是苏联的建筑,又大又笨。门前还种了不少南方的花木,都是出自许经纬之手。

门口的警卫员自然认得这吴大洲,但他身后的两个女人不认得,连忙抬手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吴师…这…”

“你小子现在是眼睛往天上长了是吧,见了你家嫂子也不知道叫人了?”

“不是…吴…”这警卫员似乎早收到命令,这里不许一般人进去。

“行行行,别和我多说了,你忙你的,老许呢?哎,许兰丫头,你瞧瞧你家这警卫员生的多警惕,我家老婆和小姨子来了都不叫进…”吴大洲看见里头屋子的警卫比寻常多了些,到底有些奇怪。

许兰刚巧在客厅里,见了吴大洲笑着出来了。

“小姐,这…”那警卫员没法子了。

许兰打量了一眼桂香和吴大洲道:“我爸爸在楼上书房…”

桂香瞧见这许兰穿了一身束身的军装,短发剪得很齐整,俏皮地别在耳后,眉眼间一面飒爽,宛然一个女将军。

这屋子里头比外面凉快多了,木地板一路铺到了二楼。吴大洲往一楼尽头望了望,最里面的一间屋子似乎特意不想叫人进去似的,站了一排守备。

许兰见他往那角落里看,连忙笑道:“那里头搁的都是我爸的宝贝,你知道他就好收藏些瓷器…”

“呵呵,你爸爸到底比我们这些粗汉子心思细腻。”吴大洲嘴上说着,心里也明了了几分,谁家的财会故意这么外露啊,又不傻,人就在那里头。

“吴叔叔你说笑了…”许兰笑。

“哎…我可不是恭维你爸爸,你也传了他不少这些心思。”心底阴暗的劲都是一样的…

许经纬见了吴大洲也不奇怪,脱了眼镜,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队里有啥事了?”如鹰的眼在瞧见他身后的桂香时,忽的一紧,但只一瞬就转了方向…

这人的气势的确压人,桂香瞧瞧呼了好几口气。

“没事就不能来你这瞧瞧你么?我们当年同一批进军营的伙计们就剩咱两了…这两天得力助手没了,我心里痛的厉害些,来瞧瞧你队里有没有啥好帮手好叫我领去锻炼锻炼的。”

许经纬笑,几步走到他们跟前:“兰丫头,带两位女士去楼下喝茶。”

一楼的客厅根本瞧不见刚刚那个屋子,张爱梅抿了几口茶,忽的捂着肚子说:“兰丫头,我这是第一次来你这,你家厕所…”

到了厕所,张爱梅忽的说道:“哎呦,我这一时半会怕是出不去,你别等我了…”她嘴上这么说着,却没真的上厕所,这厕所外头没有人站岗,她一抬腿,翻了那长廊的栏杆出去了。外面种了不少冬青树,正好将她一身的橄榄绿给掩护住了。

心里算计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刚刚那间屋子的地方,但这间屋子的窗户叫人故意用帘子遮住了。张爱梅从那帘子的缝隙里瞧过去,那屋子有张床,而且的确躺了个人,但瞧不见脸…

*

屋子里只剩下桂香和这许兰,气氛蓦地有些尴尬。许兰盯着桂香瞧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她和吴家人联系的不多啊…

“你从前来过这儿没?”许兰先开了口。

桂香摆摆手道:“没有,第一次来。”

“你怎么不和你姐一样说河南话?”

“怕你听不懂,就没说…”桂香圆的很利索:“我姐好多年不回去,说说这乡下话不过是想想家罢了…”

这时候张爱梅进了门笑道:“许丫头和我妹妹聊着这么开心,莫不是要给她介绍对象吧,这丫头眼下都过了二十岁了,还没个着落呢!”

许兰这才转了脸笑道:“吴师长队里想必不缺人才。”

“缺,当然却,你吴叔叔这几天晚上是吃也不香,睡也不沉,都是因为那件事,哎…”

许兰眼底一窒:“是啊…”

三个女人又讲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张爱梅望望钟直喘气:“我家这老吴又不知和你爸扯啥呢,这么久也不见出来的样子,总是叫你陪着我们也怪没意思的,不如我先和我妹妹走,你给我家老吴带个信,说我先回去了…”

“好,那我就不陪两位多聊了。”这许兰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

吴大洲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心底终究是有了答案。张爱梅老远瞧见丈夫,忙打开了吉普车门。

“妈的,这个许经纬!”

张爱梅急忙朝他使眼色:“嘘!这还在他地盘上,我们回去说。”

终于出了这个大院,张爱梅一口气说道:“那屋子里个人,但我瞧不清脸。这人不是春生又不会是旁人,刚刚我瞧见许兰一从客厅出去就被一个神色慌张的小兵叫去那间屋了…”

桂香听见那人的名字,眼底忽的有些闪烁,只要他活着就好。

“嗯,咱先回去,明天再来。”一切还要从新算计下,这许经纬这是打算囚禁春生的意思?想必那人是知道了啥事。

*

许兰跟着来的小兵进了那间屋子,床里的人还没醒,这已经是第五天了。刚刚那个小兵说春生动了动手指,她赶紧跑了来看,就盼着这人醒来第一眼见的是自己。

“到底要多久你才能醒?”许兰拿了棉签从床头柜上的瓷碗里沾了些水在他的嘴唇上,却禁不住落了泪。

前些日子带春生回来的时候,一直见他说梦话,喊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她可以不介意从前的这些,只要他以后在她身边就行。

她还记得那晚的火本来已经差不多灭了,可河岸对面又忽的起了火,春生急忙带了一队人穿过河岸去…

当时她担心这人的安危,掩藏在父亲的队伍里一路跟了过去。那时候有个小战士和旁边的人说话,一棵树忽的朝那人砸去,她眼睁睁地瞧见春生推了那人过去,自己叫那树给砸中

了…

明明是隔着一条河,这咋会烧到对面去?许兰抱着这个问题去问了她爸,许经纬眯着眼睛笑道:“丫头,我还差一个大的功绩才能往上走…这春生你不是喜欢么,爸给你留着。”

那个答案直要将她淹没过去,她的爸爸太可怕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许兰望望钟,刚巧过了5点钟。“小姐,师长叫您吃饭去…”

许兰擦了擦脸,跟着那人出去:“这窗户不要开,晚上这风可是要人命的,我晚点再过来…”

因着窗帘的缘故,这屋子里此刻黑的很,那躺在床上的人倏地睁开了眼,那眼里的神色一片凄冷。

第60章

计较

餐厅的灯都亮着,桌上已经布好了菜。许兰远远地打量了一眼他爸,他的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脸上挂着个大眼镜,这是她从小到大的偶像,可最近她有些不认识他了…

“爸爸…”

许经纬本来坐在大椅子里翻看一份参考消息,见了许兰出来,将那报纸递给近旁的小战士:“来,吃饭,过几天咱队里又要来一批宝贝…”

许兰扒了口饭没说话,往常吃饭的时候,许兰特别期待她爸爸说一些部队里的事,但今天不知怎么的不想听。“爸,医生上次还叫您不要太操劳了,你的腰还没好呢。”

“碍不得大事,你也和那医生一样没玩没了了。侯春生醒了吗?”

许兰摇摇头,“他那个脾气醒了,怕是留不住的。”

“那就叫他一直这么躺着,医生上次和我说了有种药…”

许兰夹了菜的手蓦地一抖,连忙站起来,极为认真地说道:“父亲,我不想用那种方法,我想靠我自己的本事。”感情这种事拼的不就是天长地久吗,她时间多的是!

许经纬一愣:“哦,我知道了。”

“爸爸,我是认真的。请您不要使用那种药。”

*

吴大洲的车一路开回了大院,桂香知道那人活着就又打起了精神。虽然张爱梅一直催着桂香住她那里,但桂香不肯。

桂香兜里有春生屋的钥匙,想回那里去看看,那人曾说那里以后是他们未来的家。

漆黑的楼道走了几级台阶,头顶就亮了一盏橘黄的灯。上次她来这里的时候,楼道里太黑,春生一路握着她的手上去的。当时他说要在这楼道里装盏声控灯来着。

开门时,她瞧见这朱红的木门应该也是才上的油漆,屋子里还没开灯,桂香“啪”的按了开关。

屋子里新增加了不少家具,那地上铺了一层咖啡色的垫子,墙上也重新米分过一遍。难怪他那时要问她喜欢什么颜色的涂料…

这人的心思实在是太细腻了。

走到尽头是那个阳台,依旧是齐齐整整的一堆绿植。此刻早没了太阳,桂香拿着旁边的喷水壶又浇了些水。

暑气依旧没有退去,桂香坐在那阳台上呆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困顿的很,不一会儿竟然眯着了。夜里忽的下起了暴雨,桂香是叫那炸雷吵醒的,连忙去洗了个澡。

桂香瞧见那叠得和豆腐块一样的被子忽的笑了,真是个好习惯。刚刚眯了一会现在实在是不困,他床头放了一叠军事报刊。桂香翻了几本,看了几页就停住了,那堆期刊下面还压着一本诗集。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只看了第一首诗,桂香就喜欢上了这本书。

桂香心里一点也不静,好想他。今天那个女孩子她从前来这里演出的时候见过,她是师长的女儿么?

*

吴大洲思忖了一夜,决定明天再去瞧瞧,这次的火灾来的太过蹊跷,上头也有意叫他去查,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一个人———许经纬。这火不会平白无故地烧过去,他明天要再去那河埂上瞧瞧去!

“老吴,要是真的是许经纬干的,你打算怎么弄?”身边张爱梅忽的开口,这许经纬和他虽然骂骂咧咧好多年了,但到底是一起吃着苦一路走来的。

“法律怎么办就咋办…”

“嗯。”张爱梅转身睡了。

*

春生那时砸中了脑袋,这会儿刚刚醒,半边身子都是麻的。但他在黑暗里没呆多久,屋子里的灯就又亮了,他连忙闭上了眼。

许兰走近又看了看他,和她一起来的医生掀了被子查看他腿上的伤,春生故意眯着眼,一动没动。

许兰忽的问:“大夫,他还有多久能醒?”

那大夫笑:“应该快了。”

许兰送了他出去,又进来在他身边坐着,仔细打量起春生的眉眼:“我还真想把你藏在这里,我爸那人总是要用很直接的方式摆平事情,我才不喜欢呢!我想我也越来越不了解我爸了,哎,比如这次的事。”

她摸了摸春生的脸忽的俯身下来要亲他,忽的叫他推了一把:“你做什么?”

许兰一愣,接着笑道:“啊!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我在哪儿?”刚刚来的显然不是部队里的大夫。

“在…在我家…你肚子饿不饿,我这就叫人去给你做吃的。”

春生点了点头。起身下地,他终于喘了口气,幸好,这腿还没断。

许兰端了粥进来就瞧见他扶着那床沿试着走的一幕:“你的腿是骨裂,快别乱动。”

“我现在要回队里。”

“不行!”话出了口她才发觉不对,连忙改口道:“你的腿还没有好彻底,现在回去不好…”

“这不过是小伤,我要回去写报告。”春生的语气带了些冷意。

许兰连忙道:“报告我爸已经找人写了。”

春生半天没说话,他的确要再逗留一晚,看看这许经纬的用意。

许兰端了那碗要喂他,却叫他拒绝了:“许小姐,我这手没骨裂,我自己来。”由于他刚刚在地上挣扎了一会,额角出了不少汗,许兰去了手帕要替他擦,春生往后退了一步:“不碍事的。”说话间已经借着袖子擦了汗。

*

第二天一早,许兰老早就来探望了他,只是春生却已经将自己收拾的妥帖。

“早。”许兰早早打扮了一翻,没像往常一样一身戎装,却是换了一身裙子,但这人显然看也没看她。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春生冷冷开口。

“再等几天,等…”许兰眼神闪烁,半天没说出话,外面忽的有人接了他的话:“侯连长,我这住着不好?”

“好是好,只是队里的事我还要回去处理下。”春生那天也收到河岸对面失火的消息也很吃惊。

“伤都好了?”许经纬又问。

“是的。”春生的眼底早黑的沉了底。

“那腿能跑了?这天气太热,你和我家兰丫头一起去避避暑吧,来人…”许经纬这话才说完就有进来说车子准备好了,显然是早就想囚着他不叫他走,这再次验证了他的猜测。

春生没有再说旁的,出去也好,这里的人太多,他想出去也不是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