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兰见他点头,立马跑回房间里收拾东西去了。

“那天救火可真是辛苦了你啊。”许经纬拍了拍春生的肩膀笑着道。

“师长说笑,你才是真的辛苦。”

“哈哈,兰丫头都守了你好几天了,我都多少天没见她笑了…”

春生忽的打断了他的话:“师长,我已经有了家室,许小姐怕是高看我了。”

许经纬见春生这么说,脸上忽的生出几分不悦来:“先养养伤。”

春生忽的笑了:“好。”

载着两人的车刚刚出去没多远,许经纬就又派了五六个人跟着:“要是这侯春生一直冥顽不灵,直接除了吧。注意,不要叫小姐知道了。”

“是…”

*

广袤的黄土地在眼前渐渐展开,许兰找了开始和他讲起了这里的植物属科,春生偶尔答应上几句。后视镜里不难发现身后还有辆车,春生故意当作没看见。

这个地方他从前带了桂香走过,路他也都还记得。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这里的气候我不喜欢,但你在这,我就又觉得那黄土地都是可爱的了。”想到这里他的莞尔。

许兰以为她说了什么引他开心了,连忙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这地方很漂亮。”春生随口编道。

“哈哈,我猜你也喜欢,我家在这河边还有一个住处。”许兰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小姐,咱就快到了。”开车的小战士忽的提醒。

春生打量了一圈,原来是黄河边上的一处大宅子,这许家几代人的沉淀的确可怕,人的企图心更加可怕,再转眼那本来跟着他们的车子已经藏了起来。

*

吴大洲今天来找这许经纬可没带上桂香和张爱梅,警卫见了他立刻放了行。

这小楼的警备似乎一下子减少了好多,一楼顶头也没在瞧见一大堆站岗的战士,心道糟糕。

“老许啊,咋没瞧见许丫头?”吴大洲忽的开了口。

许经纬笑着往他手里递了根烟:“这丫头说这里太热,我叫她去老家避暑去了,这不她才走,我就又想她了。”

吴大洲接了那烟只架在耳朵上没点:“你啊,就是儿女心重。”

“我就这一个姑娘,咋能不重呢?你倒是好,放了儿子去上大学就不管了!”

吴大洲摆摆手:“我这也是没办法,这队里我也想叫他呆,可他非不愿意,叫我咋办?”这许经纬的口风紧的很,吴大洲也没再说旁的,呆了一会就回去了。

桂香等到了中午才见吴大洲回来,急忙冲上去问情况。

吴大洲叹了口气道:“已经转到其他地方去了,桂香,要是春生跟那兰丫头真的好上了,咋办?”他真怕一时找不到人…

桂香深深吸了口气笑道:“不会。”

第61章

钟情

这宅子生得很大,庭中央种了一棵直入云霄的梧桐树,显然已经过了一定年的年数才有这般模样。

许兰晚上亲自下厨给春生做了吃的,春生只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

“不好吃吗?要不我再叫人做些菜,你喜欢吃什么?”

“不是,我吃饱了。许兰小姐的厨艺不错。”春生起身推了椅子放好,显然心情很好。

许兰赶紧丢了碗出来望他:“在想什么?”

“这附近我来过,想出去走走。”

许兰一听,倏地一喜,“可巧,我也想去,一起吧。”

红木大门“吱呀”推开,走了一小段路,气氛本来很好,可春生忽然顿了步子:“还是不去了,这么多人跟着,不清静。”

许兰这才发现后面跟了一堆人,有些懊恼:“你们不许跟着。”

“可是…小姐…”那几个一路跟来的笑战士可不敢怠慢,还是一步一步跟着,许兰恼了:“我爸是叫你们保护我,我知道,这才几步路你们就跟着做什么,我走路也有生命危险了吗?”

师长说这侯春生要是和他们小姐好不上了才要杀,眼下这情形一直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们不跟就不跟吧。

这街上卖吃的小铺还有人,春生先开了口:“你刚刚没吃饱吧,要不要再吃些?”

许兰听这人话里的语气温柔至极,连忙点了点头,这次出来真的是太对了。夏天的夜里异常宁静,直叫这人沉醉。许兰在那方长凳上坐了,春生忽的开了口:“这豆花该合了煎饼吃,我去帮你买点。”

许兰点点头,这是她梦里多少次的场景啊。

春生提着一小卷煎饼回来了:“给你。”春生的眼底依旧是冷冷清清的一片,许兰只当他性格本就如此,也不多说什么,只觉得心里甜蜜蜜的。

“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还是多亏你我才捡回了一条命。这火烧得蹊跷,当时我也没察觉到…”

许兰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是啊,天灾嘛,这谁也预料不到。”她心里虚,春生的眼力定然一早发觉了不对,可他到现在依旧平静…

长街的尽头有个发电报的点,刚刚春生在那里发了一份电报回队里,接电报的正是二连的章勤,一听他还活着,高兴得直跳脚:“连长,我们都找了你好久了!嫂子也来了,这几天就在你那屋住着呢。之前有人将你出任务之前的遗书寄回去了。嫂子来的时候,两个眼睛都是肿的…”

春生眼底忽的滑过一丝冷意:“先给你嫂子带句话报个平安,再去和吴师说我在这里,明天下午你带人过来,嗯,就这样。”

*

桂香在翻昨晚没看完的书,那桌上有笔,她看一段跟着原先那人做过的笔记下面又写了一段。听见敲门声忙去开了门。

章勤一个军礼:“嫂子好!”

桂香笑:“是你啊。”上次她来的时候,章勤帮了不少忙。

“嫂子,我来是和您报平安的,不出意外明天中午你就能见到哥了。”

桂香眼圈一红,扣着那木门的手泄露她的心思:“谢谢你。”

*

第二天,桂香起了个大早,将家里收拾妥帖才出了门。张爱梅见了她,忙握了握她的手:“今天天气不怎么好啊。”

桂香往那黑压压的云层望过去,太阳叫那云给盖住了,但努力从那缝隙里露出一丝金光来,那种感觉很奇妙,桂香笑眯眯地道:“这雨终究会停的。”太阳也终究会出来。

车子行了两个多小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街道,桂香一点点地看过去,想从那人群里找出那人。

“现在还没到点,我们再等等,章勤那小子昨晚就来了。”吴大洲忽的开口。

“会很难吗?”张爱梅忽的问,她待在吴大洲身边这么多年,一直都小心的很。

吴大洲道:“不会,这里的人不多。春生那小子说就在这里等他。”

桂香紧紧地攥着手心,她显然有些担心。

一会那街巷里果然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桂香一眼就认出了春生。吴大洲忽的开口:“就两个人,春生这小子竟然不走,搞什么鬼?”

桂香打春生出现起就一直望着他,那人也看见她了,弯着眼朝她笑。

只见春生转身和许兰讲了一句话,她脸色忽的转白,死死扣着他的手不放。章勤带的人也适时出现,朝他敬了礼。原本隐藏在街巷里的人也忽的现身,眼见着两拨人对峙起来。

许兰一时呆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刚刚春生和她说那天夜里瞧见了放火的是从许经纬的部队里出来的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桂香急急忙忙推了车门下去,张爱梅拦也拦不住。桂香一路小跑过去,终是在他面前几步的地方停下:“春生哥。”

许兰这瞧清了桂香的脸,脑子一瞬炸开了,是那天来这边表演的从台上掉下去的丫头,那时候离得太远没瞧清,难怪那天她会觉得眼熟…

“侯春生,你骗我!”许兰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春生本来往前走,闻言忽的转身道:“骗人的是你吧,许小姐。到底是你救了我,还是你爸爸故意害了我们?”

“不可能!”她爸爸明明做得那么严密,所有参与那件事的人都在那场大火里丧命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春生不再管身后的人,一步步往桂香走去。

这时候吴大洲也出来了,大吼一声两边对峙的人都只得乖乖敬礼。只那许兰眼圈红通通的,她心里一阵难受,再抬眼手里多了枚袖珍小□□,对着桂香就是一枪。章勤忙一脚踢在许兰手腕上,那把小□□一下掉落在地,但子弹已经出了膛。

变化得太快,春生反应过来子弹已经穿了桂香的肩膀,春生一把抱了她,鲜红的血一下晕染过薄薄的夏衣沾到他手心来:“春生哥,家里的装修很好看,我很喜欢…”

“你瞧见了?”春生问。

“嗯。”她说了这句话眼皮子就睁不动了。

“桂香!桂香!”春生眼圈一红,一把抱了她起来,再转脸漆黑的眼底已经满是怒意:“吴师,杀人犯该抓起来了,还有那场大火,我有人证…”

许兰见春生连厌恶的看她一眼都没有,一下摊在了地上。

*

桂香在手术室里取子弹的时候,春生在门外等了许久,他脑子乱成了麻,要是没了她怎么办?那时候他就明白桂香收到自己的遗书该是怎样绝望的心情。

章勤进来就瞧见春生靠在那墙上一言不发,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老大…”章勤挠挠头喊了他:“嫂子她会没事的,你坐着休息会儿吧。”

春生好久才吐了口道:“章勤,我忽然厌恶这军营里的日子了…”

“老大…”章勤半天却不知怎么回答,他这么久从见过春生眉眼间这样的神色。

春生摆摆手道:“你先去忙吧。”

“是!”

*

病房里很安静,子弹已经取了出来,但桂香还没醒。春生在那床沿上坐着,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伤口一定很疼吧,额角都沁出了汗。这天气太热,怕是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是他没有保护好这丫头。

“很疼是不是?”粗粝的指尖在她拧着眉毛上轻轻抚摸着。太阳渐渐沉到了西面,在蓝白条的床单上落下一串橘红色的影子,春生握着她的手吻了吻,忽的瞥见她指尖的戒指,忽的哭了:“我是不是…叫你等的太久了?”

桂香动了动手指,徐徐睁开了眼,哑着嗓子喊他:“春生哥…”

“我在!我在!”春生慌忙抬头叫她望见自己。

桂香抬手擦了擦他的泪:“哭了么?一会叫旁人瞧见要说我欺负你了。”

春生又吻了吻她的手心:“最好叫他们瞧见…瞧见他们连长是被他们嫂子欺负哭的,下次叫他们见了你都不敢看你。”

桂香笑:“傻气。我肚子饿了,侯连长。”

“有!”春生立刻起来:“老婆大人想吃什么?”

“随便。”桂香被他一句话打趣得脸色通红,心脏直要跳了出来。

春生瞥见她脸上的羞意,心里一软,一把俯身下来:“只是…我也饿了…”唇上一瞬间热火燎原,原本只是打算浅尝辄止,但渴望一旦有了一丝满足,便会数以万倍的增长,根本分不清是谁的唇,谁的齿。混乱中,大手抚过她的背着,一下压到了她…

“嘶…”

春生慌忙起身:“压到你了?对不起,疼不疼?我这就去叫医生!”那眉眼间的紧张不亚于见她中枪。

桂香忙捉了他的手:“别担心,现在已经不疼了。”

章勤晚间的时候推了门进来,春生正端了汤喂桂香。

“老大,有事…”章勤望了望春生,又往往桂香,一时欲言又止。

“外面等我!”春生手里的动作没停,轻声和桂香说:“再喝一点。”

桂香本想□□生先去忙,但这人依旧一勺一勺地喂她,章勤知道春生脾气,只好退到外面去等。

过了好一会春生才出来,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往过道那头走。

“老大,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只是这结局太叫人惊讶。许兰主动承认上次的火灾是她故意纵的火,吴师长也没旁的证据证明这是许经纬干的,上头说这可是要判死刑。老狐狸一收到消息就赶过来还是迟了一步,当场就中风了…”

春生眼底沉了,长长地吐了口气:“这值不值得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62章

吾乡

入了三伏天,水塘村变得更加热,一连着二十多天没下雨,水稻田里要不断地打水,但这并不影响热情高涨的农人们。

那天收到信,桂平饶是个男子汉也哭了好一会儿,下意识地觉得应该叫他姐第一个知道,可是这…

桂平帮着李红英打了三回水,地里的虫也是他帮着治的。他姐去了十几天没见回来,桂平心里始终挂着个大石头,现在真是越想越后悔,他怎么就放桂香一个人去了呢。他姐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不就是要了他爹的命么!

春生哥的事,他还没敢和他爹说,只马小红一个人知道这事,马小红当时就扇了他一巴掌,这事真假先不说,就是真的也该缓缓再说,是他太鲁莽了。桂香走的时候说不会有事,可桂平还是记挂得很,他姐的脾气他实在是太了解了。

这天刚刚吃了中饭,就收到了西安那边的来信。单福满以为是春生写给桂香的信,叫桂平莫要瞎看,桂平揉揉眼睛,躲到草堆后面拆了那封信。

是桂香写的,报了个平安,同时也说了春生的状况,春生哥没事?但那封信…桂香没说,桂平只有等着她姐回来自己说了。

桂平靠在那草堆旁边歇了好一会才又进屋,前些日子一直紧拧着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了,幸好…

明天他得去一趟玉水,去向马小红报个平安。

*

过了中午屋子里叫太阳晒得滚烫,单福满破天荒的没有睡午觉,桂平凉了一些茶递给他爹,单福满忽的敲了敲烟锅:“过几天去玉水叫你姐回来趟,这会计课也差不多快结束了,家里怪惦记的。”

“我晓得,但姐说还有个把星期才能回来,城里的女娃娃学的没我姐好,我姐叫先生留来帮大家补习功课去了…”桂平当然是瞎编的,西安那边的情况他又不了解,又不能说实话。

“桂平啊,你这个暑假可真是家里的男子汉了,开了学就不要再惦记家里,好好念书,才能有大出息,你爹我是老咯。你瞧瞧你姐以后也是要嫁人的,我心底顶不愿意将她嫁去那部队里了,她这一走,爹哪能瞧见她几回啊。”

桂平想到上了大学以后也是离家好远,眼圈忽的一热,“爹,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再不济两天也到我姐那了。再说了,我姐肯定会常回来瞧您的。”

单福满笑:“你姐归你姐,等你小子娶了媳妇,老爹才能安心呢!”

桂平笑:“必须。”

*

天气热了,镇里给马富源的办公室配了空调,本来是叫他凉快些,但执勤的人总是将温度调得太低,这不才几天时间马富源就里里外外地咳嗽。

这次和冬天的时候不一样,连着发了三天的高烧,丁云接到消息,当晚就跟着顺风车来了水力,连女儿的晚饭都没来得及做。

马小红下午去了补习班回来,叫她妈半天也不见人答应,转了一圈才瞧见桌上留的纸条。

这几天小红的心里也不好受,她担心桂香又不能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跑去瞧她,丁云连马富源生病都舍不得她旷课。

第二天一早小红去培训班请了半天的假,她要去瞧瞧她爹。

单福满不愿跑得太远,硬是要在水力的医院瞧病,但这医生的能力有限,挂了两瓶盐水才将他的烧给退了。

马小红推了门就见她妈妈在床边上抹眼泪,她爸爸吃了药刚刚睡了。

“妈,咋了?”小红赶紧将手里的排骨汤放到床头边上,再回坐到丁云旁边。

“你爸爸这咳嗽都转了肺炎了,要住院一个星期观察,可他硬是不肯,这镇上的破事一堆,大多是鸡毛蒜皮的事,但还是离了他就是不行…”

“妈,爸有他的想法,您也别急坏了身子…”

丁云点了点头,觉得在女儿面前哭的确不怎么好,忙握了握她的手道:“你咋来了,今天不要上学的么?”

“妈妈,学习我不会落下来的,我不过来瞧瞧我爸。”昨晚她熬夜提前做了两天的作业的。

“哎,你爸最担心的就是你的学习了,我一进门他就问我怎么没留在家里照顾你。”说着眼圈就又红了,昨晚她来的时候,马富源发烧到了三十九度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的,妈您先喝点汤吧。”小红跟着医生出去,详细问了她爸爸的身体状况,回来又安慰了丁云一番。

丁云抹了抹眼泪道:“你爸爸不知道要这里待多久,我真是一天也不想叫他多待下去…”

*

春生的回归叫二连不少战士直抹眼泪,之前说他失踪了,整个连找了好几天却叫许经纬给拦住了,队里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没了。

有个小战士扛着一把□□来:“老大,您瞧,我还特意去仓库每天擦你的枪,是不是和一开始一样亮?”

“你不在,我们可没一天躲懒!你瞧,上次和三连的演习我们可没叫他们讨着便宜…”

春生忽的有些哽咽,“抱歉,叫大家担心了。”桂香靠着春生站着,感觉到了身边人的激动之情,捉了他的手握住,春生转眼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眼尖的小战士早认出桂香了:“嫂子来咱这里了,哥,你说咱们是不是双喜临门,得庆祝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