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我都弄好了,等回过门就去。”

“你老丈人知道吗?”说这话的时候,侯老汉往桂香看了看。

桂香连忙顿了筷子道:“嗯,有说过的。”她起先是打算过段时间再去的,实在放心不下她爹的身子,但单福满说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就是天。

“那就好。桂香啊,爹没有闺女,你来了,我才有个闺女啊,以后啊春生和你闹别扭,尽管写信告诉我。保证赶去西安打断他小子的腿。”

春生赶紧笑道:“哎呦,爹,您放心,我可舍不得欺负她。”

桂香抱着碗直笑,春生一把捉了她的闲着的小手惩罚地握了握。

中午饭是桂香张罗的,但春生硬是不叫她接近油锅,拿着锅铲硬是霸占了锅:“你洗个盘子给我等菜就好了…”

“哦…”桂香瞧着他耍宝似的做菜,那认真的表情实在是太叫她心动了。

“哥哥…”铜井灌里的水开了,“突突”往外翻泡泡,桂香赶紧叫他。

“嗯?”突然受了她这么一句,某人美滋滋地转头。

“你这样真是好看!”

“哥哥做菜也好吃,你尝尝…”说话间春生夹了一块肉喂她。

“嗯,果然不赖。”

“是吗?我来尝尝咸淡。”说话间这人已经俯下/身子身吻住了她,唇舌卷了她嘴里的鱼,果真在尝。身后是灶台,桂香根本逃脱不开,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关键这厨房的门开着,他爹还在院子里呢!

这人吃完鱼,还一本正经地说:“味道的确不错,甜甜的。”

*

下午两人去了趟玉水,买了些回门的礼物,春生怕桂香晒到,硬是叫她戴了顶花边帽子,还仔细帮她系了带子。

回来的时候忽的下起了大雨,河埂上的稻子叫风吹得直不起头来,黑沉沉的云就在头顶不远处压着,赤红的闪电从头顶滑过,接着便是豆大的雨珠,铁皮栏杆叫那雨珠打得噼嘙作响,桂香最怕这样的天气了。

车子里的人很多,桂香他们上来的早,在最后面找了个位置坐着,这刚刚跑了一身的汗叫这雨水一淋,车厢里充斥这一股难闻的味道。雨幕遮挡了视线,但河里的水“哗哗哗”地往下游跑,似乎涨得厉害。

“春生哥,你还记得那年发水灾的事吗?”桂香不等他接话,继续往下说:“我从没有那么害怕过,每每见了这样的雨天我都不高兴。”

春生没说话,揽了她在肩膀上靠着:“这水灾不是天天有,你莫要怕,我一直都在。”

“嗯。”这一刻他这么真切的在她身边,这就够了。

到了水力镇一时半会找不到车子回家,春生冒雨买了把伞来:“看来只有走回去了。”春生卷了裤脚直接蹚进了水里。

桂香要学他却被拦住了:“我背你,你打来伞。”

桂香直摇头:“春生哥,我不能总叫你受累。”一辈子那样长,她实在不愿成了他的负担。

“傻丫头,你肚子里说不定已经住了个小宝宝了,还逞强做什么,这水凉的狠。”

桂香的被小宝宝几个字打败了,那一世她全部痛苦的来源。

春生的肩宽阔且平稳,桂香觉得自己在一艘巨轮上:“哥哥,我们这样一辈子好不好?”

“好!”伞外是瓢泼的大雨,伞内却是宁静的天地。

*

见着这么大的雨,水塘村的人却是难得的开心,地里的稻子就差这最后一次水了之后要烤田了。

地里的水还没理,单福满穿着个胶鞋就出了门,这风太大,伞根本撑不住,叫那风卷得差点翻了去。

原本绿油油的稻田这会叫漆黑的雨幕掩映成了墨绿色,池塘里的水翻腾上来看着十分怕人。大塘边上的一排子杨柳叫风卷得都直不起腰了。

单福满的眼睛本来就不怎么清爽,这会叫风卷得更加看不清,还好这条路他从小就走了无数遍,哪里有弯弯,哪里有沟他都知道。

到了大田里,沟里已经积攒了不少水,单福满查了一圈漏洞,那田埂叫大雨冲刷的又软又滑,要不是他手里拿个洋锹撑着,差点就滑进地里了。

大雨引着无数的鱼往上游跑,这天捉鱼正好啊,单福满卷了裤脚,将那洋锹往埂上一放,直接往水里去捞鱼。

那草里最容易藏鱼,他翻了一圈,捉了两条鲫鱼上来。伞也打不了,他一手抱着鱼,一手提着那洋锹往回走。

单福满笑眯眯地往大路上去,陈家的人碰见他,单福满连忙打招呼,还朝那人晃了晃手里的成果。

“老单啊,收成不错嘛!不过我刚刚路过你家大田,那涵洞咋一直往沟里淌水呢,你赶紧去瞧瞧。”

单福满一瞬皱了眉,他家大田的涵洞怎么坏了呢,这涵洞等了天好还要走水的。王家男人也不在家,这现在要不弄,两家人地里的水要漏光了。

再一次卷了裤腿下去,却是叫那涵洞的水冰了一下,这沟里真凉…

刚刚捉到的那两条鱼本来已经叫他用草绳扣住嘴了,这会儿被他丢在草地上蹦着。单福满看了半天原来是那堵着管子的口的土太软了,这会叫大雨一冲刷直接没了。

他蹲在那里弄了半天,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一瞬栽进沟里去了…

第65章

夫家

春生在厨房里炖姜汤,桂香听着外间轰隆隆的雷声,有些怕,起身顺着墙沿一路跑去。橘黄的灯从他头顶流泻下来,锅里的白雾直往上窜,一股生姜的香味在鼻尖蔓延开来。桂香这才徐徐舒了口气。

“怎么不打伞就跑出来?”春生瞧她头发湿漉漉的,一瞬拧了眉。

“哦,我忘了,春生哥,我怕,这雨好大…”那种七上八下的感觉叫人很惶恐。

春生失笑:“不怕,明天这雨就会停的。”

桂香还想说些什么,盛了姜汤的兰花碗已经落入了她手中:“一会要感冒了。”

“明天我们提前回门好吗?我想在家里待两天再走。”她记挂她爹,但这才结婚就往家跑的确不好。

“好。明早我们就回去。”

只是没等到第二天早上就有人来敲门了,赵亮似乎是冒着大雨来的,浑身湿了个透,裤腿子上沾的都是泥浆。春生叫了他进屋,桂香则赶紧寻了杯子倒茶。

“哥,这么大雨你咋过来了?”要么是家里有啥事。

“满叔理水翻沟里,摔到头了,我娘叫我赶紧喊你们去玉水医院…”

“啥?”桂香手里兜着的开水瓶子一抖,幸好春生眼尖一把罩着那瓶口接了过来,因着惯性,滚泡泡的开水一下漫过了他手背。

春生一把将那瓶子稳稳放到桌上,顺势揽住她:“莫慌。”

桂香听不见她讲话,眼泪直往外涌,那时候也是这样,家里忽然来人说她爹出事了,赶到医院她爹就没了…

“侯连生!”春生忽的拔高了嗓子往里屋叫道。

连生还不知出了啥事,见他嫂子哭以为是他两闹别扭了:“哥?咋了?”

“赶紧去二爸家一趟,说借他家拖拉机用用。”连生本来还要说什么,却叫他哥那一眼看没了。

春生也没来及准备其他的,卷了几件干衣裳揣塑料袋里就拉着桂香往玉水去。

*

玉水医院里只剩了几个值班医生在,主治医生还是刚刚从家里赶来的,单福满他们来挂的急诊,这会刚刚拍了脑ct在等结果。

单福满出去好几个小时没回来,桂平急了出去找了半天才看到他爹翻在横头沟里,幸好还有气。但送到水力诊所的时候,那小医生说不敢收让转去玉水,脑充血他们不敢接。

李红英靠在那墙边直发抖,桂平安慰了几句,眼圈也红了,他爹本来好好的,咋跌了一脚就这样了?

那雨没停,拖拉机一路开到玉水桂香已经浑身湿透了。春生跟着她上楼,死死握着她的手不愿放开。

桂香看到桂平的一瞬才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是姐姐:“爹呢?”

桂平朝春生点了点头:“爹在里头呢,医生说已经过了危险期了,只等着醒了再检查。”

桂香彻底安静下来了,春生连忙拉着她去厕所换了身干衣裳,自己则脱了那湿漉漉的外套挂在胳膊上,全顾不得湿漉漉的两只裤腿。桂香这才瞧见他手背上鼓了个大水泡,这才想起来他那时叫开水烫着了。

“春生,我…”话到一半忽的哽住了。

春生赶紧替她抹了泪:“莫哭,这不碍事的。”

夜渐渐沉了,春生揽着桂香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怀里的人显然不是很踏实,眉毛一直皱着,春生拂了拂她额间,幸好没发烧。

桂平出来说他爹醒了,桂香一睁眼,赶紧起来跟着进了病房。

单福满刚醒,头上逢了六针,讲话还不是很清楚,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桂香从他口型里猜出他说的是没事。

“爹,您先别说话。”这伤口扯着一定很疼。

春生倒了些水放在床头柜上凉着,单福满见着他笑了笑。

“爹。”春生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去西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他记得就在这两天的,他这一摔,这闹得他们也跟着他转,倒是误了大事了。

桂香刚想开口说,准备好了,春生却在她前面说了句话:“桂香暂时不跟我去,我把队里的事处理完,就申请转业。”

桂香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她心底是挺想留下来照顾她爹的,只是没好意思开口,她怕他两难。谁知这人早替她想好了。从来都是这样他总是将她第一位。

春生也瞧出了妻子困惑,以为是她怕再次分别:“我最多年底就能回,你莫担心。”

等着单福满睡了,桂香才细细地问他为什么要转业,就算是照顾她爹也不至于叫他离开部队的啊。

“没有为什么。桂香,你一个人在家没有照顾,我不放心。”

“可是…”队里怕是不让他走吧。

桂香还想说什么,他按了她肩膀说了句:“放心。”

*

省城的火车来的很准,春生跟着人群上了月台。桂香本来要送他上火车的,但叫他拦住了,那丫头怕是又要淌眼睛水的。

春生带的行李不多,曾经两个人上来,现在却是一个人走,他哪里能开心得起来。

*

水塘村一放了晴,地里又忙活了起来,李红英只得先回去打棉花枝。单福满担心家里,着急着要出院,叫桂香给拦住了:“爹,你等身子好透了再回去,我和老王家媳妇说好了,现在她给咱们帮忙,等咱棉花地里停当了,再去给她帮忙。”

“我们家的事是不打紧的,倒是侯家那边你要掂量下,这媳妇哪有总在婆家待着不好。我和你小娘说了今天来医院,你要是担心我过几天再来瞧我。”

桂香点点头,她爹说的在理。当天下午桂香给连生还有侯爸买了些礼物回了夫家。

侯爸见她回来也有些意外,春生走之前和说过,他丈人病了,桂香要等几天才回来:“亲家公身体咋样了?”他前几天去医院瞧过他一次。

“头上缝的针好等几天拆线。”

“爹,您歇会吧,这个我来。”桂香说话间已经在旁边的搓了一根草绳来,帮着把旁边的草扎成小把子再一把把的摞起来扎紧。

侯爸见媳妇做活很细致,直点头。

到了烧晚饭的点,桂香起身进了厨房,春生不在家,她这个儿媳妇不能放着家不管。回来的时候她特意去菜场买了些肉,在那锅里里炸了不少猪油来装进罐子里。

菜篮里的还有些菜,桂香一一洗干净,黄瓜合着蒜泥凉拌了,再炒了两个菜,连生吃了好几碗饭,侯爸也是第一次桂香做的饭,直点头。前些日子,春生一直在厨房里做饭,他还以为新媳妇不会做菜呢。

“大娃娃这一走,又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了,你们才结婚,他就去了部队…”他本来也习惯了,儿子有出息嘛,但这新媳妇一个人在家就不好了,倒是苦了人闺女了。

桂香笑:“爹,春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不在,我替他孝敬您。”

侯爸见桂香不介意,才舒了口气:“你爹那里,你再过去待几天吧。”

“后天再去吧,咱家地里这两天也忙得很。”

这句话实在是取悦了侯爸,这新媳妇心里向着夫家啊。

连忙摆摆手道:“没事,地里连生和我都能弄好,不就那几个西瓜么,他二爸已经答应帮咱带去城里卖了,等你爹身子好些再回来也不打紧。”

*

桂平这两天要开学了,马小红刚好来水力瞧马富源,特意骑着她的小电摩来给他载行李,但瞧见他脚边的小小的一个包裹有些惊讶:“单桂平,你就这点东西?”

“不然呢?要搬家么?”桂平实在是不高兴她像看弟弟一样的眼神看自己。

小红也不生气,踩响了车子:“你要搬家我可带不动,快上来吧,一会太阳出来就热死人了。”

桂平站在那半天不动,小红有些急了:“走不走啊?”

“马小红,你做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啊?”小红一下愣住了,连忙笑道:“我和你姐玩得好,就顺便照顾照顾你呗。”

“可我姐都嫁人了。”他抬头,大眼写了满满的认真,仿佛真的要向她要个答案一般。

“我…”她也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问了不止一遍了,这次却叫她手心里竟淌了不少汗。

“我带你吧,马小红,你别总把我当弟弟看。”桂平接了小车,叫她坐到了后面。

晚上,小红做了个奇怪的梦,桂平长得和成了棵大树,她刚好在爬那树,一下掉下去了,她吓得一身汗。

早上看到桂平的时候觉得怪怪的,但他一直低着头写作业和平时没两样啊。

高二的课业比高一要难得多,马小红也和他一样整天不离开位置看起书来。她已经有了想上的大学,只是还不知道桂平想报哪里,他好像很喜欢建筑设计…

*

单福满拆了线就赶紧回去了,这下雨天李红英再也不敢放他出去了。

桂香回来帮她小娘将地里的棉花又打了遍头,将种棉花的注意点又和她说了一遍才赶在傍晚回去了。明天她家要卖西瓜,侯爸叫她去看秤。她学过会计,这算起账来也准确些。

第66章

会计

桂香和春生的新家在西南村,到水塘村走路得花上一个小时,幸好结婚时侯家给买了自行车。桂香眯着眼笑了笑,西南村的大队书记当时也和马富源站的一条线,第一次尝试生产承包,也赶着第一年大丰收呢!

几个村的大路去年才新铺的石子,车子骑得也顺,这会天还没黑,但月亮已经挂在天上了,夏天的傍晚浸润着一股极温柔的气息,宛若情人间的耳鬓厮磨。路过大塘时,桂香往那水里瞅了瞅,月亮圆的正好。

连生本来和侯爸正在院子里穿抛篮的绳子,见了桂香回来,帮着她将车子往里推。

侯爸见了她回来也是一喜,他本来还在担心明天卖瓜的事呢:“回来了啊,赶紧进屋吃饭去。”

“我小娘硬是拉着我吃了饭才回来的,我不放心家里所以赶紧回来了。”桂香笑着卷了袖子帮忙把那地上多余的绳子卷了起来。

*

村里种西瓜的人家不少,这明天来的小贩子也是马富源请来的,几个村子挨排排地收过来才到他们村来。

桂香早上四点多就做好了早饭往村口跑,这得排队和人说好了才下田去称。侯爸和连生也准备好了要去地里。

队伍到了侯家,卡车里已经装了一半西瓜了。收西瓜的小贩三四十岁,站在那磅秤旁称重,他老婆跟着记账,“记仔细点,莫要再错了。”

那女人直点头,她没念过书,只会写些数字,账都是他男人给算的。

侯老汉笑:“没事,我儿媳妇在玉水学过会计,保证你们不错。”

“真的啊?”那小贩竟像看神一样的看了桂香一眼:“大妹子,你一会儿能给我瞧瞧账吗?昨天怎么算都不对,镇里硬是说我们没那么多瓜…”

桂香点了点头,这点小忙帮着也不难,侯老汉也爽气:“正好一会儿到我家吃顿饭去。”乡里乡村的忙着忙着就成了熟人,这小贩姓杨,他家姐姐就把在水塘村做媳妇哩。

桂香抱着账本子对了半天发现了笔错账:“你瞧瞧,是这里的数字多了一笔,这是上头的总计数目。”

杨小同赶紧伸了头来瞧:“哎呀,是这里是这里,大妹子,真是多谢你了。”

桂香笑:“这不打紧,你叫你媳妇每收一批西瓜留一个存根。这光光靠手记很容易错。”侯爸也面带喜色,他家这儿媳妇果真管紧。

*

杨小同喜滋滋地去了公社,昨天因着他的缘故,闹了好半天才走,他还以为公社的称出了问题,这趟过来是道歉的。

“查出问题了?”

杨小同嘿嘿直笑:“是啊,找的人学会计的人望的,到底俺文盲了些。”

旁边记账的人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挑眉道:“哎呦,咱们吴会计这两天正巧生病,你请的谁帮算的,能叫他来咱这帮帮忙吗?这工资照正式员工的开。”这两天账目进进出出的,怎么也算不齐全。

“我去问问。”杨小同以后都仰仗着这边帮忙呢,而且桂香也的确靠谱。

水力公社到西南村不过二三里地,他又开着卡车,一会就到了。

桂香刚从地里回来,见了杨小同以为是村里还有人家瓜没卖掉,谁知他竟说找她有事。一问才知道公社里短会计。

“侯家媳妇儿,公社里急的很,你去的话我就去给你带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