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他吧!对了,你拿鸡毛掸子做什么!这花厅扫洒的活儿不是安顺的吗?”宋辰星忽然想起方才萧墨池进屋时云冉来取走了鸡毛掸子,而萧墨池走后,这鸡毛掸子又放了回来,时间上总是有些微妙。

云冉摇摇头道“主子,是摄政王大人在进屋前特意交代我的,让我把鸡毛掸子拿走,不知道为何!”

宋辰星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萧墨池,你说他冷酷无情吧,他对他在意的人又是份外柔情,你说他英明睿智吧,可有时做出来的事情,还真叫人无言。

自那次萧墨池负气离开后,宋辰星的生活很是平淡了一段时间。据灵宣每日来请安的情绪来看,朝堂上也还比较平静,再没出什么幺蛾子,只是那被抓起来的苏学士,被查出确实参与进了其子克扣偷换军需粮草一事,虽然不是主谋,但是他知情不报,也算是重罪一条,最后被抹了官职,回家养老去了。

灵宣登基三月有余,先皇灵柩同萧贵妃、柳妃棺椁都已移入皇陵。热孝期过了,另一件大事就需要提上日程了,那便是灵宣的选秀。原本在大孝期一年内,是不可婚嫁的,但灵宣并无妃嫔,后宫空虚,而新皇初选的秀女多数日后能有高位,因此不少家有适龄秀女的官员大臣们开始心痒痒了,轮番上奏折提请选秀,还拿出了先帝睿文帝在孝期选秀的先例,言之灼灼,仿佛灵宣不选秀,就不是一个好皇帝一般!灵宣对此烦不胜烦,把类似奏折通通打回。此路不通,就有人想到后宫的太后了,太后如今是皇上名义上的母后,只要她开口,皇上岂能说不?于是乎宋辰星这里开始忙碌起来了。

“主子,刘太妃和婉太妃来给您请安呢,要请她们进来吗?”云冉进来通报时,宋辰星刚刚批完一本用度账册。

“怎么又来了!还换着来,今儿你来,明儿我来,难道我这儿是戏园子不成!”宋辰星恼火的扔了朱笔,抱着肩膀生闷气。

057、

“主子,喝口热茶消消气!她们一个个的来,目的啊都是一个,就是让您松口,给皇上选秀!”云冉贴心的送来一杯红枣姜汤。

“哼!”宋辰星冷笑,“这帮子女人,都成了寡妇了,还惦记这么多,看来这后宫是关不下她们了,请刘太妃和婉太妃进来,我来好好敲打敲打她们!”

“是!”云冉笑眯眯的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婉太妃和刘太妃就婷婷袅袅的进来了,两人都穿着素色的宫装,妆容也素净,看来在来之前,是做了一番功课的。

“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

“都起来吧!云冉辞座!”宋辰星对她们点了点头,又继续埋首卷册里了。

婉太妃和刘太妃两人呆坐许久,见宋辰星不肯搭理,只好主动挑起话题。

“太后娘娘进来气色愈发的好了,不知是用的什么胭脂,太后娘娘您可不要藏私啊!”婉太妃笑容可掬的说。宋辰星抬起头似笑非笑的望她一眼,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身居高位,处处逞强好胜,打压其他的婉妃,也有在她面前曲意奉承的一天。

婉太妃被宋辰星看的不太自然,僵硬的笑了笑,推了一把身边的刘太妃,“刘妹妹应当也很好奇吧!”

“是啊…”刘太妃诺诺答了一句,垂着眼不敢看宋辰星,谅她也没胆量看,当年她欺宋辰星不成,转欺宋辰星入宫拜见的母亲妹妹,让她们在寒冷刺骨的青石板路上跪了许久,这笔帐,宋辰星她还一直不曾忘记呢!

“倒也没用什么胭脂水粉,不过是哀家年纪比你们二位年轻了不少,气色自然出众,这叫天生丽质难自弃!你们可明白?”

这一番话说的刘太妃和婉太妃脸白了红红了白,不舒服到极点。

对于她们的反应,宋辰星很满意,勾起嘴角笑道:“如果只是为了来夸赞我的容貌,那很好,你们的夸赞哀家收到了,无事你们请回吧!”

这话一出,两位太妃立刻慌了,她们可是有事前来的。

“太后娘娘,妾身今日前来,是听闻要为皇上选秀了,特意来问问,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婉太妃连忙说道。

“选秀?哀家尚未听说,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消息还真够灵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住在茶馆,而不是后宫呢!”宋辰星丢下卷册,沉下脸来,本打算让她们识趣些,知道这里讨不着好,乖乖回去算了,没想到她们还真是不死心啊!

“我再警告你们一次!安安分分的做你们的太妃,不要把手伸太长!否则,我是不介意让你们去庙里静静心!听好了,我可是说到做到的!!回去好好想想吧!云冉,送客!”

刘太妃和婉太妃被说的面白如纸,不敢多言,连忙起身告辞。

送走了两个不速之客,宋辰星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选秀一事如今已经是炒的沸沸扬扬,宫外大把的适龄女子正踌躇满志的想挤进宫门,而埋伏在这些秀女背后的,则是各个野心勃勃的世家。

如今灵宣尚未完全亲政,心智也为完全成熟,如果被某些世家笼络住了,那么必然会演变成萧墨池和灵宣的擂台战。这是宋辰星无论如何不想看到的。

其实自私些想,无论朝堂是什么局面,她太后的身份和地位都不会变化,完全用不着去操心这些她本不用操心的事情。可是,她总不忍见到灵宣或者萧墨池斗的你死我活,说她幻想也好、做梦也罢,这真的就是她最真切的愿望!所以,此时选秀,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而摄政王萧墨池一直未曾对此事发表看法,也摸不透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选秀之事僵持了多日,也没能得出一个结论。而数日后的早朝上,三品官宋威突然递交了一个折子,说是请太后归宁省亲。灵宣稍作斟酌,便干脆的准了。

消息传到寿宁宫时,宋辰星惊的手里的笔杆都掉了。归宁省情,这是多少宫妃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在初来的惊讶、惊喜过后,宋辰星开始怀疑思索,父亲宋威她最了解不过,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又势利又贪婪,绝对不会存在思念她了,请她回府的事情。而她娘亲宋夫人,懦弱胆小,恐怕也没胆跟父亲提出这个请求,只怕,这次省亲背后,另有隐情。

058、

四月初二,太后的仪仗浩浩荡荡的开到了宋府。宋家一家老小在府门迎接。这莫大的荣耀,让肥头大耳的宋威脸上几乎要放出光来,他抬头挺胸,昂首阔步的跟在太后车辇后面走进宋府。

到了正厅,宋威又领着一家人给宋辰星磕头行大礼。宋辰星连忙让他们免礼,多年不见,便是对宋威,多少也有了些亲昵之意。宫人要在厅里布上屏风,被她退下去了。

“爹娘,你们不要多礼,女儿难道才有机会回家省亲,不要被这些虚礼弄的生疏了!”宋辰星微笑的说道。

“是是,太后娘娘说的是!”宋威面脸堆笑,连连点头。

宋夫人早已是泪水盈眶,喜极而泣。“娘娘,您在宫里可好,身体好些了吗,冬日里可还畏寒?”

“好端端的问这些做什么,娘娘在宫里,有太医照料着,有宫女太监伺候着能不好嘛!”宋威不耐烦的打断宋夫人的话,而后又一脸谄媚的问道:“娘娘,此次能请娘娘回家省亲,真是皇恩浩荡,要多谢皇上体恤。娘娘您在宫里,可能时常见到皇上?”

“你问这个做什么?打探皇上行踪可是大罪!”宋辰星脸上笑容淡了下来,沉声问道。

“不敢不敢,只是做父亲的关心娘娘你在宫里可受皇上孝敬!毕竟不是亲生孩子嘛!”

“父亲!你这话可是逾越了!”宋辰星喝止道,“日后这样的话切勿再提!否则如果有了什么祸事,我可护你不住!”

宋威讪讪的住了口。

宋小妹已经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亭亭玉立,乖巧的站在宋夫人身侧,活脱脱是宋辰星十四岁时的模样。

“小妹越大越漂亮了,说说,想要个什么样的郎君,姐姐给你赐婚,定让你嫁的风风光光的!”宋辰星打趣道。

宋小妹羞的满脸通红,躲在母亲身后不肯出声。

宋夫人抹干眼泪,笑着说:“是啊,月儿也大了,好许配人家了,娘娘您多操心,看看这京城里有哪家的好儿郎可以托付,只要月儿嫁人了,我这心就安了。”

“嘿嘿,要说好儿郎,我倒是有了个人选,夫人啊,你带月儿去厨房看看,这午膳是招待娘娘的,可不能大意,我来和娘娘说说月儿的事。”宋威把宋夫人和宋小妹支走。

宋辰星心知他恐怕有什么要事要讲,就让冬夏南春他们下去了,只留了云冉一人在身旁。

“娘娘,关于月儿的婚事,微臣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宋威居然还卖起了关子。

“有话就直说吧,只要是门好亲事,我一定让月儿风光大嫁!”

“是这样的娘娘,进来不是盛传皇上要开选秀了吗,微臣想,月儿的年纪和皇上年纪相仿,月儿又生的如此绝色,若是能入宫,想必一定能宠冠后宫,对娘娘您也是一大助力!”宋威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出色绝伦,愣是没有发现,宋辰星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

“你给我闭嘴!!”宋辰星拍桌而起,“我还当你有什么好亲事!原来又是要将女儿推如火坑!你无能至此,除了卖女儿,就没有别的本事了吗!!”

“这、这,娘娘您息怒啊,这如何不算是一门好亲事?您大可不必担忧别人说你们姐妹同侍父子二人,因为此时前朝也有先例,甚至还有姑侄俩同侍皇上呢!”宋威对宋辰星的怒气有些摸不着头脑,入宫是件好事儿啊,为何她会这般生气。

“你只见到入宫的风光,没有见到入宫的苦!宫里的日子究竟如何,我这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会不知道吗?宫里的人勾心斗角、步步惊心,月儿打小单纯,受的来吗?皇上多情、喜新厌旧,一旦失了宠,便是冷落至死的命,便是有了孩子,都难以保住!你若真是心疼月儿,就不该再将她往火坑里推!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同意月儿入宫的!你也别想再像当初对我那样,往皇上案上递什么画像,若是我发现了,就别怪我翻脸不认父女之情!”宋辰星实在懒得同宋威多费口舌,直接断了他的念头。

宋威急得抓耳挠腮,“娘娘,这多大的福分那,为何您就这般不待见自己的妹妹呢!以月儿的姿容,加上您的照应,月儿说不定还能当皇后呢!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要光宗耀祖,应当靠父亲你的勤奋拼搏,而不是牺牲一个又一个女儿的终身幸福!!靠女人献媚博来的荣耀,你难道不觉得是羞耻吗!不必多言,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宋辰星气的头疼,挥手扔了茶杯,把宋威赶了出去。

059、

宋辰星越想越心寒,她本以为父亲年纪大些,会更体恤子女,真正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没想到,他处处还是以自己利益为重,总幻想着不切实际的荣光。牺牲她一个,也就罢了,反正事情已无逆转的可能,可没想到,他居然还把主意打到了小妹身上!

“不行!于公于私,今年都不能选秀!云冉,你去请夫人进来,我有话要同她说!”宋辰星敲了敲眉心,对云冉吩咐道。

宋夫人很快来,喜气洋洋的问道:“娘娘,方才老爷和您说的人选怎么样?人品可好?”

“娘!小妹的婚事,您就别指望我爹了,您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吗?他又想让小妹进宫了!”

“什么?!”宋夫人脸上刷的白了,“不、不、不行,怎么能让月儿也入宫呢!!宫门深似海,我望穿秋水,也难得见上一回,这不是要生生熬死我这个当娘的吗!而且那宫里,人心叵测,月儿天真,进去了会被吞的骨头都没有啊!!”

宋辰星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如此简单的道理,连娘您一个久居深闺的人都知晓,可我那满腹经纶的父亲,却偏偏看不透。娘您放心,我不会让小妹入宫的!您先打探打探,可有合适人选,若是有了,便去递牌子入宫,告诉我。父亲说的话,您听听罢了,万不能信!”

宋夫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用膳时,宋辰星和宋夫人母女俩对宋威都没有一个好脸色,宋威也许是知道理亏了,也安安静静的吃了一餐饭。

到宋辰星临回宫时,宋威才又期期艾艾的凑过来。

“娘娘,如今选秀的风声大起,可是递上去的折子一次次被皇上打回来,也不知皇上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依微臣之见,选秀实属应当,后宫空虚,不利于皇室开枝散叶。加之不少大家闺秀都正在芳华,若是拖上几年,恐怕花期就误了,所以…”

“够了,你想说什么我已经明白了,只是不知这番话,是父亲你想说的,还是别人借你的口来向我传达的?”宋辰星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宋威一番,没想到,她这个不成器的父亲,也有一天会被人拿来当枪使,不过也是了,依他这顾前不顾后的性子,恐怕只看到事成后的名利,没看到失败后悲惨。

宋威脸色变了变,仍兀自狡辩着,“这是微臣闲暇时的一些想法,没有什么传达的!”

“好,那我再最后一次警告您,父亲!不要妄想通过我,来对皇上施加什么影响!第一,你掌控不了我,我也不会被你所掌控,第二,你也说了,皇上不是我亲生的,甚至我同他无有任何亲情可言,也不可能会被我三言两语所打动,来做些符合你们意愿的事情!所以,死了这条心吧!谨言慎行,对你的前途、乃至对整个宋家的安危负责!你当真以为,我这个太后是屹立不倒的?若是我死了呢?”宋辰星意味深长的告诫了一通,然后登上了回宫的车轿。

从车窗回望,那座笼罩在郁郁葱葱杏树下的宅院,又陌生,又熟悉。此次一去,恐怕难再有机会回来了,那株自她幼年时就栽下的杏树,已枝繁叶茂,而她,却终将寂寥而来、寂寥而归。

选秀之事,终于在灵宣的一番暴怒之下终结,听到风声的宋辰星很是担忧,就召了消息最灵通的内务总管太监元宝问问情况。元宝如同亲临朝堂一般,绘声绘色的和宋辰星描绘当时的情景。

“皇上说,父母皆逝,乃重孝,岂有孝期不满,便成婚的道理!你们这些个心怀叵测的大臣,是逼着朕去做一个不孝子。啊,这个是皇上说的,奴才只是复述、复述。”

“得了吧,弄得像你就在朝堂上亲眼见识了一般!不过这话你在这儿说说便罢,若是让我知道你还在别处乱嚼舌头,小心我就让御膳房,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炖了!”宋辰星不动声色的威胁道。

“奴才哪儿敢啊,奴才对太后娘娘您忠心耿耿的!绝不不敢违背您的意思!”元宝愁眉苦脸的表着忠心。

“你的主子不是萧墨池吗?几时又对我忠心起来!”宋辰星讽刺说。

元宝连忙正色道:“回娘娘的话,奴才不敢对娘娘藏私,奴才确实听命于摄政王,只是摄政王也一再吩咐奴才,对待太后娘娘,就如同对待他一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得隐瞒!”

“哼,我可不吃这一套!把你油腔滑调的那一套收起来,马上就是皇上寿辰了,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寿辰,你们内务司务必给我好好办,若是办砸了…会怎么样你懂得!”

“是奴才明白,若是办砸了,奴才就没舌头了!”元宝欲哭无泪的说。

“没的可不只是舌头,还有你的胖脑袋!”

060、

皇帝寿辰又叫万寿节,是宫里仅次于新年的重大节日,在宫里阴沉抑郁的气氛笼罩了许久的情况下,确实需要一个大节日来热闹一番,因此,这个万寿节,就格外的重要了。因为选秀没能成行,所以后宫里难得的人丁稀落了,数得上号的主子们不过是太后太妃,还有几个小公主。宋辰星不禁有些担心,这样少的人,如何能给灵宣热热闹闹的过一个生日呢?

万寿节的日子愈发邻近了,宫里四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御花园的草木们也长势繁盛、繁花似锦的。宋辰星趁着太阳正好出来走走。早些时候,元宝来汇报说是今日御花园的盆景就能完工了,宋辰星便特意绕到御花园这边来看看。

果然,花园的正中央,用大红牡丹和千日红堆起了一个硕大的寿字,配着旁边绿叶的映衬,显的格外 。

“这花匠们倒还真是巧心思,把这花儿拼拼凑凑的,就是一个景致了。”宋辰星拿出帕子,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给抹了。五月的天气,日渐热了起来,宋辰星是个怕热惧冷的,身体又虚,这日头一高,她的汗水就没断过。

云冉见状,连忙从随身的匣子里拿出香丸递给宋辰星,“主子吃些吧,生津止渴,免得太阳晒的头晕。不过您还是应当多晒晒太阳,我娘说,人要多晒太阳,才不会骨头疼!”

“你娘说的对,”宋辰星笑着接过香丸吃了,“之前我跟我娘打探你的那位远志哥哥,人家可是立志要博出一番前途,等着迎娶你呢!你说,你何时出宫嫁他,我好给你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主子!”云冉臊的脸色通红,连连跺脚,“我还没说要嫁他的,您都恨不得把我塞出宫去了!”

宋辰星的笑容淡了些,指着那开的正艳的牡丹道:“女子的青春,就如这些花,花期短暂,不可耽误,我这朵已经枯死在这宫里了,可不能让你也耽搁了。云冉,我并非玩笑,是真有让你出宫的意思。只是斟酌许久,总是舍不得你离开。”

云冉眼泪刷的便落下来了,哽咽道:“主子,您让我如何忍心一人出宫去啊,若是我再走了,您身边还有人伴着吗?我不出宫,就留在主子身边。刘远志他、他愿意等便罢,不愿等,就随他娶谁。”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万寿节后,你便出宫去吧!早些成亲,明年也好抱个胖小子!”宋辰星打断云冉的话,摸摸她的脸颊,“我已经自私的让你进来陪了我这么多年,又怎么能继续自私下去。”

这话一说,云冉哭的愈发厉害了,嗓子都嘶哑了,抱住宋辰星的手臂不撒手。

“不,我不走!不走!”

“别闹…”宋辰星还想劝,可话一出口,自己先红了眼眶。她是多希望、多希望云冉可以美满的生活着,而不用像她一样,抱着一个已经残缺的人生,苟延残喘下去。她的花期已经过了,而云冉的,才刚刚绽放。

“出了什么事情!你们怎么了?”萧墨池在一旁看了许久,愈发的看不懂,两个人哭作一团,可是又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模样,虽然不想管,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也不太像话,他不管有些说不过去。做了一番自我安慰,萧墨池理直气壮的走了过去。

宋辰星抬起泪眼,见是萧墨池,连忙用帕子擦擦眼睛,“云冉,别哭了,擦擦脸,你先行回宫吧!过几日就是万寿节了,不可哭哭啼啼的,影响了宫里的喜意。”

“是,主子!”云冉收了眼泪,低头退下了。

见云冉走远了,宋辰星方回过头来看萧墨池,没想到萧墨池居然还站在原地,没有走开。

“摄政王大人,今日倒是巧了,居然在御花园撞见您!”宋辰星矜持的后退了半步,点头致意。

萧墨池在旁边站的窝火,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一副像防贼的模样,心中有气,说话自然就不怎么中听了。

“太后娘娘您也是后宫之主,更加懂得宫规,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的,若是被有心人看见了,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宋辰星闻言,笑了,“您说的多好啊,有心人,如今不是已经被您这个有心人看见了吗?要生什么事端,也请您明言,我好提前做准备!”

“你!!不识好歹!”萧墨池被堵的一滞,恨恨的转身要走,可是看到宋辰星眼眶通红、泪盈于睫模样,忽然又有些抬不起脚了。“我不过是好心问两句,你何苦一副仇人模样待我,我近来又不曾得罪过你!”

“得罪不得罪又如何,难道我当了太后,连耍耍性子,发发脾气的权利都没有了?难道要强颜欢笑到死的那一天?”宋辰星知道自己是有些肆意了,可是她不想收敛,她已经装的太累了,如今还要亲手把亲如姐妹的云冉送走,一想到日后这数十年的光阴,宋辰星的眼里都是一片灰暗的。

萧墨池愣住了,倒不是因为宋辰星的话,而是因为她脸上那无以言说的哀戚,这种表情,萧墨池只在他一个战死沙场的同袍家里看到过,那个死了男人的妇人,就是这样一脸绝望的抱着装着丈夫骨灰的盒子。

“你怎么了,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难过?”萧墨池不可抑制的放柔了声音,期盼的望着她。

宋辰星 眉心,待手放下时,已是一副端庄优雅的浅笑。

“摄政王大人,您在说什么,我并不太懂,您政事繁忙,我也要回宫去整理宫务了。先告辞了!”

“等…等!”还没等萧墨池说完,宋辰星便匆匆离开了。望着宋辰星的背影,萧墨池满肚子的不甘与懊恼:为什么这么防备我,难道我是洪水猛兽吗?

061、

不管云冉如何坚持,宋辰星都不容置喙的将她行李打包好,还让元宝送来一批珍品,给云冉添置嫁妆。云冉在殿门前跪了一夜,也没能让宋辰星改变主意。

天色蒙蒙亮,宋辰星推开屋门,看着门前脸色发青、摇摇欲坠的云冉,心中剧痛,她又如何舍得让云冉离开,这不是生生从她身上扯下一段臂膀吗?可是她别无选择,身为太后,除非是死了,否则都会终老在后宫。她又怎么能让青春年少的云冉陪着她一起枯萎!

“云冉,你是要生生挖我心肝吗?你觉得我不够痛苦,所以你要再来加上一刀!”宋辰星涕不成声,拍着自己的胸口厉声道。

“主子、主子…我不想出宫!当初咱们说好了,一起来,一起走…”云冉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可怜巴巴的说道。

“哼…一起来一起走…你当还是以前吗?我如今是太后!!死也会死在宫里的!不要傻了,乖乖听我的话,收拾收拾,出宫去吧,内务司那边我已经让他们把你除名,也别等到万寿节了,今天你就走吧!”宋辰星移开目光,转身回屋,“我主意已定!你不要再无谓劝说了,你走吧,我不会再见你了!”

“主子!!小姐…你不要我了吗?”云冉呜咽着喊出以往喊了十多年的称呼,宋辰星顿了一顿,含泪咬牙,关上了门。

当天,云冉便被安顺、平喜两人强架着,送出了宫,一同送走的,还有大笔嫁妆,和一纸卖身契,从今往后,云冉再不是一个奴仆,而是宋夫人认下的一个干女儿。

送走云冉,宋辰星的心里空落落的,这硕大的后宫,从此便是她一人了,南春东夏再尽心,她们也只是宫人,而不是亲人…

热热闹闹的万寿节终于来了,一大清早,宋辰星便在寿宁宫正殿等着灵宣前来请安。万寿节虽然是皇帝寿辰,可是皇帝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所以万寿节的第一个礼,是向太后请。

其他的太妃们也来了,不过宋辰星让人把她们统统拦在了外面,自己独自等着皇上。辰时没多久,灵宣便来了,他穿着庄重的大礼服,头戴金冠,足登丝履,一举一动,都颇有皇家风范,那个怯弱惧生的小小少年早已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的是一个英气逼人、风度翩翩的少年天子。

灵宣走到殿中,对着宋辰星正要行礼,被宋辰星让开了。

“皇上,今日是您的寿诞,您这礼,我受之有愧,无论柳妃处事是否有过错,她对你的一片慈母心是没有错的,如今她魂归天外,您这一礼,就向着皇陵的方向行吧!”

灵宣眼波微闪,表情似有触动,但什么都没说,对着宋辰星依旧一揖及地。而后又 衣摆对着皇陵的东南方跪下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皇上,您的寿诞,本该送您一件像样的寿礼,可惜我手艺不精,一件衣服做了半个月,都未能完成,最后还是让身边的宫人给做完的。还望不要嫌弃!”宋辰星召来南春,南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里面装的是一件深碧色儒衫。

“娘娘…您待我的好,灵宣都记着呢!您身体不佳,往后就不要做这些衣物了,您只要安安心心养好身体便是!”灵宣嘴上这样说,可脸上的笑意还是掩饰不住,拿起那件儒衫左右端详,如果不是顾念到马上还有大臣前来贺寿,他只怕都要当场试穿一下。

万寿节当日的晚宴,是夜宴群臣,宋辰星也要出席。关于她出席的着装,冬夏和南春两个人争执了一下午也没能定下来。

“有那么难确定吗?找一件合乎规矩的就行了,又不是妃嫔竞艳,还要艳压群芳不成?”宋辰星听的无奈,只好出言干涉道。

“可是主子,奴婢想给您挑一件喜庆些的宫装,可南春要给你挑素净的大礼服,那礼服又厚又重,这等天气,穿了不是要把人热坏了吗?”冬夏委屈的说道。

南春也双眉紧锁,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道:“主子,虽说今日是万寿节,可毕竟三年孝期还未满,若是穿的太过华丽了,不是给人留下话柄吗?”

“你们呐…”宋辰星无奈的摇摇头,“以前每次不是都很快便选出来了吗,今日居然耗用一个下午还没确定!我还当云冉出宫后,最不适应的是我,没想到居然是你们!”说罢,她自己从衣柜里随意拿了一件暗花的淡粉宫装,“就穿这件吧,颜色属红色,又不算 ,妆容端庄一些,不要过于浓重了!”

有句古诗叫做“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谈抹总相宜”,说的是大夏朝的一处美景,无论晴雨都很美,而如今这句诗套用在宋辰星身上,倒是惊人的契合。

当她步履款款,扶着冬夏的手踏进太和殿时,整个大殿中的人都惊呆了。没有华丽的宫装、没有胭脂粉黛、甚至发髻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就那样简简单单,便已经是动人心魄。她仪态从容、表情淡然,美则美矣,却无令人遐思之感,只觉得清贵矜持,高不可攀。待宋辰星落座,众人方才收回自己的眼球。

坐在殿下首座的萧墨池恨恨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一个寡妇,打扮那么美作甚?还想改嫁啊!这殿里除了他还有谁敢娶她?

不过萧墨池的怨气,宋辰星是感受不到了,她此刻正巧笑倩兮的同几位小公主讲话。小公主们年岁都不大,童言童语的,听来十分可爱。看着那一张张白皙稚嫩的小脸,宋辰星忽然觉得,如此枯燥又寂寞的的日子里,若是有一个孩子陪伴在身边,倒也是件美事,可惜,她却没有这个福分了。

宋辰星落寞的笑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江南的梨花白酒,绵柔爽口,借酒浇愁的良伴啊…

062、

寿宴很热闹,人人都在笑,有的人笑是真情、有的人笑是假意,放在宋辰星身上,则是强颜欢笑。灵宣生日,她很为他高兴,可是也许没有人知道,再过不久,便是宋辰星的生辰了,二十岁生辰。她的人生才刚刚走完了一小步,可是接下来的几十年光阴已经没有悬念了,她清楚的知道将会怎样度过。这样的人生,还有意义吗?

宋辰星自斟自饮,借酒浇愁,眼神空洞的在殿下人群中扫视着那一张张笑容各异的脸,恍惚间撞进了一双快要喷火的眸子——萧墨池!

他为何那般生气,我又有哪里得罪他了?我已经这么凄凉了,他还要再来落井下石一番吗?宋辰星苦笑着摇摇头,端起酒杯遥遥向萧墨池致意。可萧墨池似乎并不领情,迟迟不肯端起酒杯。宋辰星无奈,以口型道:“我干杯,你随意!”抬手一饮而尽。

一壶梨花白见了底,宋辰星也带有几分醉意,只是此时宴席气氛正酣,舞美酒香曲动听,宋辰星不欲扰了众人的兴致,便借口更衣,先行退出了大殿。

殿外月色朦胧,夜风习习,带着凉意。迎面吹了一会儿,宋辰星的酒意退了不少,沿着御湖走了一会儿,落后她几步的东夏快步追了上来。

“主子,您的披风给遗落在殿里了,奴婢去拿回来吧!那是您最喜欢的一件呢!”

“嗯,你去吧,我就在这湖边走走,散散酒气,一会儿你来寻我!”宋辰星不欲再回大殿,挥挥手,让东夏回去拿披风了。

御湖水伴着夜风,倒映着满月,波光粼粼的。湖边栀子花也开了不少,香气扑鼻。看到这栀子花,宋辰星不由得想起了睿文帝,当年,他便是爱极了这侄子花香,便是在故去的那一天,身上都还挂着她亲手做的栀子花香囊。

随手摘了两朵开的好的,插/在发间,正要再摘,忽然被人捂着嘴制住了。

宋辰星又惊又恐,拼命挣扎,可那捏住她胳膊的手就像铁钳一样,让她动弹不得。

“别慌,是我!”耳边传来萧墨池的声音,是他?!

“你不要出声,我松开你!”萧墨池说完,果真松开了手。

“你做什么!?为什么偷偷跟着我!别忘了你是外臣!”宋辰星恼火至极,这个萧墨池真是越发放肆了,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如此无礼。

“我知道我是外臣,但那又怎样?”萧墨池声音低沉,昏暗的天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大概看到,他的眉头是紧锁的。

“你说怎样?我们不该私下有来往!!我们该保持距离!”宋辰星心里莫名有些慌乱,可又不知在慌什么。

“呵…”萧墨池居然笑了出来,他低头摇了摇,道:“宋辰星啊宋辰星,你知道吗,有句成语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