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却一脸警惕得捏紧了她的手腕,然后一把挥开,不容任何人近他的身。

卫臻气得小脸胀红。

用那柄厉剑将对方伤口外的衣赏划开时,才赫然发觉他伤口处的衣裳早已经被她上回划破了,她上回替他包扎的地方早就一片泥泞,此刻衣裳的面料竟然全部紧紧的黏进了他的皮肉间,与整片烂皮烂肉紧紧黏贴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卫臻见了倒抽一口气,压根无处下手。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卫臻从未瞧见过这般狰狞恶心的伤口,即便当初在太子府她恶贯满盈之际,亦是未曾到底这种地步,整片背怕是都烂了,卫臻心里发毛,看着这样的伤口,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前世她死前那一幕,若非遇到了她,眼前这人估计与她前世一般,怕是将要全身慢慢腐烂而死吧。

这般想着,卫臻缓缓叹了一口气,不多时,只迈着两只小短腿去了浴房用个小银盆从她的洗澡盆里舀了半盆洗澡水来,用帕子蘸着水,将那凝固干涸的淤血一点点擦拭软化,将那一团烂肉一寸寸清理干净,这才给他上了药,包扎好。

说来也巧,她前世从未给任何人上过药,前世连太子受了伤,嫌她笨手笨脚的,每每皆是让他的爱妃给他上药,卫臻气得发誓往后再给他上药她便不姓卫,后来每每太子伤胳膊伤腿,卫臻总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瞧着,有时见了血,她还一脸夸张的掩着嘴,露面满脸嫌弃的姿态。

太子嫌她笨手笨脚,也不知如今是手艺变好了还是缘何,眼前这个小崽子竟然一声未吭,尽管整个小身板抖成了筛子。

费了老大力气,总算清理完毕,替他上药的过程,卫臻琢磨了良久,整个人也平静了下来,冲他缓缓道:“明日委实太过匆忙了,甭说外头有暗卫守着,便是没有你也出不了府,太过扎眼了,我仔细想了想,三日后是大姐姐的生辰,届时咱们这个院子定是无比热闹,届时人多口杂,兴许可以想些法子趁乱摸出去,不过,在那之前,你不许轻举妄动,更不许威胁伤害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听到了没?”

卫臻难得一脸正色道。

说完,不见对方任何回应,一抬眼,却见对方一动不动的趴在她的软榻上,卫臻抬脚往对方脚上踹了一脚,对方依旧毫无反应,卫臻犹豫片刻,缓缓凑了过去,往他肩上捅了捅,对方依旧一动未动,卫臻微微皱眉,又凑近了几分,发现对方竟然枕着她的软枕睡着了。

086

却说大姐姐卫岚生辰这日卫臻早早便起了。

一大早卫臻起来, 且先将卫岚的生辰礼给备好了,便是上回敲诈苏万里的那支红宝石簪子,她手中无甚金贵物件,不像卫绾与卫姮, 自有冉氏做靠,往日里老夫人赏赐给的首饰摆件都是老人家的心意, 不好随意转手送人, 当初讹苏万里时便是打着这个主意,想着横竖是送给大姐姐的, 便是挑些金贵的, 苏万里并不算亏。

双灵那小财迷将她的每件首饰看得紧紧的,这支簪子可是卫臻首饰匣子里的镇匣之宝,这才躺了几日, 就要被送走了,双灵将匣子抱在怀里, 如何都舍不得, 只再三劝阻道:“小娘子, 您不若再挑件旁的给大娘子送去罢, 这件首饰委实太过金贵了,您若送了,一会儿叫六娘子、九娘子如何自处?奴婢觉得不合适,再者,这簪子是表公子送给您的,转身您便送人了, 便是对表公子那头,也有些不好交代啊!”

顿了顿,犹豫片刻,又支支吾吾道:“您身上就这一件值钱的首饰,映虹姐姐之前还说要留着,待日后小娘子长大了,许了人,要添到嫁妆单子里头去的?”

双灵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道。

卫臻听了顿时哭笑不得,她如今才几岁,要说嫁人,那至少是十年以后的事儿了,不过嘴上却奶声奶气道:“我才不嫁人,我要一辈子留在卫家,陪在祖母身边。”

又道:“便是要嫁人也是大姐姐先嫁人,正好送给她,给她添一桩嫁妆。”

卫臻巧言令色。

双灵听了一噎。

这时,映虹正好走了来,闻言,只乐不可支道:“娘子可真不知羞,一口一个嫁人嫁人的,叫旁人听了该笑话死了。”

映虹说着用帕子掩了掩嘴,又笑着提点道:“娘子这话今日可不兴当着众人的面说,回头大娘子听了该羞得无地自容了。”

卫臻坐在梳妆台前,晃着两条小短腿,一脸古灵精怪道:“我知道,一会儿人多,子翼哥哥也在,臻儿自然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的,要说,也是私底下与大姐姐说才是。”

说着,卫臻吐了吐舌头。

映虹笑着摇了摇头,冲双灵道:“既然是娘子对姐姐的心意,那你便依着主子痛快给了罢。”

双灵无法,只得咬着嘴依依不舍的将那簪子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包装好了。

却说收拾完毕后,卫臻打发双灵将礼物提前给大姐姐送了去,趁着映虹出去忙活了,卫臻便将冬儿唤到跟前,两人偷偷摸摸溜进卧房里侧,小声问道:“都准备妥当了吗?”

冬儿有些紧张,偷偷从卫臻寝榻上的被子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包裹,卫臻将包裹打开,只见里头包着一件淡紫色的对襟儒裙,并一双大号的白底如意图案的绣花鞋及两只简单的银簪子,冬儿压低了声音道:“原本是想要偷映虹姐姐的衣裳的,可是映虹姐姐屋子里的衣裳全都搁到了箱子里落了锁,冬儿打不开,便将紫屏姐姐的给偷出来了。”

卫臻思索一阵,道:“映虹姐姐太招眼了,尤其今儿个这玉漱楼人来人往的,大半都认识映虹姐姐,反而显眼,不如紫屏姐姐保险,毕竟紫屏姐姐入府没几日,认识她的人不全,倒是稳妥些。”

说着,卫臻点了点下巴道:“就这身吧,一会儿咱们走后,你留下给那人换上,待咱们从祖母那里回来去大姐姐屋子里祝贺时,趁着人多口杂,你便寻个时机将人领到五哥哥那里,那里表哥跟前的随从闰裕会候着,你便将人交给他,他自会将人送出府的,切记莫要走侧门,走侧门反而惹眼,届时,我打发人多回来几趟,又打发人去姨娘院子走走,来来回回,人进人出,你便领着人多浑水摸鱼,应该能够躲过暗中的坏人。”

卫臻逮着冬儿细细叮嘱着。

这些便是她这三日来的筹谋,她脑子并不活泛,上辈子蠢得掉渣,即便如今重活一世,智商依然有限,不过是六岁的身体里多了十多年的阳寿,跟眼前的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喽啰相比,自然多了几分优势。

这是她能够想得到的最周全的法子了。

有些冒险,却是唯一的法子了。

卫臻说完,却见冬儿皱着小脸,一脸紧张的瞅着卫臻道:“娘子,冬儿紧张。”

顿了顿,又一脸为难道:“再者,里头藏着的那人凶巴巴的,冬儿不敢过去。”

又道:“更不敢给他换上这一身。”

她伸着小胖手往包袱里那身淡紫色儒服上一指。

卫臻却微微蹙眉,心道扮作女子怎么了,是逃命要紧,还是尊严要紧,这般想着,只转身来到案桌前,提起笔随手往纸上写了几个歪歪唧唧的大字道:“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随即,将纸条一并塞进包袱里头,交给冬儿道:“你便这样与他说:爱穿不穿!”

他便是再不情不愿,也会乖乖就范的。

冬儿满脸压力,这几日过得太过紧张,小嘴旁都冒了一圈泡了,卫臻瞧着有些心疼,只伸手捏了捏她的消瘦的胖脸道:“待那瘟神走了,咱们就能过太平日子了,届时,我托五哥哥跟前的元福从府外带好多好多好吃的点心回来,咱俩大饱一顿如何?”

冬儿一听到吃的,立马咽了咽口水,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过了好半晌,一脸勉强的回道:“娘子说话可要算数,可不许再哄骗冬儿了。”

卫臻笑眯眯道:“我哪里哄骗过你。”

正说着,映虹进来,二人交换了一个神色,冬儿忙将包袱往卫臻被子里塞了塞,映虹一脸狐疑的瞅着她俩,只觉得这对主仆近日神神叨叨的,也不知再打些什么主意,正要过来瞅瞅,这时,紫色屏忽然来了,冲卫臻道:“娘子,姨娘打发她院子里的彩晴来了,彩晴说姨娘想您了,想来瞧瞧您,姨娘有话与娘子说。”

卫臻听了微微一愣,阮氏往日里想卫臻了,只隔三差五的托人给她送东西来,要么送吃食,要么送亲手做的衣裳帕子,她日日挂念着卫臻,却从不敢踏入荣安堂一步,她对老夫人憷得厉害,无老夫人召唤,是万万不敢过来的。

今儿个说要来?

卫臻心里头有些诧异,诧异的同时,心中琢磨着,莫不是发生什么事儿,只抬眼问向紫屏道:“你这两日往姨娘屋子里去得多,姨娘身子可还好?可有何异常?”

紫屏想了想,道:“姨娘身子无甚大碍,胃口也跟往日无异,就是许是夏天快要来了,有些困乏,日日睡得多,浑身有些无力,奴婢昨儿个去时姨娘正好歇着,雯烟姐姐说姨娘这些日子皆有休息的习惯。”

卫臻听了微微蹙眉,她记得阮氏并不是个嗜睡之人,前世秋水筑清贫,阮氏绣工好,夜以继日的赶工将绣品托人送出府去换些体己银子,她非但没有嗜睡的习惯,有时就连夜里也是要忙活到极晚,如今虽无须为生计发愁,却也在庄子上养成了亲力亲为的性子,压根停不下来,卫臻从未听说过她有嗜睡的习惯。

心里有些担心,可眼下,今儿个非同寻常,她怕是有些脱不开身,琢磨良久,卫臻便冲紫屏道:“紫屏姐姐,一会儿你待我去瞧瞧姨娘,与她说,待大姐姐生辰宴忙完了,我亲自去看她。”

紫屏福了福身子,领命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卫臻的错觉,总觉得这日眼皮子跳得厉害,心里头颇有些不安。

087

一群大大小小在老夫人屋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 卫家几十口人, 卫岚收礼物收到手软, 听说长孙女这日自己亲自掌事儿,宴请一众弟弟妹妹去她的院子做客,见该说的总算都说完了,又见小辈们众多, 便也不拘着大家伙了, 将人都赶到玉漱楼。

玉漱楼上下忙个不停, 郎君中,辕文德来了,苏万里来了,又加上大公子卫禇,三公子卫宴,五公子卫庆全都来了, 而娘子们中, 除了大娘子外, 十娘子卫娴,六娘子卫绾, 七娘子卫臻, 九娘子卫姮也全都来了,整个玉漱楼空前热闹。

郎君们与郎君们在庭院中玩投壶射箭,娘子们全都围在凉亭里边吃边赏花,这些点心皆是卫岚一大早派人去西街买来的,娘子们一个个都还是些个小奶娃, 一个个都爱不释手,而凉亭不远处搭了一座葡萄架,葡萄架下搭了一座小秋千,卫姮跟只黄鹂鸟似的,咯咯笑个不停,独自霸占着整个秋千,一荡一荡着,欢乐得不得了。

卫臻见卫岚忙得停不下脚,便派了映虹姐姐前去帮衬,毕竟映虹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多年,甭说这类小小的宴席,便是卫家大宴,她都见识帮衬了不少,这些是完全不在话下了,不仅如此,一早,卫臻还特意将屋子里的几个婆子及小丫头也打发了过来,眼下,卫臻微微有些坐立难安,不知冬儿那边如何了,不知人是否顺利送了出去。

不知为何,这一整日,一直有些坐立难安,唯恐这件事儿出了岔子。

这会儿,她正坐在亭子里喂五岁的十娘子卫娴吃了几块点心,卫娴时常跑来玉漱楼探望大姐姐,一来二去后,跟卫臻渐渐相熟,说来也巧,亲姐妹一个个相处不来,倒是堂姐妹一个赛一个亲昵。

正抬眼四下找寻了一阵,没有瞧到元翎的身影,来时还跟辕文德一块的,还给卫岚道了生辰祝贺,一转眼却不见了人影,倒并不是故意关注他,而是,倘若守在她院子外的那些暗卫是他安插的,那么也就意味着对方是当真冲着那个黑衣少年来的,并且,对方定然是察觉了什么,难不成他猜测到了那人就藏身于她的屋子?

这般想来,卫臻心中忽而一惊。

忽然想到那日,所有人都在大姐姐屋子里品酒,偏生元翎孤身一人前往了她的后山,那日正好屋子里那具尸体悄然失踪,这一系列究竟是巧合,还是自有渊源?

如若元翎发现了那人的行踪,缘何不派人前去捉拿,是尚不确定么?可总不能就这般耗下去罢,辕文德一行不日便要离开了,今日甚至已经主动跟祖母辞行了,那么,是就此罢手了,还是···

还是与她一样,将日子定在了今日,想要趁乱寻人?

想到这里,卫臻忽而大惊,立马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正要转身回去瞧上一眼,正巧,这时,卫岚命人送了几盘洗净的果子来,其中有一盘竟是红彤彤的,娇艳欲滴的樱桃,樱桃这个季节少有,它一亮相,十妹妹双眼便直了,卫臻怕人瞧出异样,立马稳了稳神,只笑着抓了一把给卫娴。

这时,秋千上的卫姮见了,直接从跳了下来,立马蹭蹭蹭跑来了,嘴里还在急急喊道:“给我留点儿,给我留点儿。”

一来,便抓了两把放入她小荷包里,塞了满满一兜,还要抓,卫绾啪地一下打掉了她的小胖手,又瞪了她一眼,道:“小九,纵使在自家府中,也得消停着些,回头叫人见了,成何体统,你瞧瞧十妹妹,比你还小,却比你文静多了,一点儿大家闺秀的做派都没有,当心姨娘晓得了,回头责罚你。”

卫绾朝着卫绾撇了撇嘴。

卫绾这时又将目光落到了卫臻身上,言笑晏晏道:“七妹妹,来,你也尝尝,别回头让小九一个人给败光了,她那小肚子其实装不了几颗,就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罢了。”

卫臻原不作理会的,可想到冬儿爱吃这些,便挑拣了几颗,预备回屋瞅瞅,顺道一待带回去给她尝尝鲜。

这时,只见卫绾指着盘子里剩余的半盘樱桃道:“这些樱桃听说是子翼哥哥特意从洛阳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据说是用冰块冰封保鲜,故此这会儿看上去就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似的,七妹妹,你再尝几颗,我将剩余那些给大哥哥他们送去,也让他们尝尝鲜。”

卫臻淡淡的笑了笑道:“不用了,我吃饱了。”

卫绾便笑了笑,端着盘子亲自往前庭院送去,那里大公子与苏万里、辕文德三人正在比试射箭,大公子卫禇面色如常,倒是苏万里与辕文德二人跟一对天敌似的,面上瞧着无碍,内里却一个个暗藏杀机,恨不得将箭对准了对方,而非靶子。

卫臻见人都散了,又将跟前的双灵打发给卫娴泡杯茶,自己一个人拎着裙摆,悄无声息从大姐姐院子出来,快步朝着自己屋子走去。

却未料,刚出来,远远只见冬儿端着一个托盘,一路轻手轻脚、鬼鬼祟祟的从院子出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着淡紫色儒服的姑娘,对方身形约莫比映虹还高出了半个头,头上绾了个简单的如意鬓,纤瘦高挑,身姿婀娜,远远地看上去便知是个姿色出众的美人儿,只不过,美人儿走路姿势有些许怪异,具体哪里怪也说不上来,只让人见了,忍不住一瞧再瞧,只可惜对方微微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迤逦芳容。

卫臻远远地见了,脚步不由微微放缓,整个人微微愣了愣。

待二人越走越近,冬儿东张西望间一扭头瞧见对面有人来了,先是吓了一大跳,待瞧清那人是卫臻后,顿时一脸激动的朝着她跑来道:“娘子,吓死冬儿了,您···您怎么来了。”

冬儿话音一落,她身后那名身着淡紫衣裳的女子也下意识的抬起了头,直直朝着卫臻的方向看了来。

088

卫臻神色一呆。

只见对面女子梳了一头简单的如意鬓, 那乌黑浓厚的鬓发下藏着一张震撼人心妖娆魅惑的脸, 对方面如粉黛,颜如渥丹, 细润如脂, 粉光若腻,一双明媚妖娆的桃花眼含情凝睇、似笑非笑间, 更是衬托得整个人寐含春色,尤其, 那朱唇榴齿下勾着一抹妖冶性感的美人沟, 而眉心处那一点如血的朱红, 更是衬托得整个人仙姿玉色,群芳难逐, 只觉得令六朝粉黛、令整片天地间都失了颜色。

对方忽然双眼微微一眯, 眼中寒光一闪。

便是面露凶色, 都隐隐有种妖媚多情的味道在里头。

卫臻立在原地,目光呆呆的盯着对方看着,连眼睛都忘了眨,直到看到对方袖笼里有刀尖露出,卫臻一个恍神,一个激灵, 这才立马回过神来了,只是整个人仍然有些缓不过神来,她只呆愣愣的看着那人,又缓缓移动双眼, 将目光投放到了冬儿身上,只傻愣愣的问了一句:“此人···此人是谁?”

卫臻如何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竟然是藏在她屋子里藏了数日的那具“尸体”?

莫非···对方本身便是个女子来着?

是她一直弄错了?

可是,可是对方那行为做派,言行举止,包括那副阴霾的曝脾气,无一处与女子相似的。

卫臻只这般傻愣愣的想着。

冬儿见她还在不断往那人身上偷瞟着,立马一脸急急的扯了扯卫臻的袖子,一脸委屈道:“娘子快甭说了,也快甭看了,那人···那人会挖了你的眼珠子的!”

说着,双眼一红,这一番话,透露出不知受尽了多少委屈,看来,冬儿这一上午并不好过。

听到这话,卫臻陡然醒悟过来,这人还真是那具暴敛的尸体,这世间少有人会说出这般阴险毒辣的话来,尤其,还是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此时此刻,卫臻脑子里只陡然浮现了一个词:蛇蝎美人。

说的,便是此人。

待稳了稳心神,缓缓呼出一口气后,卫臻忙四下瞧了一眼,只快步走到那位蛇蝎美人跟前,现在时间紧迫,她也压根无心在耽搁时辰了,只当机立断的朝着对方招了招手道:“你这样太惹眼了,想令人不注意都难,你且蹲下身子,我替你重新侍弄侍弄!”

对方却听不懂人话似的,只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显然没准备配合她的意思。

卫臻扯了扯他的臂膀厉声道:“你快点儿啊,一会被人发现你就甭想逃出去了。”

对方眯着眼盯着她抓在他臂膀上的手看了一眼,微微抿嘴,似乎想要甩开,可双眼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犹豫片刻,将身子微微曲了曲,却如何都不肯蹲下来。

卫臻强自压着心里的火气,恶狠狠的白了对方一眼,只不管不顾一边抓着对方臂膀上的衣裳面料,一边用力的踮起脚尖,伸手右手的食指使劲的往对方眉心处蹭着,想要将眉心的那一点惹眼的朱红蹭掉,却不想,她用力的蹭了好几次,都快要将对方的皮蹭掉了,却如何都蹭不掉那一点红。

这时冬儿捧着托盘咬牙道:“娘子,这···这个红点点长在他的皮肤里的,蹭不掉的。”

卫臻一怔,这个朱红一点竟是他眉心处自带的?

她之前缘何没有发现?

琢磨半晌,这才缓缓想起,之前这人额前绑着一根黑色的细绳,细绳中央有一颗黑珠,正好抵住眉心,原来便是想要用此等方式遮掩住这惹人注意的记号?

美人痣?

拥有这个特征的人,卫臻前世依稀听到过一人,那人是——

卫臻双目一凛,正恍惚间手腕忽然一疼,一只铁钳紧紧钳住了她的手腕,卫臻忽然呼疼一声,下一刻,手腕上的疼痛便消失了,对方一把将她的手腕举了起来,面无目的的冲她说了一句:“今日你救我一命,日后我绕你一命。”

说完,将她的手臂一扔,冷冰冰冲一旁的冬儿道:“走!”

说完,绕过卫臻,直接将冬儿手中的托盘夺了去,只双手捧着,微微低下头,笔直朝着院子走去。

卫臻伸手揉了揉发疼的手腕,手下微顿,只缓缓将手腕举起,那里,不知何时绑着一根黑色的细绳,绳子上无任何装饰之物,唯有一颗乌黑透亮黑珠子。

卫臻盯着手腕上的这根细绳瞧了半晌,良久,只伸手摸了摸,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想着前院人多口杂,那人那样惹眼,唯恐出了意外,正转身欲前去掩护时,却见前方冬儿及那人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卫臻定睛一看,顿时心下一窒。

元翎与卫绾二人正肩并着肩缓缓朝着这边走了来。

元翎依旧一身白衣,手中执一柄长剑,而卫绾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盘子,里头晶莹剔透的樱桃所剩无几,卫绾翘着小拇指捏起了一颗樱桃送进嘴里咬了小半口,只隐隐有些不好意思的冲身旁之人道:“是特意送来给你尝尝的,没曾想,都入了我的腹,令羽哥哥,你也尝尝吧,不然,这些果子都快要被我给吃光了。”

七岁的卫绾一脸天真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她嘴里含着一颗樱桃核,唇舌被鲜红的果汁染成了红色,只觉得跟果子一样娇艳欲滴,她双手将盘子往对方跟前一递,只一脸期待的看着对方。

对面方元翎见了,嘴角一勾,却并没有拿果子,而是忽然抬手,伸出指尖往对方唇角边上蹭了蹭,将卫绾嘴角边上沾着鲜红果汁给擦掉了,淡淡勾着唇看着对方道:“跟家妹一模一样,吃起东西时总是蹭得满嘴都是。”

说这话时,元翎脸上的神色难得柔和。

饶是卫绾不过才七岁,脸色也微微一红,正所谓男女七岁不可同席,江南地带风气开放,不比京城之地严苛讲究,可是卫绾小小年纪读了不少书,又加之生母阮氏是循循善诱之人,卫绾从小耳濡目染,元翎方才这一举动,正是往日里唯有爹爹对姨娘才有的举动。

卫绾当即红着脸,微微低着头,颇有几分羞涩。

元翎淡淡的咳了一声,眼见到了后院,冷不丁想起了正事,正欲提议领着卫绾去后山逛逛,却不料一抬眼,便瞧见了眼前不远处的卫臻等人。

0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