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等方婉推辞,她又忙笑道:“不说别的,明日里要见太妃娘娘,娘娘如今是老祖宗,忌讳自是多些,王爷原也说了,姑娘向来爱素净,只是到底长辈跟前也不好失礼的。”

这一头说着,后头又上来两个妇人,是内务府针线上人,来给方婉量尺寸,苏太太又笑道:“这两个针线最好,行动又快,后日就能先得一件,我虽觉得姑娘这样齐整模样,便是咱们京城里,这么多人家,再没有一家姑娘比得上的,穿什么不比人强呢?可终究是咱们王爷的面子不是?”

这就是宫里□□出来的人,说辞实在是怎么说怎么好听,可方婉怎么听怎么别扭。

在锦城的时候她还没觉得,这进了京的作派,说起来是王爷的派头,可她看起来,怎么越来越像是景王殿下明日里就要跟她大婚了似的呢?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萧重的意思其实还真差不多, 他从通州进京,没有回景王府,直接就进了宫, 对于景王殿下来说,进宫本来就算是回家,那是再熟也没有的了。

当今陛下正在御书房见朝臣,御书房大太监余立早迎了出来, 这些内相跟景王殿下都是熟识的, 先就给萧重请安:“陛下正在跟几位大人说事儿呢, 您远道回来自然劳累,是不是先喝杯茶歇一歇再进去?”

“我进去喝一样的。”萧重进皇帝的御书房向来随便的很, 也不用通报,随便说了这一句,就抬腿进去了, 余立哪里敢拦,倒是转头吩咐送茶进去。

里头正说着今年秋闱的事,听起来大约也说的差不多了,皇帝看见萧重进来,本来没什么表情的玉雕般的容颜就露出了笑意,众大臣赶紧都起身给景王殿下请安,御前侍诏乔承安是萧重当年的伴读,交情不同, 又格外多问候两句, 萧重答了两句好, 就摆摆手:“不耽搁你们,你们接着说,说完了我好说我的。”

然后就在一边坐下了。

皇帝虽然没说什么,却把自己手边的茶盅子递给了萧重。

御书房小内侍进来送茶,看到景王殿下正喝着陛下的茶,没敢吭声,只悄没声息的把新茶放到陛下跟前去了。

景王殿下远道归来,皇帝就好像有一点儿心不在焉的样子了,各位大臣都是人精,识趣的很,也就加快速度,早点说完,一一告辞出去,至于剩下还想议的事情,都很有眼色的留到下次了,只有乔承安笑道:“王爷在宫里出来,就去武安侯府,锦名新买了一班小戏儿,请我们喝酒,我把人都约上,就便儿就给王爷接风吧。”

萧重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

没了外人,皇帝就站了起来,走到萧重跟前,笑道:“你还敢回来?朕的旨意你也敢驳回,真是反了天了!”

话虽然这样说,可皇帝的一脸笑,实在是一点儿力度也没有,接着还说:“让我瞧瞧你,听说你在锦城遇刺受了伤,可大好了?那消息传进来,我这里倒也罢了,太妃都吓哭了,一天就打发了三四个人来跟我说,立逼着我下旨,务必要叫你立刻回来。”

萧重笑道:“我跟皇兄说两句话就去给母亲请安。我这不过一点儿皮外伤罢了,没什么了不得的,倒闹的皇兄不安生,就是我的罪过了。”

皇帝见他神采奕奕,虽然是远道归来,看着还是容光焕发的样子,心中便觉欢喜,萧重遇刺的事情虽然确实是吓了他一跳,可接下来黑骑卫每日上报景王爷伤情,快马三日就能送进宫里,知道他确实只是一点皮外伤,而且没多久就好了,不过说是这样说,可终究要看到人,心里才安稳。

皇帝教训他:“什么大案都不如你要紧,你也是堂堂王爵了,身份何等贵重,还不清楚吗?既然查到了关键之处,哪里还用你再查,交给萧祺不就是了?他是以皇子身份出巡的,配齐了人手,不比你好使吗?你早些回来,也好叫我与太妃放心。”

萧重立刻便道:“皇兄还跟我说这个,我还没找皇兄说呢!”

“怎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皇帝诧异。

萧重道:“您要叫我回京,那也罢了,什么理由不行,非要回京赐婚,我就是本来要回来,看到这个,也不敢回来了。”

“赐婚有什么不好。”皇帝被兴师问罪了还笑吟吟的说:“你眼见的就要二十了,自该成亲了,你瞧你侄儿,儿子都快要有了。”

“哪有不跟我商议就赐婚的!这样大的事儿。”萧重不满的说:“这也太随便了,必定又是我娘的意思。”

当今登基的时候,萧重还在襁褓之中,比大皇子如今的齐郡王还小一点儿,从来就是在当今皇帝的膝下厮混长大的,皇上是严父,对儿子们一向严厉,反是对这个幼弟格外纵容宠爱,萧重在他跟前说话,也就又亲热又随便。

皇帝也向来不跟他生气。

皇帝便笑道:“只是招你回京来,你遇刺的事不好明诏,免得有物议。你若是不情愿泰宁姑母家,那再选就是了,谁按着你非要你答应呢?”

“我不喜欢她。”萧重说:“不过,那泰宁姑母那边怎么办?还不得恼了啊?”

都要把姑娘赐婚给他了,他如今不应,那姑娘名声可就不大好了。

“是她去求的太妃,又不是太妃求的她。”皇帝道:“有什么打紧的,你若是不肯,朕就让泰宁姑母自己再选女婿,今后恩旨给封一个封号赐婚,自就无碍了。”

“这倒也行,就这么办吧。”皇家就这点好,权势压人,公主之女本无封号,恩旨一下,抬了身份,且又是谕旨赐婚,谁家还敢小看她呢?

皇帝笑看萧重:“这么生气,还要跟朕算账,怎么着,你有心仪的姑娘了?”

皇帝本来是玩笑话,可萧重却应道:“嗯!”

嗯?皇帝意外了,可是萧重确实露出了欢喜,而且好像还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皇帝当然也是个十分精明的人,立刻想到萧重滞留锦城不归,回来便说有了心上人,不由就更意外了:“难道是锦城的姑娘?”

锦城偏僻之地,无非一些普通世家,能有什么出色的姑娘,能与京城相比?京城众多贵女倾心景王殿下,萧重还迟迟没有择一做景王妃呢。

而且,萧重身份贵重,锦城哪里有人家能配得上他,萧重又不愿意答应泰宁大长公主府姑娘的赐婚,可见他还想要锦城的那姑娘做正妃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真不愧是皇帝,立刻想到了核心之处。

萧重一见他哥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他哥在想什么了,不满的说:“你都没见过,怎么知道好不好?”

连‘您’都不说了,果真是不高兴了,这小子的坏脾气!皇帝觉得自己真是太纵容他了,可是有什么办法,从小儿就纵容惯了,这会儿就是凶了他也不怕,皇帝只得说:“你既喜欢,想必是好的,只是锦城那边,也没什么好人家…只怕配不上你。”

“那谁配得上我?”萧重诧异的说:“我爹是皇帝,我哥也是皇帝,除了我姐姐,哪家姑娘能有相配的?”

“罢了,我是管不住你了。”皇帝又被他说笑了起来:“大不了赏一个爵位也就是了,你又不用靠着媳妇做什么,倒是她能叫你喜欢才好,只要你自己不委屈,我也不管。只是我这里好说话,这婚姻之事,终究是父母之命,还要看太妃可情愿不情愿了。”

他娘那里确实不好说,萧重心里明白,赶紧讨好的说:“皇兄不是可以下旨赐婚吗?也别管我娘了,您下了旨,谁还敢不奉旨呢。”

这会儿就知道叫皇兄了,皇帝听在耳朵里只想笑:“太妃若是来请旨,倒是可以的,你不行!”

“我觉得我娘应该会喜欢她的吧。”萧重说,可是他心里难免有些不确定,而且正在这个时候,余立进来回道:“听说太妃娘娘已经吩咐了人,传锦城方家的方四姑娘明日里进宫了。”

“方四姑娘?”在这个节骨眼上长春宫传人,皇帝就知道了:“那朕明日也去看看。你先去给你娘请安吧。”

萧重是赶在宫门下匙前才匆匆出宫的,都没有来得及再到他这里来说句话就走,萧重与他哥从小儿就好,且因为皇帝对他的纵容宠爱,倒比许多父子间更亲近些,萧重向来是出宫之前,常常会绕过来说一句:“我要出宫去了!”

此时皇帝一听余立的回话,就微微皱了皱眉,余立说:“听说景王殿下颇有喜色,与太妃娘娘相谈甚欢。”

皇帝就叹了口气,举步就往外走,余立立刻明白陛下这是要去哪里,连忙跟上去,且一个眼色止住了那些本来该跟上来伺候的小内侍。

袁太妃所居长春宫,本是她为袁贵妃时所居,先帝薨逝后,袁贵妃成为了袁太妃,本应迁往太妃颐养天年之所,可袁太妃却不愿意搬,说这里是先帝所赐,住在这里她才睹物思人,于是便留在了长春宫。

十几年来,虽然偶尔也有人私下议论,可在这事上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袁太妃依然住在那里。

天色已晚,长春宫此时红烛高烧,袁太妃斜倚在软榻上,烛光映的她目如秋水,唇若点朱,近四十的人了,美貌依旧动人心魄。

袁太妃跟前的心腹宫女蕙兰匆匆进来回道:“娘娘,皇上来了。”

外头并没有小太监一声接一声的通报,皇上显然没有带什么人,袁太妃心里就有了数,点了点头,显然也没有打算站起来预备接驾。

蕙兰见状,便也退到了外间。

“皇上怎么来了。”袁太妃直到皇帝独自一人走进内殿,才缓缓的站了起来,扶着一边的柱子,微微笑了笑。

还是那个人,可这样的浅笑轻柔,却早已与二十年前不同了。

皇帝没有立刻说话,袁太妃也不催促,站在灯下看着他,烛光透过幔子,明灭不定,她的那笑容变的似乎更加捉摸不透,皇帝这才开门见山的说:“先前萧重到御书房见我,说在锦城有了一位心仪的女子。”

袁太妃的微笑丝毫不走样,轻轻颔首:“他也来跟我说了。”

“那你应了?”皇帝问。

“自是应了。”袁太妃轻描淡写的说,又笑道:“我正想明日去见皇上,请皇上的谕旨呢,可巧皇上竟来了,可见皇上疼他了。”

皇帝是深知道眼前这女人的,见她这样轻描淡写,越觉得疑惑,想了一想,还是说:“重儿的意思,是想要娶她做景王妃。”

“重儿小孩子家,懂的什么。”袁太妃笑道:“一个侧妃,就足够了,到底那姑娘与他有相救之恩,他又喜欢,我自是要遂他的意,不管正妃侧妃,横竖都是伺候他的,不也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皇帝说,一个妻一个妾,怎么可能一样。

“那也没办法,锦城方家四姑娘方婉,祖父与父亲俱无官职爵位,家中有千亩良田,买卖若干,也算富贵。这样的出身,怎么做景王妃?便是一个侧妃,也是抬举她了!”袁太妃说。

皇帝暗叹,他这哪里是为了抬举那姑娘,这分明是为了萧重。

袁太妃似看透了他的意思,说话的声音依然很轻柔:“大皇子妃是成国公嫡女,三皇子妃出身长公主府,重儿难道就比他们卑贱,要娶一个这样的姑娘?这也是他的大事了,皇上这样随意,无非就是因为他是我生的,自然比不得正经皇子了。”

正常人应该冷笑着说出来的话,用这样轻柔的甜蜜蜜的声音说出来,还依然微微的笑着,简直叫人难受,也就只有皇帝还能继续冷静的说:“可是重儿心仪她,自是不想委屈了她。且今日重儿特特的来跟朕说了这话,若是赐为侧妃,就不妥了。”

“皇上想要做主吗?”袁太妃还是那样柔柔的笑:“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只要昭告天下,让世人都知道重儿是皇上的儿子,那就自然是皇上做主,妾身再不置一言。”

皇帝脸色铁青,看着咫尺之外的那笑脸,过了一会儿,心中还是软了下来:“此事先搁着罢,明日且不提,只管赏些东西给她就是了。”

皇帝上前一步,抚了抚她的肩头,声音柔和了许多:“到底他是你的儿子,你也不必为了个姑娘,叫他心里有了芥蒂。他如今正心热,先搁一阵子,或许也就淡了下来了。”

皇帝先软了下来,袁太妃停了一停,也不再那么剑拔弓张了,斟酌一番,便点了点头:“也好。”

然后她又笑了笑,有点没头没脑的说:“不会的,他跟你一样…”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皇帝也没有问,转身走了出去,她其实是明白的,可就是因为太明白,她才一生都难以释怀当年的事,而萧重的身世,就是当年的事的延伸。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方家女眷得了宫中传召, 明日要进宫见袁太妃,理由当然还是因为方家献药方的缘故,原本是太后娘娘要赏方家, 只是因如今太后娘娘卧病,袁太妃才替她见一见。

听说如今颜侧妃已经不用卧床,虽还不敢出门儿,但可以在齐郡王府的后宅走上一走了, 这便算是方家的功劳。

因为方婉是以方家的名义献的药方, 当然就不能在旨意里单招方婉, 方大太太明白了意思,斟酌了一番, 就预备带方婉和方莹去,四个姑娘都去未免有点太多,叫宫里人瞧着, 这是乡下人进宫来看热闹的吗?

方婉和方莹都是嫡女,自是合适一点。

方莹再是如今不比以往,可进宫这样的事,也是难掩欢喜兴奋,方家这样的身份,放在平日里,自是没有资格进宫请安说话的,这一回沾了这样的光, 说不得也是独一回的事, 今后难说还有没有机会。

宫里派了两个嬷嬷出来指点方家进宫的礼仪, 如何进退,如何跪拜,方莹也是认真的学着,生怕在宫中失仪。

方婉却是有点心不在焉,她在想着今日的这一番做派,觉得大事不好,苏太太口口声声说是王爷的意思,可要说袁太妃不知情,方婉肯定是不信的,袁太妃默许这样,不会因为她对景王殿下有相救之恩,要封她做侧妃吧?

方婉深知,这些上位人物,在封赏的时候,是不会提前问你想要什么的,因为你只是有功,而不是重要。亲王侧妃是三品诰命,若是母亲给的,又是更有一分脸面,在别人眼中,这样的封赏,对于方家这样人家的女儿来说,差不多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可是方婉不愿意啊,她不愿意做这个侧妃,别说是景王殿下的侧妃,就是皇上要封她贵妃,她也不干!

她还得寻个好人家嫁了,生五个孩子呢!

这大约也算是方婉的执念了。在她这个重生的第一天就有的念头里,景王爷是其中最不合适的一个,别说侧妃,就是正妃,她也不愿意,她可不想守一辈子寡。

她当时在锦城,就该弄死萧重的,方婉叹气。

现在她要做哪一款姑娘才能叫袁太妃不愿意她进景王府呢?方婉思索起来,关键是她现在对袁太妃几乎是一无所知,而且因为萧重死的太早,她对皇帝与萧重的关系也不太了解,除了当年听到的片言只语,单从如今看来,皇帝确实颇为宠爱萧重。

从常理推测,萧重是皇弟,又有亲王爵,按理说,这样硬牌子的出身,只要不谋反,一辈子的尊贵荣耀应该是有的,只要他对皇位没有威胁,皇帝应该不会非要去背一个容不得兄弟的名声。

多少闲散王爷都能安乐一生呢,方婉都亲眼见过好多个!

是以,袁太妃就萧重这么一个儿子,应该会想要他一世荣华富贵,而不会以皇弟这样不太名正言顺的身份,去肖想帝位吧。

方婉想了一圈,决定先选一款野心勃勃,热衷名利,爱慕富贵,还颇有胆量的姑娘,一心要凭着救了景王殿下的这点恩情,攀上富贵荣华,这样的姑娘若是做了侧妃,迟早会搅的景王府鸡犬不宁,说不定就会撺掇景王爷有非分之想。

哪个娘应该都不会选这样的姑娘给儿子吧?

这样,袁太妃可以随便赏她些金银珠宝,她就能感激涕零的回锦城去了,从此两不相欠。

于是,向来爱素净,常穿杏色,莲青色之类衣服的方婉,这一次进宫,选了崭新的红色金银线绣的衣裙,苏太太送来的首饰也都尽数用上,她本来生的肤白貌美,此时盛装打扮,更添一份盛华,立时把同时进宫的方莹给压了下去。

连方柔心中都在想,虽说苏太太给四姐姐送来首饰来,可这样尽数儿都用上,倒叫人觉得一朝得意,就贪慕王府富贵了似的。

当然她也不好明说,只婉转的劝着方婉,方婉此时颇为入戏,笑道:“这样好东西,既然送来了,为什么不用?再说了,本来也是因着我救了景王殿下的缘故,自是我该使的。”

方柔就不好再说,眼见得方婉与方莹上车进宫去,不免觉得诧异,四姐姐这一要进宫,怎么好似就变了个人一样。

方莹与方婉同车,打量了两回,也觉得诧异,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方婉也没多说,车进了宫门,她们身份等级有限,不能坐轿,只随着小太监往里走,进了后宫,又有宫女姑姑前来,方莹谨遵教导,不敢乱看,低着头往前走,可方婉忍不住的东张西望,对这庄严阔大,象征着最高政权的所在充满了艳羡和向往。

长春宫的宫女都有点忍不住的多看了方婉两眼。

这个宫里进来过的小姑娘多了,方婉这样的却是第一个。

宫女先引着方家女眷,到太后娘娘的寿宁宫去,太后娘娘卧病在床不见人,就只在门口磕了头,便往袁太妃所居长春宫而去。

方婉以前虽见过袁太妃两次,但都是在宫中招待命妇的宴席上,没有来过长春宫,此时她见长春宫精致华美,奢华之处有点不像是太妃所居,而像是贵妃居所,倒觉得有点诧异。

看萧重,倒不太像是这样的人,在她那样寒碜的小院里都住的颇为怡然自得。

宫里规矩,轻易没有人说话,颇为安静,袁太妃没有在正殿,宫女引着方家三人进了偏殿,进门就是一股龙涎香的香味儿,方婉抬起眼扫了一圈,才看向坐在上头的袁太妃。

袁太妃当然先看方婉,方婉穿着大红遍地锦金线海棠衫裙,用八宝璎珞项圈儿,戴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红宝石莲花宝钗,莲子大的珍珠垂在脸畔,雪肤玉貌,双眼明亮,单说容貌,倒确实比京城里众多贵女都要略胜一筹。

这衣服和首饰,看起来与她的身份略有不符,方婉有一点不惯的样子,袁太妃目光如炬,先前方婉行礼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方婉会不由自主的去拉一拉裙子,扶一下步摇,像是第一次穿戴这样贵重的东西。

而且首饰确实是今年京城里流行的款式,袁太妃立刻就明白了,这必定是进京之后,自己儿子给的东西,儿子竟然连这些都虑到了,可见是真的对这个身份低微的姑娘十分倾心。

不过也难怪,袁太妃就是以自己挑剔的眼光,也觉得这个姑娘确实生的动人,仿若有一层莹光一般,她旁边的妹妹也是个美人儿,可任是谁也都会第一眼先看到方婉。

只是这家世也确实差了,看她得了这些东西,如获至宝般就带了这么些出来,可见这是第一次得了这样大的富贵,大约也是生怕被人议论出身低了,才这样注意。

出身贵重,又在宫里二十余年的袁太妃,目光如炬的对方婉有了第一个印象:这是一个恨不得立刻摒弃自己原本的身份地位,指望凭着自己的美貌和运气,攀上大富贵的姑娘。

袁太妃不动声色的品评着,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待方家三人行礼请安之后,就吩咐赐座,上茶,一边就笑道:“前日我打发了人去齐郡王府赏东西给颜侧妃,才知道你们要上京来,就十分欢喜。大爷办事就是周到,不过,就是齐郡王不封赏,我大约也要请你们进京呢。”

方婉也不等方大太太说话,就笑道:“太妃娘娘的意思,可是因为景王殿下?说起来我们家也当不起,在进京之前,我们其实也不知道那是景王殿下呢。”

这话袁太妃哪里肯信,方婉托词不认得,越发这样着急撇清她这攀富贵的行径,越发显得刻意,袁太妃却是不揭穿这个,笑道:“可见方四姑娘是常与人为善的了。”

这样说了几句话,既然是因着献药方的缘故,袁太妃当然也要说一说这件事,状似无意的笑问道:“你们远在锦城,倒是惦记着齐郡王府的颜侧妃,可见孝心了。”

方大太太压根不太清楚这件事,方婉便颇为邀功的说:“原也不知道的,不过是景王殿下闲谈中提了一回,我便留了心,托人打听了一回,想着虽不敢说这药方一定有用,可若是真有用了,那岂不是一件好事?到底是大殿下,就是景王殿下不缺那些个,可皇上岂有不赏殿下的?”

袁太妃目光中闪了一闪,方婉还羞涩一笑:“倒没有想到别的。”

“你是个好的。”袁太妃点头赞道:“这样肯替他着想,也怪道…”

袁太妃这话没说话,颇有一点吊方婉上钩的味道,方婉果然就红了脸,细声细气的道:“不敢当太妃娘娘夸赞。”

方莹在一边目瞪口呆,眼见得四姐姐就这样跟袁太妃相谈甚欢,感觉好像四姐姐眼见得就要嫁给景王殿下了。

四姐姐这是被调包了吗?怎么跟平日的四姐姐不像一个人似的。

袁太妃顺势跟方婉谈起了几个皇子,各处高门宅第,自是说不尽的富贵繁华景象,方婉听的自然是两眼闪闪发光,好似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能以景王殿下的人的身份,也去交际一番。

方家三人在长春宫坐了有一个多时辰,聊的宾主尽兴,袁太妃还赏了她们三人在偏殿用了午饭,这才让人送出宫去,方大太太和方莹一则胆子小,在这样皇权君威的威势面前不知怎么说话,二则方婉胆子过于大,什么都敢说,她们也捞不到说话的机会,还是袁太妃玲珑,偶尔点着名问一两句,才不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了车,方婉好像脱了面具一般,靠在马车壁上一言不发了。

袁太妃却在长春宫里,笑着点头叹道:“倒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怪道重儿心悦她。”

她的心腹宫女蕙兰在一边伺候,自是全程都看得清楚:“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