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满福被关在门外气得跳脚,没人搭理只好灰溜溜的离开了,沈父和柳氏不多时便回来了,沈父手里还拿了一小盆牛乳,沈荷香急忙接过,然后烧火热了热,煮开时又撒了点磨好的芝麻粉,然后用勺子盛了三碗放到桌上。

一家人坐下边吃边说着话,早上沈父刚找了村子里的几个人,除了三个在外做工,其它的都在家闲置务农,现在离秋收还有一段时间,正好可以帮忙把房子盖起来,对他们来说能在家门口赚着钱,也不耽误什么事,自然求之不得,都一口答应下来。

沈父又找了村里的老人估算了下材料,除去大量的木材不花钱之外,其它的零零种种及工钱加一起粗算最低也要八,九两银子,如果再多搭建几间储存干花香料的房子,院子再扩大些,墙壁围的再高点,恐怕十两银子也打不住。

不过柳氏却已不再担心,因路上她跟沈父商量过,沈父与京城杂货铺的于掌柜关系颇好,若开口赊欠四五两银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如此一来十三四两银子盖上一座结实的青砖瓦房足足有余了,想到今年冬天便可以有暖和不漏风的房子住,闺女也再不用受冷遭罪,柳氏的心情便极好。

相比之下沈荷香便更高兴了,这泥草房夏天还可以忍受,冬天却是冷得要命,想洗个澡都艰难无比,前世这样的条件也只能如此,这一世她却是忍受不了一两个月不洗一次澡的日子,算算时间,现在盖的话,初冬便可以搬进去住了,烧了地龙的房间定是暖意十足,一日洗上几次都不怕。

吃完了饭,沈父又急忙起身去了邻村找几个手艺巧的工匠,柳氏也在屋里忙着收拾着东西,早上时她便跟邻近的赵家说好,她家有一处闲置的两间房,独门独院是原来是赵老太太一人住着,去世后便一直空着,自己家的泥草房现在塌了,不适合再住下去,家里既然打算重盖,一时半会的不可能盖好,所以得先找个落脚地,已经与那赵家媳妇讲好,一个月给五十文钱,收拾收拾晚上便过去。

好在家里的东西不多,离得也不远,被褥小件东西柳氏和沈荷香来回几趟便搬过去了,剩下的也没几件看得上眼的,那赵家媳妇还很热心的用蒿草熏了屋里虫蚁,又里外收后干净才腾出来。

待几日后沈父急匆匆的从京城回来,当真带回五两银子,家里这房子才总算是开工了,沈父给的工钱不比外面的少,加上村里人淳朴干起活来都很卖力,所以房子拆掉后,地基很快便打好了。

因着规距,来家中做工的要供人早中两顿饭食,这责任就落到了柳氏和沈荷香身上,要供十几个人的饭食可不是容易的事,早上还好说,晚上包好两锅黑面包子,里面加点腌制的咸肉,早上一蒸即可,或者熬点菜粥,里面放些大骨汤,再就着玉米面饼子,十几个男人喝得是狼吞虎咽,临走盆里碗里都是干干净净。

最难的便是中午那一顿,因下午时长工累,需要吃点好的,这顿要上不去,长工一下午的活都打不起精神干,所以柳氏和沈荷香每天便变着花样的做饭菜,但农家就那么几种菜,翻来覆去绞尽脑汁才能配出花样来,好让他们在天热时吃着清爽。

换一般的人家这顿差不多就算了,但柳氏面子薄,再拮据也不会让人戳脊梁骨骂扣门,所以也当真是舍了钱,买些大骨肥肉,每日变成花样的做,每顿都吃得那些工人眉开眼笑。

甚至有一日的中午,每人还配了一勺油滋滋的红烧肉,吃着那个香使得一干人都冲着沈父竖拇指,直道娶了个好媳妇,弄和菜比自家的婆好吃的多,实际这些菜色大多是沈荷香的主意,柳氏虽也常做菜饭,但又哪如沈荷香被那香贩百般折磨,嘴叼的动不动便掀盘子掀碗,沈荷香也只得仔细琢磨伺候。

虽然手艺好,但本就是被强迫的,心不甘情不愿,加上这一世父母在身边,自然是能撒娇不干便不干,此时见了柳氏着急上火,这才出些主意搭把手,没想到效果如此好,就连沈父吃起来也是满足的大汗淋漓,心下也是骄傲的很,母女日日送来的菜,便是那一桶只放了些骨头汤烧制的清汤,也是喝得连底都不剩,主家待人好,活干起来自然是快,丝毫不见拖沓,如此这般肯定能在天冷前盖好,让沈家冬至前住上新房子。

因虎子娘时不时的过来帮忙,就连虎子的小妹,十岁的李二丫都跑来帮忙烧火,柳氏不过意便想送点头油胭脂送去以感谢人家帮忙。

沈荷香想了想,觉得头油胭脂固然好,但虎子娘为人本份,又是寡妇倒不好这般收拾惹人口舌,正好她琢磨着冬天做点澡豆卖,因皮肤干燥起皮不似夏天,用澡豆洗澡洁面较为滋润,索性不如现在便做上几盒,顺便自己和娘亲留洗浴时用。

这做澡豆除了一些香花瓣捣成泥和自制的花露水外,还需要皂角和一些豆子及香料,然后合在一起磨上千遍,直磨得像面一般细,再在盒中压实,用的时候用竹片挑上一块,虽不及面脂那般细腻轻薄,但却能洗出水沫,洗完再用水一冲,皮肤便会特别的细滑白嫩,京城里上至富贵人家,下至丫鬟小厮都用这个,便是平民家也会备上一盒。

正好家里买了些豆子,炒了菜后又剩了一些,沈荷香借了赵家媳妇的小手磨磨了一天,又取了她最爱的茉莉花捣得细碎和着茉莉花露水再加了皂角与一种瑜木的流汁,做了两盒出来,虽然没有什么名贵的香料其中,但是泡了几滴泉水的花香却是清新怡人,绵远悠长,能使人闻了再闻丝毫不觉得腻。

随即又用桂花做了两盒后,这才用竹篓装了,等了几日不见虎子娘来,便在中午送饭时悄悄找到虎子,见没什么人便匆匆取了袖里的两盒带着桂香味的澡豆道:“虎子哥,我等了两日也不见李小妹来,所以这东西你帮我带回去吧……”见虎子目光不解的从她脸上移到盒子上时,忙解释道:“这里是我做的澡豆,给吴嫂和李小妹用的,盒子是木头的,用完扔了即可,盖子要这样打开……”

虎子已年满十六,长得颇为高大,此时高了沈荷香一个头有余,在她正在低头解释着澡豆的用法时,虎子却是目光有些热切的看着眼前少女有些汗湿的白嫩脸畔,及那说话时柔美的眉眼,一时间居然看得呆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上站着一人,眼睛有些冷冷盯着那两人,看似不愠不火,但手中攥的一把树叶却是不堪忍受般唰唰作响,最后直接被碾成绿汁,脸色也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怎地,竟是看着越来越黑了。

第16章

这入秋的天儿实在是热得很,沈荷香帮柳氏做好了饭,又冒着毒辣的午阳将饭送了过来,一路上身上早已是汗水津津,里衣都贴在了身上,不舒服极了,而脸颊边也是汗湿,几缕黑发湿漉漉粘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像被水沾湿一般,但美人便是如此,不仅不狼狈,反而显得更加发黑肤白唇瓣莹红。

而沈荷香此时心情正焦急着,哪会注意这些,不过是耐着性子将澡豆简单的说了说便塞到虎子手里,然后急匆匆回身帮柳氏收拾东西,好早些回去打水洁身,丝毫没有注意到刚才手无意碰到虎子手时,虎子目光里那隐隐的一丝羞赧和喜色。

柳氏也是知道闺女这点娇气毛病,家中锅里还温着水给她留着洗浴用,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忙简单收拾了下,将碗盘放在担子里让沈父晚上做完工顺便挑回家,母女俩这才顺着原路返回。

西边闷热的小房间里,沈荷香已经在浴桶里洗了半天,这才觉得全身的热意褪了下来,浴桶里的水面此时还飘着一些茉莉花瓣,虽然家里条件不允许,也没什么名贵香料可以用,但是这丝毫都不会阻止她用自己的方法,尽可能的让日子过得更舒服些,所以便尝试了几次,发现在浴桶里撒点花瓣再滴两滴泉水,泡起澡来会更舒坦些。

虽然手心渗出的泉水对人来说没什么用,但是却可以让花瓣充分挥发其功效,最明显的便是闻起来香味更怡人了,也不知是泡得久沾了香味,还是身体吸收了水中花瓣的香气,就算第二日用清水洗浴,那花香仍是淡淡附在皮肤上久而不散,当真比以前放的一些名贵香料的味道还要持久。

泡了半个时辰,又用澡豆洗了一遍,沈荷香这才从浴桶中出来,擦干身上的水珠套了肚兜小衣后,交轻轻打个哈欠,方觉得全身舒爽惬意,随即身子懒懒的坐在凳子上慢慢擦着半湿的头发,直到将长发梳整齐才用手帕挽了下,这才凑近铜镜看了看脸,只见铜镜中微微长开了点眉眼的少女,眼晴正水灵灵的注视着自己,皮肤半点没有晒黑,也没有发红发痒的感觉和痕迹,担心之色这才去了几分。

这几日阳光毒些,帮着柳氏忙里忙外什么也顾不上,好在事后她勤着润面,倒没有像前世那般晒出一脸红疙瘩,随即放了镜子起身清理起浴桶,完事后,又打开一只精巧画着美女摇扇的瓷盒,从中沾了些自己用山上新鲜茶叶做的淡绿色晶莹面脂,抹了手脸脖子,这才爬到床上去补眠。

而香山的另一边,一辆破旧的马车停在了山脚下,从里面跳出一个穿着破袍的约十五六岁男子,急急进了山待寻到人便有些跳脚道:“哎呀简兄,你怎么还在这里发呆,咱们的时间可是紧着呐,那西北慰军征兵只有三个月,现在已经过了两月,再耽搁下去,就算你我不眠不休轮流驾着马车也赶不上,慰军的规距你是知道的,若错过这次下次便是轮不上你我了……

那男子正是当初与简舒玄一起跑香料的小子,同样家道落魄父母双亡,像他们这般的人,想要光宗耀主的执念要比普通人更盛,仕途走不了那便入军,将来若能以军功混个一官半职顶戴花翎,也算是对得起家祖及父母的期望,而那慰军便是几个好去处之一,听说那里出来的武将数不胜数,虽然听说招收兵士严格,且训兵恐怖又危险,但对于想出人头地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出路。

似乎发觉简舒玄一声不吭表情不对,那男子边说边顺着他的目光向山下望了一眼,正好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布衣女子的背影,看样子年纪不大顿时了然,他是知道一些关于简舒玄家里的事,看来刚才那个便是与之订亲的女子,顿时有些不以为然。

“简兄,大丈夫何患无妻,将来你若是立了一等军功前途无量,别说是一个村姑,便是那闺门的嫡女小姐都配得了……”到时何愁没有美人投怀送抱?男子边说边暗暗摇头,就算那女子有一两分姿色横竖也不过一个村姑,又有什么好留恋,待将来入了军长了见识,这等农家女自然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似受了男子的提醒,简舒玄脸色总算是缓和下来,他向远处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收回了目光,似再无留恋般扔掉了手中被他辗碎揉成团的树叶,头也不回的转身道:“我们走……”

那男子见状愣了下随即点点头,原本以为难以劝说,此时倒是对于简舒玄的果断有些佩服了,自古能成大事之人又怎么会受儿女私情的牵绊,看来这次总算没有看错人,当然,若不是两人当初从香域回来遇到胡子和官兵追捕,逃亡过程中简舒玄替他受了一箭,他又岂是放着机会流失,非要浪费时间驾着马车到此,这完全是冲着此人可值得深交才会这般。

不多时两道人影便跃上了山下的马车,那男子用力的一挥鞭马,顿时抬起前蹄长嘶一声,瞬间便冲了出去,很快的消失在了山间土路之中。

此时柳氏和赵家媳妇正坐在炕边跟着柳氏学着绣鸳鸯枕套,赵家媳妇不时抬头,见到沈荷香往外倒着水,那刚洗浴完的俊模样当真是让身为女人的她见了都稀罕不已,一时间也是羡慕柳氏两口子会生,怎地就能生出这般模样的闺女来,自家的闺女跟人家一比,就跟个农村丑丫头一般,这容貌便是比上城里的闺门小姐也不差半分了。

赵家媳妇是个直肠子的人,想什么说什么,不由开口道:“沈家娘子,你们家的荷香的模样便是咱们附近几个村子加一起也是头一份了,唉,就是可惜,我家林子晚生了三年,否则便是死皮赖脸也要你们把荷香定给我们林子当媳妇儿……”她一个姑娘一个小子,小儿子才九岁,比荷香小了整整三岁,天天就知道疯玩,哪会想媳妇是啥。

听人夸自己闺女,柳氏自然心下得意,不是别人说,便是她自己也是这般觉得,闺女除了比别家娇气点,其它的都没得说,但嘴上却不能这般说话,只道:“闺女再好早晚也是人家的人,哪如儿子在身边能给自己养老送终,说来赵家媳妇你才是有福气的,生得一对好儿女,将来便只等着享福了。”

赵家媳妇只听得眉开眼笑:“哎呀,有什么好,一个个皮得跟猴子似的,巴不得上房揭瓦呢,哪如你家荷香秀气,将来若是嫁入好人家,那可是比生儿子都富贵呢。”随即放低声音道:“再说了,沈家娘子你还不满三十,好好养养身子何愁不能再生啊……”

东屋两家娘子正在小声嘀咕,而沈荷香却已是香甜的没心没肺的睡熟了,红嘟嘟鲜若草莓的唇瓣正微微张开,露出了里面整齐的两排小小贝齿,颗颗形状精致,不仅雪白养得还很润,便如那精雕细琢的羊脂白玉一般,当真是唇红齿白诱人的很。

虎子晚上将沈荷香给的两盒澡豆拿了出来,李二丫顿时高兴的跑过来,接到手里时还很欣喜:“娘,我也有澡豆可以用了。”之前看到沈荷香屋里桌上那些头油胭脂瓶子,李二丫虽然羡慕但也只是摸摸,因知道自己家的情况想要也不敢张口。

哥哥已经满十六岁,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家中房子要翻新,还要准备娶媳妇的聘礼,爹去世的早,只有虎子家一个劳力,也没什么手艺只靠着两亩薄田,这钱不知要攒到什么时候,所以虎子娘平日一文钱都恨不得掰开两瓣花,便是几文钱一盒最劣质的澡豆也很久不买了,洗脸洗澡只能上山摘点皂角用,此时闻到盒子里香喷喷的桂花香,李二丫的心神都被勾去了。

而虎子娘却是有些担心的看了虎子一眼,知儿莫若母,一提荷香虎子那眼神别人瞒得住,却瞒不住她,只是沈家那丫头今年才十一岁,过了年也才十二,年纪尚小,虎子整整大了人家五岁,便是等最少也要再等上四年,四年后虎子已二十多,这个年纪在农家孩子都满地跑,换句话说,他们李家现在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又怎么能等得起。

即便等得起,自己这做娘的为了儿子也豁出老脸求了沈家,但沈家如今已不是以前那般穷困,有了手艺又盖了新房,也许过不了几年便是村里的富户了,他的闺女生得一般便罢了,偏偏生得那般好,又怎么会答应嫁到自己家受苦,恐怕就是不要脸面人家也不会答应。

虎子娘动了动嘴有话想说,但见到儿子脸上的笑一时又张不开口,心下不由暗暗叹气,想到邻村有人刚提了个闺女,长得虽然一般但好在身体壮实,做农活是一把好手,而且女方对聘礼也没太大要求,只要人好就行。

虎子娘前两天去邻村赶集,远远的看了两眼,都是农户还算门当户对,就是闺女长得确实不俊,原本还犹豫虎子会不喜欢,如今看来却是要找个时间尽快把这门亲定了,只有这样彻底断了虎子的念想,才能不让他再胡思乱想。

第17章

只有穷过的人才知晓银钱的珍贵,没有钱时生活的可怕,所以沈荷香很爱银子,父亲母亲给的钱已经攒了半两银,虽不至于每日数上一遍,却也是压在枕头上夜夜好眠的。

前些日子因为有官府衙役在香山出没,沈荷香虽然掂记着树下的一包银子,但也不敢贸然上山,眼前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一切都风平浪静,这两日她便急得心头冒火,夜里翻来覆去睡不好,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毕竟百两银子对农家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便是些小商贩也几乎等于全部身家了,并且这可是她打算好日后买山买地的第一笔资产,不能有丝毫损失,说起来也是有些失策,拿到银子又见那简舒玄受了伤,沈荷香表面不显,却也是拨了拨心底的小算盘,还人情拿钱打算一举两得。

想到此沈荷香现在还郁闷着,谁能想到这计划没有变化快,辛辛苦苦的功劳转眼就被人分走一半,但人情被别人抢了便算了,若连这财也丢了岂不白忙活一场,百两银虽是那简舒玄的卖命钱,但他的命怎么说还是自己救得,她自认自己便是借也是借得的,待日后开了铺子有了钱,区区百两银不过是几盒胭脂钱,大不了再加百两还他便是了。

这日趁着沈父和柳氏不注意,沈荷香便顺着小路偷偷溜到香山,先是查看了下那埋银的树下,看着似没人动过,接着拿铲子向下挖了挖,直到见了衣服才放了心,里面的银子数了数也一锭不少,沈荷香原本水汪汪的如一湾湖水的眼睛里顿时带上一丝喜色,摸了摸后这才又美美的将银子埋了进去。

埋好了原本要回去的,想到什么她脚跟不由地一转,又犹豫着朝山上走去,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那山洞还有人没有,沈荷香拨开了几枝荆条向洞口看了看,这动作若是不轨的人做起来必是贼眉鼠目,偏偏美人做起来不仅无一丝猥意,竟还显得顾盼生姿。

看了一会儿见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沈荷香这才放下心来,想来也是,之前被那衙役进山搜了几天,只要那简舒玄脑子没被烧坏,这山洞定是不敢再住的。

想到自己之前留下来的一些碗罐和薄被,虽然都不是些值钱的东西,也被男人躺过了不打算再拿回来,但是难免是自家的东西,衙役进山之前她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后来想起好歹不免有些后怕,所以这次来只想看看山洞里是否还有遗留之物,要是有必要毁掉不留痕迹的,免得到时出什么变故,此时正大白天,沈荷香倒也未害怕,见无什么人便提着裙摆轻手轻脚的走进洞内。

如她所料,洞里早已人去洞空,地上的那堆锈迹斑斑的铁具被衙役翻踢的到处都是,石床上空空如也,原放着的碗罐的地方也都无一物,难道是被衙役一起带了回去?沈荷香不免有些心慌,急忙绕过铁器到床边四下寻找,哪怕是些打碎的碎片也好过被人带走了,结果地上除了些水渍再没有其它。

沈荷香脸上不免有丝失望,心下只好安慰自己,那些不过是些家里破旧的瓦罐,哪个农家又没有这些,官府想查也不查不到什么的,便是她带来的薄被也只是简单的被子,娘亲既没绣图也没留下什么属于自家的印迹,想想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便是她带来的一套父亲的旧衣,那也证明不了什么,因那衣服农家人十个有八个正穿着,便是扔在衣堆里都分不出谁是谁的。

虽这般想,她还是不甘心在洞里四下张望着,很快一样东西入了眼,咦?沈荷香一直低着头,随手掖了下耳边滑下来的发丝,小步走了过去。

不远的墙角多出了一个破竹篓,竹篓自然不是她带上来的,家里一共三个,少一个柳氏都能察觉出来,便是那薄被为了不被柳氏发现,还是拿得她自己铺在床下掂身的,给了那姓简的之后沈荷香可是睡了一个多月的硬板床,其中的辛酸此时想来也觉得委屈的很,顺带的也越发的不待见起那人来。

这只篓子明显是别人家扔掉不用的,她迟疑了下伸手了白生生的小手揭开了篓盖,结果发现里面竟然装着是她正在找的熟悉无比的碗罐及薄被,沈荷香微张了张小嘴,接着蹲下身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两只药碗,一只小罐,薄被已被洗的干干净净,晒得松软叠好了放在里面,只是少了那一套沈父的衣服。

这……不用猜了大概也知道是谁做的,只是那人为何不将东西扔掉反而装好放回到山洞里?难道他还能算出自己今日会来此处让她顺道收走不成,或者只是好心的放回到山洞中存着留给后来人用?沈荷香有些想不透的直用手掖着耳边因低头时不时滑下来的调皮发丝,罢了,既找到了东西她也不用再担心了,谨慎之余这些东西自然不会再拿回家中,她随便找了入水溪便将东西沉入其中,日后再被谁找出来便不关她的事了,心情大好之下,这才下了山。

如此忙碌了几个月,沈家的新房终于在冬至前彻底完工,早上起来,沈荷香往冻得有些冰凉的手心呵了口气,然后又跺了跺脚这才去了新房,因着借了于掌柜五两银子手头充足,沈父便想着盖了便要盖好,所以私下将院子又往外扩了数米,周围的墙也都高高的围了起来,寻常小伙都别想轻易翻墙而入,院子的地上按照闺女说的都铺上了青花石板路,虽然青花石选的差些,但也是好看的紧,即使是雨天泥水也丝毫不沾脚,房间更是盖六七间之多,其中有专门晒花和存放干花的地方。

烧地龙的一侧沈父还亲手隔了一间小房间,沈父说专门是给沈荷香做香料屋,夏天通风,冬天在里面也是暧和的很,甚至还有一个新打的小手磨,专门给她用来磨一些皂角豆子,即轻快又好用。

沈荷香看着满意极了,这几日沈父正让木匠给打着一些家什,其中便有她想要的梳妆桌和雕花椅,自从知道后她可是往木匠那边跑得极勤,便是盼着这两样快些做好呢。

房子盖得差不多,沈父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和虎子几人上山摘了不少做胭脂头油需要的花束,毕竟冬天万物枯朽没什么鲜花用,到时做胭脂头油便全要靠这些干花瓣,在别人看来花时间采这么多野花不值,拿到城里也卖不了几文钱,但是在沈家人眼里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多采一些说不定一冬天不仅还了抵借于掌柜的五两银子,还能有些富余,所以说什么也都要收集足了。

按农家的规距,哪家盖了新房都要请亲戚邻居热闹一下,她家自然也不例外,柳氏和沈父晚上便拿着草纸在那里商量着,沈荷香却是自己一人在屋里收拾东西,到底是青砖石板,不是那坑洼的土面土,走起路来平整舒坦的很,床虽然不是什么精美的雕花床,但好在大且木料结实,比原来那动一下吱嘎响的破床不知好上多少,柳氏还给她扯了浅色的棉纱布做了幔帐,床上还铺了厚厚的棉褥,睡觉起来舒服的很,再也不会觉得硌得慌。

最让沈荷香高兴的是,她盼着的梳妆桌和雕花椅晚上已经做好了,虎子和沈父下午便给她搬了进来,此时的沈荷香正将她的那些铜镜木梳及瓶瓶罐罐拿了出来一一摆上,最后美美的坐在那三脚雕花凳上端量着桌子,都是合着她心意雕的花,虽然那木匠手艺不及当年在候府时的工匠手巧,但也算是农户家的头一份了,接着又环顾四周,屋里的东西虽也简单,但比起之前不似人住的漏草屋总算是勉强能入眼了。

搬进了新房子,沈父和柳氏虽是嘴上不说,但每日面对村里或羡慕或称赞的邻居都笑容满面,两人对未来也充满了期待,觉得日子过的总算是有了盼头,相信以后也会越来越好,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在办酒席时,原本已不太来往的人居然不请自来了,见着老宅那边的人便是柳氏脸上的笑也都僵了一僵。

第18章

若说与老宅的恩怨,实际上与死的沈家老头子有着直接关系,沈家老头年轻颇为英俊,加上家中有些钱财,在城外置办了几十亩的良田,京城还有间铺子,在农家来说也算是家底殷实,一有钱难免会有些风流,所以沈老头一辈子共取了三房媳妇。

第一房是沈父的母亲,因身子弱进门两年多未生下一儿半女,沈老头便又取了一房平妻,便是大伯沈成柱的母亲,待沈父生下来也已是三年后的事了。

所以大伯与沈父并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而是同父异母,这样的关系本来便有些不冷不热,加上沈父的娘去的早,大伯的母亲一跃成为正妻,在家中无母照应的沈父日子过得艰难,虽然大伯娘也早早得了急病去世,但他在家中的地位仍没什么改变,这便有了沈老头一去,沈父一家便被灰头土脸赶出老宅的事,应得的家产也被大伯以无子绝户为由抢了去。

便是前不久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沈父与大伯商量着晚交几天给老宅继母的养老钱,大伯与继母都不肯,想要借钱就更是不可能,那次以后,沈父与柳氏虽嘴上不说,但对老宅的人已是彻底心寒,就连这次自己家盖了新房也没有请那边的人过来,这已经是与老宅断绝往来的意思了。

谁曾想那些人竟然脸皮厚的不请自来,虽然不喜,但这当着正吃饭的村里人的面,柳氏与沈父也不好冷下脸把人堵门口不让进,只得表情淡淡的请人进了新屋。

“哎呀,他二叔你这事做的可让人戳脊梁骨,家里盖了新房请了邻居请了帮工,怎地就不请自己的亲兄弟侄子过来热闹热闹,一顿饭还怕我们吃穷了你家杂地。”这大伯母一进屋看到那地上的青石板就眼热,在看到屋里打得那新样式的家什及饭桌上的鸡腿排骨,眼中不由的露出了嫉妒的神色,没想到二房走了狗屎运,没穷死居然还有钱盖了这么好的房子,家俱都比老宅的还新上三分,口里的酸气盖都盖不住。

柳氏见她倒打一耙,口里也不客气,“戳脊梁骨的事多了,有人不怕我们怕啥,再说上次荷香他爹去老宅,他大伯说的明白,如今两家已经分家了,日后只要每个月定期交二百养老钱到老宅,其它的事就不走动了,日后大家生老病死各不相干,是死是活谁也都管不着谁,死人这都不必管了,何况盖个屋子……”大伯母被顶的有点噎,不由看了眼旁边黑着脸的沈成柱。

看着那比不了自己,穷得吃不上饭的沈成石居然盖了处比老宅不差多少的新宅院,沈成柱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很,这时听了柳氏的话一时恼怒,当初也怪自己把话说的太绝,他也没想到沈成石会有咸鱼翻身的一天,但话已出口,现在再说收回他才当家作主的自尊也是不允许的。

那原本坐在主位的继母见状却是笑着转开话题道:“二媳妇儿,我看这房子盖得着实不错,日后你们二房一家也总算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了,我也算放心了,对了荷香呢,刚才进屋怎么没见着她?”说完便四下寻了寻。

旁边的沈桂花闻言却是不屑的瞥了瞥嘴,目光盯着屋里的一件新样式的橱柜,手中不由地扭紧了手帕,心想待回去定要让母亲给她也做一件,沈桂花正是继母钱氏生的女儿,钱氏是沈老头娶得第三房媳妇,年纪与沈老头差了二十多岁。

沈桂花也算是沈老头老来得女,一向宠得很,要什么给什么,钱氏也只得了这么一个闺女更是当宝贝一般,沈荷香在老宅时,便是经常被沈桂花使唤的跟丫鬟一样,稍一不听话便跟钱氏和沈老头告状,免不了便要被训斥一顿。

此时正在门外偷听的沈荷香见躲不过,只好佯作刚到轻推开了门,然后走了进去,这一进去,屋里的人都看了过来,见到她时除了柳氏和沈父都露出了不同的吃惊状,也难怪,在家老宅她整日穿着黑乎乎或灰布衣,头发有时都是乱的根本不起眼的很,哪想到这才分家一年多,当年那个不起眼的丑丫头竟然出落的这般好。

瞧那一抬脚伸进来,隐在襦裙下只露一点鞋尖的小巧粉色绣鞋便紧紧的勾着人,人一进来立即便让人觉得眼前一亮,沈荷香上衣穿了件桃粉色细棉和着上好棉花做的夹身小袄,下身则是深蓝棉布襦裙,衣服料子算不上多好,颜色与沈桂香身上穿的红色绸袄相比也不算鲜亮,但不知怎地却是让人移不开视线,不知是吃得好还是怎地,个子竟是比在老宅时高了半个头,看着竟也显得亭亭玉立了。

沈桂花见着沈荷香白嫩的脸蛋及盈盈的身姿,一时嫉妒的眼睛发红,又见屋里的人都被吸引了去,更是把帕子扭的跟麻花一样,她本就是心高气傲又有些任性,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一向也没把别人放在眼里,更不提二房这个丑丫头了,如今见这丑丫头换了个样竟比她还漂亮,便觉得全身不舒服像生了病一般。

便是连正在桌上没大不小吃着鸡腿肉的沈满福也是愣愣的停了嘴,之前他便觉得沈荷香变了样,此时见了不施粉黛竟是比那整日臭美的小姑还好看,再见那如盈盈春水顾盼生辉的眼眸,一时间看得也是移不开眼。

沈荷香一进屋便向柳氏和沈父走去,到了身边便道:“娘,外面虎子娘和赵婶帮忙招呼一中午呢,一会儿我让二丫和赵家小弟装点剩菜带回家去给她们当晚饭吧,省得再做了。”柳氏今日布的席面不错,就算是剩菜一般的农家也很少吃到,自己家吃不了送些给人也算是还个人情了。

柳氏听罢脸色缓和了下,觉得自己闺女没白教,懂得人情世故,这才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屋里的人时笑容又一淡,只这一点便看出差别,这些所谓的亲戚不仅空着手来,便是连个邻居都赶不上,人家还付出劳动了,连她闺女都懂的礼尚往来都不屑做,当初也是瞎了眼,如今可算是看透了,就这些人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这是荷香吧?快到奶奶这儿来,哎呀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去年我见了还小呢,个子只有这么高,这转眼了就成大姑娘了……”钱氏看着荷香目光带着笑意极为热情道。

沈荷香看了眼那上座笑容可掬的钱氏,心道那沈老头最后一个却是会挑,颇为贤淑大度,虽然这些也只是表面看着而已……

听到钱氏的话她心下腹悱,自己过了年不过才十二,离大姑娘还远着呢,却还是意思意思的走前了两步,声音怯怯的叫了声:“奶……”转身看了瞪着她的大伯及大伯母也如老宅时弱弱的叫了声。

沈荷香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不必描画眉目便如枝上那明媚的三月桃花,相比之下擦了厚粉和胭脂的沈桂花便落了下乘,反而失了天然显得有些老气,钱氏原本想夸赞下荷香,续而缓和下屋里僵硬的气氛,但却没想到弄巧成拙,看着旁边桂花的帕子都快撕破了,钱氏有些头疼,生怕她不顾好赖的耍小性子坏了事,顿时柔声道:“荷香,你老姑在家经常念叨你,这一年多才见一次面,快带她到你房间去说说话儿……”

沈桂香不愿意的扭开脸,沈荷花就更不愿意了,她还没忘记当年自己嫁入侯府刚半年时,这个名义上的老姑竟然不顾脸面的非要进府的探望,一住便住了半个月,还试图露肚兜想要勾引小侯爷,让自己成了整个侯府的笑柄,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面子烧得慌,她那时虽然是个妾,可也是要脸的,当初自己过门也是光明正大,不曾似沈桂花这般下作。

柳氏也不想自己闺女在这里听这些酸话,便拿眼神意示道:“带你老姑去吧。”

沈荷香眸了轻动了动,便只好展笑道:“老姑,我的房间就在旁边,这就带你去看看……”

“哼,有什么可看的!”沈桂花忿忿说完,见钱氏扭了她一把,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捏了帕子站了起来,赌气的越过沈荷香往门外走,沈荷香故意慢慢的跟在后面,出去后还特意背过身轻轻的掩上了门。

见两人出去,那大伯母便急不可耐道:“我说他二叔,你盖这房子怎么也得十三四两吧,一年前还穷的叮当响,让你拿来两百文钱孝敬娘你都推搪拿不出,这突然间就盖起了这么大的宅子,你是卖了女儿了?还是有了什么发财的门路……”

沈成石本来还在一边默不作声,听完顿时豁然站起怒瞪着大伯母,柳氏也立即接口道:“大伯母说的什么话,我们家就荷香一个孩子,便是卖我们自己也不能卖她,再说了我们能有什么门路,原来的房子塌了,不盖新房你想让我们一家子大冬天的住塌房冻死吗?荷香他爹不过是跟城里的于掌柜交好,好说歹说的求人家借了银钱给我们盖房,倒不似那些绝情绝义的亲戚,人快要病死了想借百文钱买药都不借!”

沈成柱顿时哼了声起身,也不看柳氏,只跟沈成石道:“别的闲杂人我不理会,我今天来就一件事,听说你一直在城里于掌柜那里拿货,怎地自己家有的还要跟旁人买?看在你日子过得难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若还认我这个哥,以后不准再去于掌柜那里,直接到我这里拿,我算你便宜些就够你赚的,保证你养家糊口……”

后面的沈荷香没听到,因那沈桂花已经进了她房间,还不耐的叫了她两声,生怕她弄坏了东西,沈荷香只好犹豫的离开门快步向屋里走,但心下却是暗暗有些担心父母的反应,之前她还无比庆幸那老宅的人把事做得绝做得透,不仅分了家情谊也一并没有了,这样太合她心意了,日后无论自己家过的多好也不用再顾及老宅那边,因那些伤人事伤人话说了做了,大家也都知道了,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想反悔都不成。

但她没想到老宅人脸皮真是奇厚,竟然还来提条件,沈荷香就怕沈父柳氏一时心软应了,若是如此当真是后患无穷,一时间也是心不在焉的进了屋,目光一扫便见那沈桂花已经在她房间转了一圈,她早上细心束好的幔帐都被扯开了,几件干净要放柜的衣服也被翻乱,此时正在她梳妆台翻看着她那些宝贝的瓶瓶罐罐。

转眼便见她拿起了自己喜欢的那瓶碧绿带茶香气的面脂,那是沈荷香收集香山上最好的新鲜茶叶,又泡了五滴泉水蒸煮半天花了心血做的,本来是专门用作夏日阳光晒过后擦用,后来发现用着皮肤颇为舒服,便一直当洗澡后的面脂用,现在只剩下了半瓶再没有了,沈荷香生怕她弄撒了,三步并两步的急忙过去。

第19章

见沈荷香护宝贝似的急步而来,沈桂花撇了撇嘴,之前看到屋里雕得花的桌椅似乎是京城里没有的新样式,她眼珠都瞪大了,自己用的那张还是个半旧的,此时恨不得将这个搬到自己家里去,再加上一桌子的瓶瓶罐罐,还有手里这瓶她从来没见过的碧绿膏脂,一时间嫉妒异常。

咬牙心道这二叔家穷得掉底,怎么会舍得钱给丑丫头买这么多的胭脂水粉,怪不得今日看着妖里妖气的,有这么多的香脂就是个丑的也能画出个人样,她说别人妖里妖气,岂不知她在别人眼中才是如此,白粉涂得恨不得盖住鼻子,嘴红的就跟喝了猪血,反正在她心里是绝不会承认那丑丫头比得过自己。

又看了眼手里这瓷瓶外面精美的彩画,一时又恨又嫉,抬头使劲挤出点笑道:“荷香,正好我那盒面脂快用完了,你的这盒我就拿去用了,老姑用你点东西你总不会不给吧?”说完便紧紧的盯着荷香。

沈荷香心里正烦着,听着这话也是冒起一丝丝火气,若平日给她便罢了,懒得跟这种人纠缠不清,可今日她就是不爽,一家人老的少的来欺负人,真当人是泥捏的没脾气呢,随即便不客气的将那瓶茶脂微微一用力抢了过来,面上却笑道:“老姑你说笑了,这面脂我都用过了,怎么能让你用剩下的呢。”

沈桂花正心里嫉妒的似火在燎一般,见沈荷香全没有以前胆小低下的样子,虽笑着说话,但那笑看着可是刺眼的很,而且她越是护着不给,她就偏想要,在她的认知里有母亲和大伯在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你是我侄女又不是旁人,我不嫌弃你就是了,快给我……”说完便伸手去抢。

沈荷香立即退了一步将瓶子放背后躲过了她的手,沈桂花见抢不到便回头又抓了一盒,“那就这个给我……”那盒正是沈荷香用沈父摘下来的茉莉花籽细磨的水粉,比那用米磨的不知细薄多少,扑在脸上即白又免了擦厚厚水粉的痕迹,而且天然的带着茉莉香可久久不散。

她本打算让沈父带去给那买她胭脂的富户小姐,看能不能卖上一两银子解解家中盖完房子的窘迫,此时见沈桂花去拿,自然是不让,脸色一变便要去夺,沈桂花见状便故意手臂一歪,将梳妆台的一半盒子往地上一扫,顿时噼啪的一阵清脆的响声,数个瓷瓶砸落到青花石上碎得四分五裂,红的胭脂粉的膏脂撒了一地,颇为狼藉,沈桂花见状顿时惊讶的捂口:“荷香你干什么来抢,你看看你,瓶子都砸碎了!”眼底却是带着得意,丑丫头就是丑丫头,看你以后还拿来什么来臭美。

真是欺人太甚,一瞬间沈荷香气得心口都发疼,深深的吸了口气后,掩了神色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的大声道:“老姑,你拿别的都可以,但能不能把水粉还给我,那个对我很重要,求求你还给我吧……”

沈桂花便是这种人,别人越是珍惜的东西她越要抢到手,如今听到沈荷香跟她说水粉重要她就更不会给了,此时见沈荷香突然靠近,以为她还想像刚才一般来抢,便用胳膊一拐,谁知沈荷香突然像面捏得似的,一碰之下竟是“啊”的尖叫了一声,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就在愣神时,便听到门被打开,沈父和柳氏慌忙的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沈家继母和沈成柱,听到动静在沈家帮忙的邻居也陆续聚在门口。

一进去便见一地的瓷瓶瓦烁,沈荷香整个人像被人推倒在上地一般伏地上面,身下还压着一层碎片残渣,而沈桂花却是完好的站在梳妆台前手里还拿着一盒水粉,这一刻这情景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见沈荷香此时从地上缓缓抬起头,两只眼似被水泡过红通通的全是疼出的泪水,整个人像随时都会疼晕一般冲柳氏断断续续的叫了声:“娘,娘……”

冲在门口的人看得最清楚,胆小的啊的一声退了几步,只见沈荷香的一面脸血糊糊,嘴角还挂着血迹,身上虽无事,但手似乎被瓷片割伤,地上落下一滩血,手抬起来还在不断的往下滴,本来娇滴滴的小姑娘此时看着也是渗人的很。

柳氏见状差点昏了,若不是虎子娘在后面扶了她一把,真得直接晕过去了,这古代女儿家的脸面最是重要,容貌若被伤了,不说是嫁作好人家,便是给人做续弦做妾人家都嫌弃,如今闺女原本白白嫩嫩的脸上一片血,柳氏怎么能不吓晕。

虎子娘见荷香伤得似不清,整个小脸似被血糊了,手上的血更是流个不停,顿时大声叫外面人去找胡大夫过来,缓过神柳氏便扑到了沈荷香身边,“荷香啊,告诉娘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

沈荷香似有些坚持不住的散了眼瞳,血乎乎的手用力抓着柳氏,口里只道了句:“老姑她,她,她……”还未等说完便眼前一黑晕倒在柳氏怀里,柳氏一听到老姑两个字,眼睛便如那护犊子的母老虎一般抬头仇视的瞪向沈桂花,在老宅时她就背地里天天欺负荷香,如今分了家竟然还欺上门来了。

见到二婶的表情像吃了她一般,又见沈荷香倒在血泊里,沈桂花哪曾遇到这场面,顿时手一松,那盒香粉掉了下来,溅了她一鞋的白,嘴里不由地大声推脱道:“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你,你们瞪着我干什么?”说完看向钱氏,委屈的嘴一憋道:“娘,我就是跟荷香要点香脂,她不给我,就,就自己弄碎了瓶子,自己倒在上面,她诬赖我,可不是我推的,我没推她……”

她以为自己说的是实话,可是听在别人耳中那就跟笑话一样,大伙听过推卸责任的但没见过么这般好笑的,就跟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谁信啊,自己把瓶子弄碎了自己躺上面,毁了容就为了诬赖她,诬赖她有什么好处啊,真当这些人是傻子呢。

钱氏也知道自己闺女的性子,明白这事十有八,九是桂花惹出来的,平时倒还好说,可是现在两家刚刚有点缓和关系,桂花就闹出这么一出来,钱氏的眼神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又能怎么样,毕竟是自己的闺女,自然是要向着的,便拉了桂花看看她确实没事,这才放心下来佯装的训了两句,大伯听罢不以为意道:“这都是孩子之间闹腾,手也没个准,再说也不是有意的,流点血怕什么,等会让胡大夫过来好好看看就是了……”

还没等说完便听到沈父一声怒吼,“闭嘴,你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爱女如命的沈父在看到荷香满脸血时已经在手发抖,在看到闺女晕过去柳氏又哭成个泪人,老宅一群人却还在说着假话说风凉话,那眼睛都已经是怒红了,原本在老宅他便忍得够久了,因他既不是老大可以撑起门户,又不是小的受沈老头宠,加上他心地宽厚有口饭吃便从不计较,所以即使被人从老宅赶出来也没说句重话。

而此时却是一反常态,红着脸像要与人拼命一般。

“二弟,你这是要干什么?”沈成柱见状面子挂不住,拉下脸来:“不就是个丫头,大吼大叫的还把不把你哥和母亲放在眼里了?”

沈父不知什么时候从墙角抓过根手臂粗的窗棱木,如同疯子似的把木头指着沈成柱道:“大哥?有把自己亲兄弟赶出来住狗窝的大哥吗?你弟媳都快病死了,跟你借百文救命钱都不借,你算什么大哥?现在见我盖了房子了,过来跟我称兄道弟谈买卖,说白了,你不就是打房子的主意想挖坑骗我的钱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如今我闺女生死未卜,你连句人话都没有,还跟我端大哥的架子,我呸!像你这样的大哥我要不起,也不想要!”沈成石把手中的木头用力的砸着石板,整只手都被棱角磨出血而不知。

“我今日就当着村里乡亲的面跟你说清楚了,从父亲刚去世你不顾兄弟情分将我们一家赶出老宅的那一天起 ,你我兄弟就已恩断义绝,以后各凭生死老死不相往来,将来我就算是刨树根要饭也绝不要到你家门口,你们以后也休想再登门一步,否则便如此衣……”说完便听到一声布帛撕裂声,沈成石今天穿的一件青色新袍便被撕裂一角。

“混帐!你敢……”沈成柱听罢恼羞成怒,挥着拳头便想上前,沈成石手里的木棍便轮了上来,已经似疯了似的骂道:“想欺负我老婆孩子,你得踩着我尸体过,你们不走是吧?好好好,今天你就几人就一个也别走了,我拼了这条命拿你们给我闺女陪葬,反正也是绝户多拼一条赚一条……”

“天啊,沈家男人让自己兄弟给逼得失心疯了,快拉住他……”赵家娘子大喊一声,顿时有几个村里男人恍然清醒,急忙上前拦着沈成石,再加上柳氏坐在地上搂着一脸血的沈荷香嚎啕大哭,场面顿时乱成一片,而沈家老宅的人可是个个惜命的很,有能耐的也怕那不要命的,何况是他们,不等胡大夫来,一家人便如过街老鼠般灰溜溜的从新宅离开了。

走时那沈成柱的脸跟涂了锅底灰一般,这人容貌长得跟他娘一样,但性子却跟沈老头颇像,最是好面子,此时被兄弟打出家门还是头一遭,看到有人看,走起路来就跟跑似的。

那继母脸色就更不好看,但可没人可怜他们,这老宅人什么样大家知道的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少见的心狠人家,虽然燕京国的人颇重孝道,百事孝为先,但是这也得是互相的,而且亲母跟继母两者的区别也很大,何况眼前这个还是沈老头娶的第三房,第一个正妻,第二个算平妻,那第三个顶个名头实际上才是个妾,娶到时沈成石都已成家,这既没生他也没养他,如今每月风雨不动的给她二百文养老钱,她自然没有立场像生母一样训斥,虽然面子掉光了也只能咬牙忍着。

并且亲兄弟反目的事多的是,老人在时还好,老人下去了便都是人走茶凉,关系好的亲近亲近,关系不好也就淡了,村民倒也没怎么嘲笑,倒是那个沈桂花的恶毒之名却比那钱氏担心的更甚,一时间在十里八村名声大噪,弄得日后到了说亲的年纪愣是没有半个媒婆上门,也算是沈荷香为自己两世出了口闲气。

第20章

回了老宅,钱氏安抚了一下午哭哭啼啼的闺女,这才好歹的哄着沈桂花回了屋休息,老宅的房子多,如今走了沈成石一家便更宽敞了,钱氏所住的正是位置最好的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