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景安仔细嗅嗅,说道:“一种香气,算不得好闻,可是没遇到过。”

“你当然没遇到过,那可是一种毒!能让人死得不明不白的毒!”

罗纱忽地拔高了声音。

她狠狠拭去泪水,哀戚的面容瞬间转为憎恨,穆景安不解,正要问她,罗纱却是面容大变,忽地煞白。

“孙氏心狠手辣,谁挡了她的道,她便会杀谁。当年,是我母亲,如今,如今她取了这药…”罗纱心中这样想着,踉跄着后退了下,倚在了墙上,忽地反应过来,转身跑着出了门去。

穆景安一直陪着她,自然知晓她方才经历了怎样大的情绪波动,看她这样急急跑着,担心她出事,忙拦住她问道:“你要去做什么?我叫人帮你!”

罗纱用力推着他想要继续往前跑。

穆景安情急之下压住她挣扎的双臂将她环抱住,喊道:“你静静!好好和我说说,我定会帮你!”

“沈先生,沈先生…”罗纱眼看着挣脱不成功,想到自己担心的事情,眼泪再次夺眶而出,“那女人要去毒害先生!你放开我!再不去,恐怕就来不及了!”

34尚可挽回

“沈先生?她…这恶毒妇!”

穆景安狠狠说着,手下力道却不减,单手揽紧罗纱打了个呼哨,罗纱见他只用一手,便拼命挣扎,谁知这家伙力气倒大,根本挣不脱。

不多时,四个随从凭空出现在二人身侧,默默行礼。

穆景安见罗纱自他们出现后便放弃了挣扎,知晓她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便放开她来,沉声吩咐道:“阿一、阿二,你们立即去沈先生那里,看她这个时辰内有没有进过水、饭。若是有东西入过口,不管是什么,立即催吐!”

最右侧的两人行了个礼后迅速离去,穆景安安慰罗纱道:“你放心,他们二人一个擅医一个擅毒,有他们在,先生不会出大事的。”

罗纱看他们毫无声息地极快消失在了眼前,稍稍松了口气,狠狠拭了拭还尚留有泪痕的脸颊,谢过穆景安。

穆景安又吩咐阿三:“…你悄悄去趟孙氏那里,看她在做什么。”他侧过脸看向罗纱,罗纱忙道:“她现在在金秋院的小跨院里住着。”

穆景安微微颔首,待阿三领命而去后,他问罗纱:“你还好吗?要不要背你回去?”

方才罗纱经历过什么,他可是心中有数,故而非常担心她的状况。

罗纱的确想赶紧去到沈先生那里看看先生有没有事,她也明白现在自己状况不好,且人小腿短脚程太慢。

这样想毕,她朝穆景安颔首道谢,向剩下的最后一个随从道:“那就麻烦你了。”又向穆景安道了声谢。

刚刚矮□子的穆景安慢慢直起身来,看着皱了眉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罗纱,一双桃花眼慢慢眯了起来,而罗纱却毫无所觉。

背起罗纱的阿四望着穆景安欲言又止,可时间紧迫,见穆景安点了点头后,顾不上其他,忙背了罗纱快速离去。

穆景安顿了顿,不甘不愿地追了上去,在越过阿四和罗纱时,本想挑衅地看她一眼,结果却望见了她乖巧却满是愁容的样子.

穆景安深深叹了口气,放缓速度跟在了他们身侧。

三人直接从晴夏院后院翻墙而过。

这是罗纱的意思,不管沈秋意此时有没有事,她都准备先不惊动任何人,看看情况再说。

她年纪小身子轻,阿四和穆景安两人一拉一接倒也顺利过去了。

进到屋子里,就看到负责照顾沈秋意的丫鬟和婆子被塞住嘴巴、背靠背牢牢地捆在了一起丢在屋角,而阿一和阿二在不停地往沈秋意嘴里灌清水。

罗纱的心便是一沉。

晴夏院果然不安全,先生还是出事了。

除非是去金秋院用饭,不然沈秋意的吃食一向是晴夏院的人负责的。那孙氏如今能让毒顺利进到沈秋意这里,必然是晴夏院这边出了问题。

晴夏院中,有内鬼。

望着奄奄一息的沈秋意,罗纱心中大恸。

平日里,先生是极其注重外表的,衣服总是端庄平整,妆容向来是一丝不乱,不在屋中收拾好了,绝不会到前面来。

如今的她,却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面色发白发钗散乱,只留微弱的气息证明她还活着。

看着沈秋意无力的样子,记起母亲温和的笑容,罗纱气到极致,想握住拳,偏偏手中提不起力气手指又一直在抖,根本握不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定然是耗到极限了,忙扶了身旁的椅子坐下,心中的恨意一刻也不停歇。

那孙氏如此猖狂,居然敢这样害自己的至亲与良师。既然她有这胆子做了,那有什么后果,她可也得有胆子来承担才行!

“先生她…可有生命危险?”罗纱艰难问道,生怕听到自己无法承受的答案。

“已经吐过一次,虽不至于危及生命,却也棘手得很,这毒不常见。”阿二颇有些兴奋地说着,被穆景安横了一眼后忙收敛了神色,给沈秋意口中塞了颗药丸。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穆景安指了丫鬟婆子二人问道。

阿一手中不停,沉声说道:“我们一进来就见沈先生口唇发白,急着救她,顾不上审问这两人,索性先捆起来。不过绑那小丫头的时候,她说沈先生方才喝了碗甜汤就这样了,是…晴夏院送来的。”

他刚说完,沈秋意咳了几声又开始作呕,阿四忙过去端着盆子,阿一扶起沈秋意,而阿二则去给沈秋意抚背顺气。

几人配合默契,显然是做惯了的。

异变陡生。

沈先生张了张口,突然“噗”地喷出口血来。那血来的极急让人防不胜防,直接溅到了罗纱的右臂上。

罗纱被血腥味刺激得遍体生寒,慌忙站起就要往那边跑,被穆景安一把拉住。

“不用担心。”他坚定说道:“有时候是会这样的。”

阿二擦擦额上的汗,朝罗纱露出个笑容又赶紧敛去了,说道:“姑娘放心,比这凶险的我们都碰到过呢。”语毕,他同阿四两人将沈秋意放平,阿一从怀中掏出一套银针给她施针,阿二帮手,阿四端了两盏烛台去照明。

看着昏迷了却依然露出痛苦表情的沈秋意,罗纱眼里泛起湿意,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待到心情平复,她起身向穆景安郑重行了个礼,“多谢世子相助之恩。往后世子若是有用得上罗纱的地方,尽管开口。”

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臂上又有点点鲜血,衬得脸庞愈发地苍白惹人怜,偏偏眼神清亮,透着股子倔强。

穆景安知她经历了怎样的一晚,当中每一次的情绪波动,都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偏偏她心智坚定,在痛苦过后,又将所有的事情埋在心里,就算难过到流泪,也不倾诉不抱怨,独自默默承受着。

他心中不忍,细细思量了番后,说道:“沈先生的病一时半刻不会痊愈,待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明日我会将她一同带走。若是可以…我想派几个我的人到你这儿来。”

他心思玲珑,早已明白罗纱身边的人也出了问题。

罗纱咬唇将他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他说的是“我的人”,那必然是他的亲信。如今的情形,院子里的人也不知哪个不可信,若是有能信任的人相助,定然极好。

可是她尚有外祖在,用穆景安的人,却是有些于理不合。

罗纱拿定主意后,说道:“多谢世子的好意,我还是问问舅父吧。”

穆景安正待说话,阿三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

他附耳向穆景安低语几句,穆景安神色骤然转冷。

罗纱心中急切,却不开口问,只抿了唇等他们主仆二人说完,才问了出来。

穆景安冷笑地轻叩着桌子,说道:“那孙氏真不是个省心的。这边沈先生生死未卜,她那边却又闹了个有孕妇人肚子疼半夜寻大夫的事情来…也对,叶家的大人都围着她团团转,哪就顾得上沈先生了?拖上一拖,人就能死干净了!”

穆景安说着,转向罗纱道:“方才我的提议,你也别拒绝了。那毒药连阿二都没见过,定然是有人专程寻来给孙氏的。既然那恶毒妇人身后有助力,你单枪匹马怎斗得过她?你放心,我会派到你身边来的,自然是我的亲信,只听命于你我二人,便是你那笨哥哥,也是支使不动的。”

“可舅父也能…”

“这晴夏院整个的都是他们派来的,还不是出了岔子?若是我的人,断不会出这种事情!”穆景安说着一锤定音,“这事儿我安排,你心里明白就行,别让其他人知道。”

罗纱深深叹气。

他的情分,这辈子她是还不清了。

“那就多谢世子了。”她说着,再次郑重向他行礼。

方才穆景安没防备下生生受了个礼,此刻有了前车之鉴早已做了提防,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你是傻的?我都没跟你讲这些了,你还这样客套。”

“礼不可废。世子大恩大德,罗纱铭记于心。”

罗纱说着,看到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有好几道血印。

思及在梦纺院中的事情,罗纱恍然大悟,定然是自己心神慌乱时留下的。转眼见阿一阿二他们那边告一段落,沈先生已经呼吸平顺了许多,忙问阿一要了伤药,给穆景安细细敷上。

穆景安见阿三在偷看罗纱给自己敷药,便抬起腿来给了他一脚,眼看着阿三呲牙揉腿了,才说道:“你去准备准备,明日我们带了沈先生一起走。”

“那这两人呢?”阿三指了小莲和婆子问道。

“唔,她们知道得太多了。让她们没法告诉旁人的最好办法就是——”

穆景安极慢极慢地说着,眼看两人眼露惊惧就要吓得昏死过去了,方才缓缓说道:“…就是将她们一起带走。”

35离去

叶颂青在他身边不住地关切问道:“表哥可是昨夜没睡舒服?是不是不习惯?下次表哥你睡我的床!我的床可软了!”

程博文硬生生憋下一口气,将溢到嘴边的呵欠咽了回去,才摸摸叶颂青的脑袋,微笑着说道:“我只是前两日赶路累了而已,不碍事的。”

甫一张口,方才被憋下去的气突然从不知哪个角落里又窜了出来,程博文都来不及掩住嘴,大大的哈欠已经出口。

他向来很注意形象不会在人前出丑,此时见表弟、表妹都瞧见了自己刚刚的样子,不免有些尴尬,微微红了脸。

罗纱见状,默默去看穆景安,穆景安侧眼去瞧阿三,阿三笑得讪讪地,用手指比量了下低声说道:“手抖了,不小心放多了点。”

昨日里事情太多,叶颂青倒是好办,被罗纱三言两语就糊弄了过去,可程博文向来心思灵敏,穆景安唯恐他醒来后问东问西地牵扯不清,索性派人去给他嘴里塞了点儿药,使得他能一觉睡到天亮。

擅医的阿一在给沈秋意施针,擅毒的阿二走不开,冷静的阿四在给他们打下手,于是就派吊儿郎当的阿三去了,偏偏这家伙办事时手多抖了一下…

于是清冷淡然的程家三公子就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程博文同罗纱兄妹说了几句话掩饰住尴尬,走到车旁,掀开帘子正要上车,谁知抬头后往里面看了一眼后,他蓦地睁大双眼,狐疑地回头去看穆景安。

穆景安笑笑,刷地下打开折扇,慢慢摇着,笑得风流雅致。

程博文沉默地放下帘子,刚要询问穆景安,罗纱已经走上前来给他行礼。

“这事是妹妹惹下的,还请三表哥多担待些。”

程博文想到沈先生躺在车中似是昏迷不醒,罗纱又说与她自己有关系,心中有些明白过来应该是叶家人做了什么手脚。

他有心想问个明白,可神智有些不够清醒脑子又总是嗡嗡乱响,整个人昏沉沉的,憋了半天说出两个字来:“无妨。”

穆景安摇着扇子笑得没心没肺,拉了程博文便要上车离去,谁知一声呼喊中止了他们的动作。

“两位公子不多留几天吗?大清早的冷成这样,怎的就起来赶路了?也不和老身说声,也好来送送二位。”

丫鬟搀着老夫人快步走了出来,紧随在后的是叶之南,而后是被丫鬟扶着的孙姨娘。

平日里就娇柔的孙姨娘此时的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她歪歪地靠在了丫鬟的身上,仿佛没了身边之人的支撑,便随时会都倒下一般。

见罗纱和穆景安都朝孙姨娘看过去,叶之南语带嗔意地凑到孙姨娘身边说道:“说了让你歇着,你还出来。昨晚还病了场,今日再来吹风,可怎的是好?”

他声音颇大,不像是说给孙姨娘听的,倒更像说给周围人听的。

孙姨娘娇声说道:“今日贵客要走,总得来送送。”

两人一唱一和,仿佛在特意告诉众人,自家对穆景安与程博文的重视。

穆景安便颇为不屑地嗤了声,扭过头懒得理睬,罗纱则赶紧低下头,好掩去面上的冷色,程博文正忙着憋下新冒上来的哈欠,根本就没听见。

叶颂青颠颠跑了过去,上下打量了孙姨娘一番,诚恳说道:“姨娘你身子不好就别出来溜达了,省得病了还得让人伺候着,多麻烦。”

穆景安赞赏地敲了敲跑回程博文身边的叶颂青的脑袋,看了看一旁垂首不语的罗纱,眉心微拧,趁着众人不注意,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罗纱猛然回神,下意识看了眼穆景安,看他朝自己使眼色,明白自己方才肯定有些失态了,忙敛起神色,带上了淡淡微笑。

程博文强撑着精神与老夫人和叶之南寒暄,穆景安则同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静立在旁的孙姨娘突然冒出一句:“听说沈先生也在世子的马车上?这是怎么回事?”

沈先生与伺候她的两个人都是天未亮就被阿一他们翻墙偷偷抱上了车的,看到他们的不过是晴夏院众人,是以老夫人与叶之南并不知晓,而如今孙姨娘却是问了出来——

穆景安看了看罗纱,罗纱会意,微微颔首,她面上笑容顿了顿,复又灿烂开来。

自己的晴夏院,果然需要好好整顿了!

“这是怎么回事?沈先生…沈先生她…”叶之南一脸急切,就想掀开帘子看看,被立在车边的阿一阿三横手拦了下来。

“昨日我将带去的点心给先生吃了几块,谁知东西一入腹先生就病了。我心中有愧,决定带先生回去诊治。”穆景安不慌不慢地说着,面上神色甚是诚恳。

“病了?”老夫人刚惊讶地叫了声,意识到失态,忙又说道:“病了也不碍事的,吃几副药就好,那就需要劳烦世子爷了?”

叶之南却是急道:“沈先生病了?病情如何?”说着又想撩开帘子去看。

阿一伸手挡住了他,阿三喝道:“世子爷的车子,哪就是你随便碰得的了?”

叶之南有些气恼,老夫人忙过来打圆场,穆景安不理会他们,抬扇敲敲马车壁。

里面传出来一声咳嗽,接着就是一道女声响起:“没大碍的,跟世子回去治一治便也好了。”

罗纱暗赞了声。

这小莲跟了沈先生这些时日,倒也将先生说话的语气模仿了个七八分,再加上刻意压低了声音,旁人听了只当先生身体不适所以声音略有差别,一般不会想到是有人伪装。

果然,叶之南和老夫人便被糊弄了过去。

他们听“沈先生”如此说,便也不再强求,只叶之南在马车外隔了车壁又絮絮叨叨好一阵子,无非是叮嘱先生好好休养,待痊愈后还可继续来叶家教书之类,而老夫人又将麻烦世子爷的话说了一通。

但很明显,有人不在那“一般人”之内。

罗纱望着孙姨娘闪烁的眼神,心中冷笑。

她安抚住担心着沈先生的叶颂青,朝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后,待他安静下来,便走到孙姨娘身边,扬起脸来关切问道:“姨娘昨日病了?不知严重不严重?”

罗纱刚靠近,孙姨娘就闻到了一股子药味儿。

她方才只盯了沈秋意那边看根本没注意罗纱说了什么,若不是这药味儿,估计她都不会意识到罗纱过来了,忙定了定神,答非所问地说道:“姑娘的脸可好些了?”

她低头一看正对上罗纱冰寒入骨的目光,可恍了下神后再看,罗纱又分明是笑得灿烂的模样,眸子如一汪清水,不见冷意。

穆景安听到这边动静,将叶之南和老夫人丢给了程博文,摇着扇子慢慢走了过来。

刚一挨近,他就听罗纱笑道:“这药是极好的,敷了一晚上,早就好多了,估摸着明日就能痊愈。不过是个巴掌而已,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母亲在世之时,处处与人为善,托母亲的福,我与哥哥一直健健康康的不见生什么病,这才是顶重要的。”

罗纱顿了顿,笑得越发灿烂,“姨娘这样好的人,做过这样多的好事行了这样多的善,托你的福,你的孩子,必定也会是平平安安的,必定也会是健、康、长、寿的!”

她将那四字一字一顿说得那样清楚,孙姨娘眼中厉色一闪而过,轻轻抚上小腹,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一旁伺候着孙姨娘的丫鬟倒是笑着行了个礼:“谢姑娘吉言。”

听了丫鬟的话,孙姨娘更是银牙紧咬,死死盯着罗纱看了半晌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穆景安看着笑容渐渐淡下来的罗纱,叹道:“你也是个不省心的。”说着唤过阿二阿四,叮嘱他们务必要好好跟着罗纱和叶颂青,万不可出什么岔子。

前一晚他就吩咐了二人留下来跟着罗纱,罗纱不肯。

这四人各有所长,穆景安这样随意的性子都还时常带着他们,定然是因他有时会遇到危险。若是分了两人出来,她生怕穆景安出点什么岔子不够人帮忙。

穆景安却道:“你这院子已经不够安全,你不怕自己出事,难道就不怕你哥哥有什么差池?”

他一语戳中罗纱软肋,罗纱又听他说,过几日新派的人到了后阿二阿四便会回去,就乖乖地谢过了他,只一再叮嘱穆景安一定要小心。

虽说接受了他的好意,可罗纱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从一开始,穆景安待她们便有种不同于旁人的善意,从他帮助母亲的那刻开始,罗纱就感觉到了,只是她不明白,这份特别从何而来。

关于阿二他们留下的事情,穆景安对老夫人和叶之南说起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我这两个随从会几下功夫,颂青他看上去身子骨弱了些,跟着阿二阿四学上一学,能强壮许多。”

听穆景安说留下阿二阿四,程博文便神色不明地看着他。

叶之南与老夫人见穆景安处处照顾罗纱兄妹俩,很是开心,直道让他常来玩,穆景安摸摸叶颂青的头,跟罗纱道了别,就同程博文一同上车离去了。

待马车走远,老夫人与叶之南便不住地感叹穆景安心地敦厚,还一再地提醒罗纱要与穆景安时刻保持联系,经常邀请他来家里玩。

罗纱望了望看上去光鲜气派的叶府大门,想着这两日穆景安与她一同经历的腌臜之事,心中却是想着,那个骄傲的少年怕是不会再踏进这里半步了。

回到晴夏院后,罗纱唤过陈妈妈,让她帮忙找出昨日里送去沈先生那里的甜汤都经过了谁的手。

“…不只是做的人,就连端过去的人,连同路上遇到的人,一样儿一样儿都得查清楚了。妈妈一定要亲自去办,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

陈妈妈见罗纱说得郑重,忙仔细应了。

罗纱便松了口气。

陈妈妈与李姨娘一样,是跟在母亲身边长大的,情分不同于旁人,是最信得过的。

眼看着陈妈妈自去忙活这事儿了,罗纱便带着红蔻去了银冬院,找刘姨娘。

36不识抬举

本来这银冬院是最偏的大院子,自叶大老爷一家搬走后就空置了下来,因此过了些年颇有些破败,程氏当初罚刘姨娘搬到这儿,也是因了这个缘由。

可老夫人舍不得刘姨娘吃苦,冬天栽梅春天种树,还不时地偷偷塞点好东西来装点下院子,几年下来这银冬院看起来倒是有两分气派了,只是伺候的人依然是那几个,原因无他,若是她排场太大,引起程家仆人的注意,被安国公府知道她过得滋润,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原本老夫人还惦念着偷偷塞几个人过去,可刘姨娘轻易出不得院门,脾气便越发地怪异起来,送过去的人还不如被赶回来的多,老夫人渐渐地也就不在这方面费心思了。

银冬院院门处连个候着的人都没,罗纱进院子时根本没人瞧见。她缓步走到院中,就见刘姨娘正站在一间屋子门口,留了庞大的后背对着这边。

刘姨娘鲜少出院子,又不耐烦做活计,因此便越发地魁梧起来,瞧现在这样子,比起前段时间万福绣庄的人来量身时,仿佛又壮硕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