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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进宫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晕倒的?他好端端的去冷宫那个地方做什么?是不是皇后和太子对她做了什么?”

程子风的性格本就冲动,又不在朝为官,更不像程子轩那样精明,他向来就是个直爽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尤其这会看到苏心漓这个样子,心里头生气,更是什么都不避讳了。

因为苏心漓是一路从坤宁宫跑到冷宫的,沿途遇上了不少的太监宫女还有巡逻的御林军,这事情,定国公府的人想要知道一点也不难,但是苏心漓为什么突然失控跑到冷宫,在冷宫又发生了什么,程子风他们却是不知道的,因为冷宫的人都已经被文帝处决掉了。

“没有,皇后和太子,什么都没做。”

如果不是因为皇后将苏心漓召到坤宁宫,漓儿不触景生情,或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对皇后,兰翊舒心中确实颇有微词,但是苏心漓出了事之后,颜睿晟立马就让人通知他了,而且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做出伤害苏心漓的事情,兰翊舒并不想定国公府的人因此对太子一派的人生恨,那样的话,只会白白便宜了其他的人。

“那漓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程子风拧着眉头,看向兰翊舒,神情不满,甚至有些怨恨。今日,兰翊舒是和苏心漓一同进宫的,他自己好好的,漓儿却变成这样子,在他看来,就是兰翊舒没照顾好苏心漓。

流云在地上跪了好一会,见苏心漓只是昏睡了过去,并没有大碍,也就松了口气,她替苏心漓将原本就盖好的被子揶好,擦了擦眼泪,然后站了起来,“四公子,你声音小点,别吵着小姐了。”

流云看向程子风,吸了吸鼻子,用眼角偷偷的瞥了兰翊舒一眼,见他神情凝重,心里头也不由叹了口气,小姐变成这样子,也不是兰公子愿意的,他现在心里怕是比谁都要难过自责,而且兰公子一句解释都没有,必定是因为这个中的缘由不好说,小姐素来是最维护兰公子的,要是她现在醒着的话,肯定会帮着兰公子的。

程子风看了眼床上的苏心漓,抿住了嘴唇,但还是没忍住,又说了几句,“一个女孩子家,就应该呆在家里,由我们这些人保护不就好了,整日出去,抛头露面,奔波劳累的这是做什么?早知道就不让她做这右相了,这要不进宫,什么事情都没有。”

程子风说这些话的时候,看向苏心漓的目光,满满的都是怜惜,他的神经虽然有些大条,但又不是笨蛋白痴,苏心漓做了这么多为的是什么,他就算不知道全部,也大概能猜测出来一些,他的妹妹并非那种爱慕虚荣的人,她步步谨慎,无非是想护住定国公府的人不受到伤害,想到她年纪轻轻就承受这么多,疼爱妹妹的程子风如何能不心疼?他只恨自己太笨太无能,不能替苏心漓承担这一切,平日里见她劳累奔波心里就已经不舒服了,现在更像被针扎了似的,想到苏心漓一直以来的辛苦和坚持,再看她现在这样子,程子风只觉得苏心漓消瘦憔悴了许多,而且还很虚弱,就像是玻璃做的,轻轻一摔,就会变成碎片。

他嘀嘀咕咕的抱怨了良久,说是怪苏心漓怪兰翊舒,其实就是舍不得,看到苏心漓那样心疼了控制不住,所以兰翊舒倒是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来,他能够明白苏心漓对颜司明苏妙雪他们的憎恨,同样,也能够明白,苏心漓甘愿为定国公府牺牲一切的付出。

“找大夫看过了吗?他怎么说?”

程子风抱怨到最后,自己的眼眶先红了,他也才想起来苏心漓的状况,其实他心里已经猜测到苏心漓应该不是很严重的,因为兰翊舒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是很慌张,要是漓儿病的很严重的话,兰翊舒不可能如此淡然。

“没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

只是这一觉,对苏心漓来说,可能会有些痛苦,但他相信,他的漓儿是个坚强的女孩儿,定然是可以挺过去的,只是这心结,他也不知道她何时才能解开。

兰翊舒说完,走到床边坐下,温柔的抚摸着苏心漓的额头,将她额头刚出出来的冷汗擦掉,那动作,温柔又细心,而且极为的优雅,“你告诉老夫人,不要担心。”

这分明就是在间接下逐客令了,程子风倒是丝毫都没有生气,他和定国公府的其他人一样,他们只要求兰翊舒对苏心漓好,只要他对苏心漓好,就算对他们不好,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而且兰翊舒对定国公府上下的态度,绝对算得上是友好恭敬了。

“嗯,等漓儿身体好一些了,让她去看看外婆,祖母一直念叨着你们呢。”

兰翊舒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流云,你还是继续留在妹妹的身边照顾她吧。”

程子风和流云接触了好几回,知道她心思细,做事小心,也会照顾人,以前,流云在苏心漓身边照顾的时候,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她才去定国公府没多久,漓儿就变成这样子,程子风自然是觉得将流云留下来照顾苏心漓更加安心放心一些。

“不用了,我会照顾好漓儿的,流云,你和四公子一起回去。”

流云心里也有些犹豫,苏心漓这样子,她也想留在她身边照顾,倒不是流朱她们不好,只是一直在苏心漓的身边守着能更加安心一些,但是她呆在定国公府是有任务和使命的,所以在事情没完成之前,她又觉得自己应该继续呆在定国公府,现在听兰翊舒这样说,流云还是决定跟程子风回定国公府,最近这段时间,定国公府极为的平静,而慕容雨似乎也没什么异常,而且对她也极为的亲近,但是流云直觉的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这种感觉,极为的浓烈。

“是。”

程子风想说不用的,毕竟老太太身边有的是人照顾,但是他都还没开口呢,流云就已经应了,“四公子,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流云话刚说完,床上的苏心漓,原本就紧蹙着的眉头直接变成了一个结,她原本放在被窝里面的手忽然甩开被子,伸了出来,她原本就不好的面色在瞬间变的越发的难看,“玉儿,玉儿!”

她连着惊叫了好几声,兰翊舒见情况不对,忙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紧紧的捧在自己的掌心,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一遍遍的轻哄着,正要离去的程子风见状,回过身,再次看向苏心漓,然后将满是疑惑的目光落在了兰翊舒身上,“玉儿是谁?”

听苏心漓叫的如此心痛,应该是极为亲密的人,但是他并不记得她有叫谁玉儿啊。

兰翊舒没有回答,专注的看向梦魇的苏心漓,只脸色越发的难看,而且根本就没有搭理程子风的意思,流云见状,在心头叹了口气,扯着并不是那么情愿离开的程子风,出了屋子。

虽然苏心漓对她并不像对兰翊舒那样坦诚,她对苏心漓的那些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的,但是流云晓得,苏心漓身上背负了极大的痛苦和秘密,正是因为这痛苦和秘密,她才费尽心思筹谋那许多,而这样的秘密,苏心漓并不准备告诉她,也没打算告诉定国公府的人。

“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程子风是被流云死拽出来的,出了屋子,都还想要进去,被流云拉住了。

“老夫人还在等消息呢,我们若是不回去,她必定是睡不安稳的。”

流云自是不能将心中所有的想法都告诉程子风的,就只能找一个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止程子风进去。

“小姐有兰公子照顾,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流云扔下这句话,直接走在了前面,她到定国公府也有段时日了,程子风在家的时间是最长的,流云心思细腻,相处这么久,对程子风的脾气,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她要和他一样继续呆在这里不走的话,晚上两人估计就都耗在这里了。

程子风见流云就这样撇下自己走了,忙追了上去,“流云,玉儿是谁,你知道吗?”

流云摇了摇头,小姐的事情,估计就只有兰公子知道的是最清楚的。

程子风和流云二人肩并肩的走着,抿着唇,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两人才上了马车,程子风忽然轻呼了一声,跟着脸色就变了,他走到流云身边,低声问道:“兰翊舒他与漓儿一起已经许久了,会不会?”

流云一开始没明白过来,盯着程子风看了许久,很快也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不由红了脸,有些大声的说道:“小姐和兰公子都不是那样的人。”

她在小姐的身边虽然呆的时间不长,但是小姐身边有那些亲近的人,她都是知道的,她从未听小姐提起过玉儿这人,四公子似乎也不知道,似乎就只有兰公子知晓。虽然小姐一直都是和兰公子宿在一起的,但是两人就只有单纯的睡觉而已,并未有其他太过亲密深入的事情发生,而且如果小姐真的怀上了兰公子的孩子,以兰公子对小姐的深情,必定会让她生下来的,流云身为苏心漓的丫鬟,她相信,苏心漓到现在还是冰清玉洁的,程子风这样怀疑,她心中自然不快。

**

程子风和流云离开后,房间里再次就只剩下苏心漓和兰翊舒二人,兰翊舒见苏心漓的身体还是冰冰凉凉的,脱了鞋就上了床,然后将苏心漓搂在自己的怀中休息。

“兰翊舒,兰翊舒。”

“不许离开我!”

后半夜的时候,苏心漓又开始说梦话,只是这回,她叫的并不是玉儿还有颜司明苏妙雪等人的名字,口中念着的一直都是兰翊舒的名字,她的声音是颤抖的,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和惶恐的情绪在里面,她边叫的时候一只手紧紧的拽着兰翊舒的衣裳,另外一只手牢牢的缠着兰翊舒的手指,怎么都不肯松开,而且眼泪和之前一样,都在泛滥,兰翊舒让她的头贴着自己的胸口靠着,然后也紧紧的拥抱住了她,除了这样,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除了痛心就只有痛心,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替她承担所有的一切。

苏心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未时了,兰翊舒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守着,所以苏心漓睁开眼睛,才有点动作,兰翊舒就察觉到了,昏睡了一整天,而且就算是在睡梦中也一直都在流泪失声惊叫,醒来后的苏心漓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的厉害,头疼,眼睛疼,而且似乎还有些肿,被咬破的嘴唇也有些刺痛。

“感觉怎么样了?”

苏心漓一睁开眼睛,就与兰翊舒满是担忧的目光相对,他的脸色也不好看,神情是紧绷着的,苏心漓忽然想到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想到自己的失态,不由拧起了眉头。

“要不要喝水?”

兰翊舒柔声问道,声音很轻,苏心漓点了点头,兰翊舒先是扶着苏心漓坐好,这才转身给苏心漓倒茶,将茶水送到苏心漓嘴边的时候,还特意试了下水温,苏心漓看着,不由想到上次自己陷入昏迷的时候,那时,兰翊舒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吧,刚刚睡醒的苏心漓,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眼眶都红了,她何德何能,能碰上兰翊舒这样的男子已属幸运,还能得他这样对待?苏心漓心里酸酸的,上辈子还有现在的事情全部堆积在一起,让她混沌的脑袋越发的生疼。

苏心漓喝了水后,干涸的嘴唇,还有火辣辣似被烧的喉咙舒服了一些,连带的,她的面色也好了许多,她靠在床上,看向窗外,有一种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之感,她不知道,自己昨晚昏睡时的那些噩梦是真实的,还是现在是真切的,她只觉得自己现在整个人都还是漂浮着的,极为不踏实,也很不安心。

“肚子饿不饿,想吃些什么?”

苏心漓握住兰翊舒的手,让他在自己的身边坐下,然后摇了摇头,虽然已经隔了一天没吃东西了,但是苏心漓并不感觉到饿,她只是盯着兰翊舒,然后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她的手和兰翊舒的脸相比,有些冰凉,可这样的温差,却给了她一种极为真实的感觉,她略有些冰凉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兰翊舒的脸,良久,她忽然就笑了,可她笑的时候,那双漂亮的媚眼儿满是水雾,就像是深秋的丛林,看不到底,“兰翊舒,现在,不是梦呢?”

苏心漓的声音,有些嘶哑,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那口气,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和欣喜,话说完,她就又低低的笑出了声,兰翊舒闻言,有种心被扎了一下的感觉,一开始只觉得有点疼,那疼痛很快蔓延开来,几乎挤满了他的胸腔,他伸手,将苏心漓眼角的泪痕弹掉,“又做噩梦了,傻瓜,有我在你怕什么?”

兰翊舒轻轻刮了刮苏心漓的鼻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而且心情也是,有些酸酸的。

“我昨晚上做梦梦到了你,我梦到你说要上战场,被人射了好几箭,我还梦到你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你说,你不喜欢我了,不要我了。”

苏心漓话都还没说完呢,眼眶里面的泪水就流了出来,她看着兰翊舒,苍白的小脸,大大的眼睛无辜又清澈,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痛恐惧,那乖巧的模样简直让人恨不得疼到骨子离去,她难得的脆弱,总能勾起他无限的疼惜。

“傻瓜,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你可是我的命,你听谁说自己是不要命的人的?”

兰翊舒说的极为的认真,而且诚恳,苏心漓听着,吸了吸鼻子,笑出了声,心里也总算安定了一些,兰翊舒对她的好,她都知道,她心里非常非常的清楚,她舍不得离开兰翊舒,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舍不得放手,他想,兰翊舒应该也是一样的,但是她就是这样,会无端端的害怕,她伸手揽住兰翊舒腰,在他的怀中贴着,兰翊舒也搂着她,缓缓说道:“我怎么舍得让你担心?你那么不放心,今后我哪里都不去,就守着你。”

苏心漓靠在兰翊舒的怀中,闻言,猛地坐直了身子,将他推开,然后认真的盯着他倒:“怎么能整日就守着我什么都不做呢?你想做什么就做,只要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就可以了,如果一定要去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兰翊舒,你现在陪着我,将来天涯海角,不论你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苏心漓盯着兰翊舒,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格外的真诚。她心里知道,兰翊舒他有很多事情想做,当然,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因为自己,已经舍弃了很多了,她不想也不愿意他的世界就只围绕着自己转,因为那样的话,他心里必定还是有遗憾的,只要确定定国公府是安全的,不论兰翊舒想做什么,她都会陪着,他要上战场,她陪着,他受伤了她就给他治疗,还能替他出谋划策,如果他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她也会倾力成全,这是她心甘情愿的,也是她欠了他,想要回报他的,总之,她再不想从他的身边离开,然后整日提心吊胆,食不下咽,夜不能安寝了。

“苏心漓,这可是你说的,绝对绝对不能反悔。”

苏心漓重重点了点头,然后伸出自己的小手指,朝着兰翊舒的方向翘了翘,“拉钩。”

兰翊舒看着苏心漓一脸认真的模样,只觉得无比可爱,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指,然后用大拇指重重的盖了个手印。

苏心漓昏睡了一整日,精神是极好的,和兰翊舒聊了这么一会,布满了阴霾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苍白的脸上有了笑意。

“兰翊舒,对不起。”

苏心漓向兰翊舒道歉的时候,目光也是看向他的,不躲不闪,那双弥漫着水雾的眼睛有浓浓的歉意还有愧疚,“昨天,昨天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苏心漓有些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昨日发生的事情,一觉醒来,昨日发生的事情,很多她都还记得,她自己也不明白,当时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那样失控,她实在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简直莫名其妙,但是当时,她就像是魔怔了似的,明明知道那样做对自己完全没有好处,但就是控制不住,当着兰翊舒的面,她怎么能一直玉儿玉儿的叫着呢,颜睿晟也在呢,她的口中怎么能提起颜司明的名字呢?苏心漓觉得自己很不应该,其实,从她清醒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后悔,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懊恼后悔根本就无济于事。

“兰翊舒,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苏心漓苦笑了一声,神情有些沮丧,“都已经是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了,明明那些就只是虚无的回忆而已,还是耿耿于怀,无法释然。”

苏心漓叹了口气,因为无能为力而懊恼。

“这几次进宫,我感觉自己对那个地方已经不那么恐惧反感了,我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放下了,但是这次一去皇后的宫中,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一切,我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那个地方,兰翊舒,那个地方,有我和玉儿太多的记忆,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了玉儿叫我母后然后呼救的声音,我一直顺着声音跑,最后到了冷宫,兰翊舒,这个地方,好痛。”

苏心漓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紧咬着唇看向兰翊舒。

“兰翊舒,那些我恐惧的一切,从来都不曾远离。”

苏心漓说这句话的时候,恼火又觉得无力,她一直都想摆脱之前的一切,尤其是和兰翊舒在一起之后,她更是恨不得将上辈子的记忆通通都忘记了才好,但是现在,她才发觉,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实,从重生到现在,她一直都被上辈子的东西影响着,她针对颜司明,针对苏妙雪,针对方静怡,甚至用计谋害死了苏志明,都是因为她上辈子所经历的一切,她忽然明白,那些虚幻的美好和悲痛的记忆就像是融进了她身体的骨血,不是她试图努力就可以忘掉的,正因为如此,她对兰翊舒才越发的抱歉,她总觉得,自己给兰翊舒的一切,是不够完整的,她觉得兰翊舒太过委屈的。

“兰翊舒,既然远离不了,我不想再逃避,今后,我会直面那所有的一切,你就陪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起面对,终有一天,不论再见到什么,遇上什么事情,我就算心里不适,也会淡然的应对的。”

苏心漓很害怕,她怕自己有缺陷,有致命的伤害,有无法逾越的障碍,因为这些越多,那就表明别人可以用来威胁她的东西就越多,所以她总表现的很坚强,对什么都不在意,但是有些事情,越是逃避,就越是危险,她不确定,下次自己再这样失控的时候,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而那时候,如果兰翊舒不在身边,她该怎么办?

兰翊舒盯着苏心漓认真的脸,过了片刻,点头重重的应了一声,他的女孩儿,总是如此的勇敢坚强,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冷宫的那些个太监,皇上已经全部让人处置了,除了太子。”

苏心漓一愣,瞪大着眼睛看向兰翊舒,显然是有些不敢置信,她没料到文帝会插手这件事情,这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之外,是因为她吗?还是兰翊舒?苏心漓想到那些无辜的太监,心里不由一痛,就因为她的一时冲动,那么多条人命就没了。

“要处置他们的人是我,动手的是皇上,漓儿,与你无关,不许把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知道了吗?”

颜司明颜玉勋还有苏妙雪苏博然等人都觉得苏心漓冷血无情,可事实上,她才是最重情义的人,也是最最善良的人,她从不伤害无辜,并且会尽力去救那些无辜的人,这一点,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兰翊舒心中却最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更爱,对苏心漓的了解越深,他就越发的难以自拔。

苏心漓乖巧的点了点头,她想,那些太监的命,大概就是如此吧,那日冷宫发生的事情,若是被人泄露出去,对她必定是不利的,严重一些,甚至会让她之前的努力白费,至少,她会因此有污点,兰翊舒他如何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们的家人,我会让人安置善待的。”

苏心漓抬头看了兰翊舒一眼,忽然就笑了,幸福有甜蜜,她想,任何一个女子,身边有这样一个贴心的男人,大概都是会觉得幸福的。

“那太子呢?兰翊舒,你说他会不会?”

兰翊舒握住苏心漓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要多想,太子他肯定不会多言的。”

那个人,必定是舍不得伤害苏心漓的。

苏心漓看向兰翊舒,也点了点头,颜睿晟他确实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而且就她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他更没有得罪她的必要。这次的事情,若是不解释的话,旁人必定会觉得是皇后和太子所为。

“你昏迷的时候,四哥和流云来过。”

兰翊舒一说,苏心漓就拧起了眉头,今日在皇宫发生的事情,外祖母他们必定也是知道了,所以才会让四哥和流云他们过来看自己。

“兰翊舒,今日皇上找我,和我说了北区工程的事情。”

苏心漓犹豫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将今日文帝找她与她说的事情告诉兰翊舒,至于结果如何,由兰翊舒自己选择。

苏心漓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太过自私了,因为兰翊舒必定是舍不得拒绝她的请求的,不应该说是请求,她不需要说什么,兰翊舒估计就会妥协吧,不论发生什么事,兰翊舒最先想到的,事先考虑的也都是她,所以结果——

“他说,北区的私塾还有手工作坊还有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全权交给我处理,然后由三哥协助。”

苏心漓顿了顿,兰翊舒轻笑了一声,那笑容,似有些轻蔑,“条件呢?”

苏心漓一愣,心想,兰翊舒还真是了解文帝,不过她又觉得文帝实在是用心良苦,对兰翊舒好,还要担心他不接受,就算是这样,还是坚持对他好,并且为此煞费苦心,不然的话,他也不会通过自己,用这样迂回的方式。

“就是这次的事情,名义上必须是由你主持的,而且私塾的教书先生和作坊的技工,必须全部是你的人。”

当时在御书房,文帝提出这样的要求时,苏心漓只觉得奇怪疑惑,因为文帝这样对兰翊舒,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她现在却有觉得文帝必定是知道什么的,不然的话,他怎么肯定兰翊舒能找到教书先生还有作坊传授技艺的师傅。

“兰翊舒,你不愿意吗?”

苏心漓见兰翊舒沉默着并没有回答自己,凑近他的脸,低声问道,这件事情,要从她的角度出发,她是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缘由,但是她并不是兰翊舒,和兰翊舒也不一样,所以她并不能用自己的臆想替兰翊舒做决定,那个人,虽然是兰翊舒的叔叔没错,但同时也是杀害他敬重的父亲的仇人,兰翊舒有理由仇恨疏远他,而对于他这样的好意,他更有拒绝的理由。

“兰翊舒,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会回——”回绝皇上的。

“我愿意。”苏心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兰翊舒打断。

苏心漓抿着唇,盯着兰翊舒的脸,有些沉默,那个她深爱着的男子,高贵又优雅,清贵出尘,这样的人,是不肯轻易低头的,也不适合低头,但是现在,她却为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苏心漓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难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似的。

“兰翊舒,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的。”

苏心漓越说声音越小,也垂下了脑袋,她觉得自己就是个虚伪又矛盾的人,明明心里希望兰翊舒答应,甚至害怕他拒绝,却说出这样的话,一点也不真诚。

“这可是名利双收的好事,怎么会是勉强,多想!”

兰翊舒揉了揉苏心漓的头,“傻瓜,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愿意,你越来越好,将来能回报给我的才越多嘛。”

苏心漓只是笑,她知道,兰翊舒说这些,是不想她因为愧疚心里太过难受。

“肚子饿了吧?”

苏心漓低头看了眼自己扁平的肚子,笑着点了点头,兰翊舒不说还好,一说,她确实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想吃点什么?”

兰翊舒柔声问道,抚着苏心漓的脸,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替她掖好被子。

“清淡点的就可以了。”

兰翊舒点了点头,“院子里的小厨房燕窝粥一直都热着呢,我让人给你端进来。”

兰翊舒说完,叫了声流朱,流朱就一直在门口候着呢,听到兰翊舒的声音,推门就走了进来,看到床上坐着的苏心漓,面上不由一喜,然后看向了兰翊舒。

“你去将小厨房的燕窝粥端进来。”

流朱应了声是,转身离开,没一会就回来了,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用玉碗乘着,那色泽,看的人极有胃口和食欲。

“我来吧。”

兰翊舒从流朱的身上接过燕窝粥,走到床边,流朱则跟在他的身后走到床边,见苏心漓已经无恙了,明显松了口气,放松了很多,兰翊舒看了身后的流朱一眼,不待他们开口,流朱会意,再次离开。

苏心漓坐直着身子,想要从兰翊舒的手中接过玉碗自己吃,兰翊舒没有让,他看向苏心漓,目光满是温柔,“我喂你。”

苏心漓笑了,而后缩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向后靠着,兰翊舒和苏心漓呆在一起这么久,苏心漓的身子并不是很好,而且又因为其他各种原因,在床上睡了一段时间,从来都是由别人伺候着的兰翊舒现在照顾起苏心漓来,也算是得心应手了,他的动作并不笨拙,如果一定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专注和深情,还有一种能够让人的心变成绕指柔的温柔。

粥一直都是煨着的,刚拿出来,微微的有些烫,兰翊舒每喂一口就会吹一次,送到苏心漓嘴边的时候,温度刚刚好,一碗粥,你喂一口,我吃一口,很快就没了,苏心漓原本有些冰凉的身体在进了食之后暖和了一些,舒服了许多。

“感觉怎么样了?还饿吗?”

苏心漓笑着摇了摇头,“我有那么能吃吗?已经饱了,而且也舒服了很多。”

苏心漓摸了摸自己的胃,然后用另外一只手将自己的发丝撩到耳后,笑着说道,兰翊舒点了点头,将玉碗放到了一边,然后从怀中取出袖子,细心的替苏心漓将嘴巴擦干净,苏心漓享受着兰翊舒的照顾,只觉得一颗心都是充盈,她握住了兰翊舒的手,让他一直在床边陪自己坐着,她看着兰翊舒,偶尔会看向窗外,看着原本正盛的阳光一点点西沉下去的太阳,任由时间一点点慢慢流逝。

“兰翊舒,明日,我们进宫吧,我想去冷宫看看,顺便拜访一下太子。”

兰翊舒闻言,没有丝毫的吃惊,他平静的点了点头,温柔的嗯了一声,抚着苏心漓的脸,“好,明日我陪你一起。”

他从来都知道,他的女孩儿比谁都还要要强倔强,一旦知道自己对冷宫那个地方的畏惧,必定会想办法克服这种情绪,战胜内心的恐惧。

第一百九十二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兰翊舒担心苏心漓的身子,并没有让她第二日就进宫,而是让她在苏府静养休息了三天,才陪着苏心漓一同进了宫,那一日的天气是极好的,没有下雪,而且阳光极为的明媚。苏心漓现在和兰翊舒一样,都是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并不一定需要召见,甚至和提前告知都不需要,那天,苏心漓起的很早,到皇宫的时候,辰时都还没有过,但是这时候太阳已经全部出来了,明净的天空很蓝,是那种极为干净的蓝,就像能照出人影子的海水,和洒在身上的阳光一起,让人的心情都是明朗的。

苏心漓和兰翊舒并没有去见文帝,也没有去后宫和东宫,而是直奔冷宫的方向,虽然苏心漓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今日要入宫,不过皇宫的耳目众多,她的马车一到了东华门,就已经有人知道了,苏心漓才到冷宫,就看到在冷宫门口坐在轮椅上的颜宸玺。

苏心漓刚进宫的时候,心情还是挺好的,可越往冷宫的方向走,她的心情就越是沉重,就算她极力克制,一路都和兰翊舒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还是无法控制住内心那泛滥的酸意,兰翊舒自然也察觉到了苏心漓的异样,紧握住苏心漓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他虽然没有说很多的话,却在用这种方式一直陪伴着苏心漓,让她安心,苏心漓的心情虽然难受异常,却没有像前几日那样情绪彻底崩溃,刚开始,苏心漓的话还是很多的,甚至会特意讲好笑的话,但是逼近冷宫,她的脸上却再无法绽出一丝笑意,她想,那个载满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的地方,应该是怎么都无法让她快活的地方吧。

“兰大哥,嫂子!”

冷宫的门口,就只有颜宸玺一人,前几日,苏心漓来的时候,觉得这地方冷清异常,今日,这种感觉越发的深,冷宫这一带,没有名贵的花草,但是树木却很多,而且都已经有些年限了,很高很粗,这些树木,一年四季都是苍翠的,就算是冬天,也是一样,只是那叶子比起春夏秋三季来说,没有那般的翠绿,但是那些叶子到了冬天却是最为繁密的,之所以种这种树,是为了让冷宫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的冷清,但是现在,当那些繁密的枝叶在阳光下投射下斑驳的影子的时候,就苏心漓现在的心情看着,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

颜宸玺看向苏心漓和兰翊舒的脸带着笑容,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雀跃的情绪,他已经好几日都没见到兰翊舒和苏心漓了,尤其是苏心漓,他们要是再不进宫,他都准备出宫找人了,现在他们入宫,可以和他们见面,而且现在时辰还这么早,他们有大半日的时间都可以呆在一起,颜宸玺自然是开心的,而且这种喜悦直接表露在了脸上。

苏心漓听到颜宸玺的声音,扯了扯嘴角,对着他微微一笑,那样子,怎么看,都有些无精打采,颜宸玺见苏心漓这个样子,脸上的笑容也沉了下来,他自己转动着轮椅往苏心漓的方向移动了几圈,抬头看向兰翊舒,“兰大哥,嫂子她——”

颜宸玺指了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神的苏心漓,那日在冷宫发生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很清楚,兰翊舒离开宸安殿后直接就回去了,他只知道被皇后召到坤宁宫的苏心漓突然跑到了冷宫,之后昏倒了,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是一无所知的,颜宸玺猜测文帝估计也是一样的,事后,他召了从头到尾一直参与了这件事情的太子,期间,皇后去了御书房,小闹了一场,就在众人觉得皇后要遭殃,甚至可能失宠的时候,当晚,皇上去了坤宁宫,并且,在坤宁宫歇下了,还有原本守在冷宫的那些太监,全部都被杀了,不单单是那些太监,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似乎除了颜睿晟,其他的都被灭口了,甚至于,那些关在冷宫的女子,也被转移到了另外的地方,现在,冷宫已经没有人了,成了一座真真正正的冷宫了,颜宸玺肯定,那日在冷宫,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颜宸玺想问兰翊舒,不过见苏心漓那个样子,临时改了口,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一贯淡然从容的苏心漓在冷宫会遇上什么让她失去冷静的事情。

“嫂子,你已经没事了吗?”

颜宸玺试探性的问道,既是问苏心漓的身体,同时也是对她现在情绪状况的关心,因为他能感觉到,现在的苏心漓,极为的不对劲,而且他也好奇,苏心漓今日还来冷宫做什么。

“嗯,已经没事了。”

苏心漓点了点头,可那发白的嘴唇和有些虚弱的声音,却泄露了她此刻最为真实的状况。苏心漓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极为的没有说服力,但她也实在是不愿意解释那么多,扯了扯兰翊舒的手,缓缓的开口说道:“我想进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

兰翊舒握住了苏心漓的手,苏心漓的手心,冰冰凉凉的,掌心甚至有汗冒了出来,她的脸色和唇色都是苍白的,兰翊舒看着,心里头又是心疼又是担心,陪着苏心漓一起进了冷宫,颜宸玺也想跟着,被兰翊舒制止,“你在外面等我们。”

关于苏心漓的有些事情,就算是颜宸玺,兰翊舒也不想让他知道。

颜宸玺是想跟进去的,可兰翊舒的脸色,实在是有些太过严肃认真了,对兰翊舒,颜宸玺一直都是存着敬畏的心思的,他的脸一沉下来,稍稍严肃认真一些,他心里就会有些发毛害怕,更加不敢违抗他此刻的意思。

才短短几日的时辰,冷宫变了许多,原本,刚进冷宫的大门,就有两条黑色的大狼狗的,那狗极为的凶悍机敏,一靠近它就会叫,但是现在,两条狗都不在了,冷宫变的更冷了,那些太监,也全部都被处置了。虽然那日,颜睿晟什么都没对文帝说,但是文帝直觉的这地方有什么和苏心漓有关的秘密,而这秘密,是兰翊舒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文帝担心这事被人泄露出去,下了旨意,不许任何人随意靠近冷宫,先前文帝还因为这事问责了许多人,那些人因此丢了命,现在文帝明令不许人靠近,自然是没人敢靠近这地方的。

苏心漓觉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那些悲痛不堪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弄的她一颗心都乱了,彻底的乱了,虽然那两条狗已经处置了,但是好记性的苏心漓清楚的记得它们之前是在哪个地方的,而她也总会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瞟,然后苏心漓的脑海便会再次完全不受控制的浮现出那血腥的一幕,明明那一幕,她只是从苏妙雪口中得知的,根本就没有亲眼看到过,明明那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但是这所有的一切,在她的心中,似乎无比的清晰,清晰到,就像是烙在心间的印记。

苏心漓穿过走廊,走到了冷宫的里面,之前关押在冷宫的那些贵人娘娘们已经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了,所以就算是这样的白日,依旧一丁点声音都没有,极为的冷清,透着股死气,穿过了前院,继续往里面走,可以闻到一股烧焦了的味道,那是大火过后会有的味道,当苏心漓想要找到上辈子关押了她一整个月的院子的时候,就只看到地上满满的灰烬,还有一套已经烧焦的壳子,那木头看起来极为的坚硬,但是已经黑了,那颜色,在阳光下有些怪异,这个地方,还是冷宫,但是和一直存在在她记忆中的那个地方相比,又变了太多,似乎已经面目全非了。

苏心漓抽出自己被兰翊舒捧在掌心的手,就算这座院子已经全部燃烧成了灰烬,她还是想进去看看,苏心漓觉得,此刻的自己,心情极为的复杂,那种滋味,她自己完全理不清楚,但是她能清晰的感觉得到,也十分清晰的知道,自己情绪的起伏和失控,还有行动似乎有些不受意识的控制,而意识,和平时相比,又有些迟钝,这些,都是身不由己的,但是比起上次那完全不受控制的崩溃情绪来说,这次苏心漓的表现已经是极好的了,这样的进步,让苏心漓心中欣喜。

兰翊舒见苏心漓要进去那座被烧毁了的院子,再次握住了苏心漓手,“不要进去了,危险。”

那日,他抱着苏心漓离开冷宫后,文帝的人很快就赶到了,他的人依着他的意思,烧毁了冷宫最偏僻的一角,听齐云说,那场大火,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因为那日有风,后来是出于火势可能会蔓延到其他的宫殿,所以文帝才命人扑灭的,和这院子靠近的地方,多是遭殃了,而这院子所有的一切,虽然没有变成灰烬,但是原先那些构建房子的木头全都都被烧黑了,中间都空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拜祭,答案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兰翊舒,我想进去看看。”

苏心漓看向兰翊舒,目光不躲不闪的,极为坚持,她今日来,就是为了一点点慢慢解开内心的恐惧和紧张,她越是害怕这个地方,那她就越是要呆在这个地方,她要慢慢解开上辈子那些真实又虚幻的悲痛记忆给她内心带来的煎熬,还有情绪的失控,她不会让这样的一个地方也成为自己的软肋被人利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的苏心漓,从来都是个对自己能狠心的人,她甚至决定今后日日都在冷宫呆上一会,她想,那样的话,心底深处的恐惧总会麻木。

“我陪你一起。”

兰翊舒见苏心漓态度坚持,没有再劝,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劝不动,都能对自己狠心,在这点上,他和苏心漓是一样的,同样的事情,要落在他的身上,他必定也是和苏心漓一样的选择,因为他们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做,都希望成为没有弱点的强者。

“不用。”苏心漓没有任何犹豫的拒绝了,她扯了扯嘴角,对着兰翊舒笑笑,示意他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从确定彼此的心意到现在,除了颜宸玺出事那回,兰翊舒确实一直都守在她的身边,对兰翊舒,苏心漓也确实依赖的很,但是她心里清楚,兰翊舒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陪在她身边的,尤其是某些有心人想要害她的时候,那层出不穷的方式总是让人防不胜防,所以很多事情,苏心漓还是希望自己能够独立面对,而她,也觉得确实有面对的必要了。

她憎恨颜司明,憎恨苏妙雪,憎恨苏博然方静怡他们,从重生到现在,她步步为营,复仇,同时也在不断的积累保护定国公府的资本,将近一年的时间,她觉得原先那些刻在脑海的记忆已经淡忘了,但是发生了这次的事情,她才明白,所有的一切,她都还没有忘记,也没有放下,其实她一直都在逃避,因为心痛,因为害怕,一直都不敢去直面过去的一切。

她还是苏心漓,定国公的外孙女,相爷的女儿,身份,样貌,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是她已经不是那个软弱无知的苏心漓了,她只是单纯的想做现在的苏心漓,不想再被过去的那些记忆牵绊,因为如果还活在过去,沉溺在过去的记忆不能自拔的话,她觉得太对不起兰翊舒了,无法也不配承受他的情深真心。

苏心漓看着兰翊舒不放心的样子,微笑着开口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有什么事的话,我会叫你的。”

苏心漓说完,转身进了被烧毁的院落,入目,是一片黑色的灰,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因为屋顶已经被烧了,四周多数的地方是漏风的,外面一有点风吹进来,地上的那些灰烬就飞了起来,朝着苏心漓飞了过去,因为大火已经被熄灭两天了,所以并没有那种极为浓郁呛人的焦味,但还是有些气味的,冷宫这地方的卫生环境本就不是很好,苏心漓总觉得空气中有一股怪味。

苏心漓听兰翊舒说过,火源,就是这个院子,她所在的这个房间,所以,房间里的桌椅基本都被烧毁了,有些只剩下一两只桌脚,被烧的黑黑的,外面还有一层的灰,孤零零的倒在地上,还有桌子,基本烧的不成样子的,地上,有不少碎片,而屋子里白种泛黄的墙壁也被烟熏成了黑色,整个屋子,凌乱不堪,如断壁残垣,根本就没几个人可以辨别出它们原来的面貌,可这个地方,苏心漓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了,就算它变成了现在这样子,她依旧清清楚楚的记得这屋子里所有的布置,因为和她上辈子进来的时候真的是一模一样,虽然她在这个地方只呆了短短一个月,但是苏心漓觉得,她对这个地方的记忆似乎比坤宁宫还要深刻。

苏心漓就站在房间的正中,那些噩梦般的记忆如潮水一般的涌入她的脑海,在她的眼前一遍遍的上演,她的心,再次疼了起来,是那种极为尖锐的疼痛,脚踩着的地方像是密布着荆棘,从脚底板往上,疼的她几乎站不稳,疼的她面色苍白,额头也有冷汗冒了出来,这样的疼痛,对苏心漓来说,实在有些太过莫名,她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脚下踩着的那片土地,仿佛在不停的动,不停的动,让她晕眩,而这种晕眩的感觉让她再次陷入了迷茫,她觉得自己似乎又被关押在了地方,被毁的脸,还有身上也都是伤痕,四周还有镜子,还有还有,她被砍的双手,几乎是下意识的,苏心漓伸手就去摸自己的脸,她轻轻的拍了拍,没有任何的疤痕,而她的手,也还在。

对,她已经重生了,重回到了十三岁,苏心漓的心咯噔响了好几下,恍然明白过来,她的人生,已经和过去不一样,她不断的去想重生以后发生的事情,她现在不单单是定国公的外孙女,相爷的女儿,她自己也是丞相,而且有皇上的信任,百姓的拥戴,她的命运,她想要守护的人的命运全部都掌控在了她自己的手上,哦,还有颜司明和苏妙雪他们,他们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后,他们现在的处境艰难,所以上辈子的悲剧是不会发生了。

苏心漓的脑海完全成了上辈子和现在记忆的战场,她就是在这样的冰火两重天中煎熬着,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那些不好的一切已经全部成为了过去,到最后,她直接坐在了地上,慢慢的说服自己,那些悲痛的往事只会存在在她的意识中,不会也不能再给她带来任何的伤害,她的人生,已经重新开始了,她的亲人还在,她还有兰翊舒,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不再受那些记忆的干扰,当然,也不应该受那些记忆干扰,她告诉自己,过去的那些,完全不需要恐惧了,也不需要担惊受怕。

脑子里的东西太多太乱,仿佛都快要爆炸了一般,苏心漓觉得脑袋生疼,是那种极为尖锐的疼,但是她却紧咬着唇,一声不吭,她的面色极为苍白,身上更都是冷汗,现在的她,很想很想找个肩膀依靠,不过苏心漓却始终没有开口叫兰翊舒进来,那些疼痛的记忆,既然无法忘怀的话,那就让她永远铭记于心吧,只要勇敢的去面对,总有一日,会觉得麻木,然后可以足够淡然的应对,如果那样的话,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记忆应该就会慢慢的淡去吧,那些记忆带来的伤痛,应该也可以慢慢的抚平,前提是,必须勇敢,然后扛过去。

和上次一样,意识模糊间,她还是产生了幻觉,她听到了玉儿的声音,哭喊着求救的声音,她的心,依旧歇斯底里的人,就好像心尖的位置被人用力的拧着,疼的她有些不能呼吸,苏心漓想要尖叫,但是她控制住了,她告诉自己,很快,她就会拥有自己和兰翊舒的孩子,到时候,那些她想要拥有的但是又失去了的美好,会再次回来。

苏心漓紧咬着唇,只要脑海里一浮现出那些噩梦,她就会告诉自己,那些只是梦而已,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苏心漓终于扛了过去,但是她却觉得整个人仿佛快要虚脱了一般,她的视线,都是模糊的,整个人觉得极为的难受,不过心里却轻松了许多,她笑了笑,为自己悲痛的情绪没有像上次那样失去控制而觉得高兴。

她伸手擦了擦额头和身上的汗,因为方才一直都在极力的克制隐忍,她的嘴唇已经被咬破了,嘴巴里面,有浓郁的血腥味,弄的苏心漓几欲作呕,她抬头,用有些模糊不清的视线再次看向了四周,然后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心里一遍遍的为自己加油打气。

她的心里,有一种极为浓烈迫切的冲动,她想离开这个地方,她真的是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呆在这里的,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走了,带着满心的恐惧,就这样离开,她太清楚了,现在的自己,有太多的敌人,不单单是颜司明和苏妙雪他们,有很多人,都将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上次她在冷宫昏倒的事情,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没几个人知道,但是很多人都会猜测她和冷宫到底有什么渊源,有些人,就算是一丁点的小事细节他们也会加以利用,她不想被人打倒,就必须经历这样的痛苦。

四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到处都被烧毁了,比起之前来说,看着有几分瘆人,前几日,这里有死人吗?所有的一切,都让这个地方看起来森森的让人害怕,苏心漓就那样坐着,她的眼眶红了,但是却没有落泪,她的嘴唇被咬破了,情绪却没有崩溃失控,苏心漓紊乱慌张的心情慢慢的平复了下来,她的心情比起刚进来的时候也趋于平静了,只是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力气,手脚都是发软的,一时间根本就站不起来,她就老老实实的坐着,心还在痛,但是似乎已经痛到极致了,根本就没什么感觉了。

苏心漓坐在地上,差不多足足有一个时辰,冷宫这地方,湿气是很重的,而且大火是被水给熄灭的,那些灰都是有水汽的,冰冰凉凉的,但是怕冷的苏心漓却不觉得冷,就那样一直傻坐着,直到自己手脚有了力气,她才站了起来,她外面穿着的是白色的斗篷大衣,在里面呆了这么久,坐在地上的屁股那一块,都是黑灰,身上其他地方也沾满了,苏心漓怎么拍都拍不干净,苏心漓整了整自己的头发,有些无奈,这个样子出去,实在太折损形象,兰翊舒是无所谓,只是出宫的话,沿途必定会遇上太监宫女还有羽林军,而且她还准备见颜睿晟的,这个样子,还怎么去东宫啊?

苏心漓用嘴对着自己冻得仿佛已经快结冰的手哈了几口热气,连着用力搓了几下,拍打自己冻的已经快要僵硬的脸,她深吸了几口气,确定自己的面部表情还算自然的时候,这才走了出去。

兰翊舒就站在门口,见苏心漓出来,忙朝着苏心漓的方向跑了过去,他左手的手臂上,有一件厚厚的大衣,和苏心漓一样,都是粉色的,大衣包裹着,还有个汤婆子,兰翊舒一走到苏心漓身边,看着她被冻的通红的脸,鼻子也是红红的,眼睛也是,红红的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她的手,也被冻得通红,看起来就是冰冰冷冷的,兰翊舒立马就将自己手上的汤婆子递到了苏心漓手上,苏心漓接过,正想开口告诉他自己身上的衣服脏了,兰翊舒已经将苏心漓搂在了怀中,然后脱掉了她之前穿着的那白色的斗篷大衣,换上了他新拿来的干净的斗篷大衣,他唯恐苏心漓冻着,动作极快,利索又自然,原本冻的浑身僵硬发抖的苏心漓怀抱着汤婆子,再有干净的大衣,顿时暖和了许多。

她抬头看向兰翊舒,看着他在阳光下沉静温柔的脸,只觉得自己一颗揪痛又冰冷的心,变的暖和又舒缓,就像是被热水熨烫过一般,舒服了许多,整个人都是温暖的。

“兰翊舒。”

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情绪激动的缘故,苏心漓的声音有些颤抖,而且还有浓浓的鼻音,她想问兰翊舒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他怎么就知道她需要呢?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问的必要,兰翊舒对她,一直不都是这样善解人意的吗?她想要什么,他总能及时的给什么,他对她的细心关切,从来就没教人失望过。

“我让人去贤妃娘娘宫中取的。”

两个人的心灵似有默契,虽然苏心漓只是叫了兰翊舒的名字,什么都没问出口,但是兰翊舒就是知道。

兰翊舒知道,苏心漓是最最怕冷的,她一个人呆在里面那么久,出来的时候肯定手脚冰凉,所以兰翊舒离开了一小会,到了冷宫门口,让颜宸玺命人去贤妃娘娘那里取了这大衣和汤婆子来,只是他没想到,苏心漓的身上会这样脏,就算没有进去,他也知道,苏心漓一直都坐地上了,兰翊舒原想训斥苏心漓几句的,这么冷的天,她的身子又不好,怎么能坐在地上那么久呢?可一想到她在这里的心情和承受的痛苦,那些话都到嘴边了,却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只能是心疼着。

兰翊舒将苏心漓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见她除了面色难看一些,并没有太大的异常,松了口气,他站在她的身前,替她将那些落在她头发上的黑色碎末屑拿了,然后又替她将发丝整好。

他心里知道,苏心漓现在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的,她现在的心情还是有些沉重的,但是和那天相比,她现在这样子,兰翊舒已经很满意了,他的漓儿,只要她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情,就算再怎么艰难,她也会完成,关于这一点,她从未教他失望过。

“兰翊舒,我想在这里拜祭一下。”

苏心漓微抬着头,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眼里就只有兰翊舒,“我想和这个地方告别。”

上辈子,她就是死在这个地方的,死前的惨状,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还有那种痛不欲生的悲痛心情,到现在,她都还刻骨铭心,那样深重的怨气,恨不得把所有的人都杀了,她想将那个自己送走,还有玉儿,据苏妙雪说,他应该也是死在冷宫的,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那个地方孤苦伶仃的,他一定也是不瞑目的,还有上次因为自己失控遭受到牵连的太监,苏心漓想送他们一程。

“好,我这就让人去内务府领纸钱和蜡烛。”

皇宫内院,是不允许私下拜祭的,不然的话,若是被发现,是要被处死的,纸钱和蜡烛那东西也不多,就只有内务府有。

“本宫让人去拿吧。”

苏心漓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颜睿晟也在,他的身边,是在轮椅上坐着的颜宸玺,她方才出来的时候,兰翊舒第一时间就走到她的跟前,她因为情绪低落,兴致不高,都没有四处张望,就只看到了兰翊舒,都没发现他们也在。

颜睿晟的目光一直都落在苏心漓身上,苏心漓看向他的时候,两人的目光刚好相对,苏心漓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有尚未来得及掩饰的伤心和难过,而颜睿晟则是疑惑和好奇,当然,还有歆羡,每每看到兰翊舒和苏心漓在一起,他的心底总会生出说不出的羡慕,他们的眼中,似乎就只有彼此,他和颜宸玺两个人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但是苏心漓却一直都没有察觉,不过兰翊舒对苏心漓,是真的好,细心又温柔,长这么大,他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用那样专注又深情的眼神看向一个人,包括之前相爱的长公主和驸马,苏心漓看向兰翊舒的时候,有一种全然的信任,他们的互动,能让看的人也觉得甜蜜,他们从认识到现在并没有很久不是吗?才一年的时间而已,到底是怎样的相爱,多深的感情,让他们彼此,有这样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