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说:“你的棋下得真的很好,我输得服气。”

三次对局,我三战三胜,而且胜得不算艰难。

“运气而已。”

 

我起身告辞的时候,QS突然拉住我的衣袖。他眼底竟然有些赞许:“你的棋比上次定段赛交手时下得还要漂亮。谢谢你陪我下棋。”

但是我关门离开的时候,却又听见他在背后低声道:“我很欣赏你,但是如果你妨碍了韩潜,素在下不客气。”

这个人,捉摸不定。

结果第二天,韩潜就把我弄去开会了。不是所有盛世的签约都涉嫌假棋,只有非常核心,并且有一定前期投入的棋手才参与这类事情。盛世围棋的办公地点在北京某繁华地段商务楼的二十一到二十五层,第二十五层永远是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我韩潜的私人办公司,在总部帮韩潜下棋时用的棋室,QS的常用棋室,其他幽灵棋手回总部的办公室,都设在二十五层。

韩潜把所有负责安保的人员召集到他办公室开会,点名要我也去。我磨磨蹭蹭进去,QS也在,歪靠在他的轮椅里,笑着冲我打招呼。后来我才知道,盛世的安全工作,包括涉黑,他都负责打点。

韩潜还是一身白西装,伪装翩翩浊世佳公子,他面前红木老板桌上摆着一只极纤巧的录音笔。

他问QS:“跟大家说说这东西从哪来发现的。”

“负责安保的小A,从您办公桌底下发现的。当时这东西用胶带固定在桌板背面,一直处于录音状态。经过查证,已经录了三天了,电池估计马上就耗完了。”

韩潜眯起眼睛看我:“小昭,你一直跟着我,对这么个东西有什么看法?”

我迅速答道:“不知道。韩总您仇家太多了,我哪能一个一个记得完?”

韩潜又问QS:“你觉得呢?”

QS漫不经心的靠在轮椅上,半天才说:“韩总您问过我一次,我也说过想法了。如果是盛世集团的竞争对手做的,有的是专业窃听工具,不会拿胶带粘一个超市里随处都买得到的录音笔。一看就是外行手法,而且十分幼稚。”

你TM才幼稚,你TM才外行手法,你TM才不专业。

“当然也有值得表扬的地方,七十二小时超长录音,音质十分清晰,这点选得很不错。” QS若有若无的瞟了我一眼:“我还是这个看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能养虎为患。韩总您知道怎么处理。不知道沈初段怎么看?”

韩潜十指交叉撑着头,拿眼角瞟我:“小昭你说。”

我耸肩:“这类偷鸡摸狗的事情,谁能比QS同志更专业?不过我真没看到过可疑人员。”

QS说:“我建议试试看,能不能从录音笔上提取指纹。这方面我可以请认识的人做,很简单。”

我僵住了。我记得贴了录音笔之后自己又重新整理了透明胶带,不记得指纹搽干净了没有。

那一瞬间我的脸肯定白了,因为韩潜没说话,一直看着我。

他看了我很久,然后食指和中指夹起录音笔,走到窗口,推开玻璃,伸手,松开。

我看到我的一千五百块钱一眨眼就没了。

韩潜关了窗户坐回椅子上,头靠着椅背,闭上眼睛:“这次我不追究了,下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QS你知道该怎么办。”

他没说什么,挥手让我们出去。

韩潜最近心情不是很好,盛世的股票一直在跌,跌得不凶,可喜的是势头稳定。听说盛世的本业房地产方面也不是很顺。他有时候会十分安静的靠在自己的老板椅上,闭着眼睛,手遮住额头,脸色苍白。韩潜喜欢巨大的落地窗户,他的办公室在二十五楼,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遥远而广大的世界,高楼林立,天际遥远。

他问我:“小东西,你想过死亡吗?”

我在他背后看棋圣战的对局资料,有气无力:“韩总,您不用叫我小东西。而且你知道我死过一次。”

韩潜的把手从额头上移开,半睁开眼睛:“不好意思,我叫习惯了。”

暮色中他叹了口气:“不管站在怎样的巅峰,最终免不了死亡。可不可以告诉我,死后是什么样子?”

我认真的考虑了片刻:“被车撞的时候比较痛,然后就没感觉了。与其是思考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你不如考虑考虑棋圣战。只有一个半月了。”

最近的对局我状态奇佳。除了三国战以外,前段时间我一直跟耀然和林染在水木道场封闭式训练。一直跟两个变态级别的九段棋手下棋,经常输也是必然的。突然有一天换对手了,赢棋忽然变得很轻松。如QS所说,我确确实实在进步。

我微微的对棋圣战抱着期待。

虽然不能以自己的名义下,但是站在韩潜背后,我能走到哪个程度,走到离耀然多进的地方?

其实想来,我是抱着一种过把瘾就死的心态。

因此这一次对弈,我要全力以赴。

我不能保证自己下一个三年,还有没有资格参加棋圣战。

韩潜从椅子上坐起来,打了一通商业电话,又换回了那个轻松从容的韩老板。

两天后我去办公室找他,门虚掩着,我听到QS在和他激烈争吵。

QS很激动:“我知道你不愿意查指纹,是因为怕查了之后那个人是沈昭!”

韩潜说:“我相信昭昭,不要乱说。”

“你不愿意面对现实。沈昭和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他受雅门的观念影响太深了,不能接受我们的理想。他绝不是真心跟你。”

听声音韩潜有点疲惫:“我知道他不是真心。但是至少我把他留在了身边。你不能否认,他的棋很漂亮,比你我,甚至有一天,会比陈耀然都漂亮。”

QS突然沉默了。

QS自己转动轮椅出来的时候,颇有警告意味的看了我一眼。

我还是去找了自己录音笔的残骸,毕竟一千五百块钱,我选了很贵的一款啊。蹲在街边找了半天,黑色的,找到了,摔成了三瓣。弯腰捡笔的时候,我看到面前突然多了一双铮亮的黑皮鞋。往上看,我看到了林染。

他穿着身爽利的灰西装,笑眯眯的看我:“哎呀,昭昭你终于肯下楼了。不见陈耀然固然很好,但不至于连我都不见了啊?”

我很惊异:“你不是回上海棋院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PS,腰痛脖子痛背痛,我要睡觉去了…

47看不见的支持

我问林染:“你不是回上海了嘛?”

“棋圣战非得要本人去中国棋院签字确认,麻烦死了。”林染透过一副崭新的金丝眼镜看我,神情很是愉悦:“我正好过来看看你。所以说我是来办手续的,不是特地来看你的。”

我点头:“我明白了。”

他有些担忧:“我看了你签盛世的报道。对了,为什么前台不让我见你?”他问:“韩潜给你开的条件应该不苛刻吧?我听说盛世是棋手人身都不自由,小昭你要是不想留这里跟我说,我看能不能帮你。”

我谢了林染。他要去中国棋院办手续,正好我在那附近的棋馆有局指导棋,就搭林染的车一路过去。两个月没见,他已经从三国战的低迷中恢复了,又拿了区域棋赛西南王的称号,所以神清气爽,心情舒畅,格外话多。

“上个月西南王棋赛你怎么没参加?还有那个桐山杯,名都没报。昭昭你签了盛世之后几乎没参加像样的比赛。”

“耀然不也没参加西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