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临近新年,大家都忙着置备年货,边关的事情倒是少有人说起,毕竟那些离着京城的人远着呢,天塌下来自有高个顶着,于是大家仍是乐乐呵呵过了个好年。

等到出了正月老爷们开始正式升堂时,边关倒是传来了一些消息,其中杨浩的最是引是注目。

据说他押送粮草时被东临国的使计劫了去,当然也有好的消息,比如东临国最厉害的燕王竟败在了杨浩的手中,可惜的是杨浩在追击到一处峡谷时,因怕遭了埋伏竟是生生将这个功劳放过。

于是有说小瞧了杨浩本事的,没想到他身手果然厉害;有嘲笑东临国的,打仗没有粮草只靠偷摸着抢,一个主帅竟打不过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小将;也有惋惜杨浩丢了这个功劳的,不过领兵打仗还是谨慎些好,宁愿稳妥着打;更有人说杨浩贪生怕死,只知在京城耍横,到了边关对敌时竟是如此胆小如鼠。

二丫听到这些细细分析,只怕此事便是应着那前世杨老将军曾有的遭遇,如此杨浩也算是过了那个劫了吧,如此一想二丫倒是真正放了心。只是如果杨浩因听了自己的话而放弃世人眼中就要到手的功劳,又被人如此非议,不知他是否怨恨自己呢。罢了,便是怨恨也比眼睁睁看他没命强得多,倒是那封信得从他那里讨来,免得招惹事非。

初时李母知道女儿曾经活过一世,心中还是有些惧怕的,后来一想,不管如何她总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况且二丫头又是懂事孝顺的,便慢慢去了那点生疏之意,变得与往常一样。

只是女儿总是忧心杨浩不能收到那封信或是虽收到却不以为然,如今见事情也似有了结果,再想到自家前世的噩运今世已解,便也有了对前世之事询问的兴趣。

另外李母也担心杨浩回京城后会怨恨因听了女儿的一席话,白白放弃到手的功劳,又被人如此非议,怕那约定就做不得数了,倒是早做打算的好。

李母问女儿前世自家进了绵乡伯府后生活如何,是不是被那伯夫人百般虐待,尤其是对老太太这个原配不好。

二丫笑道:“这倒没有,这世家名门的最重名声二字,虽对咱们不热切,却也不敢显示到明面上的,所以在伯府里的吃穿用度倒是比咱们现在还要好些呢,只是父亲自此再没做成官”

李母叹道:“正经的原配成了妾,以老太太的脾性只怕是宁愿出家也不受这个屈辱你父亲还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呢。”

二丫忙笑道:“这辈子必不会那样了。等这几年父亲为祖母请了敕封,过几年再为母亲请封,到时母亲可真就是拿着朝廷俸禄的官家夫人了。”

李母笑道:“那母亲就借你吉言罢”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道:“那世里你父亲没了官位,对你的亲事岂不是很不利?”

二丫忙道:“恰恰相反,做为绵乡伯府的小姐,女儿嫁得很好,还是世家名门的嫡子,还做了诰命夫人呢。”

李母忙问道:“是哪一家的?品性才学如何?”

二丫不想母亲担心,便笑道:“如今咱们可是高攀不起的。他人很好,才学也好,是从进士做得的官,只是重活一次,我不想再重复前世的命运。”

“你说了,我和你父亲好好合计合计,未必不成呢”李母劝道:“自来好女不嫁二男你虽说如今是位未出阁的姑娘,可是上世已是嫁了人的,再说你都说那人品性好,还做了高官,想来应是不错的,倒还是从一而终的好”

二丫只摇头不语,李母无法,只得放开手去。

李父此前已从女儿口中得知今年全国先是大旱后有大涝,他倒是不用提醒刘大人,因刘大人此时便是管着工部的事情,早就从一些有经验的官吏那里得知这两年只怕年景不好,只是此时正对外用兵,朝廷里还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做防范措施,将来吃苦的还是老百姓。

李母见丈夫扰心农事,不由劝道:“这天灾又岂是人力可为的?你操这些心又有什么用,你又不是管这个的,真是越老越爱瞎操心。真出了事自有朝廷呢。”

李父苦笑:“如果不知道倒也罢了,偏偏知道却无能为力,只能眼巴巴看着,我此时真有些理解二丫头的心情了。也罢,之前我倒是给老家的亲友写信嘱咐他们注意一二,如此也算是尽了一点心意吧。”

一时李父又道:“如今杨浩的事也算是有了结果,二丫头也该放下心了。瞧她最近瘦多了。”

李母笑道:“自从杨浩的消息传来,我看她倒是放下了心。不过,也不知杨浩什么时候回来呢,唉,他的名声真是越发的不好,也不知会不会怨二丫乱出主意呢。”

李父道:“二丫不过是做了个梦,至于信不信全在他,最终他要如何都是他自己选的,若是他将此事的过错都归到二丫头上,也不过是个懦夫罢了,正好错此事看看他的为人。”

李母忙道:“说的也是,只是他们家到底门第太高,我看咱们也得两打算着。如今芳姐儿的婚期已是定在三月份,也不知二丫头的亲事在哪里呢。”芳姐儿的未婚夫婿去年中了举,今年春闱也就是走一遭试试水罢了,倒是不太放在心上。

李父叹道:“这也是各自的缘法”

“我前日倒是问过二丫头,她前世里倒是嫁了个世家子弟,人品极好,还给她挣得一个诰命夫人呢”李母笑道:“只是这丫头害羞不说是哪家的,要我说倒是可以看看那家如何,说不定又能续这夙世姻缘呢。”

第一五五章 勤俭持家

李父愕然,此前他倒是陆陆续续自二丫口中得到一些前世的事情,自这些事情倒是隐约得出二丫前世应只活到三十来岁。

这个年纪的女子,自然早就嫁了人,儿女都长大成人,夫婿也事业小有成就,所以应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可是她却重生回来了。这说明她必是遭遇了某些不幸,他不信女儿生活幸福然后做了个美梦就回来了。所以他不忍心揭了女儿心上的伤疤,便一直不曾问过她前世的姻缘问题。

李父说道:“既然她不愿意说,也是有她的考量的,如今二丫不过是个七品官之女,何苦去高攀呢,做人总要务实。”

“我也只觉得好女不嫁二夫,且那人是从进士做的官,又给二丫请了诰命,看来倒是个好的。”李母忽然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如此看来二丫应是嫁了好几年,可是看她的样子怎么不像是做了母亲的人呢。

她是个做母亲的,三个孩子她都是极疼爱的,便如今大女儿不在身边,她也时时惦记着。如果是她重生一回,不说为了恩爱的夫婿,便是为了这几个孩子的出世,她也得想方设法再嫁给夫婿一次。

二丫是自己的教导出来的,她的脾性还是知道的,就是她上一世的夫婿待她极不好,此生不想再嫁他,可是做为一个母亲来说,却免不了为不能出世的孩子而黯然伤神,这种情感不是说想掩饰便掩饰得了的。

从二丫的只言片语可看出她还没活到七老八十的,那么就不存在子孙不孝被伤透了心的情况,何况自来有不孝的儿女却鲜有不疼爱子女的母亲,无论如何二丫都不该如此平静。除非是她没有孩子

李母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她不相信以自己女儿的品貌,那人会成亲数年仍能自制到与二丫相敬如冰如此说来,难道是女儿身体有问题,幸好她年岁不大,又是刚来月信一两年,想来倒是好救治。

李父此时正说道:“这高门不是好相宜的。”却见妻子急急出去,也只得罢了,此事还是得要女儿自己拿主意才行。

李母心中有事也没空与丈夫理论,急忙走出去找来孟娘子询问京城可有好的善看妇人病的杏林高手。

孟娘子想了想倒是推荐了几位老大夫,李母又细细问清楚后,便让人去请了一位来。

二丫倒是没想到母亲因为自己近期有些消瘦就请了大夫来,直道:“女儿不过是前段时日放心不下罢了,如此事情都过去了,自然就好了。”

李母忙道:“人都请来了,便是不看诊也要给人家辛苦费的”

二丫笑道:“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给祖母把把脉,到底年纪大了多注意下也是好的。现下又是春天,若是有什么需要调养的正是好时候呢。”

李母忙道:“呸,呸,老太太身体好着呢,哪用得着请人来看病”

二丫也知是自己莽撞了,自来无病之人被人请了大夫来看病,倒象是巴望着那人生病似的,再者前世祖母身体好着呢,她不由冲母亲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于是乖乖让那老大夫看疹。]

老大夫闭眼把了脉,又让二丫换了另一只手来把,良久笑道:“没什么不妥,不过是前期有些思虑太过,以致心情郁结,如今看小姐神情平和想来已是不妨碍了,若是实在不放心,我便开剂药,想吃的话就煎上两副,不耐烦吃也就罢了。”

李母忙将大夫让客厅中,小声问道:“眼看着小女就要说亲了,不知她身体如何,也好早早调养”

女子嫁人后便要担起为夫家传宗接代的重任,故大多人家都会自女儿长大后,为其调理身体,所以大夫也见怪不怪了,他笑道:“小姐的身体倒没什么不妥,只要平日里注意饮食,少吃寒性食物多注意保暖,便是了”

李母放了心,便让老大夫开了方子,让孟娘子多多给了诊金,又令老孟头好生送回去并抓了药来。

李母则暗道:怪不得女儿前世无儿女,原来是那人不行啊,此生可不能让二丫再嫁与他便凡成亲几年无子女,被人质疑的定是做妻子,于是为了子嗣纳妾便是免不了的,她又无能为她撑腰的娘家人,看来二丫上辈子过得并不好,要不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没了呢。

李母来到女儿房中,尽量表现出淡然的样子:“我想了想,好些事都有了变化,那家子咱们也高攀不上,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好过日子才是,以前的事你也就都忘了吧。今天那老大夫说你身体极健康”

二丫至此也明白母亲所想,心中感念母亲的一片慈母之心。因为不想父母对杨浩有意见,便没将前世与他有关的事说出来,现在看来倒象是母亲在质疑刘栋了,横竖此生不会与他牵扯,让母亲误会便误会吧,省得母亲再起了将自己两人凑成块的心思不过如此来看,以后自己的人生真的是同前世不一样了。

倒是又过了几日,李父不放心地问妻子:“二丫头告诉你是谁家了吗,你想如何做?”

李母也不想对那事过多讲述,只悻悻道:“我没再问,二丫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好那些个大户人家可不是我们能高攀的。”看到丈夫有些戏谑的神情,李母又道:“再说了,如果真是嫁入高门,咱们也拿不出多少嫁妆来,难不成让女儿光身子进了夫家刘夫人可是说了,芳姐儿成亲只银子就有两千两,良亩五百亩呢”

李父也不由皱眉盘算着能给女儿多少嫁妆。当年大女儿出嫁时,给了她一百亩良田做嫁妆,不算那些家具什么的,只压箱银子就给了她二百两,这在平安镇可是数一数二的,便是柳州城也算是大手笔

本来也是打算两个女儿不偏不依,将来给二丫也是一样的,可是如今自己在京城做了官,二丫估计是要嫁在京城的,便是门当户对的,却也不是太拿得出手。

如今这京城与自己差不多人家的嫡女出嫁都是五百两银子的压箱二三百亩的地做陪嫁,还不包括首饰衣服家具等等。最近两年家里开销挺大,只买院子就花去了大部分的积蓄,这两年又可能年景不好,不能指望着地里的出息,以后三丫进了学,同僚间的人情来往,在京城花销定是年年长的,只指着俸禄过活怕是不够,只怕到时便是将原定的嫁妆拿出来都有些吃力。

李母本想刺激一下刚才笑话自己的丈夫,可是看他真是在那忧愁,也有些自悔,不过这拿不出大手笔的嫁妆却也是实事,只得勉强笑道:“依咱们二丫的品貌,便是没有嫁妆也定是人人挣着求娶的,再说了咱们家此后节俭着点,再加上老家的地里的出息,五百两银子也未必拿不出来,三丫还小,咱再慢慢给他攒着就是了,反正京城里的这宅子老家的田地将来都是他的,总是亏不了他的。只是大丫头有些委屈了。”

李父揉揉眉头,只叹道:“儿女是父母要还的债,真是不假,如今也没什么好办法可想,将来可得找个不会因二丫的嫁妆微薄而怠慢了她的女婿。”

此后,李母倒真是做到勤俭持家,除了老太太那里各处份例仍保持原样外,其他的则是一针一线都算到,本来还想买人的,想到一个丫头都要几十两的身价,于是便做罢了。幸好此时因娟儿在家中无事,便也来李宅帮着母亲做点事,她虽只有十四岁,做活却是一点也不含糊,于是就被李母雇了下来,倒是省了身价银子。

如今虽说娟儿是脱了奴籍,可是毕竟年纪小还不到说亲的时候,来李宅后发现虽然只是个小官吏家,难得主人正派待人宽和,且家中仆人也俱是良善之人,如今又被她家雇下,便与母亲商量,虽说李家给的工钱不算多,却也暂时能做个安身之所,看她家倒有几间空房不如就求了太太住着,自家的小屋子修一修却是可以租给那些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也能赚些租金。再加上娟儿本就积攒了些银子,再有李家庇护,以后日子倒能越过越红火。倒是吴妈临走时托左邻右舍帮女儿寻摸找个好后生。

李母见她母女想住到家中,自然也是高兴,如此一来她们倒是可以更好地当差做活,反正家中还有几间空房子,闲着也是白闲着。

老太太对于儿媳的做法心如明镜,却也不多嘴,既然不能开源就只能节流了。

春闱很快就到了,放榜之日,整个京城都处于兴奋之中,有号啕大哭的也有惊喜若狂的。隔壁的房公子也中了进士,宋太太忍不住到邻居家炫耀一番。李母敷衍地听着宋太太滔滔不绝地讲春闱中的一些趣事,心中就有些不平衡,只道自家放拿走了个官老爷女婿,倒是便宜了宋盈儿。

二丫躲在一边偷听,因为芳姐儿一直在赶制嫁衣,也没空搭理二丫,二丫的世界便变得只剩下这小小的李家后院,此次好容易有人来走动,这也是她了解外界唯一的途径了。

此时见宋太太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二丫也没了兴趣,正要离去时,却听宋太太道:“此次放榜倒是有件趣事:听说有几户人家正准备榜下捉婿呢,哪知道状元爷竟是川阳侯的嫡次子,大家傻了眼都不敢下手了。”

第一五六章 嫁妆后续

大齐朝初期榜下捉婿之风还是很盛行的,现在倒是不太多见,盖因少年英才太少,大多中了前三甲的都是年纪已长有了家室的,或许是乱世易出英才,太平年间不易得吧,已有好几届未有出色少年拔得前筹。

不过今年倒是有好些少年才俊参加春闱,故有些在门当户对中寻不到可心的女婿的世家,便将眼光盯上了这些人。也不是乱抢的,大都是打听准了才学人品不错家无妻室,这才上阵的,那些被抢的新贵们也乐得既寻了美娇娘又得了岳家的权势,背靠大树好乘凉。

二丫不知前世此次的状元郞是谁,只是却知道决不是刘栋,前段时间自己还感慨人生已是不同,没想到刘栋这里就改变了命运,成了状元郞。倒是没听说他有什么奇遇,莫非是今生李淑妍给了他更大的动力?爱情的力量果然不可小觑。

可惜他便是今生得了状元,也不见得就比前世的胜算大,前世便是不出来自己这个意外,他也是被放弃了的,虽然那时是杨浩主动去求的赐婚,她不信这中间就没有绵乡伯府的推波助澜。

再看去年绵乡伯府里出的一系列的事,明显想要攀龙附凤,一个状元郞怎么够呢?二丫心中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没错,一个状元郞怎么能够配得上李淑妍呢刘栋已经从得到状元的喜悦中走了出来,此时的他正在惆怅地叹气。

李淑妍推辞了去玉真观清修,当日庄杨两家的事正在风头上,她怎么能在那时大喇喇去玉真观清修呢,这不是明白着告诉世人,自己便是他二人争抢的红颜祸水吗。

但是作为一个现代人,如何能受得了天天守在小佛堂的日子,于是她只好通过给友人写信来抒发下情感,兼得到外边的一些信息。其中这些友人中便包括了刘楚玉。

刘楚玉本来是有些生她的气,经过李淑妍的一番解释,便也渐渐原谅了她,便又有兴致撮合她与二哥。于是李淑妍便也算间接与刘栋保持着联系,两人免不了一番诗词互答,偶或讨论些时事。

刘栋倒是越发的爱重这不同于世俗闺阁女子的李淑妍来,才学自不用多说,难得的是对一些事情都有自己的一些独到的见解,便是对学问也有好些奇思妙想,往往对自己极有启迪,看她与妹妹书信来往中,对于她自己所处的环境完全不在意,字里行间幽默诙谐,自有一种蓬勃的活力,让人读了亲近之心油然而生。

每每想到这些,他都无比痛恨自己不是嫡长子,不能继承父亲的爵位,如此女子完全可以做侯府主母,而不只是掌管自己的那个小院。

越是如此想越不想亏待了李淑妍,于是他发奋读书,且因为李淑妍给了他在思路上的全新视角,终是让他中得了此次的状元。可是状元到手时,他又觉得索然无味,状元郞最多也不过是做个六品官罢了,却是不能给予李淑妍多大的体面,而绵乡伯见她如此优秀,未必不会奇货可居,要给她寻好的夫家,而自己一个不能承爵的状元显然差得很远,他必须寻找一个好的契机,让自己这两年能快速升迁,以求更好的匹配李淑妍。

不说刘栋的雄心壮志,却说当日李父到家时带来一个好消息:那芳姐儿未来的夫婿亦是榜上有名,只是排在末位罢了。

许是姜举人本就不指着一次就能考中,不过是上上场见识一番,又许是马上就要成亲,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情绪调整的好,倒是将往日的才学都发挥到淋漓尽致。

不管如何再过半个多月就要过门的芳姐儿却是很好的受益者,一进门就是进士娘子,而且对于夫家来说也是好兆头,大家都赞芳姐儿有福气,旺夫旺子。

姜家也因此更为重视芳姐儿,将送给刘府本就厚实的礼又加重两成,刘府见此也是心中满意。

芳姐儿成亲当日,李家也去刘府道贺。二丫便去了芳姐儿的房中,此时芳姐儿一身红色嫁衣将刚刚绞开了的脸映得通红莹润,虽是低了头,但眉宇间仍是有将到陌生环境的紧张不安。

二丫便也随着众人陪着芳姐儿小声说着话,以此来缓解一下她的不安情绪。

等到人少时,芳姐儿很是不舍地拉着二丫道:“以后到了那边,就要立规矩,再不能象在家里那般自在快活,以后你我姐妹只怕一年都未必能见上一面呢。”

二丫见芳姐儿虽红着脸,但仍是不改直率性子,也便想些话来笑着安慰她,她这才好些了。这不多时就有喜娘过来道:“吉时到了”

刘夫人看着女儿就落了泪,芳姐儿也泣道:“还请父母亲大人以后多多保重”

刘夫人点头又拉着女儿的细细嘱咐着孝敬公婆敬重夫婿友爱妯娌等等,芳姐儿一一点头应了,刘夫人亲自给女儿盖上红盖头,喜娘便搀着新娘子向外走去。

芳姐儿盖上盖头的一霎那,虽然仍是有些不安和伤感,但是明显对新生活的憧憬与期待却是占了上风的,二丫在一边瞧着,也暗暗为其祝福,同时又心生羡慕,也不知自己的良人又在何处

本来应是亲兄弟去送亲,但刘晨年纪小不足以担当此任,于是便请了堂兄刘栋来担当此重担,堂堂侯爷之子今年的状元爷送亲,夫婿又是新进士,众人皆啧啧称赞芳姐儿有福气。

芳姐儿的亲事热热闹闹过去了好几天,李家人仍是时不时提起来。尤其是李母,看到芳姐儿的嫁妆馋得眼睛都红了,可是自家明显是置办不起的,越想越恨不得全家都只喝水就能饱,好省下钱来也置办一份过得去的嫁妆。

李母不由叹气道:“芳姐儿真是有福气,夫婿好不说,自己的嫁妆也足,到了夫家也没人敢小瞧于她。”

二丫早就发现这两个月母亲明显节俭得很,早前还以为是因为今明两年的天灾,后来在刘府看到母亲对着芳姐儿的嫁妆艳羡不已,这几天更是越发有些过了,她便猜到这是母亲未雨绸缪给自己攒嫁妆呢。

二丫听母亲如此叹道,便笑道:“守着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她家到底是侯府出来的,根基在那摆着呢,且嫁的人家也是门当户对的,那聘礼可就不少呢。咱们是什么人家,也是看着过下眼瘾罢了再者说了,姐姐在姐夫家没被人小瞧难道说就是因为她嫁妆足吗?”

李母笑道:“你姐姐这人可是没的说,不是母亲夸口,就她的品貌,不说平安镇便是柳州城内,也找不出几个比她好的来,你姐夫家娶了她,那是他们家的福气,还敢小瞧你姐姐”

二丫笑道:“这不就结了。以后女儿要嫁就嫁个只是因为女儿本身才来求娶的人,便不一文嫁妆也没有,仍是一心一意待我好。”

“真是越说越不象话了,什么嫁啊嫁的,谁家求亲不是因为看重她本人”李母教训女儿道:“可是人这一辈子时间长着呢,不仅是夫婿孩子,还有姑婆妯娌,这里边事情多着呢,嫁妆多了,人的底气就足,活得也就惬意些。”

二丫忙道:“我也就是说说,您和父亲要是硬要给,谁还嫌银子咬手?只是也不能就为了嫁个女儿,一家子受委屈过穷日子,以后三丫没钱娶媳妇,看你到时怎么办?”

李母笑了:“我还不真怕,反正他有两个亲姐姐呢”

二丫笑道:“倒来倒去的做什么,到时我同姐姐的一样就是了,我反正知道您和父亲早就给我们姐妹俩准备好了,再多我也不要养了女儿这么大,都还没怎么孝顺您呢,就抱着一堆嫁妆去了别人家,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世人都说女儿是赔钱货呢”

“净瞎说,”李母道:“二百两银子可不行,这是嫁庶女呢你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可不能和庶女混在一块。京城里对这个看得重着呢。唉,就是为了以后的子女,也不能给人做妾,同样是女儿,区别是如此大,真是大人做孽孩子跟着遭殃”

看着母亲一本正经地说嫡庶,二丫只想笑,看来一时半会是说不过母亲了,她双手合拾笑道:“阿弥陀佛,愿上天赐给我一份嫡女的嫁妆吧”

李母也撑不住笑了:“净在那里白日做梦”母女笑成一团,便丢开了手,却没想到上天果然听见二丫的祈求,真就在几个月后赐给了她一份嫁妆。

此事也算是过去了,李母也知不能一口吃个胖子,真要为了二丫的嫁妆,让一家子跟着受委屈,二丫也定不会心安,便也不再一个劲地在衣食上节省,李家众人看着生活水平又上来,倒是都松子口气,只是李父仍是不能释怀,却也是毫无办法。

眼看着进入了四月,大齐朝倒是与东临国狠狠打了几仗,各有胜负,不再赘述不。而大齐朝的天灾却是开始逐渐显现出来。

先是北方自过年后便没再有一滴水下来,土地龟裂禾苗都干渴而死,圣上忙令工部去各处打井急救,却只是杯水车薪。后来则是南方,进入四月后,暴雨一下就是一个月,房屋倒塌,地里一片汪洋。

第一五七章 又传噩讯

幸好前几年大齐一直都是丰收年,国库充盈,倒是还可以支撑一时,不过圣上却是扰心不已,于是不住派人去边关催促杨将军与东临国速战速决。另外,因担心天灾未完人祸又起,他又一连提拔了好些将领去各处坐镇,杨家的势力竟是渐渐被消弱了很多。

如此又过去一个月,全国米粮的价格便涨了上来,有的地方甚至一斗糙米都能卖五十文,京城毕竟是帝都,倒是情形好些,一斗米是三十文钱。这几年米价基本上为二十文一斗,去年大丰收一度降到十二文一斗,李父因自老家运送粮食过来不合算,便趁机买了足足的米面,此时倒是也不愁。

现在荒年景象已显,大户人家多是储备了米粮,暂是倒是不怕,却也不敢再向外卖粮,只苦了老百姓,去年丰收都想着趁此多卖些粮食好攒点钱,哪知春季里颗粒无收,只得又花大价钱买粮吃。

万幸的是东临国内的灾情也是日渐严重,看来两国的这场战争应是打不多长时间了。

然而不久就传来一个坏消息:杨浩中了身边细作的诡计,被东临国设下圈套,连累昭武将军林振威一同被困于深山老林之中,生还无望。

皇后看着邵监军的奏章,心中凄苦,可是凭着姐弟间的血脉相连,她相信弟弟必不会如此歹命,当日坯土大师可是说了,他是带累父母亲人之命,如果只是沙场战死怎能是带累,竟算是杨家的荣誉了。

曹女官忙劝道:“杨公子必不会有事的,再说那林将军自来又是个稳妥的,便是杨公子真有不妥,他定会照顾一二的。”

皇后冷笑:“浩儿自然是性命无忧,我只是担心此事传出去,浩儿的名声又得臭一层。”

圣上也是心中黯然,毕竟拿杨浩当儿子般疼爱了那么些年,此时人若真是没了,心中亦是疼痛万分。于是圣上严令:在结果出现之前,不许人多嘴泄露出去。因为上次杨浩临阵退缩之事,就是自御书房传出的,弄得京城人人皆知,圣上大怒为此杖责了身边的几个内侍,所以此次倒真是无人敢多嘴。

不过因为两国互有奸细在敌国,一下子令对方损失如此重量级的两员小将,自是大大长威风的事,东临国自不会放过,杨浩和林振威生还无望的消息仍是传了开来。

杨夫人听了差点惊死过去,她泪眼婆娑地对常嬷嬷道:“这是不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呢”

常嬷嬷忙劝道:“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公子吉人天相必不会出事,吃些苦头倒是真的。皇后娘娘不是已经把将军的书信传了来,就是为了让您安心。将军也说了必会去解救寻找。”

杨夫人犹自苦笑道:“当年父亲为了巴结新贵,硬是不顾我的哀求,将我许嫁给老爷,我那时也是年少气盛,一气之下便与娘家老死不相往来,此等不孝之人,却仍能得老爷的爱敬。只惜我生在福中不知福,只一味的看不起他的鲁莽粗野。清儿长得像我,所以我疼爱她,浩儿却因长得象老爷而被我厌弃,如此不慈之人,怎配安享晚年呢。”

常嬷嬷忙上前扶住杨夫人,劝道:“如今夫人与老爷鹣鲽情深,夫人后来对公子的疼爱是有目共睹的,这些陈年往事就不要再去想了,公子是个有大福的人,不会出事的。”

杨夫人流泪道:“但愿如此,否则我这一生真是欠了他的也不知他能不能吃得那个苦”

常嬷嬷宽慰道:“您就放心吧,不是还有昭武小将军在吗,他二人定会有办法逃脱的。”

杨夫人苦笑:为了消除皇家的疑虑,浩儿生生被自己养成个纨绔,现在就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常嬷嬷都宁愿高看别人儿子一眼,自己这就算是成功了吗?

常嬷嬷是自小服侍杨夫人的,二人感情自不比别个,如今出了此事,常嬷嬷更是用心服侍,又令杨浩院中的人无事不要到夫人处晃动,免得引夫人伤心难过。

定国公府里,定国公夫人咬牙道:“他杨家就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东西吗,什么好事都要凑上去分一杯羹,这是战争不是他杨家过家家玩的,他那劣子十条命都抵不了我儿的一条命。要是威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他们将军府没完。”

看着向来优雅娴静的妻子如此模样,定国公也知她是太过担心儿子之故,不由劝道:“此事也只是东临国的谣传,真正事情如何还不知道呢。你要相信你的儿子,他不会出事的。”

“我当然相信我的儿子,却不能相信与他一起的杨家的儿子”

李宅中,李母唏嘘道:“难道这就是他的命,人不能胜天,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此劫”

“母亲说这话还为时过早我不信他就如此无福气。前天许先生还说,看杨家是个福泽绵长之家,如果杨浩这唯一的子嗣就这么没了,他家靠什么去绵长?”二丫意识到自己口气有些冲,忙又笑道:“自从我认识他,他就一直霉运照头他跑来打劫,哪知一文钱没劫到,跳下水去救人想充个救命恩人吧,还被我给说破了;好容易求封感谢信,却被他父亲打得起不了床。而且他真是个傻子,我让他将郑氏弄出京城,他连原因都没弄明白就…”

李母见女儿一边笑着数落着杨浩所做的一些糗事,一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滴落下来,不由得心中叹气,递给二丫一方帕子。

二丫接过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拭着泪,又笑道:“细想他做的每一件都没什么恶意,只是偏偏做出来就让他名声坏一层,母亲说,他这几年是不是衰神上身,总是被人非议。就拿上次的事来说,如果是换做别人,定是目光锐利识破敌人奸计,可是到了他那里就成了临阵退缩。这次也指不定外人怎么说他拖累了昭武将军呢。”

李母叹道:“怪只怪他自小行事没章法,尽做些顽劣事,久而久之,他但凡出件事,自会让人习惯性地向坏处想他。不过他这么些霉运,说不定就是为了抵消这次的劫数呢。”

二丫擦着泪,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再者老话都说,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杨浩那个傻子霸王,不会这么快就没了的。就是现在还不知多少闺阁女子正为他带累林将军扎他小人呢,他若是这就么一闭眼就去了,倒是便宜了他。”

李母忙笑道:“那你还担心什么,如今最要紧的是,今天咱们得在院子里寻些空地,种点菜,现在的东西真的是越发的买不起了。”

二丫忙收了泪,与母亲一起忙碌起来。

等李父回来,李母担忧地问道:“杨浩那事可是真的?真不敢想象,去年此时他还在咱们家说笑呢,现在就这么没了?”

李父摇头道:“战场上的事,谁能掌握得了。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不是还有林振威在吗,定国公府的人还是让人信得过的。杨浩毕竟没上过战场,一时失手也是有的。二丫头今日没事吧?”

李母叹道:“你是不知道她,明明笑着和我说话,可那泪珠子止不住地向下掉,怪不得像昭武将军那样的好人,刘夫人都不做他想,这女儿真是不能嫁给武将,天天那心都提在喉咙里但愿杨浩回来就反悔,不然以后有二丫的苦日子过。”

李父笑道:“照你这么说,武将都不该娶妻生子?唉,这事先这么混着吧,我看杨夫人与皇后必不会让杨浩自作主张娶个小户之女的,此事等他回来再作打算吧。”

果然林振威与杨浩的事成了街头巷尾的热点话题,甚至连他二人被野兽所噬身骨无存的话都出来了。

二丫虽自信杨浩不会有性命之忧,然心中却也止不住地如吊了十五只水桶般七上八下的。

就在此时,一个自称是杨浩贴身丫头的女子来求见二丫。

李母一想贴身二字就头大,上次一个曾小兰就为杨浩的什么贴身大丫头,将女儿好一顿折辱。如今又来了个贴身小丫头,再闹上一声,若是被人传了出去,不管杨浩生死如何,二丫的名声就算完了。再说二丫大小也是个官宦小姐,哪是丫头说见就见的,于是便自作主张地让人回绝了她。

那丫头倒是没有曾小兰硬闯的魄力,只在门前苦求:“只求见上二小姐一面,说上几句话就行,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老孟头得了令,只是不准。此时正好娟儿过来看到,见那小丫头与自己年纪相仿,看着也是个老实的,便走过去问是何事。

那小丫头忙道:“我家主人是将军府的杨浩公子,我今日来只是替我们公子传个话给二小姐的。”

娟儿在李家已久,早就自母亲那里知道,杨浩与李家关系亲密。这几日也见二小姐果然愁眉不展,她狐疑道:“你有杨公子的消息,怎么可能呢?朝廷那里都还没有呢,你个小丫头怎会得到消息?”

小丫头见混不过去,只得道:“我家公子临去边关时,说若是他有什么不测,让我来找二小姐。姐姐,我出来一次不易,您就帮着通传一下吧”

第一五八章 杨浩添妆

老孟头对娟儿笑道:“娟儿姑娘,这事你别管了,太太已经发了话,不许她进来。”

娟儿细细想了一回,问道:“是不是小姐不知道此事?依我说倒是告诉一下小姐的好,万一真有正事耽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