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婆子得到小姑的再三保证,这才放心地告辞而去。卫嬷嬷的女儿玲儿自内室走出道:“那都是主子们的事,母亲何必操那个闲心!”

卫嬷嬷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我前几天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卫玲儿道:“什么好事?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给人去做妾?将来在一个乡下野丫头手里讨饭吃!”

“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少夫人再怎么说也是官宦小姐出身,怎么不比你现在奴仆的身份要好,你将来也不过嫁个同为奴仆的人为妻,如果做了公子的妾,可就是半个主子!”

“不稀罕!公子的脾气谁能受得了,再说了,一个妾才半个主子而已!母亲,咱们家的家底也不少了,便是自赎出去,再罢办些产业也就够了!”

卫嬷嬷笑道:“果还是个孩子!咱们家便是赎出去又如何,那点银子够做什么的,况且出去了没有侯府庇护着,你哥哥嫂子又没什么本事,还不知什么样呢,再说了, 咱们家的亲戚也大多为奴仆,你又如何能攀个好亲?我女儿长得比那千金小姐都不差什么,难道真要嫁给那些泥脚子不成。”

卫玲儿嘟囔道:“公子的妾室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先前夫人就曾定下春华,如今却嫁到庄子上去了,冬梅也不知怎的也被公子远远打发到外面去了,现如今还有个浣竹在那里等着呢,都成了老姑婆了,多少人在那里看她的笑话!”

“那是她们时运不济,公子的心不在这上面,如今他尝到这其中的滋味,自然食髓知味,要不然今天也不会如此着紧着少夫人!”

卫嬷嬷见女儿面色通红,忙又道:“因为我和你父亲在府里也算是有头脸的人,又不指望你做小丫头子的那几个钱,倒把你养得和个千金小姐似的,若是嫁为奴仆,却是委屈了你。你是不知道,当日我去少夫人家时,她身上衣衫都不及咱们府里二等的丫头,头上只戴了朵绢花,连个好点的首饰都没有。可你看她现在,世子夫人,且得了侯府相助,嫁妆都是京城头一份,只压箱的银子便有五万两。”

卫玲儿见母亲如此市侩,这话就越听越刺耳,一掀帘子回了内室:“反正我不做妾!”

卫嬷嬷跺脚道:“你这个傻女子!侯爷的妾可不是平常人家的妾,等将来公子成了侯爷,就可以抬一个妾室为侧夫人,少夫人身份卑微,这妾室的身份自然不能高过她去,且又德行有失,你捏着她的短处,她必不敢在你面前摆正室的架子!”

此时浣竹娘也在埋怨女儿道:“早就告诉你,别这山望着那山高的,有个差不多的嫁了,可你总不听,非要等着,去年还妄想给公子守着,你白白做了这一切,公子哪会记在心里,你看少夫人那十里红妆,就知道公子有多喜欢她了,如今更是蜜里调油,等他想起你来,还不知哪年哪月呢,如今你也二十几岁的人啦,再也不能耽误下去啦!”

浣竹发狠道:“如果不是因为她当年管公子要银子,我如何会落到这等田地!看她也是个爱慕权贵的人,公子怎么就看上了她!我为了是我的心,公子将来总会明白的!”

不提他人心思如何,二丫一夜好梦,第二日起床后会同习武归来的杨浩,收拾妥当后,二人携手去给二老请安,立了会规矩,便回到自己院里。

等二丫吃过饭后,院中众人忙来拜见少夫人,杨浩一时也无事,便坐在一旁陪着。

当年杨浩羞愤之下,将他院里的大丫头都打发走了,只留下青儿和红儿两位小丫头,另就是几个粗使婆子。因为新妇进门,不好看相,杨夫人倒也不屑于给儿子媳妇身边塞上钉子,便只添了几个小丫头及婆子,其余等新妇进门后,让她自己做主添减。

没想到二丫进门就只带了一个万儿,这院里的人就显得少了些。二丫倒不以为意,她如今是新妇,又不管家做权的,只这几个人也就够使的了。她拿着名册,挨个认了一遍,并一一发了赏钱,又做主将青儿红儿提成一等丫头,她二人手下的四个小丫头刚当差也太小,便仍是做了三等的丫头,又挑了两个实诚的媳妇暂做了这院里管事。

众人忙谢了恩,杨浩又咳了一声道:“这内院的事,我是不耐烦管的,以后有什么事,都是少夫人说了算,若是让我知道谁敢不敬主子,直接撵了去!”

看着众人退出去,杨浩笑着对二丫说道:“莫非女子天生便会管家,看你初次管家便头头是道,蛮熟练的!”

二丫含混道:“也不是每个女子都会如此,毕竟这天下聪明的人还是少的,再说有世子爷亲自坐镇,我也就更有主心骨了!”

一语未了,惹得了杨浩哈哈大笑,只管上前来腻歪。

山上的李淑妍也已经得知二丫十里红妆,严严实实盖住了姐姐当年的风光,淡然笑道:“豪门媳妇不易做!”

第二一四章 三朝回门

麻雀变凤凰,哪里那般容易的事,就凭李淑婉的出身,必不会得到世家出身的婆婆的喜欢,伏底做小、委曲求全,将来再面对一堆的妾室通房,这高嫁入世家的酸甜苦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况且她一个小户出身的女子哪懂什么管家之道,这世家人口众多,头绪繁杂,她的出身决定了她必不被家下人敬重,别看都是奴仆,这结起伙来也能治住主子,没本事的主子过得还不如体面些的奴仆呢。

李淑妍虽口中对那个便宜从姐担心,然心中的酸意亦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凡是个女子都希望能有个白马王子百般呵护自己,不管李淑婉以后如何,至少她现在是幸福的,而自己的出路又在哪里呢!

杨夫人听儿媳把小院里的事情禀报了,见她初次掌管自家院里的家务,毫无窘迫惶恐之态,有的只是从容大方,井井有条,虽只是一个小院十几口人,孰不知窥一斑而知全豹,便是这全府里都交于她手,怕是不过几日便能上手。

杨夫人心中着实赞叹,这个儿媳不愧是伯府出身,虽生长在乡间,可这骨子里的尊贵却是抹不去的。

二丫垂手仔细听着婆婆的训示,完事后,因见到了饭点,便要净手上来伺候,杨夫人道:“以后有的是时间立规矩,这几日倒是免了罢,你只管好好伺候浩儿用饭,别在挑三拣四的,这厨房里连番被他挑了毛病,如今都战战兢兢的,也够了!”

二丫只得陪笑。一时回到自己小院里,对杨浩笑道:“母亲发了话,别再为难厨房了!”

杨浩道:“我也觉得杀鸡警猴差不多了,这府里各处以后也不敢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于是午饭时,厨房里的主事便被杨浩打赏:虽然饭菜一般,不过有道汤很得少夫人喜欢!

看着主事的谢了恩,拿了银子退出去,二丫笑道:“今日把院里每个人的等级职责交给管家时,母亲说新妇当家少不得银子,虽说已是发了例银,仍是又补了一份给我,我一看倒是吓了一跳,竟有一百多两呢,差不多是我父亲一年的俸禄!”

杨浩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那里面不光有我的五十两,还有院里众人的呢。”

二丫笑道:“我本以为自己要发笔小财呢,现在才知道这院中众人都有,原来是白高兴一场。不过我也能得五十两银子呢,也算是不少。可是刚才我不过赞了汤好,你就出手赏了主事的五两银子,才知这一个月下来,竟是不够花的呢!”

“今日特殊些才如此,恩威并威,驭下之道!以后不必上赶子的赏他们,他们本就拿了月钱的,倒象咱们要求着他们似的!”杨浩又笑道:“不说你嫁妆里的金银珠宝,便是箱子里还有五万两的银子呢,这打赏下人能花几个钱,就疼成这样子!”

二丫看了杨浩一眼,撇了撇嘴:“那不过是为了面上好看哄哄外人罢了,我可还没那个厚脸皮真拿出来花!”

杨浩沉思了一下,笑道:“确实不该花!到底是你的嫁妆,我杨家还没到要花媳妇嫁妆的地步!”

二丫见杨浩起身去了内室,有些好奇,笑道:“你我说的不是一回事,你这是做什么去。”

杨浩拿着个小匣子出来,打开拿出几张银票来,笑道:“当年圣上曾赐我千两黄金,我兑成银子,除去买了二百亩田庄做了你的陪嫁,如今还剩下四五千两银子,总交给你吧!不动嫁妆咱也有得花。”

二丫忙道:“不过是开玩笑那么一说,我手里头的现银也有一两千呢,以后又有月钱,你一个大男人常要出门子,还是自己收着吧。”

“我如今被罚在家,用银子的地方不多,况且我每月花钱的地方有限,你都收着,这管钱管家本来就是你们女人做的,我也乐得不操这个心!”

二丫想了想,终是收了起来。又叫来郭金媳妇,说道:“这几日院里事情多,也都辛苦了,夫人特每人多赏一个月的月钱!”

这早上才得了少夫人的赏钱,现又多发一个月的月钱,众人都感激杨夫人恩德,跟去的人却知道,夫人只说给少夫人家用,并没有特意的指明,虽银子是含了下人的赏银,也要少夫人办事细心想得到才行。

三朝回门的日子到了,二丫看到马车上的一堆礼品中最显眼的金猪,莞尔一笑。只有新娘子是完璧之身,回门时才会送给岳家金猪,以示对岳家教女有方的感恩。当然一般除了再嫁女,大家都会送上金猪的,毕竟谁也不想做活王八。

杨浩正扶着二丫上车,看到她面带急切喜悦之色,不悦道:“你在侯府吃用都比在家要好,我又事事顺着你,看你昨晚到现在的样子,倒象是要急不可耐脱离苦海似的。”

二丫横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推到一边:“呸!得了便宜还卖乖!”

杨浩看着二丫娇弱无力的样子,搔搔头嘿嘿笑了起来。因为昨夜二丫想到明日要见到父母,心中着实兴奋,以致于睡不着,便拉着杨浩说话。杨浩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说着说着就翻滚起来,折腾到大半夜。

虽是小夫妻之间的打情骂俏,不过看在府里众人眼中,却是少夫人嫌弃地推开公子,而公子却只嘻嘻笑着也不恼,仍是鞍前马后地忙活着。众人都不由暗自交换着眼神,这位少夫人果然不简单啊,以后可不能得罪了!

李家一早就着急地等他们上门来,见他二人早早就来了,忙上前迎接。杨浩早就下了马,指挥着人将马车赶到院内,丫头婆子们忙上前扶出二丫来。

老太太等人看二丫已做了妇人打扮,精神饱满,嘴角带笑,眼里满是幸福,不过才三日未见,倒是比在家做姑娘时更出色了,而杨浩亦是少年勃发,又时不时眉眼带笑地看看二丫,老太太她们越发放了心。

李父及冯长富招呼着杨浩在前院与众亲友们一起吃酒,女着们则在中院陪着二丫说话。二丫先向祖母母亲问好,又与姐姐亲亲密密地说了会话,前头已把金猪分食,请人品尝,又端了些送到中院里来。

孟娘子趁机把女儿叫来,问道:“小姐在侯府里可还顺当,这新妇进门,又是高攀的很了,这路可不好走,你可得多长个心眼,帮着小姐在侯府走好,小姐好了你才能过得好!”

万儿笑道:“女儿明白,那府里又不是龙潭虎穴,侯爷万事不理,夫人也是个好性情的,世子爷,您又不是不知道,对小姐着紧着呢!”

孟娘子试探着问道:“世子爷院里人如何,你是陪嫁过去的,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万儿正色道:“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当日母亲生我时,曾梦到五色万字绵缎,故以万字为名,想着将来能有些造化!若是别人做了姑爷也就罢了,可这几年世子爷对小姐的情意,外人不知,咱们如何看不出,真是一心一意,再看不到别人的。虽说世间男子多薄幸,这情意总有转淡的一天,总要过个三年五载才成,到那时女儿都成了老姑婆,又是日日见的,哪赶得上俊俏小姑娘!说什么侯爷可以因子嗣之功,请立一位侧夫人,还没见哪家真就请立个妾室。竟是别打这个妄想了!当年我就曾对小姐说过,要到姑爷府里做个管事嬷嬷,只要小姐位子稳稳的,我还怕没好日子过吗?”

孟娘子舒口气,叹道:“你想得明白就好!守着多大碗就吃大的饭,只要小姐位子稳当当的,在府里做个管事嬷嬷比个不受待见的妾要体面!母亲也是怕你被侯府富贵迷了眼,忘了自己的根本。总之,一切都听小姐的安排,若是让你做管事媳妇,你就好好地尽忠,只一件:别做阴狠事;若是让你给世子爷做妾,就老老实实地服侍小姐,别想着争宠,这后院是当家夫人说了算的,爷们的疼宠是靠不住的。”

眼看着天色不早,二丫不得不回侯府,临别时想到以后不能时常围绕在父母跟前,就忍不住滴下几滴泪下来,李母忙道:“快别这样,让人看到不好!只要你过得好好的,别让家人操心就算是尽了这个孝心了!再者你姐姐也在这里住些时日,又有虎哥儿和小妞儿在老太太跟前,天天高兴着呢。”

二丫这才笑了,又道:“姐姐回老家时,千万告诉我一声!”

李母道:“那是自然,只是芳姐儿那里,前几天还着人送了东西来,如今你已经成家,倒是该单独看看她,虽说你是新媳妇出不得门,也该着人送些东西去才是!”

如此絮絮叨叨,直把杨浩等的不耐烦了,二丫这才上了车回去。

到了侯府,二丫又去了杨夫人房中,将礼物呈上,又把回门的事情说了一遍。杨夫人自然客气几句诸如让亲家破费了之类的客套话,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倒是杨浩不满二丫今日的表现,他既然是侯府世子,二丫这个世子夫人自然要时时想着回侯府才是,都嫁过来好几天,还想着娘家,于是夜里免不了又折腾一番。

至此新婚算是结束,正式开始了二丫的侯门生活。

第二一五章 侯府生活

二丫回门后的第二日,她便一大早去杨夫人处伺候公婆吃饭。二丫立于案边,亲自执箸布让饭菜。杨浩也知这是做媳妇的规矩,虽心疼却也不敢让她坐下坏了规矩。

二丫知道这是每个儿媳必做的事情,自己又不是公主,不可能例外,且她前生本就是做熟了的,如今拣起来练习几下,感觉就来了,倒是从容不迫,甚是优雅,一时竟有些乐在其中的意味。

杨夫人见儿媳做足了规矩,布让起来有礼有节,可见未嫁前倒是很下了工夫练习,不由暗自点头,且看二丫虽立于一旁侍侯,神情却颇为愉悦,倒象是发自内心地因孝敬公婆而开心的感觉,举止娴雅,令人观之亦是一种享受,让杨夫人越发的满意,待二丫又布过一轮后,也不再执拗于儿媳须全程服侍的规矩,便令她坐下来吃饭。

二丫推辞不过,忙告了罪这才坐下来,杨浩见了终于开始吃第二口饭了。杨夫人虽气儿子没出息,倒也不曾难为二丫。

二丫这侍侯公婆用饭的差事,不一过才一天就被侯爷叫停。侯爷最初被儿媳侍候着吃饭,感觉还是很新鲜的,不过看到儿子心疼地吃不下饭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别扭。

再者,他一个粗鲁汉子,还真不知该如何与儿媳相处。对于二丫,他只是觉得长得还行品性不错,儿子又喜欢,所以不讨厌她,却也说不上有多喜欢。

儿媳不同女儿,远了不好,亲近了更不行,且他过去一年鲜少在家,如今年纪大了,越发享受与妻子相处的时机,以前有儿子在倒也没什么,如今却见儿媳虽出自小户,可行事却与世家贵女不相逞让,又怕在儿媳面前出丑。

于是忠义侯规定:只晚上在一处吃团圆饭,因礼不可废,二丫只在最初时布一下菜,就可坐下一起吃了。早中饭则是自各在院里吃。

杨夫人既然对二丫的规矩满意了,倒也不再执着于让她亲自侍侯,横竖丫头婆子一堆,多的是人来侍侯,故也不多说话。杨浩亦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既能承欢父母膝下,又能有与妻子单独用饭亲近的机会。

二丫自然也听从公婆长辈的命令,谁乐意他们一家子乐呵呵吃饭,自己倒象个外人似的,先做了丫头,再孤零零一个人吃饭,所以心中着实庆幸:自己果然命好,竟是掉到福窝里了,自此更是尽心侍奉公婆。

真心自然能换得真心,如此忠义侯夫妇更是喜欢这个儿媳,有大家闺秀的行事做派,却无世家贵女的娇气。府中下人皆佩服少夫人的手段,更是不敢小瞧了她去。当然此是后话。

杨浩虽然暂无差事,却不好日日与二丫厮混在内院,便出去寻那几个弟兄或者陪同父亲在外书房演习兵书武艺。二丫虽不侍奉公婆用饭,她又没什么事,倒是时时侍奉在杨夫人身边,也借此学些管家之法。

此时二丫才发现自己果是夜郎自大,因为管好自己的小家里的十几口人,便有些沾沾自喜,而杨夫人却能一边将最俗套的家务事照管得有条不紊,一边还能把贵女的清贵悠闲演绎得淋漓尽致,写字作画,修花剪草,只把个二丫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人自小的气质修养不是她人可以随意效仿的,二丫自认自己是学不来的,不过她倒乐于接近这样的人物。

嫁进侯府近二十天,二丫的月事照例如期而至。二丫虽然渴望生个孩子,却也不指望着立马就有孕,只是想到这世家大族的讲究,心中终是有些惴惴。

因为事关子嗣,所以杨夫人自然也就知道了。一来她不屑于从自己院里塞给儿子丫头,另一方面,二丫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杨夫人此时已经不是那么排斥她,所以她也不打算插手这事,只让常嬷嬷去提醒二丫一声,不可让杨浩同房,免得将晦气过给了他。

二丫得了常嬷嬷的暗示,倒是放下心来,本来她就料到以婆婆的清高,必不会过多插手儿子房中事,而她又不是傻子,自然是不会给杨浩安排什么通房丫头之类的。

于是晚上回到房中,杨浩便被二丫问道:夜里是睡在内间的小塌上,还是睡在外间小床上。

杨浩这才知道原来妻子小日子来了,不能再服侍他,又不好同床共眠,免得过了晦气给他。

杨浩上过战场,最艰难时,便是旁边有死人,都照样吃饭睡觉,自然不把这个放在心里,因知这个规矩是常嬷嬷特特来嘱咐她的,本还叹息妻子真是傻得可爱,这种事哪是常嬷嬷字面上的意思,不过幸好她不懂得这些,不然又要患得患失,傻人也有傻福。

可再看二丫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才明白,这位是在故意装傻呢,杨浩不由上前先搂着亲了一口,笑道:“一个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什么晦气事没见过,我还怕这个!傻子才放着有媳妇的热被窝,一个人跑去冷冰冰地睡在外面。”

二丫嫣然一笑,说道:“床铺我已着人给你铺下,你是这院里的爷,想睡哪里自然没人能管得着你,只是如果真有什么不顺当的,可不许赖在我身上,我可是当不起。”

杨浩捏着二丫的脸颊,笑道:“竟然和我耍心眼,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一顿。”

不过,杨浩在那几夜里可真是不好过,旁边睡着香喷喷的媳妇,却动不得碰不得,即便是这样,他仍是舍不得离了二丫独自一个人睡在外间。

府中众人也在期望着这出戏,尤其是小院里的人。杨浩自从成了亲后,日日都要用水的,竟是一夜都没空过,他既已经享受过男女之事的妙事,自然也就打开了某种禁忌,少夫人既然不能侍候,自然就要按大家子的规矩安排通房,然最终竟是这个结果,少夫人果真是好手段。

这通房的人选们也都各自歇了那口气。万儿自不必说,早就没了这个心思;小青本就是认了命的,只一心听主子的吩咐,所以并不敢有什么妄想,这也是杨浩较信任她的原因。小红初时倒还有个争荣夸耀的心,可如今看少夫人也是好妒的,况又笼络了公子的心,自己眼看着又到年纪了,倒是老老实实当差,落个清白身子好嫁人。

这日二丫带着丫头们去杨夫人处说话,却见杨夫人正歪在小塌上,听家里的几个婆子在那里说些东家长李家短的。二丫倒是没想到清高如斯的婆婆也爱听这些个三姑六婆的事。

杨夫人早就看出二丫的心思,笑道:“女子以贞静为主,不听闲言碎语,我今日听她们说些市井传闻解解闷,没想到竟被你捉了个正着,倒是没给你们小辈做出个好样子来。”

二丫忙站起来道不敢,又笑道:“虽说女子要安守门户不许传些市井闲言,不过亦是要视情况而论。未出阁的小姐,必然是天真烂漫之人,自然不该听些闲言以免移了性情。年轻媳妇要学做妻子的规矩,自然也不该听这些。然当家主母,却要多听些的,所谓无风不起浪,必要有些影儿才会传得人人皆知,若是知道这些,未免不知不觉中就触了人的痛脚!”

杨夫人笑道:“只道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也是个嘴甜的,给我贴了一脸的金,倒是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你有句话倒是说得对了,这些传闻,有时权当乐子听了,有时则要做为警示。”

二丫见婆婆高兴,忙借机提起当日的闺中好友刘芳,说道如今已近半年未见了,如今她又生了儿子,自己已然成家,倒是该派人去看看才是,又准备送些礼物,特来请婆婆帮着过过目。

这个儿媳真是让人没话说,家里的事无论大小,都不轻易做主,事事明明白白回了,若以为她是个不会拿主意的,却也不是,杨夫人摇头笑道:“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就行,我瞧你行事倒是个有分寸的,不必如此小心。只是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只管去做,谁也不能说自己做的就是最好的!”

二丫忙笑道:“儿媳到底年轻没经过事,有您帮着把关,这心里头才踏实!”

杨夫人笑道:“油嘴滑舌!那个刘芳倒是个有福的,这才嫁过去一年,就生了个儿子,你倒真该多和她走动走动,也沾沾她的福气,给杨家早早添丁。”

二丫只得讪讪笑了笑。杨夫人又道:“说不定下个月你就能见到她呢。”

看着二丫惊奇的样子,杨夫人笑道:“去年又是灾又是兵的,后来又来了个成王,年景不好,大家子也不愿办这喜事,怕不吉利,这不都积攒到今年了!这接下来的几个月有好几家要娶亲呢,下个月川阳侯府的二公子成亲,已经下了请帖,又是她的本家。我是不耐烦去的,你做新媳妇也有一个多月了,倒是可以去走动走动!”

其实官宦世家不愿在去年成亲,除了杨夫人所说的理由外,还有一点就是因为灾情严重,宫里都缩减了开支,圣上又动员朝中诸臣捐钱捐粮,谁舍得自掏腰包,不过是敷衍一下罢了。如果此时嫁娶太过铺张,又怕招来别人的非议。现在好了,有杨家做了出头鸟,他们也就放开了胆子开始办喜事。

杨夫人本不爱凑合这种事,不过因为当日杨浩娶亲时,有些头脸的人家都亲自送上贺礼,原本也可以只送上贺礼,别人也不敢说什么,可考虑到儿媳对这京城上层一抹黑,倒是该去见识一番,况且她又与川阳侯府有些交往。

不提二丫听了如何心花怒放,只说此时玉真山上又迎来了奉圣意探视李淑妍的王大人。

第二一六章 参加喜宴

李淑妍听到王大人奉命来观中探视,心中不由一阵腻歪,可是毕竟是奉圣命而来,又不能又见。反正圣上也没有暴露身份,李淑妍只保持表面上的礼节,略敷衍一下。可惜当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时,她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好的,故圣上对李淑妍冷淡的态度不以为忤。

圣上笑道:“这山上到底清苦些,倒是委屈小姐了。”

李淑妍淡笑:“事关百姓福祉,不敢言委屈,况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锦乡伯府受圣上恩德,我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倒是圣上命大人前来探视,却是让小女子惶恐,还请大人回去禀报圣上,我所做的不过是一个大齐百姓应该做的,且在观里一切都好,倒不必再劳烦大人前来。”

圣上却不以为意,在宫里劳于朝政,对着宫里的旧人,也没什么激情,倒是在这玉真观里,景好,人好,美人儿便是无情也动人。

就在圣上以为这次前来毫无斩获时,却又在离去时,收获了个惊喜。

原来这日阳光很好,李淑妍便命人把经书之类的拿出来晾晒一下。莺儿等丫头陪着她,而罗嬷嬷闲着无事,便在外将书收了起来,就在圣上准备离开时,罗嬷嬷满手都是书,不提防书掉了下来,恰有一张纸笺落在圣上面前。

圣上低头看着上面的字迹,知是李淑妍所写,便低身捡起,却是当日李淑妍所写的昭君诗,圣上赞道:“将军杖钺妾和番,一样承恩出玉关。死战生留俱为国,敢将薄命怨红颜。好一位女巾帼!”

李淑妍冷冷看了罗嬷嬷一眼,直到罗嬷嬷被她得心中发寒,才谦逊道:“不过是前段时间有感而发罢了,倒是让王大人见笑了!”

送走了圣上后,李淑妍看了一眼罗嬷嬷,冷冷说道:“你为何要如此做?”

如果是莺儿等丫头做事失了手,她倒是相信,可是身为教导嬷嬷,罗嬷嬷竟会失手,若说不是有心的,她却是不信。

罗嬷嬷忙道:“小姐请恕罪,我也是奉了伯爷的命令见机行事。”

罗嬷嬷此时是认了命,她的教导嬷嬷的工作怕是就止于这锦乡伯府了。如今李淑妍的处境,真的是很尴尬。京城中但凡有些眼色的,都猜到圣上对她起了心思,所以明年修行完成,亲事怕是难的很。

就如李淑妍看出圣上的身份,她亦是看了出来,虽然圣上鲜会纳世家女为妃,不过看他明显动了情,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李淑妍进宫这条路是最好走的。偏偏李淑妍自视甚高,竟不屑于讨好圣上。

说起来,自家小姐美貌聪慧都有,可就是有些拎不清,偏又爱自作主张。如果她一直规规矩矩的,作为伯府嫡小姐,亲事是差不了的,偏偏又挑起圣上的兴趣。在现今锦乡伯府名声如此糟糕之下,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没想到今日她对着圣上却又冷冷淡淡的,罗嬷嬷起初以为李淑妍是在欲擒故纵,哪知是真不想兜揽,于是她不得不出手了,她是恨不得明年期满后,李淑妍立马被打包入宫,她也能好好养老,自从遇到李家姐妹,她觉得自己真是赶不上形势了,一个个没规没矩的,却又运气好的出奇,现在一个已经成了忠义侯世子夫人,一个离成为圣上宠妃也不远了。

罗嬷嬷道:“小姐向来聪慧,自然在心里有个主张!明年您就十八岁了,先前名声已是受了损,圣上又百般护着,这明眼人自是看在眼里,小姐也要拿好主意才是。”

李淑妍不无悲愤地说道:“你们一个一个的为何要如此逼我!”

刘栋的婚期终于到来,或许是因为与杨浩的恩爱,二丫对于去川阳侯府已没有那么抵触,且前几日就得知,那日不仅芳姐儿会去,母亲也会到场的,所以二丫就更高兴了。

杨浩看二丫在那里兴高采烈地收拾打扮,也来了兴趣,便把二丫的所有首饰拿来,郑重其事地帮着二丫搭配着。

二丫看着杨浩挑出来的大堆金饰,不由皱眉道:“你好歹也是个世家子,竟是这种眼光,我若是真戴了出去,晃花了人的眼不说,还让人以为我眼皮浅没见过好东西呢!”

杨浩不听仍是拿了金钗金簪子插了二丫一头。杨浩自成亲以来,是越看二丫心里越爱,比起二丫的笑容来,有时看她假装生气的模样亦是一种乐趣,所以最近胆子大涨,总是忍不住想逗逗二丫,看她撅嘴颦眉,又做小伏低地劝说,竟是乐此不疲。二人嘻嘻哈哈闹腾半天,二丫才收拾好了。

二丫笑问道:“你今天真不和我一起去喝喜酒?”

杨浩道:“忠义侯府里只你一人去就给了他家好大的面子,我若是再去,怕刘栋福薄担不起。”

他仍是记恨刘栋在太子面前枉做小人,又诽谤于自己,不过想到正是因为自己气得他大怒之下闯了祸,不得不娶了那王小姐,不由笑道:“说起来,我还是他的媒人呢,也不知他家给不给得起谢媒礼呢!”

二丫出门前先去了杨夫人那里一趟。杨夫人看着二丫的装扮,身上她只穿着寻常做客的衣裳,虽华贵却也不过分招人眼,头上戴了丹砂点翠五尾衔珠金凤,两边也各点缀了几个小金花。

杨夫人点点头,道:“如此也还好,不过终是只见华丽失了贵气。”

杨夫人令人取来自己的梳妆匣,寻了两枝玛瑙梅花玉簪替下了小金饰,见二丫只带了一付绞丝金手镯,便又替她选了一对翠玉手镯,另又选了一块玉佩让她系了。

二丫知道自己出去是代表了忠义侯府的脸面,故也不推辞,又笑道:“不仅让母亲费心了,还得了母亲的好东西。”

杨夫人也笑道:“原本就是你们年轻人戴的东西,我好多年前就不戴了,只是因为喜欢,这才一直未收起来,原本只想借你戴戴的,如今竟是不好收回了。”

杨夫人又嘱咐了二丫几句,这才放她去了。

川阳侯府已是高朋满座。前边外院里暂且不提,后院亦是来了不少的诰命夫人。概因大家这近一年都没怎么出来走动,如今借着这个机会,也出来透透气。川阳侯夫人正陪着身份较高年纪较长的夫人,而世子夫人齐夫人则陪着年轻的夫人们说话。

锦乡伯府的世子夫人徐夫人也来了。自来和亲的事闹出来,又被杨浩泼了满府的狗血后,锦乡伯府便关紧了门户,羞于出门与人交往。因锦乡伯府与川阳侯府有亲且过往甚密,虽然两家没能做成亲家,倒是没怎么影响到两家的关系,伯府也不能一直闭门关户不出门,便将这次做为出外应酬的开端。不过伯夫人仍是不好意思出门,便只让儿媳打头阵。

平原侯世子夫人李淑媛也带着女儿来了,最近因为娘家的原因,她的日子更是不好过了,不过能见到母亲,仍是很开心。

巧得是此时在座的世家中,竟有定城伯夫人及襄阳伯夫人,这两家的嫡女都做了安宁公主的陪嫁媵妾,这几个月心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今日也才出来做客。本就是由侯夫人陪着的,大家面上总要过去,未寻着机会。后来徐夫人听说女儿平原侯世子夫人来了,便凑到这间厅里来,那两家伯夫人便也趁此来到这里。

那二人来自然不是奔着众人喝茶说笑的,瞅着机会便对着徐夫人一阵冷嘲热讽。徐夫人觉得她二人的敌意来的莫名其妙,这和亲是圣上旨意与她伯府有何干系,可到底有些心虚,又一向是个嘴笨的,到底不敌她二人之力。

李淑媛也知当日自家犯了众怒,此时又是在川阳侯府做客,不好反唇相击免得坏了府里的喜气。世子夫人齐夫人亦暗暗叫苦,只得在旁打着圆场,好在定城伯夫人及襄阳伯夫人也知不好就着人家办喜事随了性子的闹,倒是收敛了一些。

齐夫人松了口气,准备再说些客气话,就去别处再看看,就有人来报:忠义侯府的世子夫人到了!

众人听了都有些吃惊。如今的忠义侯府原先的将军府,向来不爱掺和这些事的,都是礼送到,人却常常不出面的,没想到今日世子夫人竟是亲自来了!

齐夫人见了众人的样子,心中也有些自得,忙笑道:“容我先失陪了。她还是个新媳妇呢,我得过去迎一迎。”一边告了罪向外走,又一边对旁边小丫头说:“去告诉小姐一声,李家妹妹来了,我先陪她过来与众人打个招呼,就送到她那里去!”

众夫人这才恍然,那李淑婉素与川阳侯府有交往,今日来此倒是情理之中的事,就说嘛谁能请得动杨夫人前来。

此时齐夫人正与二丫携手走来,一边笑道:“你婆婆也放得下心,竟让你一个新媳妇自个来了,今日幸亏是到了这里,我就托个大,给妹妹介绍一下各位夫人。”

二丫亦笑道:“若是别家,我婆母自然不放心,只这里有齐姐姐呢,她却是不担心的!”

二丫话音未了,就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张开双手,甜甜地说道:“姨姨,抱抱!”

第二一七章 形同路人

厅里的诸位夫人见到川阳侯世子夫人齐语彤与一位年轻女子携手而来,便知那女子便是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忠义侯世子夫人李淑婉,不由都留心打量着。

虽然不如传闻的那般具有稀世容颜,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容貌倒是其次,关键是这位李淑婉身上并没有那些小家子气,却是极典雅大方的,缓步走来仪容姿态竟是不输齐语彤半分。

就在大家赞叹之时,没想到李淑媛怀里的小姑娘就叫着姨母跑了过去。如今她家的事,京城俱是人人皆知,此时都有些趣味地看着二丫如何行事。尤其是那两家勋贵夫人,她们以后遇着机会必会给锦乡伯府使绊子的,可是她们毕竟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李来,如果真是修好了,出于对杨浩的忌惮,怕是不好行事。

二丫冷不丁被个小姑娘叫着姨母也有些愣了,等看到其长相时,便看了李淑媛一眼,李淑媛只含笑看着女儿,一脸小女儿不懂事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