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简泽邪魅一笑,只招呼着人去了房间,他自己做在窗前,恰好看到大堂里的一切。

当那个大丫头出来时,他尚还不敢断定,但看到她手足无措地上了楼,不多时再把绵帕交给柜上,他便心下了然。

世间哪个女子不在自己用的帕子上下足了工夫,总拿最好的绫罗绸缎做帕子,恨不能用金丝银线绣上最精致细密的花卉,而且还要费尽心思地熏了香,这位世子夫人倒是返璞归真,或者是果然风华绝代不须用这些来取悦于夫婿!

因为斋香楼的酒菜极佳,有时也会有些女眷来此品尝,所以斋香楼在旁边另修了一道门,只供女子往来。

庄简泽见时候差不多,便唤来掌柜的,问那个大丫头是如何交代的。

掌柜的忙道:“那位小大姐说,这帕子是她们的一个小丫头在大堂里捡到的,便放到小的这里,如有人问起,便还了就是。”

庄简泽笑道:“正好,我的一方锦帕才刚找不到,你拿来让我看看!方才那个大丫头是谁家的,也好让我当面道谢。”

掌柜的忙陪笑道:“具体是哪家倒是不好说,左不过是大户人家的,五爷以后也未必会遇得的上,况且那家也走了。”

倒是个乖觉的,庄简泽已经印证了猜测,便收好帕子,不再为难掌柜。

自杨浩走后,二丫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有种说不出的凄然,尤其是夜里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越发的怀念与杨浩二人嬉闹的情景。

如此好几日,二丫才勉强打起精神头来侍奉公婆。幸好忠义侯夫妇也体谅她少年夫妻乍一离别,自然心情不佳,只让她好生照顾自己,不用急着上来侍奉他们。

二丫好容易把心情梳理好,就有一件让她开心的事发生:朝廷的俸禄发了下来。

侯爷的年俸是五千两,侯夫人与世子俱是三千两,做为世子夫人的二丫年俸则是一千两。另外,忠义侯又是辅国将军,杨浩在外领兵打仗,则又另有俸银。

因为朝廷是按春秋两季来发俸,所以此次只发一半,等明年春季再发另一半。

二丫在前世因是诰命夫人倒也领过俸银,一年不过一二百两罢了,如今看到自己什么事也不做,凭白拿了这些银子,倒是抵得上朝中一二品大员的俸银了,幸好他们还有禄米,不然二丫更是心虚的很。

二丫又是心虚又是兴奋,这银子自己要拿出些来孝敬祖母等长辈,再给杨浩买点东西,或者哪天空了让人买了米面去散给穷人…

二丫筹划到大半夜,才想起这银子并不在自己手中,一早就归到总账里去了,不过这样也好,这府里的下人们也算是花到了自己的银子,以后若是再敢不敬自己,自己也能理直气壮地教训他们了。

第二日,二丫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婆婆房中。

杨夫人见她两眼犹是明亮亮的,以她对儿媳的了解,自然明白二丫此时的心情,故笑道:“咱们内宅妇人于朝廷百姓毫无寸功,却白白拿了这些银子,我倒是有些心虚,故每当发下禄银,都会拿出一些来去寺庵里做些功德,以酬谢上天的厚爱。”

二丫听婆婆这话正合了自己心意,忙道:“儿媳也正想这个事呢!不知母亲往常去拿个寺里,这次儿媳陪着您一起去,一来酬谢神佛,二则也为我们爷祈福!”

杨夫人见二丫这段时日为了杨浩出征之事神情有些郁郁,便想让她好好放松一下,于是笑道:“凡事有你呢,我就不跑这一趟了。倒是该问问亲家可要一起去,你也趁着好好玩一天,这样的机会不多。你到那日为浩儿请尊菩萨来,以后天冷了出去也不方面,倒是在家里一心给他祈福,也便宜些。”

自准备嫁给杨浩那一天起,她便想到这一日。所谓人言可畏,在杨浩出征期间,她更该关紧门户,也省却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二丫忙笑着应承下来。

第二二八章送子观音

杨夫人见二丫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便有些放了心。不是她苛刻,这男子不在家,妇人更要安分守己,尤其是还没生孩子的年轻媳妇,更要在外少走动,免得心变得野了,做下什么丑事来。

李家众人也是激动坏了。李母做为六品安人,倒是能拿俸银的,太安人则是看在儿子的功劳上封的,只有荣誉并无俸银,但是老太太因为圣上偏袒了伯府,故作为补偿,特允了其有俸银,于是婆媳二人加起来此次共得了六七十两的银子。

对于李家来说不只是一笔不少的收入,更难得的是这份做为官家夫人明正言顺的体面。

老太太等人得知二丫因得了俸银欲去酬谢神灵,心中也觉得理应如此,自然满口应承下来。李母又邀着刘夫人同去。

刘夫人官宦出身,对于官员夫人的俸银倒是习以为常,反正每年也要做些法事祈福的,倒是个出去走走散散心的机会,一时又着人去问女儿:忠义侯世子夫人相邀可要同行。

刘芳的婆母本就因她生了个大胖孙子而对芳姐儿喜爱有加,如今又是同着世子夫人一起,也是高兴地放了行,只是因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怕孩子受不住,芳姐儿只得自己前去。

杨夫人得知不只二丫一家人,连川阳侯府的刘夫人母女也一同前往,更是放了心。

到了那一日,二丫侍奉婆婆用过早饭,笑道:“儿媳还从没做过祈福的事,今日便大着脸面求母亲暂舍了常嬷嬷一日,让她陪着儿媳一同前去,到时也好指点儿媳一二,免得丢了侯府的脸面。”

常嬷嬷是杨夫人的心腹,常嬷嬷跟着也就想当于杨夫人的耳目都跟着了。

二丫心里坦荡,她一没私情二不做亏心事,况且有婆母的心腹跟着,不仅能证明自己的品行,让婆婆放心,有这么一个妥当的在身边,也能让自己省了不少的力。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杨夫人一面调侃儿媳这是要挖了自己的墙角,一面也顺势答应了下来。自此但凡二丫一人外出,都会有常嬷嬷相陪。

二丫则笑道:“母亲就我这一个儿媳,这最好的自然要便宜了我!”

二丫先是去家里接了祖母与母亲二人,常嬷嬷知她三人定有些私房话说,便主动要去后面车上坐着,二丫等人挽留不住,只得随了她的意,又让小丫头们好生侍候着。

因一早就商量好,两家只在净月庵里汇合,故二丫等收拾妥当后,一众人便浩浩荡荡出了城。

二丫欲给祖母一百两银子以为家用,老太太忙拦住道:“如今咱们家也好过得多了,我与你母亲也能领着朝廷上的俸银,你自己留着用吧,大户人家的夫人太太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李母也道:“中秋时姑爷也曾给过家里二百两银子!你如今已经嫁了人,就是他家的人了,可不能随便就拿着夫家的银子来接济娘家。”

二丫倒是没听杨浩提起曾给了家里银子的事,忙笑道:“我每个月都有月钱,家里什么都有,倒是用不着。当日为了给我凑嫁妆,把家里刮了个干净,这只是我月钱积攒下来的,没动嫁妆。马上就快到新年了,父亲如今升了官,应酬定也少不了,哪里都要用银子,我手里还有呢。” 最终老太太只好收了下来。

进了净月庵,便见刘夫人母女早就已经到了。芳姐儿比之刚生了孩子那会瘦了不少,人也看着更白净了些,她见二丫带了帷帽,上前拉着二丫,笑道:“就咱们这几个人,还用得着如此?”

二丫把帽子除去,递给身边的丫头,也笑道:“没办法,好容易得了个‘惊鸿仙子’的名号,怕被外人看了露了马脚出来,岂不是可惜了。”

二丫出嫁多时,性子倒是一点没变,众人也笑了,又彼此寒暄着问询着近况,一时便进入庵堂做功德。

这个庵堂名声不错,只要施主在香火银子中指明了善银的数量,主持便会将其拿出,专用来救助妇孺老人。所以好些夫人都爱来此做功德。

二丫此次前来,杨夫人给了她三百两银子。二丫把其中二百两银子做了善款,又自己拿出银子凑了二百两银子给主持,做为杨家祈福并请观世音菩萨的费用。

老太太婆媳与刘夫人更是虔诚,不仅捐了银子,更要挨个拜一遍。

二丫在旁见了,寻思是否也该如此为杨浩祈求平安。芳姐儿也舍了银子为全家祈福,又为儿子求来平安符。

年轻到底没有上了年纪的对神佛敬畏,她见二丫正踌躇,便上前拉着二丫悄声笑道:“如今银子捐了,神佛自然就看到咱们的诚心了,拜不拜的倒是不重要!倒是你该去后面的观音送子洞前好好拜拜才是。”

许是因为大多是妇人在此做功德,故这里的送子观音很是灵验。二丫前世也曾来此拜过的,只是身体不好,自然没能如愿。

二丫嗔道:“我现在拜有什么用,他又不在家。倒是姐姐该去拜拜,说不定明年又给山哥儿添个小兄弟呢。”

芳姐儿笑道:“你这样临时抱佛脚是不行的,太势力了,小心神佛怪罪!”

于是姐妹二人便只带了几个小丫头,去到后院里拜送子观音。

二丫没想到竟会遇到熟人了。芳姐儿也看着那位面有轻愁的年轻妇人,感叹道:“那不是咱们那年在群芳宴上,请咱们一起吃烤肉的那位姑娘?不过短短几年,竟都已嫁作**,也不知她嫁入哪家。”

旁边就有丫头婆子来赶道:“我们是瑞王府上的,我家五少夫人正在礼佛,烦请两位夫人略回避一下!”

原来她还是高嫁入了瑞王府,今日看来她仍是为了没能生下儿子而烦恼。

此时五少夫人已经起身,听到丫头婆子的话,忙上前来笑道:“莫见怪,是我管教下人不严!我这里已经参拜完了,两位夫人过去便是。”

芳姐儿二人忙道无妨,带着人走了过去。二丫虔诚地跪拜在送子观音前,又令丫头格外添了香火钱。

姐妹二人拜完送子观音,刚走到前院就见那位五少夫人正在与主持说话。

二丫前世屈意与她交往,一是同病相怜,再则是为了看那害了自己一家的郑萱儿到底是何等人物。今世因杨浩与瑞王府的恩怨,二丫也就再没了与她相交的心思。

刘府曾被瑞王府欺负过,所以芳姐儿对瑞王府也无好感。

二人正准备另择一路去前殿,五少夫人已经迎了上来笑道:“刚才便看两位姐姐有些面熟,没想到果是当年群芳宴上的熟人,竟是失礼了。”

芳姐儿二人倒是不好马上就走,只得停步见礼。

五少夫人名叫方敏,乃是五品官之女,与芳姐儿同岁,现在嫁给了瑞王府的五公子。她又道:“当日便觉得两位面善,今日再次相见,果是咱们有缘!”

方敏因是高嫁,过得就有几分不如意,乍见故人很是高兴,不过见她二人只淡淡的,且又知忠义侯府与瑞王府有过节,也有些讪讪的,一时客气几句,便各自分开了。

二丫等人吃过斋饭,又游玩一通,见天色不早,命人准备好车马回城。

二丫看到方敏恰正在院里赏景,她想了想,终是过去客气地说自己就要回城了,可要一起走。

方敏笑了笑,尚未说话,她身边的大丫头已经语带得意地笑道:“一会儿我们五爷会亲自来接我家少夫人的!”

这瑞王府的五公子的确是个多情人儿,二丫重活一世如何不知,原本还当她带的人太少,如今倒是自己多事了。

于是她仍是带了帷帽,服侍着祖母等人上了车后,自己也扶着丫头上了马车。

来接妻子的庄简泽正好与二丫等人走了个迎面,他看着忠义侯府的马车,心里留了意,等到了庵里询问妻子才知,果然是李淑婉前来进香,心中暗道可惜。

没过几日,忠义侯也代天子巡边离开了京城,偌大的侯府便只剩下杨夫人婆媳这两位主子,让她二人一下子更是亲近了很多,倒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

二丫每日都去侍奉杨夫人用餐,跟着杨夫人学习如何当家理事,兼着陪着说话逗趣,往往直到夜里服侍婆婆睡下才回到自己屋里。

杨夫人想起二十多年前,丈夫出征在外,那时还没有儿子,家里只有自己母女二人,如今的情形竟象又重复了一遍似的,所以她对儿媳也多了些怜爱,平日里娘俩在一起时也不用她立什么规矩。

倒是二丫虽然比之前要放松的多,但于规矩上却不敢走了大摺,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

婆媳二人平日里除了家务外,杨夫人便教二丫如何摆弄花草泼墨作画,来了兴致还会去练功房看她练习鞭法。

转瞬间就到了新年。以杨夫人的意思,丈夫儿子都在外面回不了家,这年便过得没滋没味,到时只让人稍微拾掇一下便可,也省得让下人费事。

如今二丫也敢在杨夫人面前说些自己的看法,所以她劝着婆婆:既然家里人不齐,更该热热闹闹地过个喜庆年,府里喜气多了,自然就会给家里人添福增运,以后必会越过越红火。

杨夫人细想有些道理,就全权交给二丫去办。这么一来二丫便忙碌起来,一连十多天,这身子便感觉有些困乏。

恰好,太医来为杨夫人请脉,就着也为二丫细细把了一回,然后起身对着杨夫人施礼笑道:“恭喜夫人,世子夫人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第二二九章 施粥祈福

二丫有些不敢相信地掀开帷帐,急声问道:“这是真的吗,我真的有了身孕?”

得到太医肯定地点头,二丫轻轻抚摸着腹部,喃喃道:“终于…”话未说完,就有些哽噎,眼中已是含了泪花。

杨夫人初听此消息也是狂喜,又再次得到太医的确认,想到明年就可以抱孙子,心中更是乐开了花。对于二丫的失态形为,她倒是有些诧异:原来儿媳心里的压力如此之大!

太医倒是见怪不怪,这世家承爵的宗妇是必须要生出儿子的,否则便失了爵位,所以往往她们的压力很大,因这压力又不易怀胎。所以一旦怀了胎都是欣喜若狂的,频频失态。

至于这位少夫人虽听说备受杨浩的宠爱,不过为人媳妇,还是要有了子嗣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况且她娘家的根基太过浅薄。

婆媳二人同时想到,前几日二丫还为婆婆展示了鞭法,都吓出一身的冷汗,幸好不曾有事。

尤其是二丫,虽然上次月事只来了一点点,她只当是因自己心情郁郁所至,未向这方面想,如今细算起来,竟是杨浩临走那几天才作下的胎。

杨夫人也担心地问道:“这胎儿可稳当,是否要吃些安胎药?”

太医笑道:“这倒不用。少夫人这胎稳得很,这是药就有三分毒性!我一会列个孕期不易吃的单子出来,再有这几个月注意不要太劳累过度运动即可。”

杨夫人是生产过的,这方面的事还是懂得一些的,看着太医呈上的单子,她点头笑道:“有劳太医大人了!只是这才两个月,大人回去后,娘娘必会问起,还请大人帮着递个话:这还不足三个月呢,暂不易张扬!”

太医忙连连答应着,一时常嬷嬷亲自带人备好金银布帛送了来。太医知道这是为了讨个好彩头,便也不推辞,又说了些恭贺吉祥的话,才告辞回宫复命去了。

太医走后,杨夫人便对二丫道:“这是你第一胎,务必要谨慎细心。如今老爷他们都不在家,不如你就搬过来,与我一同住着,也好有个照应!”

二丫想了想,忙笑道:“母亲对儿媳的一片疼爱之心,儿媳自然晓得!只是如此却要劳累着母亲,儿媳倒是有些过意不去,竟要拂了母亲的心意了。”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穷窝,那里到底是爷与儿媳一处住过的,如今爷不在家,儿媳再搬走,人去屋空,这主屋里越发没个人气了,儿媳实不忍心如此!况且旁边屋里还供着观世音菩萨,儿媳每日都要早晚一柱清香,念些经书为爷祈平安!”

杨夫人听二丫如此说,便知她是不肯搬了。其实她倒是不太在意那些琐事,如今听儿媳一说,便想到大过年的儿子屋里冷清清的,确实是有些不好,再则孕妇不易挪动,于是也不再勉强二丫。

她笑道:“你就是心思太细,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如今怀着胎可不许再如此太过伤神!也罢,如今你自家不能再分心管事,少不得我来,这院里人来人往的也不利于你休养,倒是你的小院里还清静些。只是你院里都是些年轻的,就让常嬷嬷过去伺候你!”

二丫忙谢过婆婆。杨夫人又对常嬷嬷说道:“大厨房人多手杂的,如今少夫人的身子又娇贵,实在不让人放心,倒是让人在她院里另砌个小厨房,再挑几个稳重可靠的婆子过去,随时都能有热饭热菜的供应着,倒是便宜的很。”

常嬷嬷有些迟疑地说道:“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少夫人又怀了胎,院里动土只怕有些不利,为稳妥起见,还该请人看了日子再砌吧!”

二丫见杨夫人皱了眉,忙笑道:“倒也不必新砌一个厨房,儿媳院里倒有个小茶水房,让人稍整理一下,倒也能用。”

“那点地方够做什么的,又要烧水又要做饭的,转悠不开,实在不行,就在院子旁边砌!”

二丫细想了一下,这厨房砌在院外倒是有些不便,于是笑道:“那院里都是吃大厨房的,如果只备着儿媳的饭食倒也使得,那茶水房倒也不小,况且它旁边的屋子都是空着的,到时一并打扫出来使用就是了。”

此事便算是敲定下来,小厨房很快就整理出来,厨房里的人也选了出来。杨夫人亲自去二丫院里,召集了下人们说道:这几个月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定然不轻饶,尤其是厨房里的人!等少夫人诞下小主子,每人都有重赏!

二丫此时借着肚里的孩子,真是过上众星捧月的生活,不单是自己院里的人被杨夫人敲打过,便是整个侯府里,杨夫人也特意说了:凡事以少夫人院里为主,其他都统统靠边站!

合府里的人也为侯府有后而高兴,又因前边杨浩的震慑、现在杨夫人的态度,对着二丫更是殷勤小意的侍奉,俱都赞叹少夫人命好,进门不足一年就有了身孕。

卫嬷嬷对女儿叹道:“真没想到,那年那样一个小官宦之女,竟如此有福气!先前还只公子把她宠上了天,如今在这府里,竟连夫人都退了一射之地了。”

卫玲儿眼神闪烁了一下,说道:“少夫人不管出身如何低,到底是圣上亲赐的,如今再有了儿子,这份荣耀也是该当的!母亲以后不要再存了轻视的心,免得给自己招惹祸事。”

卫嬷嬷说道:“还用你来教训我?我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饭多,如何会看不清情势,不过是感叹一下罢了,这少夫人果是受命运眷顾的,连怀胎都是个巧头,如今公子不在家,竟是连通房都不用安排了。”

卫玲儿却只管怔怔看着窗外,半响叹道:“可不是有大福气的人,寻着了这世间真正的伟男子!公子明明是个暴躁蛮横的性子,谁会想到他竟会如此宠溺妻子,身边一个侍奉的人都没有,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皇后也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二丫怀孕的事,亦是开怀,因不足三个月不好张扬出去,便只悄悄派人送来些适用于孕妇进补的珍贵食物来。

到了年关,皇后特许二丫不必进宫贺节,众诰命便都猜测二丫有了身孕,果然未出正月皇后就赐给忠义侯府大堆的赏赐,说是弟媳有喜三个月了。

趁着新春之际倒是有不少的人也纷纷送礼相贺,二丫收礼收到手软,她看着库房里的堆成山的礼物,有些不安。如果是孩子满月酒或百日,众人送礼图个喜庆,可现在胎儿不过才三个月,如此却是过了。

杨夫人也叫了二丫来,说道:“圣上娘娘因着新年高兴,便特赏了许多东西,只是我想着这孩子月份还小,怕是福气太过,反而不美。每年冬里家里都会设了粥铺施粥一个月,今年年景不好,食不果腹的人也比往家多了许多,倒是再多施上一个月,也好把福气散与众人,以求神佛保佑。”

二丫颔首赞同,又笑道:“母亲如此惜贫怜老,子孙们定能得神佛护佑!”

婆媳二人一时交代下去,二丫又对杨管家说道:“这是为小主子祈福,施粥时务必要和气,不可盛气凌人,舍了米却得了怨气!”

杨管家忙笑道:“少夫人尽管放心,咱们家都是积善的人,并不会对领粥的人吆三喝四的!”

二丫正色道:“如此甚好!只是到底是关我腹中孩儿,所以这一个月里我会让人去各粥铺瞧着,若是有人胆敢借着我杨家的米粮充大爷,可别怪我到时不留情面。”

因为过了元宵节,诸大户之家施粥的便陆续停了下来,倒显得忠义侯府一枝独秀,那些领粥的人便一窝蜂地挤了过来。

这日忠义侯府位于城南门处的一处粥铺正施着粥,这里负责的管事看到面前的人挤成一团,便带了几个人过来吆喝道:“别挤,大家排着队领,每个人都会有的,粥管够!”

到底是人太多,只是前边的还排着队,后面的仍是挤成一团。管事走到队尾,拍着一位虽衣衫褴褛却有几分文气的中年汉子,叹口气悄声道:“一会你悄悄绕到我们铺子后面,别在这里挤了!”

那中年汉子看了他一眼,忙会意地点点头。一会瞅人不注意,便潜到了铺子后面。

管事早就等在那里,让他进了铺子后面屋里,笑道:“你进来吧!看你的样子必是位书生了,这几日了,我见你往往来的很早,却总被人加塞,反倒是最后才得些冷粥!也是我们不能维护秩序所致,以后你只管悄悄过来,到底是读书人,不必与那些粗鲁汉子挤在一处。”

汉子忙陪笑道:“多谢大爷好心。实不相瞒,小的在城外倒是有间破屋,粥凉了也不要紧,到时热一热便是了,却是不敢打扰大爷!”

管事摆手道:“什么大爷不大爷的,怪埋汰人的!一个奴仆罢了,倒是老兄是位读书人,以后必是前途不可限量!也麻烦不了几日,不过是因为城里其他的人家停了粥铺,大家才有些慌神,故这几日才会如此拥挤,等再过几日就好了。”

管事说完便让人去给他盛粥,这时却听人说道:府里来人了。

唬得那汉子躲无可躲,便只好贴墙站着,又好奇看过去,只见几个小厮并丫头婆子拥着一位头带帏帽穿着不俗的年轻女子走来。

第二三零章 究根问底

管事本来准备出迎的,等看到眼前的女子时,不由的有些面红,拱手行礼却不知该如何说话。

那汉子看到这个情况很是奇怪,看那女子衣着鲜亮又戴了帷帽,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才会做此打扮,看来必是那位有些传奇色彩的少夫人了。只是看这二人神态,竟似有些隐情了,果然这大户人家明里光鲜内里最是肮脏。

旁边的小丫头等人并没看到墙角上的汉子,只顾着在那里嘻嘻哈哈地看着管事。

这却是二丫今日闲极无事,捉弄万儿做下的促狭事了。

这管事商兴是新近提拔上来的,却正是万儿的未婚夫婿,这次施粥便被杨管家派来了,杨管家的意思很简单,反正是少夫人自己的人,若是做的不好,他的责任便会小些,若是做的好了,自然就会借着这个机会再委以重任,也算是卖少夫人一个好。

二丫这日心血来潮便真派了人去各粥铺查看,因想到城南的这处是商兴管着的,便特特派了万儿前来,万儿也知是小姐戏耍自己,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红着脸前来。

商兴倒底是男子,经的事也多,见万儿只管在那忸怩,便开口解围道:“少夫人可有什么吩咐的?”

万儿忙清清嗓子,正色道:“少夫人说:咱们侯府施粥,为公是为朝廷解忧,于私则是为小主子祈福,故不许对着领粥的人无礼!他们未必就是懒惰耍滑之人,不过是这两年年成不好,百姓们实在是没有果腹之物,这才不得不忍辱含垢,来此领粥,况且若他们不来领粥,又如何为小主子祈福,所以不过是各取所须罢了,不存在什么高低贵贱!”

商兴连连应道:“是极,小的自来就不敢藐视那些人,已令施粥的人不说笑脸相迎,却也决不许狗眼看人。”

万儿点点头,又道:“取些粥来!”

屋里人自认有眼色地一哄而散去了外面,只留了他二人在此,万儿见此有些跺脚,恰看到墙角处的那汉子,无话寻话地问道:“这位是?”

商兴忙笑道:“这是位读书人,太过忠厚老实,只知谦让,却往往被人欺负,领不了粥。我实在看不过去,便特让他在此领粥,你这一来,倒是差点忘了此事。”

“这倒真是应了那句话‘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万儿笑道:“读书人总是太过斯文了些,不知大叔可有功名?”

那汉子此时已知,这是少夫人跟前的大丫头,且与这好心的管事做了亲的,忙上前见礼,有些惭愧地说道:“如今还是个秀才!”

万儿笑道:“原来是秀才老爷,真是失敬!都是这灾年闹的,竟让您老不能安心读书。”

那汉子叹道:“唉,已经考了多次,倒也不在乎这几年了,许是我今生没这个动势,又没钱交际,得不了主考官的赏识,今生也就只能如此了,唉,上天何其不公,白白埋没人才。”

万儿听出这人满肚子的牢骚,又是个心比天高、好高骛远之人,心中生出几分厌恶,本不欲再与他多说,奈何这屋里只她三人,那商兴又只管瞅着她笑,让她越发的羞恼,不得不再寻了话来说。

“秀才老爷太自谦了!有千里马自然就有伯乐,只是您老的伯乐出现的或许晚了些罢了。远的不说,便是我们亲家老爷,都说他是神童,十多岁便中了秀才,哪知以后却屡屡不中,直到年近不惑,才考中了,如今已是做着六品的官呢!”

那汉子眼前一亮:“此事当真?”

“可不是真的,这事还能做得了假!”万儿笑道:“您老将来可要做造福百姓万民的好官,我家小主子的福气仅因您一人就不少呢,若是您老注定要做状元之师,到时桃李满天下,我家小主子更是福气大的很。”

那汉子听了万儿的话,怔怔想道:果是自己见识短浅,不说那位能心怀天下苍生、敬畏众生平等的世子夫人,也不提先前的这位和气的管事,只说眼前的一个小丫头的见识,都远超于自己,看来是自己左性了,能居高位者自然不乏蝇营狗苟之辈,然亦有真正有学识的能人正直之辈,自己将来未必不会是这其中一员。

他如醍醐灌顶,心中浊气尽数散去,不由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倒是把商兴等人吓了一跳,不过想着读书人自有其怪异之处,便也不阻拦由着他去了。

汉子回到家中,妻子正端着个盛满了粥的坏碗,站在院里与人说话,见他回来,抹一把眼泪,默默走开,去厨房热粥。

那院中人走来问道:“秦兄可是想得明白,我已寻到一个好手,只要十两银子便可。可是方才嫂子说家里只凑得出几两碎银,倒是再想想办法才行。唉,虽说有了功名还要做那无根人有些可惜,不过幸好秦兄如今儿女俱全,倒也不至于无人祭祀。”

秦秀才却笑道:“罢了,我改了主意,这几两银子也能支撑到春天!下次若是再不中,便做个教书的夫子,这才不致埋没我肚中的学识,也好过被人骂作阉狗!”

这些下低层的人事,自然不会有人关注,商兴见那秦秀才自那日起,便不来领粥,细想那日他与万儿并没说什么刺人的话,又胡乱猜测一番便放丢开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