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妍势必要进宫的,但就凭这几年锦乡伯府的所作所为。她想风光入宫,却是想也不要想的,所以皇后每日只在庄子里偷闲,哪管圣上在皇宫里水深火热。

程妃唯皇后马首是瞻。见皇后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暂时放下心来。

太子妃自然不管公公纳妾之事,只一心为生产做准备。如今在皇庄中。她可是着实享受了一回众星捧月的感觉,不提皇后等人对她的悉心照料,便是太子也是变得温柔体贴了许多,虽因朝政之事,不得来此,却日日着人来问询,送些东西。又听来人讲,太子如今以朝政之事为重,每日只睡在书房,对那两个奉仪也是睬都不睬。太子妃喜上眉梢,心情越发舒畅。只安心待产。

皇子公主们也都留在皇庄里避暑。

公主们眼看都说了人家,过不几年便要嫁人,到时一家子人,拖家带口的,再入这皇庄可就难了,能多享受一时是一时的。

皇子们也是每日里吟诗作画,赏景品铭好不自在。在本朝为防皇子们生了不该有的野心来,并不让皇子们过多参与政事,免得拉拢大臣。拉帮结派的。等他们成亲封了爵,便都去封地,只管收钱粮做个富家翁,却不许插手属地政务,军队更是被死防严守不得碰触,所以这种环境下。皇子们的个人才情便得到了最大的发挥。

倒是五皇子向来顽皮好动,此时圣上不在,便如脱了缰的野马,天天疯玩,又因与杨家素来相厚,得空便去瞧瞧他的小表妹小表弟。

征东还只是个小婴儿,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又是一团肥肉,好个小胖猪似的,甚无趣味。倒是小表妹宝珠,眼睛子滴溜溜转,有时还象模象样打上几拳,很得五皇子的欢心,直言要收她做个徒弟,自己这一身本领也有个衣钵传人。

直把皇后等人逗得哈哈大笑,他的所谓一身本领还是杨浩教的杨家拳法的皮毛,今日才真正是鲁班门前耍大刀呢。

倒是万儿见五皇子与小表妹玩得开心,悄悄对二丫说道:“既是表兄妹又是青梅竹马,可不是一对璧人!”

二丫却正色道:“万不可有此想法!五皇子自有佳配!”

因想到万儿不知前世之事,又怕身边人的想法,干扰了女儿,二丫笑道:“皇后必是早早就看好了的,轮不到我们说话!我知你的想法,亲上做亲,自然比嫁入别家强,况将来又是王妃,富贵荣华一生。只是他二人到底相差太多,五皇子肯为了宝珠守身到二十好几吗?皇子身边莺莺燕燕必是少不了的,她若是受了什么委屈,爷岂不心疼,这皇家姑爷才是真正的爷呢,打不得骂不得,到时怄死咱们爷了!”

万儿不由吐一吐舌头,富贵最是蚀人心肠的,富贵得久了,竟是迷了眼,只想着好上更好,差点丢了在李家时的清醒头脑,将来自家有了儿女,也要好生记得自己的身份,否则人心不足,终是害人害己!

这话很快便传到皇后与杨夫人的耳中,二人都欣慰地笑了。

她二人还真没有再把杨家女送入皇家的心思,只因为一个皇后,杨家便时时胆战心惊,生怕一时没留意,便生不测,如今看着太子站稳了脚跟,只等他登上大宝,杨家便算是功德圆满,自此就可离了这是非窝了,万不敢再节外生枝,徒惹事端。

如今见二丫这个杨家未来主母,虽只从为人母的私心上考虑,半点不提朝政之事,却也是个谨慎性子,倒是都放了心,于皇后来说,因与二丫有些共同的秘密,对她更是放了心。

朝堂上圣上与大臣都犹在进行着拉锯大战。

圣上此时也是上了牛脾气:朕身为天子,不过纳一嫔,你们就推三阻四,不肯让我如意,朕这个皇帝处处受制于你们,圣颜何在。

李淑妍在伯府却是有些苦不堪言。她没想到仅是圣上欲纳她为昭仪就受这些阻力,心中暗骂那些迂腐大臣,不过这到底是皇权社会,时日久了圣上真恼了,一意孤行也是有的,只可惜自己的肚子却是等不得了。

初回伯府时,李淑妍没想到皇后把古代贤妻做得滴水不漏,竟是得了圣上那般信任,便是自己真不小心落了胎,怕是圣上也不相信是皇后做下的手脚,所以到了伯府后,伯府上下总怕那两个嬷嬷暗地里下黑手,是防了又防。

如今李淑妍算着怀孕日子越发长久,只怕到时被迎进宫时,大着肚子坏了名声,可是偏偏圣上还在那里与大臣们赌气,伯府又被人严加看管起来,自己身边又有两个金刚,倒是不好传消息给圣上。

此时李淑妍满心里希望那二人动手,可是那两个嬷嬷偏最是忠心不过,把李淑妍照顾得妥妥的,便是李淑妍及伯府里想对胎儿动些手脚,反被她二人义正词严地训斥道:“小姐乃是贵人,腹中胎儿更是珍贵,他是君小姐只是臣,便是伤了自己也万不可伤了腹中胎儿,否则谋害皇嗣的罪名,怕是伯府当不起!”

伯府一家也萎了,到时不好看就不好看了,如果这胎真是个皇子,可不是后悔莫及的事?

况且也就是李淑妍不太拿腹中胎儿当回事,老伯爷等人可是着紧的很,只要有了孩子,圣上必会纳李淑妍进宫的,将来时日久了,李淑妍再得了宠,看谁敢提今日之事,再则如果这个小皇子将来能有一番大作为,更不必担心今日之事了。

说起来,本朝开国时就有高人预言自家能出一位皇后,老伯爷对于锦乡伯府一代代传下来的这个预言还是心存侥幸的。

双方僵持,圣上无法,只得着人接皇后回京城,好借皇后之口迎李淑妍进宫。

皇后却以太子妃产期已到,不敢离去,只着人带话给圣上:还是尽早定下李淑妍的位份,好迎她入宫,她的肚子可是等不得了!

圣上一听,不由懊恼,只想着与群臣置气,却没想到便是定下名份来,也要准备几日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迎她入宫,到时她挺着个肚子进宫,自己却面上无光。

圣上决定退后一步,想着一上来就是妃位之下的九嫔之首,确实有些高得离谱,现在宫中生下公主皇子的妃子还有居于嫔之下的位份的,怨不得大臣们不允。

于是圣上大度地先退了一步:以婕妤之位迎李淑妍入宫。

这一下从九嫔之首退到九嫔之下的婕妤,圣上让了步,大臣们也该识趣地答应下来,皆大欢喜了吧。

但是圣上高兴得太早了。

先前伯府得罪的那两家勋贵,自家女儿还在北蛮受苦呢,如何肯让李淑妍顺利地入宫享福,万一她得了圣宠,借机整治伯府的对手,再有个皇子,以后岂不是有自家受的,所以仍是不肯罢休。

先前也有勋贵女了进宫的,位份大多都只是四五品的才人美人之类的,当然年头长了,此一时彼一时也就罢了,可偏偏去年新进宫的柳美人亦是出自伯府,便是李淑妍以婕妤之名进宫,也是生生压了她一头,靖城伯一家如何肯?

同是伯府之女,难道自家女儿就比别人差了,合该被人踩在头上。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妇德有失的李淑妍,柳蓉再是才学容貌不堪,这品行却是不容质疑的,况且天子选妃,首要看德,不贤进宫岂不是要魅惑圣上,于国于民有害?

圣上无奈只得一退再退,就才人吧,李淑妍可是以才情闻名的。(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五八章 无意插柳

就如世上做买卖的一般,这讨价还价的才是真正要买东西的,看到圣上一退再退,看来这李淑妍必是要进宫的,而且是急着进宫,有些人心思就活了,莫非是李淑妍不顾廉耻已与圣上做下那事了,怪不得圣上大热的天,心急火燎地非要纳李淑妍进宫。

如此不贤之人,怎能轻易让她进了宫,以后还不有样学样,坏了本朝风气。

于是众人倒也不急了,只等着圣上自己在那里降价呢。因为此时,众人皆知太子妃产期已到,对于太子的第一个孩子,众人的期盼还是相当高的,只有太子有了儿子,他才算是一个真正合格的继承人。

太子知道这必是自己的长子庄绍亮,虽知他母子平安,但是想到梦里太子妃对自己的深厚情义,怎不叫他动容,于是便讨了个空闲,与亲信奔向皇庄。

等到了皇庄,皇后等人也知,此时太子眼中再没有别人,打过招呼后都识趣地散了。

太子妃没想到太子竟大暑天放下朝政亲自跑来看自己,虽知是关心腹中胎儿更胜自己,可也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太子见妻子虽身怀六甲,倒也精神焕发,容光满面,于是放了心,又看到她晶莹饱满的指甲,忍不住握在手心,但见修剪的整齐,粉红莹润,不由笑道:“怎么不染了凤仙,如此朴素?”

太子妃知太子的旧疾,避之不及才被他捉了手去,如今见问忙小心答道:“怀了孩子,那些花儿粉儿的倒是该少用

太子知道妻子因何不涂指甲,方才不过是就势一问罢了见妻子如此替自己遮掩,又心酸想起当日她被掀了指甲血肉模糊的手,不由心中一痛,强笑道:“你就是太小心了,怕什么,身为皇室子孙自有神灵护体,也罢,等你生下孩子子我亲自为你调弄!”

太子妃忙笑道:“妾可不敢让殿下调花弄粉的,免得被人参了!”

太子深看太子妃一眼,道:“德宏!”

太子妃不解,太子有些狼狈地说道:“我的字是德宏,只是父皇母后叫我熠儿习惯了,甚少有人叫我的字,再过几年没人叫起怕是我都要忘记了.”

这便是太子拿她做贴心人的意思了,太子妃再没想到会有此竟外之喜只目中含泪,喃语“德宏”二字。

太子忙拿话避开又叮嘱几句,因朝中事多,太子不便久留,见妻子情绪已平稳,这才去了前边栖凤殿内向皇后辞行。

皇后对那夜之梦已是深信不疑,只是此事太过荒诞,且太子一向对父亲甚为仰慕,皇后不忍打破太子心中对父亲的美好形象自家以后多加注意,不重蹈覆辙就是了,故只字不提梦中之事,只嘱咐太子:圣上天热气燥烦心事又多,身为人子多多注意为父解忧儿子不好插手父亲房中事,只将朝堂之事办妥为要。

太子见母亲谆谆教导自己要多为父亲分忧解难,却想到梦中父亲为了一个李淑妍,对母亲无丝毫情义,枉费了母亲一腔的情意,罢罢,就这么让母亲生活在仍是最得父亲爱宠的美梦中吧他此后也该在朝中培植亲信,将来让母亲成为这世间真正最尊贵的人。

因为最近圣上为李淑妍之事焦头烂额,大多的政事便着落在太子身上。故太子陪着皇后坐着喝了些茶水,便急忙的向回赶。

天气炎热,四下无风,静坐尚流汗不止,况太子等人纵马而来,更是汗流如雨,水囊里的水,未见京城,就喝得滴水不剩。众人强忍干渴,快马加鞭来到城里,在城门口不远处,看到有家还算素净的茶室,太子忙带人奔了过去。

茶室向来是文人墨客流连的地方,这家也不例外,不过太子学识渊博,只打眼一看,便知这是个不入流的茶室,怕是只引些落魄的穷儒来此,既不入流,茶也无好茶,不过众人渴得狠了,只要能止渴解暑就行,也顾不得挑剔许多。

一时大家慢慢喝茶,将暑气去了大半,这才有空闲细看各处。倒是有不少文人在些留下墨宝,不过别说是太子,便是福公公刘侍卫之流也看不上这些。

一时众人忍不住嘻嘻哈哈地逗笑,幸好是在一间包间里,否则怕是惹得店家不快。偏店家不知是没有自明之处,还是觉得太子等人尽显富贵气象,店家欲拿他们做那外里金玉内里草莽的怨大头,竟上赶子的介绍秀才老爷举人大人的字画。

太子等人见那店家说话乡村俚语、插诨打科有些野趣,况且也不在意那几个铜板,只当喝茶的消遣,便假意附合着,随手指了几幅勉强看得过眼的字画,让店家包了起来。

那店家没想到今日好运气,竟遇着些附庸风雅的有钱草包,虽说领头的人看着相貌英俊气宇不凡,可是富家子弟多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人,又见太子等人不肯留下字迹,自以为猜中了,于是早就喜得见牙不见眼的,又暗自提了几倍的价钱,在太子等人眼中,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自然浑不在意。

那店家却要得了便宜卖乖,兀自称赞道:“今日也是看着爷是识货的主,不令明珠蒙尘,这可是今年的进士老爷作的好字画,就冲爷的眼光,就知爷也定是个文人雅士,故给您打了折扣,等爷来年进了状元,也记得光顾小店留些墨宝才是。”

一时店家见生意做成,便又去招呼别人。福公公方道:“就听他吹,进士老爷就作得这样的画,欺负咱们大齐朝堂没人啊!”

刘侍卫却笑道:“科举做官,讲的是作文章,这作画却是旁门左道罢了,也罢,既花了钱,主子也好好赏鉴一番,到了宫里却是不敢拿出来,否则被人看到,只当主子品味下降了呢。

太子也笑,趁势打开画作,细瞧一眼,笑道:“虽不是佳作,却也没你们说的那般不堪…”

话到一半,太子猛然住口,只拿眼死死盯着那画,旁边的人备感好奇,也都围上来看,却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却也不敢贸然询问,倒是福公公是打小就伺候太子的,心细如发,已经惊叫起来:“辛升!”

众人忙看向图签处,果见赫然写道:“辛升印鉴!”

刘侍卫不由大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太子也点头,道:“把店家叫来,仔细打探清楚!”

太子等人又扔出些许银子,说了一车子的话,终是套出这辛升一些情况,扔下些赏银,一干人等骑马向京城郊外而去。

倒是那茶博士暗道:“没想到那穷酸还能得富公子的赏识,想是他的运势到了。”

旁边店家已经喝道:“以后毋再穷酸穷酸地叫了,到底是朝廷命官,说不定哪一日便飞黄腾达起来!”

旁人笑道:“东家可没少帮衬了他,他果真有造化,也是咱们的福气到了!”

单说那日秦业回到家里,与妻子吹嘘了太子如何于街上众人中慧眼识英才,特特请自己喝茶,秦太太欢喜道:“看来老爷的出头之日到了。”

一时她又唏嘘道:“倒是多亏了忠义侯府的活命之恩1以后老爷发达了,可不要忘了他家!不提当日的活命之恩,只说前段时日女儿外孙病重缺衣少食又无银钱看病,还是他家小公子积福施了庙庵银子才得救治,说起来他家的小姐小公子活人无数,还不知将来得是怎样的富贵荣华呢,阿弥陀佛,好人好报!”

秦业被妻子揭了短,面上起了羞色,忙道:“他家是太子的外祖,我如今是太子的人,自然也就是算是忠义侯府一派的了。”

秦太太是个贤惠的,虽目不识丁,却知女人三从四德,对丈夫的话极为盲从,听丈夫如此说,便也忙点头称是。

倒是秦业思及景帝之乱,觉得杨家虽与太子暂时有共同利益,但也有矛盾所在,一时就又钻了牛角尖,苦苦冥思几日,颇是苦恼忠义两难全。

这日他沐休在家,秦太太便道:“我前日里请人帮着卖的几幅字画,如今也有十几日了,倒是该去看看,说不得卖了几文钱,我也好买些酒肉做与你吃。”

秦业不由咳声顿足道:“我早就说了,我如今是官身,再不做这卖字画的勾当,你怎么就又偷着去卖了!”

秦太太无措地站在那里搓手。她也知道不该违了丈夫的令,可是为了选官,上下打点,家里的积蓄早就用光了,连女儿看病都使不上力,幸好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她再出去找到活计做做,倒也能支撑着过活。

可看到丈夫除了官服,身上衣衫尽是多年前的旧衣,鲜少有不打补丁的,便偷偷背着丈夫拿了他几幅画托茶馆变卖,指望能得几个银钱好改善一下生活。

秦业却知他的画,总不得人赏识,鲜有卖得出去,一年半载卖不出去一幅,不说他人不识货,少不得被人以为自己的画技不高,不由训示了妻子一番,便要亲自去取了回来。

此时却听门外有人拍门,秦业忙紧走两步上前开门。

第二五九章 知遇之恩

太子等人按着店家所说,一路行来,又问了几人,打听到了地方,见他家墙矮屋陋,太子心中去了惊惧,便着人上前去拍门。

院门打开,众人大吃一惊,再想不到竟是那日所见的秦业!

秦业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亲自登门拜访他,俨然当年刘备三顾诸葛茅庐了!他虽认为自己满腹才学,但如今也在御史台做了几日的差事,方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再不敢如从前那般托大!

当日得太子亲自提点已是万幸,今日又得太子亲自登门看望,他心中愈加惶恐,怕自己当不起太子如此的看重,也罢,拼了自己的这条性命,也要报答太子的知遇之恩。

太子本就跟父亲学了帝王之术,又因朝政之事与大臣交往良多,看秦业表情,便已窥得他心事,不由心中转了几转,把那食肉寝皮之心暂且放下,绽出如沐三月春风的笑容,道:“今日路经此处,听得秦录事在此,特上门讨些水喝!”

秦业见此境,知是太子特意拜访,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嘴唇嚅动几下没说些什么所以然来,深呼一口气,竭力止住内心澎湃,忙结结巴巴地说道:“庄公子快请进!”

秦业一边引着太子等人进屋,一边对妻子叫道:“快备好茶来!”

虽然太子等人做便装打扮,但亦是富贵无比,秦太太不想丈夫也有此等富贵友人,一时拿手拿脚,不知如何招呼。听得丈夫吩咐忙把平日里不舍得用的好茶拿出来沏了。

太子等人如何看得上,不过太子既然心里打了主意,在秦业的热情相让下,强忍着啜了一口。福公公要照例验看也被太子拦了,笑道:“在秦录事这里很不必如此!”

秦业这才知道自己行事有些莽撞了,见太子对自己全然信任。更是惶恐不已。

太子却笑道:“那日城中相见,颇与录事谈得来,今日正好朝中无事,行至此处便想一起喝茶。正好我刚才得了几幅画,倒是有些意思,与你一同赏鉴如何!”

秦业忙请太子到他书房中,说是书房。不过是一间比别处略明亮的茅草房罢了,倒是笔墨纸砚齐全,又有几个箱子盛了些旧书。

当太子展来画时,秦业的眼睛不由睁大了,他再没想到竟是自己旧年里画下的。虽心中隐隐猜着几分,然他也知道自己画技上的斤两,不知太子何意,故不作声。

太子一边展开画一边悄悄打量秦业,此时见他神情变化,便知他定是那辛升无疑。太子强压心中恨意,笑道:“录事学富五车,绝世才华,定是看不上这画。怕是心中也要嘲笑孤的才疏学浅吧!”

秦业忙跪下道:“下官不敢!殿下什么好字好画没见过,这等画技如何看在殿下眼中,只当逗趣罢了。”

太子令人搀起秦业道:“今日只当文人相互切磋,不是朝堂之上。听录事如何说,便知是个大家了,实不相瞒。这画作确实不佳,然诗为言声,人人观得画的技艺,而孤却看得是这画中所现的人铮铮傲气的筋骨!”

秦业如被鼓擂心,直咚咚地响,既想告诉太子自己便是这画的创作人,又担心太子疑心自己,正矛盾之时,又听太子笑道:“所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还望你能帮着孤寻找劝说,不如作大隐,既辅佐了孤,于百姓有利,也能解了其自身困顿之忧!”

秦业此时再无疑虑,又跪倒在地,声音哽噎:“实不相瞒,这几幅画作,皆是臣旧年所作,怎敢当得殿下之赞!”

太子抚掌大笑:“原来竟是你所作!难怪如此合人眼缘!”说罢,忙亲自上前搀扶!

秦业哽噎道:“下官不具大才,今天得殿下如此相待,唯求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等秦业情绪和缓,二人便相对而坐,一时如鱼得水,相谈甚欢。

这秦业的性情最是乖张偏僻不过的。当年因为自负才学天下最一,偏总是中不了举人,又遇灾年,生活困顿,一怒之下,便自宫入了皇家做了内侍,连本名也不要了,取名为辛升,意为新生,又步步高升的意思,后得武青青睐收为弟子,偏武青是个小人,秦业又因个人际遇愤世嫉俗,故在太子取了武青性命之时,他骨子里的恶便爆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今生因为杨家的施粥之事,让他如获新生,故为自己取了个号为辛升,没想到果然顺利高升,中了举人进士,如今又做了官,便在心中把杨家做为救命恩人,衔草结环,必报此恩。

如今被太子如此赏识,只当知己,对于文人来说,知遇之恩,比救命之恩都大,竟是刀山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况且杨家与太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两恩并一起,秦业便把自己当了太子的心腹,况一向又不知眉眼高低的,此时便道:“殿下既当下官为自己人,下官便也就直言不讳!如今朝堂上为了锦乡伯之女进宫一时闹得沸沸扬扬,殿下怎如无事人一般?”

众人大惊,这人还真是给个棒槌就当真的人,太子不过客气几句,他倒是来了劲了。

太子笑道:“不过是圣上纳一才人罢了,我身为太子,只管好朝中事,这后宫之事却不易贸然进言。”

秦业见太子面无愠色,越发大胆起来,说道:“殿下未登大宝之前切不可掉以轻心!历来有多少帝王因为爱年轻妃子,子以母贵,越过正宫太子成为新皇的不在少数。便是先皇当年,不也因为景帝喜欢贵妃差点失了性命?”

太子沉吟道:“卿所言亦是有些道理,只是哪有儿子管父亲房中事的,况且皇后娘娘自来贤德,她对此事都是赞同的,孤更没有立场来管此事了。”

秦业道:“妇人俱是头发长见识短之辈,只想讨丈夫欢心,身边多姬妾庶子好显她的贤名,将来子嗣分家,却是把个大好家业化整为零,散了出去。”

众人见他公然说皇后的不是,不由侧目,秦业也不放在心上,又道:“早在本朝开国时,就有高人说锦乡伯府会出位皇后,故本朝从未有自他府里纳妃嫔的,如今却是打破了这个惯例,下官这几日也是日夜悬心,只盼着殿下给臣提个醒好行事,哪知殿下竟大意至此。”

太子忙道:“但是李淑妍是必要进宫的,因为她已经有了身孕!”

秦业不由顿足:“果然,下官早就料到会是如此,这更是不得了,更该早日除了他才是,一个庶子罢了。”

太子不由倒吸一口气,这厮果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不由厉声道:“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父皇的骨肉,是我的手足,你怎么就敢在此挑拨,说出骨肉相残的话!竟是我看错了你。”

秦业却大声道:“殿下此话差矣!平头百姓家,兄弟间为了利益尚且斗得你死我活,何况是天下之主的位子?殿下身边皆是阿谀奉承之辈,蚀了殿下的心志,松了您的警惕,等事突发,殿下却一点防备都无,下官实不忍心殿下遭此横祸,拼着殿下怪罪,也要做这当头棒喝!”

刘侍卫忙上前劝道:“殿下不要动气,秦大人说话虽不中听,不过也是为了殿下好,殿下就饶了他吧。”

秦业见太子脸色铜青,知道他乃是谦谦君子,只看得见阳春白雪,却哪知人心险恶,为了杨家的恩情为了太子的知遇之情,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点醒太子,于是又道:“殿下因为下官说话恶毒,要治下官的罪,下官也只能受着,但是下官仍然要说下去。”

“皇后和太子都是可以废去的,再是夫妻父子情深,却是抵不过女色蛊惑的!皇后娘娘得圣上另眼相看,固然是因为她是原配嫡妻,但杨家手中的兵权更是起了作用。如今忠义侯年纪已老,必会起了落叶归根之心,世子杨浩年纪尚轻担不起重担来,就怕忠义侯以为殿下已是太子,只道万事已妥,放下兵权,到那时若是真有什么不妥事发生,殿下岂不是要坐以待毙。所以下官宁可因这番话被太子厌弃,也要说个明白!”

太子只当秦业是个鼠目寸光心狠手辣又有些左性之人,看到他急得满头汗地要点醒自己,险些让他都忘了他在梦中所为,又听他的一番分析,倒是有些眼光,此前倒是小瞧了他。

太子面色凝重:“我们兄弟一向兄友弟恭,后宫妃嫔也都安分守已,虽说秦录事所说有些杞人忧天,可也不是全无道理。以秦录事之言,孤该如何做呢?”

秦业见自己终于劝到太子心坎中去了,不由欢喜道:“殿下宅心仁厚,素有贤名,又是元配嫡子,继承大统本就是应当的,故天下臣民必是拥护的。”

“如今殿下仍继续勤政爱民即可,只防着圣上受了狐媚蛊惑,但圣上广纳妃嫔开枝蔓叶是应该的,阴止不了妃子入宫,娘家太硬是不行的,就如李淑妍,如真要入宫,位份就不能给的高了,只是这事太子不易插手,只交于臣便是了!殿下要做的是,一定不要让杨家轻易交出兵权,当然如果这兵权能握在太子手中最好!如此最是万无一失的。”(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六零章 八品采女

太子点头道:“卿之言甚有道理。”

秦业却只当太子仍不放在心上,少不得自己在暗处多为其谋划,所谓日久见人心。

太子又道:“说起来,孤最近还真是有件烦心事,今日听卿一席话,便知是有奇谋的,今日说来也好有个对策。”

秦业忙道:“殿下请讲,下官定然全力以赴。”

“说起来也是荒诞,这段时日,孤夜里总梦见有神人指宫中几人为孤命中小人!没想到果真能查访到那几人,由不得孤不信!”太子字斟句酌,说道:“正不知如何处理,今日听了卿的话,便打算寻他们个错处,都打发出宫算了!”

太子话未说完,秦业已经打断厉声道:“万万不可!”

太子等人心头一惊,急忙说道:“有何不可,既然得了先机,自然要早作准备才好。”

秦业道:“殿下得神人指点,可见是天命所归之人!既然神人亲自现身指示,可见那起子人必是于殿下大有妨碍,现在是趁其羽翼未丰连根拔起的好机会。俗语道:斩草要除根。虽然太子仁慈,只逐了那几人,却留下了祸患,依下官之见,隐患既然要除就除得干净才是。”

太子等人听了秦业一番话,面部都有些奇特,还是福公公道:“到底人命关天,还是好好考虑才是。”

秦业冷笑,指着福公公道:“你这阉人,神人都做了指示,还一味在此妇人之仁!我知道你是兔死狐悲。自来阉人没了根,就变得妇人一般短视,只管享受富贵,却不真心为主打算。反处处阿谀逢迎,弄权误国!”

福公公被秦业说得恼怒异常,就上前拽着秦业道:“我怎么没为主子打算了。你不用激我,我亲自拿刀去砍了那起子小子。”

“瞧你白白嫩嫩娘们样,还杀人?”秦业轻蔑道,又对太子道:“殿下把那些人打发出也可,下官还认识些地痞…”

太子忙令人拉开他二人,笑道:“不妥不妥,此事再斟酌!倒是卿一心为孤。等孤登了大位,高官厚禄必少不了!”

秦业此时却正色道:“下官知自己才疏学浅,当不得大任,不过是太子行事磊落,免不了会中了小人算计。下官只为太子的知遇之恩,全力辅佐太子登上大宝,到那时自有贤臣良将为殿下所用,也是臣急流勇退之时。”

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太子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心中暗道,倒是可以用他一用,且看以后如何,笑道:“只要秦录事一心为国为民。必不会少了你的封赏!”

秦业笑道:“到时就请殿下赏臣一些金钱布帛以为糊口,下官便要安心做个教书匠,把生平所学教与学生们,到时桃李满天下,也算是报答了当日受杨家的一饭之恩了。”

大家腹诽道:这样阴狠的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来?

见天色不早。太子等人告辞,又丢了些银子给秦业,秦业原不想要,后一想,有了银子也好为太子办事,便也不推辞。倒是秦太太得知那少年公子便是当今太子,将来的皇帝,深以自己能亲自为太子斟茶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