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奸

县尊在县衙后堂听到衙门前的敲鼓声时,还不知道是有人要告状,其时,鸣冤鼓尚未设置各级衙门门前,民间有人相告,自也无叩鼓的行径,不过,很快,衙役来报,有人从城东一路敲着鼓引了一大群百姓来县衙告状,而告的,却是县中捕头。

县尊一听,先是一惊,再听衙役又道:“那人告城东张家铺子守寡的唐氏不守妇道,与捕头通奸,并生下一子。”

县尊停下脚步,看着衙役:“张家唐氏?可是那个…”

衙役猛点头:“对,就是那个唐西施,她的儿子叫张松财,是个遗腹子,今年七岁。”

县尊心头一松,笑了:果然来了,这裴家公子的手脚好快,昨天才回去,今天就动手了。

衙役见县太爷又坐了回去,不由大急:“官人,不去断案,为何却又安坐?”

县尊拈须而笑:“本官这是在等人。”

“官人所等何人?”

“百姓!”

衙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县尊断案,为何要等百姓?只是,自家顶头上司坐着不动,他也没办法,只能在一旁站等,至于县尊葫芦中所卖为何药,他一个做下属的,又哪里知道。

离着县衙最近的一处商铺门前,裴之泽拉着李花儿和李守道也在看热闹。

“县尊为何不出?”李守道很奇怪。

“不出更好。”裴之泽笑看着还在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百姓,人越多,效果越好。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衙门前已被堵得水泄不通,自古以来,敢在衙门前闹事之人,可是少见的很,又怎能不引人注目。

突然,人群里此起彼伏响起了“县太爷出来了”这样的叫喊声,紧接着便是衙役传唤告状人的声音。

吵吵嚷嚷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却见人潮都往后退,后面的人急问前面人为何后退。

“快,往后退,退,给县太爷把地儿让出来,今儿他老人家要当众审案。”

“当众审案?”

“对!快,快,往后退,往后退,想不想看县太爷断案了,想就赶紧的退。”

人群中飞快空出一块空地,很快便有衙役将相当用品抬出摆放好,而一县之尊在衙役们分列两边站好后,走了出来,坐在了公案之后的椅子上。

裴之泽一愣,又复一乐,好,这当众审案可比在官衙内审可更好,这样目睹的人更多,比以扼传扼的影响力更大。

县尊敲响惊堂木,人群都安静了下来,跪在地上的告状人也很快陈清了案情,案情不复杂,不过是已故张家铺子的主人张德旺的堂侄儿,告他的堂婶不守妇道,以他人之子冒充张家子,霸占他叔叔的家财,求县太爷做主,审明实情,将家财还予张家。

审案的过程很繁琐,一问一答,一询一查,又着人找人证,物证,一件案子,如此,便审过了上午。

晌午,县尊回后堂用过饭又出来接着审,事情很快查问清楚,县衙现在的捕头、以前的捕快段三连,在七年前与唐氏勾搭成奸,被回家的张德旺发现,张德旺气怒交加,急病而逝,当时,张德旺无后,唐氏丧德,张德旺的财产本应由张德旺的侄子继承,只是,郎中很快诊出唐氏有身孕,于是,在段三连的一番打点下,张德旺的家财便都归了这遗腹子。如今,七年过去了,那遗腹子长大,模样却与段三连十停像了六停,张家侄子不忿自家家财被外人所占,纠集了相关证据来拿回家财。

当年的郎中做为证人承认七年前被段三连所胁迫,将唐氏的孕期多报了一月,唐氏怀孕的确切时间是张德旺出门的那个月,而非出门前一月,唐氏腹中的孩子,的确不是张德旺的骨血。

堂上,七岁的张松财也被带了上来,往捕头段三连身边一往,县尊叫他们一起抬头,围观的百姓皆惊呼出声——这一看就是父子。

捕头飞来横祸,死不承认,只说人有相像,相貌相似这一点不足为凭;于是张家侄子又说可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

与裴之泽在一起的李花儿一凛,这个法子,可不靠谱,想了想,她倾身与裴之泽耳语:“亲生的血液也不是必然相溶,若要十拿九稳,水碗中加白矾。”

裴之泽一怔,“肯定?”

李花儿点头:“十成十!”

裴之泽又看一眼李花儿,回身走到跟随的一个汉子身边低声耳语,那汉子飞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也许捕头也担心有人从中做手脚,滴血验亲共做了三次,只是,这种做法只把捕头逼得更无路可走,三次滴血,血液皆相溶了,捕头想推卸也再无可能。

县尊坐在堂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摇了摇头,便要宣判,岂知捕头此时却突然抬起头来,眼带狠色,嘴里高喊:“官人,这孩子不是我的,这孩子是李书办的,唐氏与李书办通奸七年,尽人皆知啊,官人,今日的一切,必是李书办在背后操纵。”

“哄——”一波三折,围观的百姓哄然炸响。

本在书案后记录案情的李其海听得捕头攀扯,气怒交加,放下笔跪在堂前:“官人明鉴,这段三连狗急跳墙,当众胡乱攀扯昔日同僚,求官人治他攀污之罪。”

段三连不相信莫名其妙的那商人的侄儿就突然翻出几年前的案子来告他,幕后若无人给他撑腰,他又怎敢以民告官?因心里认准了是李其海想要与县太爷认亲,这才把唐氏与那孩子以这种方法一劳永逸地解决掉,既可摆脱自己的协迫,又白玩儿了七年,更从此与县尊成了干亲,一箭三雕,除了他,还谁更得益?怎么想怎么有理,捕头段三连垂死挣扎,红着眼把七年来李其海与唐氏的事当堂倒了个干净,其间唐氏周旋在两个男人间的种种情状,一下子就这样被摆在了大厅广众、全城百姓的面前。

李其海倒霉了,百姓们却高兴了,平日的谈资尽是些陈年旧事,早说得腻了,今日这桩案子,却尽够他们嚼上个三、五、十年的了。

因事涉书办,县尊只能临时又叫了人来记录堂审案情。堂上,段三连,李其海,一个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一个死不承认与唐氏有染,两个男人当着唐氏的面你推我,我推你,都说自己无辜,七岁的张松财看着这两个平日待自己慈爱有加的长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吵起来。

正在这不可开交时,捕头家的娘子闯了进来,她冲着县尊叩了个头后,转身冲唐氏便是几个耳光:“你这个贱/货,浪/荡/妇人,谁知道你这孩子是哪个男人的,却要攀扯到我家。你那个铺子,人来客往,不知予了你与多少男人方便,如今见我家郎君前程有望,便想算计到我家来了,我告诉你,姓唐的,你做梦。”

唐氏一张粉脸被掴得通红,头发也被捕头家的娘子扯散,形容狼狈不堪,想着今日之事后,自己是再也别想有好日子了,而这个扇自己耳光的女人,她凭什么还一幅清白模样?

唐氏抬起头,冲着捕头娘子轻蔑一笑:“袁芳芝,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的这个郎君不也是从我手上抢去的?你说我是贱/货?你又好到哪儿去了?你当年为了从我手上抢走他,不惜脱光了爬上他的床,婚前便把身子给了他,他无法,这才娶了你,你难道就是什么好干净东西?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儿,你又引了书办来,将我灌醉了送到他床上,你个该天杀的,那时我已经有孕两个月了,你丧尽天良…”

堂上,两个男人不吵了,两个女人却你抓我头发,我撕你衣裳滚做了一团,其间污言秽语不断,更兼无意中暴出许多县中人的秘事,听得百姓大呼过瘾。

直到两人话里话外开始隐隐带出自家娘子要收养女儿的事,县尊才狠狠一拍惊堂木:“此为大堂,你们两个妇人当堂撒扯吵闹,眼中可还有王法!可是还想罪加一等?”

两个女人动作一滞,被两个衙役飞快擒住,往两边一扯一按,便都伏在了堂上。

县尊看堂上终于不再吵闹,一拍惊堂木:“今日已晚,案情明日再审,退堂。”

县尊回了后堂,相关的人犯都被带了下去,衙门前的案桌、用具也自有衙役收拾,只有围观的百姓,仍围在衙门前久久不散,热烈讨论着今日这越攀扯越多的通/奸案,其间对唐氏闺房床技的种种猜想,对唐氏是天/性/浪/荡还是被人引诱后堕落的猜测,众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各不相让。不过,不须争辩的事实便是,张家的侄子今日大胜了,他的家财要涨了。

“明日再来听审。”

“不知那个孩子会判给谁。”

“自是段捕头。”

“可他家娘子不认啊。”

“不认,滴了三次血,想不认也不行。”

“捕头娘子不是说那孩子是李书办的?”

“没听书办说是捕头乱攀咬人?”

“可是,书办与唐氏之间,亦说不清楚。”

“这个,得等县尊审明才知是捕头娘子攀扯,还是确有此事。”

“明日来。”

“对,对,明日再来,必有结果。”

人们神情兴奋地说笑着,兴尽而归,随着人流,裴之泽与李守道护着神情恍惚的李花儿出了县衙大街,坐上街外放置了一天的牛车,缓缓驰向裴宅。

见到裴宅前等候的娘亲,李花儿露出一个几近变形的笑容,扑到李石氏怀中,嘶哑着嗓子:“娘,娘,他们再不能害我们了。”

喊完,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李石氏惊吓地抱起软倒在地的女儿,“怎么了,花儿,你这是怎么了?”

李花儿倒地,裴之泽与李守道也吓了好大一跳,裴之泽反应快,猜想应是今天累着了,便对李石氏道:“伯母,先把她抱进去,小侄这就去请郎中。”

李石氏慌乱地点着头,用力抱起女儿进了裴宅,裴之泽则牛车也不坐了,迈开两条腿便往最近的药铺跑去,一边跑一边暗自懊恼,他就不该由着花儿在衙门外守了一天。好在裴家的宅子是在县城的主干道上,离药铺也不远,不多久,裴之泽便拉着一个中年郎中气喘吁吁回到裴宅,而此时,李花儿已经醒了。

置业

李花儿醒了,不过在李石氏三人一致的要求下,郎中还是为李花儿听了脉。

郎中起身离开时,李花儿起身拉住郎中:“大夫,麻烦您替我娘亲看看,我娘这两年精力大不如前,只怕是身体亏损了。”又回头看着李石氏:“娘,你看看吧。你看看,我和哥哥也放心。”

李石氏嗔道:“瞎操什么心?你把自己看顾好,娘就谢天谢地了。”见女儿还拉着她的袖子不放,李石氏叹口气,“行了,娘看,成了吧。”

李花儿这才笑着放开她娘,李石氏又笑又气,拧了女儿的小鼻子一下,给女儿盖好被子,便起身走了出去。

李花儿不过是最近心神耗损过度,加之情绪大起大落,今日一天又一直精神紧绷,这才一回裴宅便昏了过去,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她年纪毕竟还小,如果长此以往,还如这些日子般情状,却是会损寿数。

郎中一番话,听得李家两人吓了一跳,裴之泽也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所幸他早早动手解决了花儿心中的大患,若不然,花儿一直这样抑郁寡欢,岂不要落个早逝的下场。

郎中给李花儿开了个方子,这才开始替李石氏看病。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郎中仔细查看了李石氏的五官、脸色、舌苔,眼白…为李石氏左右手都切了脉,又问了许多话,这才闭目默坐了一刻钟后,提起笔,开了一道方子。

拿着方子,郎中道:“这位娘子,你与你女儿都有同样的毛病:肝气郁结。而你这郁气却比你女儿重的又不只是一点半点,郁气长期萦腑,若不放开心胸,只怕…”郎中叹口气:“只怕不大好。”

李石氏苦笑:“大夫好手段,我这心事在心里压了差不多有十年了。”丈夫的变化,她岂会不知,不过是苦熬罢了。

郎中也是有眼色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没点子不能说的事呢:“娘子,你自己都无法放开心胸,又如何让跟在你身边的女儿快乐无忧?她小小年纪为你忧心,便是看着你儿女,你的心胸也当放开些,眼光放长远些,你这一侄一子,也是聪颖俊秀之辈,将来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李石氏看看儿子,又看看裴之泽,释然一笑:“大夫言之有理,未来可期,我的确不该再抑郁自苦。”

大夫看着李石氏舒展开的眉头,满意地点点头,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位娘子只要心病一去,却还有几十年好活。

“我为娘子开了舒肝理气的方子,娘子血亏气虚,故,还应注意养血益气。”

李花儿老早就挂心自家娘的身体,因此跟了出来一直躲在门后偷听,此时将她娘的病情听了个分明,一时忘形,跑了出来:“大夫,小女听说莲藕能通气,食之能健脾胃顺气;萝卜也擅顺气健胃;金银花、菊花、炒决明子泡绿茶降火,亦有轻微的疏肝理气之功,可是?”

郎中眼带讶色,看着这个不过几岁的女童:“小娘子从何得知?”

李花儿看一眼裴之泽,低声道:“从书上看的,还看到,五色中,肝对应青色,所以多吃绿色蔬菜,对肝脏也是有好处的。可对?大夫,我娘的病不要紧吧,平日常吃这些东西,是不是也能起到食疗的作用?”

“食疗?!”郎中赞叹,“小娘子小小年纪,却是有心人,你说的这几种,病人服之,不但疗病,并可食用充饥。”又回头对李石氏道:“有女如此,娘子好福气,遇事当多想想小娘子。”

裴之泽在旁一笑,这位大夫深知医道,时刻不忘宽解病人,于治病来说,病人心情好了,病情也能轻三分。

郎中回身又写了一个方子,将之递给李花儿:“这是一个药膳方子,你与你娘均可食。《黄帝内经》载有‘凡欲诊病,必问饮食居处’、‘治病必求其本’、‘药以祛之、食以随之’。我们医者开方,必会叮嘱病者何物可食,何物禁忌。小娘子方才说的那些,都可与方同用。”

李花儿想了想: “前些日子,我看了裴家哥哥的《黄帝内经》,里面有载:人以五谷为本…五味入口,藏于肠胃…毒药攻邪,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蔬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以后,我娘若注意饮食调节,心情开朗,那么,无病无灾,长寿安泰是可期的吧?”

郎中开怀一笑:“好一个聪颖的小娘子。”看一眼李花儿苍白的小脸,又摇头:“你既读了医书,为何还让自己病倒在床?”

李花儿的心头大患被解决,一世的仇怨也在日间看的那场狗咬狗的大戏中消散许多,此时心中阴郁如云开雾散,即使身体仍觉虚弱,思想却走出了长久以来的阴霾,便也有了淘气的心思,顽皮一笑:“医者不自医,我不过读了几本医书,连医者也不是,生病也是自然。”又道:“若无此病,也见不得先生,见不得先生,娘亲的病不知何时才能得治,所以,我这病却是病得正当时。”

郎中一笑,也不多言,只又嘱咐几句,起身被人送了出去。

第二日,县尊不再公审,只是,县衙外,仍围着许多百姓,都想在第一时间知道最后的判决结果。

裴之泽既下定了决心去除李花儿的心魔,这相关几人自不会有好下场,只是,各人却又不一样,昨儿晚上,他却是又去了县衙探了监,毕竟,李守道将来要科考,李其海的下场却不能太不堪。

今日堂上,捕头段三连不再攀咬李其海,认了与唐氏通奸之事——不认也不可能,人证物证俱全,连滴血认亲的儿子也在,想抵赖也无处抵赖去。

最后,因当年通奸之时,唐氏仍有夫,故唐氏被判徒两年,段三连则徒一年半。因唐氏子非亲夫张德旺所出,故张德旺全部遗产由张德旺之侄继承。唐氏子张松财于张家族谱除名,改由段家抚养。

段三连娘子大闹公堂,不尊律法,当堂廷杖三十。

李其海系被攀污,当庭无罪释放。

当庭宣判后,几人收监的收监,打板子的打板子,回家的回家,继承家财的继续承财,各人得了各人的果。

李其海是无罪被放了,只是,他的事县衙中却人人皆知,实在有伤风化,故而县尊也不再任用他为书吏,将他辞了回去。这事儿,也怪李其海自己,谁让他这些年不知收敛呢,加上被段三连当堂咬出,虽最后县尊和光同尘判了他清白,但明眼人谁不知道他与唐氏的事呢。于是,他只能黯然离职。

看着晦气满面的李其海,李花儿垂下头,唇角却翘了起来,没有了官职,这个男人,还如何再用权势满足自己的私欲呢?

同一时间,王孺人的管家来到了裴家,同时带来了卖房卖地的两家人。

李石氏也顾不得李其海了,只让裴家下人带他下去梳洗。

“林家的田都是上等良田,距城不过百步,隶属于李诚庄,李诚庄方圆十里,河贯其中,土地尤为膏腴,庄中更有佃户百家,娘子买下地也不必担心无人耕种。”

李石氏问:“不知有多少上等良田售卖?”

管家示意跟随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年轻人在椅上往前蹭了蹭:“学生家售卖上等良田共计二百亩,亩产粮食七至九斗,每亩田售价四百文,另有山林两顷,不知娘子可也要买?”

李石氏看一眼年轻人:“既是上等良田,为何要卖?”

年轻人低头羞涩一笑:“学生赴考需用盘缠。”

李石氏恍然,“先祝秀才金榜高中。”

秀才起身红着脸道过谢。

李石氏又道:“你卖了地,家中生计可有着落?”

秀才拱手:“家中另有田地,生计无忧。”

李石氏放心地吁出一口气,看一眼坐在一旁喝茶的管家,爽朗一笑:“既是管家找来的卖家,必无牵扯,我们这就定下买卖契书吧。”

管家一听,心里大是受用,本来嘛,他一个官宦家操持大买卖的管家,为了这百来亩地费神,若李石氏还不领情,眼力劲儿可就太差了。

“这秀才家的两顷山林娘子手上若有余钱也可买来,我家主母的林地也在旁边。”

李石氏秀眉一展,果然与王孺人的山林在一起,却不必担心县中酷吏与市井闲汉了。

“既如此,山林也一起购进便是。”

管家含笑从怀里拿出契书,上面的中人处,签的却是县尊大人的名讳,“我家主母说以娘子的性情,必是要买的,因此,契上中人已让我家官人落了名。”

李石氏起身一礼:“一切都要多谢孺人费心,妾身铭感于心。”

管家满意一笑,她家主母确实很少这样替人打算,这李石氏谢的却是应当。又指另一黑脸中年汉子:“他家的宅子离得裴家公子这房不远,不过隔了几户,因要投奔成都府的兄弟,便作价三百五十贯贱卖了。”

在座的裴之泽仔细看一眼中年汉子,一拍手:“可是那有桃园的人家?”

中年汉子答:“是。”

裴之泽回身冲李石氏笑道:“伯母,那却是个好去处,三百五十贯,买得。”

李石氏原就年年来县城,自是知道县中田地房屋的一些信息,如今又听裴之泽这话,便道,“房也买下,只不知道屋中家俱…”

中年汉子憨然笑道:“若娘子不嫌,家中器具另添几贯便都留于娘子。”

于是,房也买下了。

裴之泽从李石氏手里接过足额的交子,领着李守道并两个卖主一起去县衙办理过户手续,却不须李石氏劳心。

李石氏将众人送出裴家大门,看一眼身旁的女儿,莞然一笑,她这还没嫁女,却先享了女婿的福了,只是,想起大女婿,又忍不住摇头,比起裴家这孩子来,大女婿就不能看了。

回到厅中,李其海已梳洗妥当,坐在了椅上,看着妻子,他眼神不免有些躲闪,昨日事儿闹得那般大,妻女必然听到了些消息,此时见着,他不免就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