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浓还没反驳,马车就停下了。

跳下车,秋景浓一眼就看见自家的马车正静静地停在门口,马车夫见到秋景浓,立刻转开了视线。

“你,过来。”秋景浓哪里是好惹的,当即指着马车夫,冷冷地命令道。

第11章 后会有期 下

马车夫嬉皮笑脸地转过身来,凑近秋景浓,说道,“呦,七小姐,方才小的被五小姐教训了一番便忘了清点人数,一时落下了小姐,还望小姐恕罪。”

秋景浓点点头,“五姐姐容色倾城,自然要比我显眼得多。”

马车夫见她这样说话,心中暗喜,暗道可算逃过一劫,没想到秋景浓神色一转,似笑非笑地看着马车夫,慢慢地自说自话起来。

“眼力这样不好,不如把赶车的差事让给别人让我想想,东苑管事卢嬷嬷似乎有个同乡,叫什么来着,仿佛比你确要伶俐许多。”

马车夫看秋景浓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明白这七小姐是真的生气了,脚下一软便跪了下来。

“七小姐,是五小姐一定要奴才走的啊,奴才,奴才也是身不由己啊!”

说着,马车夫匍匐着凑上前来,试图抱住秋景浓的腿。

这七小姐和崔夫人一样的性子,清傲得很,他若这样低三下四,七小姐必然看不过去拂袖而去,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马车夫心里盘算得挺好,没料秋景浓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冷笑了一声,训斥道,“还知道自己是奴才识相的话就自己滚出大司马府。”

滚…滚出大司马府…

马车夫僵硬片刻,刚想继续凑过去讨饶,正对上秋景浓寒星一样的冰冷眼神,不知道怎么的,脚下竟也不听使唤,呆跪在一边动也不动。

秋景浓没看他,径直进了大司马府。

叶瑾扫了马车夫一眼,什么也没说,跟在秋景浓身后进了门。

“还是这么厉害。”叶瑾靠近她,低头说道,“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秋景浓歪头躲开他,小声地回答道,“与你何干。”

叶瑾听她这样冷冷地回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你这算是立威七小姐不打算遗世独立了。”

秋景浓脚下一顿,他总能猜到她的心思。

“一会儿怕是有一场恶战,你可是准备好了?”

秋景浓停下脚步,侧头去看叶瑾,笑道,“你不要老把我当小姑娘好不好?”

这点小事,她还是能应付的了的。

叶瑾像是被她噎了一下,半晌才说道,“你说的对,你不是小姑娘了。”

秋景浓和叶瑾往里走着,早就有好事者悄悄进去通报了,因此,还没走到大厅,便有丫鬟走上前来,将叶瑾引去会客厅了。

秋景浓点点头和他分别,脚步丝毫没有停滞地进了大厅。

果然厅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郑氏和崔氏分别坐在主座的左右两边。

秋景华红着眼圈立在郑氏身后,满眼愤恨,衬得那如画的容貌也带上了几分扭曲。

恶人先告状么?

秋景浓低头浅笑。前一世秋景华可没少做这样的事。

郑氏明摆着是在等她,崔氏却只一味地垂睫品茶。

见秋景浓进来,郑氏清了清嗓子,果然开始质问道,“阿浓可回来了。听说雁门公府你冲撞了你华姐姐?”

冲撞?

秋景浓笑了笑,低眉顺眼地说道,“我那算不算冲撞了华姐姐阿浓不知道,阿浓只知道,华姐姐倒是的的确确冲撞了潞国侯府的二小姐。”

郑氏侧眼看了看秋景华,秋景华立刻反驳道,“一派胡言。我与林二小姐分明是好友,怎么会冲撞她倒是浓妹妹你,我和林二小姐好好的说话,你干嘛打断我们?”

秋景浓也不急不恼,慢条斯理地说道,“哦华姐姐该不会觉得,把秋家将有人母仪天下的谶言告诉给林二小姐,是好友间该做的事吧我没记错的话,二皇子殿下的生母,好像是林贵妃吧若不是我及时阻止了华姐姐,华姐姐恐怕还要拿大司马府的名头压人了。”

郑氏自然明白这个中缘由,也明白大司马府最近并不太平,听见秋景浓这样说来,不敢相信地问秋景华,“你真说了?”

“我…”秋景华语塞,须臾才点头。

一直闷声喝茶的崔氏这时突然放下茶杯,瓷杯碰在桌子上清脆地响了一声,在微微杂乱的大厅里显得尤为突出。

崔氏没在意,伸手接过丫头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手,随意地说道,“多嘴。”

身后的青樱立刻明白过来,走上前去,说了句对不住了五小姐,便一个清脆的巴掌甩过去,秋景华没想到青樱会打她,躲闪不及,生生挨了这一下。

青樱这一下子下手极重,秋景华艳丽的小脸登时红了一片。

郑氏一瞪眼睛,“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崔氏也不急,抬眼看了看郑氏,“做什么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受点罚而已。不然你想闹到如信那里去,挨杖责么?”

郑氏语塞。

秋长天确实是宠着秋景华,可她也知道这是为何,秋景华其实不得秋长天喜欢,他喜欢的,都是清冷高傲,不好招惹的女人。

就像当初的崔氏,就像现在的秋景浓。

崔氏那一声“如信”,叫她心里一阵翻腾。

秋长天,字如信。

那个娶了她做正室的男人,并没有遵守曾经的诺言,又娶了别的女人,做平妻。

平妻,平妻。

郑氏此生最恨的便是此事。

这若是闹到秋长天那里,想必不是一个巴掌可以解决的了。

想到此处,郑氏侧头示意挨了巴掌正要发作的秋景华,转过头,眼珠一转,说道,“方才阿浓可是打发了一个马车夫?”

秋景浓就知道她不会甘心,定会为自己女儿讨回些理来,也不惊讶,解释道,“是。华姐姐急着回来,那马车夫竟也不清点人数,自顾自地驾着马车回来了。这样心思不细密的奴才,竟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阿浓打发了他,是给他留条活路,以后若是犯了更大的错误,恐怕一条命也抵不起。”

郑氏张了张嘴,最后说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

“郑夫人,一府嫡女,连一个奴才的去留都做不了主么?”秋景浓似笑非笑地看着郑氏,说道。

平妻的儿女间本就没必要称对方母亲为母亲,可是此刻秋景浓一声“郑夫人”叫郑氏好生心酸,郑夫人,正夫人呵。

郑氏自知不会在突然变得牙尖嘴利的秋景浓身上讨巧,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秋景华一眼,便拂袖而去。

秋景华要哭不能哭地跟在郑氏身后,愤恨地走掉了。

秋景浓目送着秋景华的离开。

嫉妒真是一个教人发狂的东西。

前一世她凡事都忍了让了,也不觉得秋景华有多不成器,大体上还是个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美得长宁城里无人不肖。

然而这一世,秋景华身上那教人移不开视线的光芒却随着那份愤恨慢慢消失了。

此时步履凌乱的秋景华,已经从云端坠落。

崔氏见西苑的一众人等已经散去,起身将秋景浓揽回了怀里,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心疼地说道,“阿浓已经长大了。不用娘亲操心了。”

秋景浓反手抱住崔氏,把头埋在崔氏的颈窝里,闷闷地回了一句,“娘亲,我害怕。”

她害怕厄运还是无法避免,她害怕娘亲还是自决于她的面前,在那个阴冷潮湿的天牢里慢慢流干鲜血。

她怕。

想到林添颐那时不甘心的神情,秋景浓几乎可以预见,不出半月,长宁城里便都会知道,那次华拓山的异相和秋家有关,秋家得了智闲大师的谶言。

凤仪天下…

她得去找爹爹,叫他想个对策。

想到这,秋景浓松开娘亲的手,慢慢直起身来。

“娘亲,爹爹在哪里?”

崔氏回答道,“怕是刚才叶大公子来访,去了西面的会客厅里,怎么,你要去寻他?”

“嗯,有点事想去提醒爹爹。”秋景浓说道,得了崔氏同意,便往西客厅走去。

刚走到门口,还没敲门,便听见里面两个人的声音。

“柳尚书必定是记恨大司马府的,还请大司马小心了。”

这个清澈的声音是…叶瑾。

他还没走

还没等秋景浓回过神来,那边已经道了别,准备离开了。

秋景浓刚想要退到一边去,门便被打开了。

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

秋景浓抬眼对上叶瑾漆黑如夜的眸子,有点不好意思,飞快地别过头,移开了视线。

“秋七小姐,叶某告辞了。”

叶瑾澄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秋景浓往边上避了避,说道,“后会有期。”

那人浅浅地一笑,重复道,“后会有期。”

秋景浓点点头,目送叶瑾离开。

进了会客厅,秋景浓快步地走到秋长天身边,拉住了秋长天的胳膊。

“我们阿浓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见爹爹”秋长天宠溺地拍了拍秋景浓的头,问道。

“爹爹,华姐姐今天把智闲大师的谶言说给潞国侯府的林二小姐了。阿浓来提醒爹爹一声。”秋景浓说道。

秋长天闻言蹙了蹙眉,也没再接话茬,而是转而问道,“阿浓和叶大公子可是相熟?”

相熟还谈不上,秋景浓其实也很怀疑她们两个的关系,她自是想要避开他的,可听叶瑾那个幽怨的口气,仿佛是她做了什么一样。

“不熟。”秋景浓斩钉截铁地说道。

秋长天笑了笑,显然还不相信的,打趣道,“若是以后叫你嫁给叶瑾做夫人,你愿是不愿?”

出嫁吗?

秋景浓想起智闲大师的话,脑子里竟然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双戏谑的桃花眼。

斜睨了秋长天一眼,秋景浓娇嗔道,“阿浓才不想嫁人,阿浓想一直陪在爹爹身边。”

秋长天大笑。

“阿浓这样说,爹爹很高兴。”

秋景浓面色一红,跺跺脚不说话。

秋长天看着方才叶瑾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叶瑾,绝非凡人,日后必成大器。”

第12章 风云变幻

转眼就到了年关,大司马府终于一扫往日的阴沉气氛,染上几分欢快的氛围。

大厅里张灯结彩,整个府里的奴仆都忙着布置装饰,好不热闹。

秋景浓恹恹地倚靠在连廊里,一边调戏池中的金鱼,一边凭栏远眺,脑子放空。

这些天,她几乎没怎么出过门,秋景华那副死样子她避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去主动招惹,秋景露却也许久没见了,不晓得在忙些什么。

秋景裳的婚期已经定了下来,也刚出正月,也不知道宫里为什么那么急。

新年在即,秋景浓也不好出去找陆葭伊等人出去闲逛,一个人闷在家里,闲来无事只好绣绣手帕,看看金鱼。

偶尔秋长天带回音讯,说是北疆战事似乎很是吃紧,朝廷方面调了不少兵力。东面的云国又不安生起来,恐怕再起事端。

秋景浓这时候会想起那个有着漆黑漂亮的眼眸的少年,那个人将玉佩留在她这,她却还没想起来自己究竟有什么落下了他那里。

一定会没事的吧。爹爹不是说,叶瑾必成大器么。

“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冷不防耳边一声急呼炸起,吓得秋景浓一哆嗦,手里的鱼食全都撒到了池中,引得一众金鱼疯抢。

秋景浓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青流。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秋景浓舒了一口气,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

“方才当今下了一道圣旨。”青流喘着气说道。

圣旨?

秋景浓心下一沉,“怎么说可是叫爹爹去北疆?”

青流摇摇头,咽了一口唾沫,说道,“不是北疆,是东陲,是云国。”

那么,是云国闹事了?

她就说,当今这般费尽心思地打压大司马府,若不是朝中无人,又怎么会把兵权重新交给秋长天。

此番还要感谢云国喽。

“五小姐已经去了中苑,小姐也快快收拾下吧。”青流说道。

秋景浓明白,青流一直都很怕自己被秋景华比过去,可是自己根本就没有生过和秋景华争什么的心思。

现在秋长天接到圣旨,秋景浓其实是有些高兴的。

兵权算是暂时回到秋长天手里一部分了。

秋景浓倒是不担心秋长天的安危。纵横沙场几十年,秋长天早已在边境扬名,虽然不至于使敌方不战而退,却也颇有威势。他定然会凯旋而归。

不过青流也是好心,秋景浓点点头,转身去换了身衣服。

刚走进中苑的院子,还没到门口,秋景浓就听见了秋景华哭天抢地的声音。

“爹爹,这么远,华儿一定会想你的!”

“可不可以不去啊,多危险啊,爹爹你已经是大司马了,就拒绝了,量皇帝也不敢说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