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此时云国内乱…

“你们以为如何?”

“我们以为?”书逝翘着二郎腿,眼角眉梢都是满满地风情,调笑道,“你快将秋七寻回来罢,说不准哪天东陲真出了事,还不是要你出征?”

书逝还不知道,秋景浓的下落已经被叶瑾寻到,只当他一头雾水,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紫衣长袍的年轻公子闻言,身侧的拳头骨节泛白。

“在想什么?”慕子宸坐在案前,手中的毛笔悬而未落,歪头看着对面的紫衣女子,笑容里带了点戏谑的成分。

两人此时正处于一处水榭间,九曲折桥安静地向远处延伸。

秋景浓凭栏而倚,目光望着遥远的碧蓝天幕。

听闻慕子宸说话,秋景浓微微回过神来,和他对视了一眼,视线稍稍聚焦立刻又散开了。

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像自从将她拘在此处,秋景浓便常常出神,再也没笑过。

“怎么,在想你娘亲么?蜀地虽然潮湿,却也是怡人的,不会有什么大碍。”

秋长天一事败露,服毒自尽而亡,却也算是给了慕子宸一个台阶,按律应当满门抄斩的大司马府上下几百口,通通给削了庶民流放到蜀地去了。

秋景浓知道他真的是手下留情了,却不肯想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人,一次又一次地救她于危难水火,从来不曾有过怨言,从来不求回报,这唯一的一次只求她一颗心,却叫她早就给了别人。

欠下这样多的债啊…

怎么还得起。

蜀地怡人,却是入蜀易,出蜀难,娘亲自然是无需担忧的,只是可惜了两个哥哥,秋意云早就官至上大将军,如今却成了一介罪臣,胞兄秋意南更别提了,太学还没念完,十五岁的年纪,这一生却再难看到转机了。

重生以来她一直担心的事情最后变成这样,秋景浓不知道自己是该作何态度。

没有血流成河,没有遭受屠府,那些可怕的记忆都没重现,可是大司马府还是没了。

那个她两世相加活了二十九年的繁华府邸,终于还是一片荒芜。

这难道是智闲大师口中的避祸?

秋景浓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加后悔般若寺一行。

重活一世,她还是做了后悔的事。

“不是,只是发呆罢了。”秋景浓淡淡地搪塞道。

从前她可以和眼前这个人说很多很多话,现在却不能了。

时过境迁果然是非常残忍的事实。

慕子宸眯起眼,认认真真地打量眼前这个被淡然惆怅裹挟的人儿。

不过刚及笄,她那一头如瀑长发却已经挽成了髻,上面毫无装饰,只在耳间带两枚明珠耳坠,简单却醒目。

慕子宸低头在案上的美人图上添上几笔。

目光望得远一点,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无意识地扶在朱漆的栏杆上,手腕纤细。

秋景浓一改往日的素淡,穿了一袭紫纱,袖口以深了一个色度的丝线暗绣了花纹,使得露出的那一截手腕越发地白皙起来。

慕子宸略有发怔地盯着秋景浓的手腕。

从前他见叶瑾拉着她的手腕,就该想到的不是么,那个眼眸漆黑,冷血无情的少年,将会是他最大的敌人。

他本应该想到…

蓦地,一双迷人的桃花眼死死地盯住了秋景浓手腕上鲜红的一枚疤痕,表情渐渐震惊起来。

这样的疤痕…

“他对你下了蛊?!”慕子宸不能控制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秋景浓这才发觉到自己的手腕正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袖,遮住那一枚疤痕,淡淡道,“是我自愿的。”

“他对你下了什么蛊?!”慕子宸完全忽视了她的解释,只管努力克制要发狂的冲动,咬牙切齿道。

那是他的阿浓,别人碰都不能碰的阿浓,给她下蛊,他怎么敢!

秋景浓觉得有些头痛,扭过身来好好面对着慕子宸,见他一副不问出什么绝对不会罢休的神色,叹了口气,解释道,“是非蛊。”

是非…蛊…

竟然是是非蛊…

慕子宸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猛地站起来,不意碰翻了一碟朱砂,却浑然不觉。

是非蛊…好一个叶瑾,好一个叶瑾啊!

那时他把她推到他身边,可不是为了叫他这样折/辱她!

若是没有留住她的自信,便不要去招惹啊!

这是非蛊,是想要牵绊住她的一生么…

没想到叶瑾会是,这样不堪的人。

秋景浓见他如此震惊的神色,心知他是想到了别处,不想他和叶瑾再生其他嫌隙,便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蛊,是我对他下的…你也知道,这蛊是要两人一起…”

“我不信。”慕子宸打断她的话,“阿浓,我不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怎么会,爱一个人到如此卑微…

秋景浓按了按眉心,道,“你别打断我,事情不是那样的,我们…”

话还没说完,那人却已经掠过了几案来到她的身边,拉起她的手腕。

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纤细手腕上鲜红的伤疤,慕子宸放轻声音,就像怕吓到她一样,喃喃道,“阿浓,你痛么?”

无论是谁对谁下蛊,决定用这样一种方式维持这段以交易为开始的婚姻时,阿浓,你痛么?

慕子宸闭目低头吻上那鲜红的伤疤,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纤细手腕里潺潺流淌的血液。

他痛。

他痛!

“阿浓,你不愿做我的皇后,是因为是非蛊,对么?”

她不会想到,后来会有这样的转机吧…是他的错,那么不留余地地推开她,叫她只能孤注一掷。

是他的错…

秋景浓不忍地别过头去。

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她心里那个人是叶瑾呢…

这个人…

“阿浓,没关系的,即便终生不能碰你,也没关系的。”慕子宸又一次地提起那个他永远不想放弃的提议,“做我的皇后,如何?”

秋景浓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摇头道,“这不可能…”

突然被抽空的手心里空空荡荡,慕子宸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却是立下了一个君王最大的承诺,“阿浓,你大可不必担心未来,我答应你,若你为后,后宫无妃。”

这个人啊…

秋景浓偏过头,咬了咬嘴唇,狠心道,“子宸,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我爱的那个人不是你,是叶瑾。”

眼前的年轻君王一动不动。

如何才能叫你死心?

“我爱的那个人,一直以来都是叶瑾。”

如遭雷击。

风吹起两人的衣袂,一时间无人言语。

不知道什么时候,水榭外的九曲折桥上多了一个紫色的人影。

像是做梦一般,一个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阿浓,我来接你回家。”

第52章 跟我回家

“阿浓,我来接你回家。”

声线一如既往地清清冷冷,却叫秋景浓听出一丝暖意。

心底像是化开了一片糖,甜得令她不敢相信。多日来莫名盘旋于心头的乌云顷刻间烟消云散,就像一片灰暗里突然照进了一束光,灼眼而温暖。

秋景浓抬头朝前方看去,那人一身紫衣,长身玉立于折桥之上,长眉舒展,漆黑的眸子专注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是他啊…

真的是他…

秋景浓也笑了,却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发酸,视界渐渐模糊起来,眨眼间已经看不清他的模样。

有多久没见他了…感觉就像过了整整一生一世。

思念在相见这一刻突然开始疯长起来,那些早在心底扎根发芽的相思终于寻到了一个出口,迫不及待地喷薄而出。

慕子宸扭过头去,此生他最大的敌人就站在桥头,微笑着看着他身边的人。

心底涌起无可名状的复杂情绪,开口道,“爱卿擅闯后宫禁地,不知是要做什么?”

叶瑾这才转过视线,敛起宠溺的笑意,寡淡的嗓音四两拨千斤,“陛下深夜掳走臣的妻子,又是要做什么?”

妻子…

不能好好地保护她,他竟还敢叫她妻子…

慕子宸冷冷道,“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的人有何资格质问朕的做法?”

叶瑾也不急不恼,只是道,“陛下原来这样关心臣的家事。”

家事两个字,刻意加重了语气。

慕子宸不想再和他这样无意义地辩驳,侧头去看秋景浓,却被她眼圈里就要溢出的泪水刺痛了心。

自从叶瑾出现在九曲折桥,她的视线就一直没有离开过那道安静伫立的人影。

不知何时,秋景浓已经连走了几步到了桥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紫衣凛然的男子。

这一日她恰好也穿了紫,此时和叶瑾相对而立,水榭内外,相得益彰,俨然一对璧人。

是这样的默契…

桃花眼里的光辉渐渐暗淡下去。

秋景浓甚至不想眨眼,想就这样仔仔细细地,十年二十年地看着叶瑾,看着他清淡的语气,举手投足间冷冷的风韵,挺拔的身姿和那一双深沉如渊的黑瞳。

这个男人,是这样好看。

来自虚空般的,传来那微微颤抖的声音,“阿浓,你要和他回去?”

你还是要回到他身边,离开我…

秋景浓没思考,就这样,毫不迟疑地点头。

那人微笑着伸出手,轻柔的声音在空气里四散开来,“阿浓,我们走。”

秋景浓伸手递过去,立刻就被那只温暖的手牢牢地握住,力气之大甚至有一丝的疼痛。

叶瑾拉过她,抬手理了理她额角的一缕碎发,道,“怎么,傻了?”

秋景浓机械地点点头,她就是傻了,才会被这男人吃得死死的,一个微笑就完全抚平了这些天的思念。

叶瑾并不多留,修长手臂揽住秋景浓盈盈一握的腰肢,转身便欲离去。

慕子宸站在原地,最后一次地问道,“阿浓,你真的要和他离开么?”

你若真的毫不留恋,我便真的就此放手…

秋景浓一顿,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子宸,放下吧,寻一个爱你的姑娘。”

到哪里去寻?

这世上的女子或许他都可以轻易得到,可是他,只想要这一个啊…

慕子宸一动不动地看着叶瑾带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女子离开,却一句话也不能够说出来。

原来有时候一步错就是步步错,原来有时候犯下的错永远都不能弥补,原来他错过了她,就是真的错过了。

都说星转斗移,沧海桑田,此刻他却只想一醉方休,永世不醒。

该怎样才能放下,该怎样才能忘记。

那一日智闲大师看出天机为何偏偏要告诉他,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谶言这东西…

本就不该说给事主来听。

秋景浓以为他会紧紧抱住她,或者像往常一样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可是都没有。

叶瑾英俊的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只是抿着嘴,若有所思的样子叫她的心悬在半空。

一路上,叶瑾只是轻揽着秋景浓的腰肢,却始终沉默着不说话,出了九华宫拐了几步,就看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静静停在一边。

那马车夫正是锦苑的车夫,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就像老僧入定一般眼皮都不抬一下。

秋景浓蹙了蹙眉,想要开口说什么,还没出声,就被叶瑾直接塞进了车里。

这样子,有点粗鲁得不像叶瑾。

还没坐稳,视界间一亮一暗,那人也掀开帘子钻了进来。

下一秒秋景浓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抱了起来,转眼已经坐到了那人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