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浓一愣。

兴于沙场么。

她们都知道,谢竟之是太傅府的大公子,如今早已涉入朝政,万万不会领兵沙场了。

她还是执念啊。

“葭伊,你如此执着,那人可知道?”秋景浓低叹一声,上前一步握住了陆葭伊的手。

陆葭伊撇开头,一改往日的洒脱自在,声音有些挫败也有些落拓,“他知不知道又如何,我早已不想了。”

“待在华州这些日子我也想开了,我与他终归是不可能的。”

“我家尚在长宁时便已经查明那日宫宴的事,正是林贵妃和太傅府共同谋划,想利用姻亲将陈留公府拉拢到二皇子一方罢了。”说到这,陆葭伊不屑地笑了,“谁想到后来太子薨了,大司马府也没了,长宁城的局势一下子就完全变了。”

“我既已经没了价值,他谢竟之又何必留意我。”

说完,陆葭伊故作轻松地挥挥手,自顾朝寺外走去了。

其实陆葭伊一直看得很清楚,只是选择了一个假装看不见的方式罢了。

陷入感情里的人啊,常常就这样自欺欺人地沉浸在自己搭建的美丽幻象里,不愿醒来。

秋景浓想,她们一直都是一样的人。

清醒,却逃避。

也许陆葭伊真的不再在乎谢竟之到底是不是她的良人了,她只是不喜欢智闲大师看透一切的样子,不喜欢别人早就预知了自己的人生。

好像她选的每一步,都已经划好了轨迹,都不是她自己做主。

可是,这明明是她的人生啊…

第73章 意外被劫

和陆葭伊回到刺史府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那时也是在喧闹的街上,那个人独身一人,站在灯火阑珊的街角,任一身蓝色衣袍落满光辉。

她说不清那时为什么会去招惹他,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像她的哥哥?又或者,那时的他,真的有那么像她哥吗?

秋景浓扬头去看那一弯半月,那人也是如月般清辉四溢,耀眼夺目。

叶瑾,有点想你。

陆栎将她安排在一处偏院,虽然偏了点,却离陆葭伊的绣楼极近,秋景浓本就不想引人耳目,因此十分满意。

因为秋景浓原就打算只住一夜便动身去北境,衣物之类的包袱也未曾拆解,青沙收拾起来也轻松,很快收拾完毕和青流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一路从长宁城颠簸到华州,秋景浓着实有点累,现如今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算是能安安稳稳睡上一觉了。

只是这一觉显然是睡得太沉了些,秋景浓恍恍惚惚地听见些声响,眼皮却沉沉地睁不开。

挣扎了一会儿,秋景浓也就放弃了,大概是太累了,遇见了梦魇吧,索性放任自己睡下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秋景浓睁开眼睛,恢复意识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颠簸。

她明明睡在刺史府的别院里,怎么会颠簸?

想到这,秋景浓一下子就清醒了,翻身坐起,只觉得脑子一阵一阵的眩晕,自己却是躺在一处马车里。

朴素无华的马车里空荡荡的,除了她,青沙躺在另一边,还没有醒。

秋景浓靠着马车壁闭目缓了好一会儿,才稍微恢复了一点,伸手去掀马车窗的帘子,顿时被眼前的景色吓呆了。

她离开长宁时已是草木凋敝,树叶枯黄,往南到了华州,虽然并无大变化,也是黄叶堆积,一副金秋景致,却不想醒来,车外已是一片荒芜,片叶皆无。

她究竟睡了多久,为何会在马车里?

青流又去了哪里?

秋景浓冥思苦想,也是一片空白。

虽然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变故,秋景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这个情景,绝对不是她想要的。

正想着,马车竟然停了下来。

帘子一掀,露出一张剑眉星目的脸来。

秋景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好看的眉毛立刻蹙成了一团。

或许不会有比这更糟的处境了——掀开帘子的那人,正是之前两番遇见的云国驸马,温绪。

智闲大师吞吞吐吐的话就在耳边,余音还未散去:“贵主今日遇见之人,非缘,是劫…”

见秋景浓醒了,温绪像是松了一口气,弯起嘴角笑了笑,道,“常洵诚不欺我,说是三日醒来,果然没有拖到五日。”

三日醒?

她是睡了足足三日?!

秋景浓挑挑眉,也没问自己为何会在此处,开口便道,“可有些吃的没?”

怪不得她觉得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整整三日米水未进,没饿死她已经是幸运的了。

温绪的剑眉一挑,竟然绷不住笑了起来,他千算万算,独独没想到秋景浓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要吃的…

这真的是那个横扫千军的雁国公的夫人么?

温绪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你笑什么,到底是有还是没有?”秋景浓颇为不耐地补上一句。

温绪看她认认真真地追问,绝然是真的将吃饭放在了第一要务,才敛了脸上的笑意,道,“喏,那边左数第二个抽屉,打开里面有些糕点。”

秋景浓闻言便起身去拿,毫无半点扭捏。

别看这马车虽然朴素无华,却是什么都不缺,她原本以为自己要饿着等到下一个驿站呢。

拿出糕点吃了几块,秋景浓这才觉得有些力气,说起话来底气也足了,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温绪又笑了,明明是自己迷晕秋景浓,将她劫了来,怎么听这谈话好像是她们约好了去郊游?

“去云国。”

秋景浓点点头,云国,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还从未去过云国。

“我另一个侍女呢,她可还安然?”

温绪终于敢相信这是叶瑾的夫人了,看她这般随遇而安的样子,确实不是寻常女子的思维行径。

“你说逃走的那个也是女子?”温绪微微有些讶异,也没想到秋景浓这般坦诚,遗憾道,“早些时候清醒,逃了去。”

逃了去?

想必是寻法子要救她的。

又或者,青流能够逃脱,本就是温绪故意为之的,毕竟他捉了自己,却无人知晓,也是无用的。

秋景浓点点头,忽而又笑起来,道,“你这么劫了我来,不怕葭伊起疑心么?”

温绪摇摇头,“我能孤身一人劫了你,便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自然不会叫她疑心。恐怕此时她正以为你是去往北疆的路上了。”

孤身一人?

秋景浓也是世家出身,自然知道温绪不是一个人,明里孤身一人,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

暗卫这种东西,又不是大兴独有的。

秋景浓不知道三日的路程是走出了多远,不过见窗外景致的变化,料想是朝东走了相当的距离了。

总之叶瑾也不知道她离了长宁,她并不着急,终归是有办法的,只是飞来此祸,要将她和叶瑾相见的日子向后推罢了。

想到这,她的眉头也就舒展开了。

只是青流那急性子的丫头要担心了。

温绪见她也不做声,神色颇为平静,甚至流露出一丝释然,倒也好奇,道,“没想到叶夫人这样冷静?”

叶夫人?

秋景浓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称呼她,听起来倒是不错。

“左右我已经落到你手里,逃是逃不掉的,你捉了我,无非是想要用来对付叶瑾罢了。”秋景浓漠然道,“只可惜温驸马想错了。”

“你想说你在叶瑾心中并不重要?”温绪笑着摇摇头,她是个聪明女人,只可惜他也并不是笨蛋。

有人说,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温绪虽然与叶瑾素未谋面,可是云帝沈焯却对叶瑾相当了解。

这个曾败于叶瑾之手的帝王,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叶瑾真正的,也是唯一的弱点。

秋景浓。

若是有这个女人在手中,他不信叶瑾不会就范。

没想到秋景浓只是摇摇头,语气闲淡,仿佛谈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在子瑜心中自然是重要的,只是你们想要利用我来威胁叶瑾,却绝不会有什么效果。若是真到了叫他为难那日,我自然是一死了之。”

扭过头,一双明眸灿若星辰,坚定不移,“若是我死在云国,你觉得他不会踏平整个华都么?”

温绪被这个没来由自信万分的女人眼里的光华所震慑,有那么一瞬间竟然真的紧张了,只是转念一想,有关生死,世人皆是说来容易,若要真的一死,多半是下不去手的。

何况秋景浓这样豪族贵戚娇弱女子,自幼没受过什么苦痛,又怎么敢对自己痛下杀手?不过是此时逞强,过过嘴瘾罢了。

可温绪又如何知道,秋景浓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能够重活一世,本就是上天恩赐,又怎么会惧怕生死?

她是从死境归来的人啊…

既然秋景浓说的出来,真到那日,便也一定做得出来。

她是大司马秋长天的女儿,虽然并非巾帼英雄,也知道那剑,是如何握的。

而叶瑾,她相信他。

当然,秋景浓不觉得自己真的会走到需要以死解脱的地步。

温绪看那女子伸手又捡了一块糕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语气甚是柔和,“味道不错。”

青沙这时才慢慢转醒,抬手揉了揉迷蒙的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对面坐着的秋景浓和温绪。

“小,小姐?”青沙一咕噜爬起来,只觉得秋景浓一副恬淡悠闲的样子,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奴婢…”青沙有些发蒙。

“简言之,你和我,”秋景浓指了指温绪,“被这人劫了来。”

哈啊??!

青沙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眼睛瞪得老大。

劫了来?

她们怎么会被劫了来?

还有,被劫的秋景浓是不是太过于淡定了,此时还和劫持之人对坐交谈?

“小姐你没事吧?”青沙急急地想要站起身来凑过来看看秋景浓,没想到一起身腿便软了,又跌坐下来。

秋景浓也不在意,将眼前的糕点盒子朝青沙推了推,道,“我并无大碍,你睡了三日,必定是饿坏了,先吃些东西充饥。否则一会儿便要体力不支了。”

青沙愣愣地应下了,伸手去拿盘子中的糕点。

温绪在一边感叹道,“你对侍女倒是心疼得紧。”

秋景浓不置可否,“青沙与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

不过这些,又怎么是你这样谋划人心的人所能明白的呢?

温绪也的的确确没对她的话持什么肯定态度,只是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情同姐妹?呵。”

也不知道是在嘲讽秋景浓,还是在嘲讽自己。

第74章 两难抉择

今年的北疆,冷得似乎比往年要早些。

不过是九月中下旬,竟然已经飘过一场小雪。

铁甲银盔的将士面无表情的忙着抬伤员,清理战场,穿梭在搅天风雪里,更显北疆边地的寒冷肃杀。

薄薄的雪掩盖不住猩红的血迹,因着气候的严寒,就连鲜血也凝结成了暗紫的斑驳印记。

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一众将士刚刚松下一口起来。

明德皇后的噩耗和进位雁国公的圣旨一同到达,军中一片哗然。

北征军里许多都是叶域或者叶瑾的旧部,得知这个消息内心本就是不痛快的,加上北戎来犯,难免将心中不快发泄在战场。

若不是北戎此时跟着凑热闹,或许他们不被从赶去东陲支援的途中突然调离,叶大将军也不会…重伤不治…

北戎倒是没想到大兴的北征军如此气势汹汹,猝不及防连连败退。

大有再也无力反击之势,此番一场恶战过后,近几年来,北戎但当是不敢再造次。

营地主帐里,叶瑾面无表情的坐在案前看着飞鸽传来的消息,一声不吭。

杨授和书逝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没吱声。

帐内的气氛有些诡异的压抑。

这是才收到的从长宁传来的消息,可能是信鸽中途迷了路,耽搁了几天才到北疆。

他们自然是不知道字条上写了什么了,可看叶瑾这神情,想必不是什么喜讯。

顾卿言见他们二人是指望不上的,只好自己开口了,“子瑜兄…”

叶瑾抬眸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继续盯着那纸条发呆,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早就握成了拳,骨节泛白。

“叫凌飒进来。”声音毫无感情基调,叫人捉摸不透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近传来的噩耗实在太多了。

顾卿言知道,叶瑾如今越是镇定,心里便越难受。他不想看见这个冷血无情的叶瑾,那个会偶尔失神,会表现喜怒哀乐的叶瑾,才是真的叶瑾。

刚才那一抬头的轻瞥,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犹如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