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去叫了,小姐你放心,何公子一定会没事的…”事已至此,青沙也不再勉强,只温言安慰道。

“你去看看他,你去…”秋景浓目光一直盯着何煦,道。

青沙无奈,只好转身朝何煦走去。

那人已经被抬到书房内间的榻上,府上跌跌府医正在给他止血,何煦还醒着,见青沙过来,动了动嘴唇竟然像是在说话。

青沙赶忙贴过去听。

他是问,夫人,有没有受伤…

青沙只觉得眼睛一酸,使劲地摇摇头,道,“小姐没事,小姐一点伤都没受!”

何煦半睁着眼,竟然露出一个恍惚的微笑来,没人知道这一刻,他心里在想什么。

青沙想,这一刻,他是安心的吧。

叶轩将弓箭缚在背上,慢慢走近几乎瘫倒在地上的女子。

“起来。”

秋景浓茫然地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竟是一只有些粗糙的修长大手。

有那么一瞬间,秋景浓以为那是叶瑾的手。

是叶轩。

竟然是叶轩救了她们…

“你怎么来了?”秋景浓没理会那只手,扬起头,神色还有些迷茫,不知道是在担心何煦还是沉浸在差点死去的惊吓中未曾缓过神来。

她着实是有些腿软。

“下朝时觉得大司马府的马车有些不对劲。”叶轩说得也简单明了,他是多管闲事,跟着大司马府的走了一段时间,还没到自己府邸,便见果然出事了。

“子瑜…他怎么样了?”秋景浓这才挣扎着要站起来,叶轩眯了眯眼,伸手将她捞了起来。

“应该不会有事。我直接敢赶来这里了,详情并不知道。”

哎?

秋景浓勉强站起来,心中疑惑,“你觉得子瑜有事,为何却来了大司马府?”

叶轩实在看她不下去,抬手一把将秋景浓打横抱了起来,朝屋里走去,脸上却露出一个戏谑的神色,“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笨?”

哥唯一的软肋就是秋景浓,他知道。

前翻叶瑾为了秋景浓,千里私自调兵,只身入云,动作这样大,想必天下也有不少人知道了哥这个弱点。

若是想控制叶瑾或者彻底激怒他,最好的办法就是,秋景浓。

叶瑾自然不用他来帮忙,只是秋景浓…

他一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就觉得轻事情不大靠谱。

能配得上叶瑾的,怎么说也得是个相当强悍的女子,比如太尉府的小姐那种泼辣的性子…谁知道叶瑾偏偏就爱上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

将轻的几乎要消失不见的秋景浓放在书房外间的榻上,叶轩抄着手自顾自在一旁坐下来,狐狸眼笑眯眯地盯着秋景浓看,却不说话。

“青沙!青沙!”秋景浓猛地想起什么,连声唤道。

青沙应声从内间转了出来。

“何公子还好?”

“血已经止住了,应该没有大碍,等一会儿太医便到了。”

“嗯。”秋景浓放下心来,吩咐道,“去别院看看溪儿和阿瑛是不是受到了惊吓。”

青沙点头离去。

叶轩坐在对面,和叶瑾有几分相似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冰凉的微笑,道,“溪儿?阿璇的孩子?”

秋景浓垂下眼睑,“不过是无家可归的婴孩,看着可怜收留了来,哪有那么尊贵的身份。”

叶轩见她不否认也不肯定,轻笑了一声,道,“嫂嫂倒是善良。”

这人又开始不正经了。

秋景浓瞪了一眼,也没理会,好歹叶轩救了她一命,算她欠他的。

“这一地的尸体,玄衣乌面,嫂嫂不好奇是哪来的?”叶轩朝外看了一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道。

还在簌簌下落的雪很快落满了院落,混着一地鲜血,看起来惊心动魄地刺目。

“乌师。”秋景浓回答道,她现在虽然心系叶瑾,却也不敢央着叶轩去接应叶瑾了,谁也不知道乌师是不是只来这一波,若是她再出什么事,那人一定会方寸大乱吧。

叶轩这才微微敛了眉。

乌师…

竟然是乌师。看来慕子寒也是下了大本。

只是…如果乌师还在,之前慕子宸被逼宫时,为什么却没见乌师出动。

难道乌师早就听命于慕子寒了?

两人各怀心思地坐在书房里沉默。

不多时,门口便响起来一阵喧嚣。

秋景浓蓦地抬起头朝门外望去,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门口的深蓝身影一闪而过下一秒已经到了近前。

秋景浓还没反应过来,腰肢一紧,已经被搂入了怀中。

熟悉的檀香气息裹着血腥气迎面扑来。

秋景浓鼻子一酸,踮起脚抬手搂住那人的脖颈,将头埋在那人胸前,便哽咽起来。

他没事…

他没事…

叶瑾将秋景浓搂在怀里,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下,她没事,真是太好了。

侧目看到抄着手眯眼坐在一边的人,叶瑾朝他点点头,道,“谢谢你,阿轩。”

阿轩…

叶轩微怔了片刻,才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来,道,“哥虽然说了谢谢,可哥也别忘了,顾卿言的事,咱们还没完。”

所以,我今日救秋景浓,也不能叫我们的关系有半分改善。

叶瑾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也不反驳,只是低叹一声,道,“罢了,告诉你又何妨,阿言在潋滟山千金阁。”

顾卿言在潋滟山?

怪不得他一直查不到。

下一刻叶轩便疑惑的皱起了眉毛,阿言?叶瑾这么多年来,也只是刚刚才叫过他“阿轩”一次而已。

顾卿言何时和叶瑾这样亲昵了?

“你说哥哥缘何要把这样大的弱点暴露给我看。”

“或许他从不曾把你当做敌人。”

又或者,他们本来就是旧识。

叶瑾,分明在华州待了十几年,作为华州刺史的独子,完全避开叶瑾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顾卿言是你的人?”叶轩慢慢说道,字字诛心泣血。

如果顾卿言从最开始就是叶瑾的人…那他的担心岂不是又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也是你的朋友。”叶瑾轻声道,“虽则最初是我托他在华州关照你,可他与你成为朋友,全数他自己的心意。阿言当你是挚友,所言从未有半分虚情假意,他唯一骗你的事,就是没有告诉你,我们认识。”

叶轩面无表情地听叶瑾说完这一席话,一声不吭。

叶瑾知道他要消化一阵子,也不再吵他,低头看向怀里还在啜泣的人儿,抬手抚上她的长发,柔声道,“好了,阿浓,没事了。”

那人不说话,只是死命地搂住他的脖颈不放开。

“乖,阿浓。”叶瑾只觉得秋景浓今日有些粘人,想必是方才受了极大的惊吓,此刻汹涌的泪水已经将他的衣襟打湿,一直沁入他的心里。

“何煦…何煦受伤了…”秋景浓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道。

叶瑾也是一怔。

何煦?

“他怎样?”

“师父是为了救我…”秋景浓自责道。

正说着,外面便传太医到了。

几人连忙将冒雪而来的太医让进内间。

何煦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没有了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现在已经昏迷了,老太医一路走进院子,看见满院子的鲜血和尸体,心里不禁颤巍巍。

秋景浓靠在叶瑾怀里,心下一动,“这太医可靠谱?”

没想到叶瑾却是冷笑了一声,道,“他今日既敢如此对大司马府,还怕坊间传言?”

想到什么似的,叶瑾低头毫不避讳外人地吻上秋景浓的额头,道,“多亏了青流带去的人,我倒是有所收获。”

“嗯?”秋景浓不明白,扑棱着水汪汪的眼睛。

“此番我活捉了一人。”叶瑾低声道,“晚些随我去看看那刺客。”

乌师一出,倒叫叶瑾想起一件陈年旧事来。

半年前的七夕前夜,那场行刺还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同样是干脆利索的剑法,同样是玄衣蒙面,同样是事发突然,却立刻隐匿。

如果是乌师所为,倒是能解释得通,为何何煦和他一路追查却毫无所获。

只是,若那真是乌师所为,难道是慕子宸属意不成?

第96章 冤家路窄

“哥哥以后再朝堂上,可要小心了。”半晌没说话的叶轩眯着狡猾的狐狸眼,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副神情,倒叫秋景浓觉得和叶瑾有些相仿。

对于叶轩的示好,叶瑾也没有太惊讶,只是微微颌首,并没有明确地表明采纳他的意见。

叶轩自知叶瑾心中自然是有一番考量的,也不多说什么,轻笑一声,也不告辞,便甩着袖子要离开。

刚出了大司马府的大门,迎面就撞上一人。

他倒是没怎么样,那人却被撞得“哎呦”了一声,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刚才这人是用了多大力气往府里奔,叶轩皱着眉低头去看来人。

鹅黄掐褶的高腰裙,外披了一件雪貂领子的厚披风,黄白映衬下,倒显得那女子脸色红润,充满了活力。

这个女子…姿色倒是不错。当然,前提是她没有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看的话。

叶轩抄着手站在原地,也不去扶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黄裙女子,狐狸眼里闪烁着戏谑的笑意。

“哟,我当是谁不长眼呢,原是陈留公府的二小姐。别来无恙啊?”

陆葭伊致力于用目光将他瞪死,猫样的大眼睛朝上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拍拍披风上的雪自己站起来,恶狠狠道,“嘁,我当是谁呢,叶二公子,你不好好地待在将军府,跑到大司马府做什么?”

可恶,撞倒她都不知道扶一下么,身后那么多仆人看着,叫她多没面子!

叶轩扭身仰头看了一眼大司马府的牌子,佯装思考了一下,不急不徐道,“我怎么记得,这大司马府的主子,也姓叶呢?”

陆葭伊冷哼了一声,不打算再跟他废话,抬腿就往里迈。叶轩和叶瑾关系要是能好,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说他回来走亲戚,鬼都不能信。

叶轩倒是饶有兴趣,负手朝一边让了让,看着一溜婢女红着脸施礼,急匆匆地跟在陆葭伊身后走去。

“呵,陈留公府…消息倒还是一向灵通啊。”纷纷扬扬的雨夹雪还在下着,雨丝打湿了那人额前的鬓发,叶轩抬手将湿发理到一边。

他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风流倜傥吧?这么久没见,陆葭伊倒还是对他的美貌熟视无睹啊。

视线落在雪地上一处鹅黄上,叶轩弯腰捡起来拿到眼前,是一枚荷包,绣工极差,看得出必定是刚才那皮笑肉不笑的女子亲手制作。

叶轩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来,伸手将那荷包放入袖子中。

非常好,看她下一次再敢朝他翻白眼,定要拿出这个荷包好好羞/辱她一番。

陆葭伊进了院子,立即就被几道门间横七竖八的尸体吓了一跳。

此次派出来刺杀的究竟是有多少人?!

直到跟着府丁走到了书房,目光所及之处才好上一些,原是府丁正在打扫战场。

一见秋景浓,陆葭伊几乎是直接就扑了上去,硬生生地将秋景浓从叶瑾怀里拉了出来,一把抱住。

秋景浓没想到她来得如此之快,竟然有点不知所措,“消息散布的这么快?”

陆葭伊皱皱鼻子,道,“你别忘了,我们陈留公府的消息网,可不是空有虚名的。”

想到之前的种种,陆葭伊叹了口气,松口道,“好吧,虽然陈留公府已经大不如前…毕竟我陆葭伊还是江湖百晓生么。”

叶瑾见陆葭伊已经进来,也自知他从来都不受陆葭伊待见,杵在这里无非是碍眼的,打了声招呼便进屋去看何煦了。

陆葭伊撇撇嘴,看他掀开帘子走进去的背影,道,“嘁,算他识相。”

“你没事倒是叫我放下心了。”陆葭伊抬手捏捏秋景浓的脸,确定她真的没有事后,才松了一口气,揉揉额角,叹道,“听说大司马府遇刺,真是吓死我了。”

“好在叶轩及时赶来,何煦又替我挡了一剑,这才毫发未损。”秋景浓说到这,心下又是一紧。

“何煦?”陆葭伊挑挑眉毛,倒是没想到他会在大司马府,也没想到那么个文弱书生竟然以身挡剑。

像何煦这样的人,做每一件事之前,不都应该仔细考量一番是否有利么?

“他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