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浓她大哥秋意云并没有随行归来,听说是因为治军有方,直接去了北疆,重新参军,重新来过。
秋景浓佩服秋意云的魄力,输得起,也有精力再重新开始,凭借他的才华与胆识,东山再起,当是指日可待。
几人在厅里寒暄了一阵,因为舟车劳顿,也就被安排在了客苑,各自休息去了。
秋景浓自然是和崔氏有着说不完的话,腻味着跟去了崔氏的房间,一坐便是一天,直到华灯初上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宁锦阁。
看着崔氏和秋意南的样子,秋景浓也微微放下心来。
这大半年的天涯羁旅,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艰辛。
多亏了外公的拂照。
关上房门,秋景浓望着天边那一弯新月出了一口气,迈步就要往宁锦阁走,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月亮门里静静地站着一个素淡的人影。
秋景浓眯眼仔细看了看,正是郑夫人。
朝那人施了个礼准备离开,没想到却被那人急声叫住了。
秋景浓停住脚步,侧身去看郑氏。
她是故意等在此处的。
“郑夫人可是有事?”秋景浓道。
郑氏点点头,道,“只是想起往日种种觉得颇为对你不住,和你陪个罪罢。从前我只当你们母女三人是破坏了我与如信的眼中钉肉中刺,没想到…”
没想到确却是她一开始就看走了眼。
秋长天从来不是痴情专一的男人,早在她入府之前,府里便有一个夜奔而来的柳眉啊。
那时候她被仇恨和怨怼蒙蔽了双眼,将一干怒火全都撒在了她们身上,却没想过,她进门时,那个原本希冀着能和秋长天白头偕老一生一世的柳眉,心里是不是也是这样悲凉。
郑夫人长叹一声,秋长天身死,流放之后,崔氏完全可以对她袖手旁观,可她却没有。
这一路若是没意思崔氏伸出援手拂照,恐怕她与秋景华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等到大赦天下。
一句抱歉,怎能表达此刻她心中复杂的情绪。
秋景浓听着她慢慢地说着,只觉得手心有些发热,眼前也一阵一阵的发晃,脚下一软,便栽倒在了地上。
第103章 出现转机
郑氏见秋景浓不声不响地就栽倒在了地上,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弯腰扶起她,一面查看秋景浓的状态,一面大声地呼喊起来。
伸手触及秋景浓光洁的额头,郑氏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收回手。
这人,全身烫的有些不正常。
少顷,便有一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了面前,郑氏抬头吓了一跳,就见那人面无表情地伸手将秋景浓抱了过去,目光相对,凛冽的目光令人心中生寒。
郑氏不认识这人,被那黑衣男子高寒的目光吓得一僵,秋景浓便被他抱了过去,这怀中一空,郑氏才回过神来,死死拽住秋景浓的一片裙角,声音凄厉,“你是谁?!要带她去哪里?”
那人只是冷冷地望着她,道,“夫人若是有碍,你脱不了干系。”
夫人…郑氏听到此言,才松下一口起来,放开手,任由那人将秋景浓带离。
凌飒这才飞身朝宁锦阁去了。
层层纱幔掩映的大床上,女子面色潮红,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咬紧牙关。
床边,叶瑾默默地握着秋景浓纤细灼热的手掌,眉头也紧紧地蹙作一团。
府上的府医什么都看不出来,可这人明明就是高烧不退,意识也不甚清楚。
叶瑾看着秋景浓痛苦的模样,心中的痛甚至比秋景浓更甚,早些时候还好好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平静的日子才过了两天半…
青流坐立不安地在一旁搓着手,犹豫了一会儿,提议道,“不如…去请书神医来?”
“已经去寻了。”叶瑾回答道,目不转睛地盯着昏迷不醒的秋景浓。
潋滟山到长宁京虽然不是太远,可现在秋景浓这个样子,哪怕是一份一秒,叶瑾都心如刀割。
“你今日和阿浓去京郊别院,可知道她吃了什么,碰了什么?”
青流摇摇头,“小姐没碰什么奇怪事物,连水都没喝过。”
青流忧心忡忡地回答道,脑袋里蹦出另外一个人的身影来,踌躇道,“方才…小姐是和郑夫人在一起…”
叶瑾眼神一闪,随即沉声道,“知道了。”
好在这一夜快要过去的时候,秋景浓便幽幽地转醒了。
入眼第一人正是叶瑾,目光焦灼地盯着她,因为薄茧而有些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见她醒来,才缓缓松一口气。
这个人啊,总是这样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秋景浓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抬手抚上叶瑾的脸,有气无力地说道,“子瑜,我是不是昏了很久?”
“没有。”叶瑾修长的手指覆上秋景浓的,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道,“你只是睡了一夜。”
一夜…
秋景浓慢慢坐起来,语气有些犹疑,神色也迷离,道,“我…好像是做了一个噩梦…”
叶瑾展臂将她拥在怀里,柔声道,“不怕,醒了就好。”
醒了就好…
悄无声息地,门口多了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凌飒的声音低低地在门外响起来,“公子…地牢…”
叶瑾微微收了收手,头还埋在秋景浓发间,道,“我片刻便回来。”
秋景浓想起已经很多天没有听到地牢那乌师的消息了,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了,便点点头,推推他,道,“你快去吧。”
叶瑾这才放心离去。
原来今日的阳光甚好,将檐上未化的白雪照的晶莹剔透,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好起来,叶瑾眯眼看了一眼碧蓝天幕上的刺目的太阳,声音毫无感情,“怎么,肯说了?”
“那姑娘怕是快要受不住了,他便服了软。”凌飒蹙着眉说道。
这乌师的心上人他们确实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若不是后来陈留公府提供了情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不过他也确实心狠,年前便找到了那姑娘,也确确实实按照叶瑾的吩咐绑在了水牢对面,可是直到今日那姑娘晕过去,他才松口。
还不知道他究竟会吐出些什么来。
穿过常常的隧道,就是幽暗潮湿的地牢了。
乌师还牢牢地绑在水中,这水每天是白日放干,到了夜里,再升到腰际,这半个月下来,人早就折腾的不成模样,嘴唇泛白,头发也湿哒哒地粘在脸上,脸色差得很。
那姑娘也绑在对面,早就晕了,歪在架子上一动不动。
叶瑾迈步进来,只扫了那姑娘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人都快死了,才想要说么?”
乌师咬牙切齿,目光在那姑娘身上流连片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没想到堂堂叶大公子也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我用什么样的手段?”叶瑾却只是冷冷淡淡地嗤笑了一声,压低声音,声音冷冽,“你不知道?”
是了,从前太子薨,储位悬,叶瑾使了多少手段,在长宁搅起多大的腥风血雨,他没在明处,可不也看得清清楚楚。
乌师眼神一暗,道,“罢了,你若是放了她,问我什么,我都说。”
叶瑾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来,“若早如此,她也不至收这样多的苦。”
抬了抬手,凌飒便麻利地将那姑娘从架子上解下来,打横抱着朝地牢外走去。
乌师却一犹豫,目光看着那姑娘,“我如何知道你真的放了她?”
“你不相信我?”叶瑾玩味地用手摸了摸下巴,寡淡的笑意有些渗入骨髓的冰冷,“倒是谨慎。”
“只可惜啊,”叶瑾也转过头去看凌飒离开的背影,声音漫不经心,“现在你和她都在我手上,除了相信我,你别无选择。”
秋景浓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气力恢复了不少,便试着下床了。
她昨夜昏迷得突然,恐怕是吓坏了郑氏,那时候只有她们两人在一起,从前她们关系紧张,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起疑是郑氏做的手脚。
但昨夜郑氏确确实实什么都没做。
秋景浓想着,还是要自己娘亲解释一下,唤来青流给换了衣服,便被青流掺着朝外边走去。
“小姐,你怎么好端端地却昏倒了?都怪青流,昨日当跟着小姐的,也不至于叫那人钻了空子…差点害了小姐…”青流充满怨念地扶着秋景浓,嘟嘟囔囔道。
叫那人钻了空子?秋景浓哑然失笑。
原来还未到崔氏房里,这身边就有一个误会的。
秋景浓拍拍青流的手背,解释道,“这件事和郑夫人无关。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郑夫人了。”
青流却不肯相信,简言之,一切有可能伤害自家小姐的人青流都不能轻易相信,只撇撇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奴婢就不信,她还能改过自新?小姐晌午还好好地,怎么和她说了会儿话就昏倒了?”
秋景浓包容地笑笑,青流实心实意地关心她,为她担忧,她都明白,可昨夜之事确实与郑氏无关,便将自己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约是是非蛊吧…”
是非蛊…
青流想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这都马上就要一年了,叶瑾虽然确确实实对秋景浓没什么可说的,可这是非蛊种下了,他好像就不打算给秋景浓解了,这都过了年了,也没见他提起过。
眼见着青流脸色越来越沉,秋景浓也猜到了□□分,伸手在青流额上弹了一下,道,“胡思乱想。”
青流皱皱鼻子,也不说话。
一出门便撞见了急匆匆赶来的崔氏,见秋景□□神不错,才微微舒了口气,连忙将她拉到屋里嘘寒问暖去了。
因着秋景浓才刚转醒,这昏迷得原因又未曾寻出,崔氏也不敢和秋景浓多说,日上三竿便走了,叫秋景浓安安静静地好好休息。
秋景浓送走了崔氏,便一个人若有所思地靠在窗前发呆。
她方才对叶瑾说,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其实不是好像,就是,就是一个噩梦,直到现在醒来,秋景浓还能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前世那些她最不愿想起的记忆纷至沓来,阔别重逢地闯进她的梦里。
宁静午后突然闯进来的禁军,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凄厉地呻/吟叫喊,月光下蜿蜒流淌的鲜血,还有手起刀落的迷惘与伤痛。
秋景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旧事,嫁给叶瑾以后,她已经几乎将前世种种全都忘记,只以为自己是撞了大运,才遇得到叶瑾。
檐上的雪在久违的晴天下开始渐渐融化,汇成缕缕细流,自檐上滴落下来。
行刑那日的鲜血呵,就是这样的吧,潺潺流过刑场,无悲,亦无喜。
秋景浓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雪水,一时间忘记了时间,就连紫衣风流,面若冰霜的俊逸男子走过窗前,都完全没有注意到。
第104章 往昔秘事
“在想什么?”
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声询问,秋景浓下了一跳,扭头,就看见那人微抿着唇,正坐在一旁看着她。
一见她回神,叶瑾伸手便将她捞过来抱在怀里,还是习惯性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怀抱柔软温暖。
叶瑾心绪不宁的时候,总是喜欢将头埋在她发间,叫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可秋景浓知道,这个时候他一定很难过。
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那人黑亮柔顺的黑发,秋景浓柔声问道,“怎么了,子瑜?”
“没事。”叶瑾闷声回答道,“方才那乌师吐了些事情,不知真伪,已经吩咐下去查了。”
秋景浓怔了怔,猜想那乌师该是说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才叫叶瑾情绪如此波动,脑海里想起一件事来,想要问他,又觉得这事若是她问,这别扭的家伙恐怕要吃飞醋,也就生生压下了。
门口响起叩门声,是青流隔着门通报,“何公子来了,正在书房。”
何煦啊…
已经半月有余,何煦虽然没有痊愈,但是行走已经没有问题,只是不能使大力气,因此尚且居住在大司马府。
只是何煦喜静,重伤之下又多有忌口,年夜那日也不曾和她们同席而食,只一个人在暖阁里孤孤单单的吃年夜饭。
是了,何煦自打能够走动,便从书房搬去相对更加温暖的暖阁去了。
秋景浓想到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了除夕,又是因为她才受伤,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甚至不敢去见他。
今日,也许是听了乌师松口,来和叶瑾商议的。
叶瑾放开秋景浓,随即拉住她的手,道,“走,我们去书房。”
秋景浓原也想知道那乌师究竟说了什么,便点点头,穿上鞋子随叶瑾去了。
何煦从前便瘦,此番在刀刃上滚了一遭便更加瘦削起来,就像个纸片人,风一吹就要被刮走了。
大司马府的人参灵芝几乎都给何煦进补了,也终究还是没能叫他恢复得更好些。
不过何煦脸色却是比半月前好多了,精神头也足,正站在窗前看外边屋檐滴水。
听见身后有响动,何煦回过头来甚至想要弯腰施礼。
好在叶瑾几时走过去制止了他。
背上的伤还没好,哪讲得那么多礼节。
叶瑾将他拉坐到一旁的软榻上,和秋景浓坐在一处,问道,“就这么闲不住?”
何煦无奈地笑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润,“在暖阁做甩手掌柜太久了,心里有些无趣。”
慕子寒的乌师全军覆没了,叶瑾托了宁朔侯上奏,说何煦是病了,想必慕子寒也不知道何煦受伤一事。
只是如今朝中局势究竟到了哪一步,光靠杨扶杨授和其他人,是远远不能完全掌握的。
何煦想要快些痊愈,好重回朝堂之上。慕子寒那日既然敢派出乌师,下一步会做什么,没人能保证。
“那乌师可吐了什么?”何煦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看叶瑾神色并不轻松,应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若我说,七夕前刺杀阿浓的人便是乌师,你可会信?”
秋景浓手脚冰凉。
七夕前…
“可那时候在位的是先皇,他怎么会…”何煦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乌师只听皇帝一人吩咐,慕子宸对秋景浓的感情,外人不得而知,他何煦一直看在眼里,如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除非,那时候乌师就已经听命于慕子寒了。”叶瑾还没说话,秋景浓摇摇头打断他的话。
绝对不会是慕子宸。那时候她见到他,第一句问得就是这个,慕子宸否认了的。
他不会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