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正弯着腰检查她的脸,听李荣保这么问,抢先答道:“被打怎会不疼?”

李荣保瞪了瞪他,这才直起了身子,对佟婉柔说道:“你先前拉住傅恒不让他动手,是知道我一会儿会去,想做戏给我看?”

李氏听了李荣保的话,不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替佟婉柔打抱不平道:“老爷,你可不要冤枉婉柔,她又不是神仙,如何会知道你我待会儿会去呢?”

李荣保没理会李氏的话,而是盯着佟婉柔一动不动,看的傅恒都有些窝火了,佟婉柔脱离了傅恒的保护,站到一边对李荣保盈盈拜下,温柔似水的声音立刻让僵持的气氛缓解了过来。

“儿媳不知公爹与婆婆随后会到,只是不想让相公为了我犯错。”

傅恒讶然的看着佟婉柔,眼睛又瞥到她半边脸颊上的五指印上,顿时百感交集,心中对她的愧疚更深。

李荣保听后倒是意外的挑了挑眉,然后才对佟婉柔点了点头:“好,你做的很对,起来吧。”

佟婉柔起身之后,没有说话,只是对李荣保又福了福身子。

李氏将她拉着坐到了一旁,李荣保对傅恒招了招手,将他叫道跟前,端起丫鬟刚刚奉上的茶,用茶盖在茶水上方拨了拨,喝了一口后,才对近前的傅恒说道:

“前儿我遇见吏部尚书了,他说你瞧着不错,想提拔提拔你。”李荣保说话的时候,目光丝毫未离开傅恒,只见这小儿子宠辱不惊,站在那里跟一棵松似的,不知道弯一弯腰。

“宣武门城门吏,也是个正经的七品官儿。”

“…”

傅恒站在那里还是不说话,李氏端着的一颗心突然又坠地了,幽幽叹了口气,对李荣保说道:

“唉,怎么是个城门吏…好歹咱们恒儿也是读书人,城门吏那种粗吏,他如何使得?”

李氏的话叫李荣保眉头竖了起来:“城门吏怎么了?好歹也是个官道。”

虽然看见李荣保脸色不悦,但为了儿子的前程,李氏向来敢说敢做,只见她抽出帕子在鼻下掩了掩,说道:

“可是…这才七品,傅新入宫做四等侍卫还是正五品呢,怎么到了咱们恒儿这儿,就要他去做城门吏呢?我可不答应。”

李荣保放下茶杯:“妇道人家懂什么?官场之上嫡庶分的很清,傅新再怎么说也是嫡子,他一个庶子,拿什么人家比?我也想给他挣个好前程,可是,为了他的前程,老子我的面子和名声就不要了?再给人家传一个宠妾灭妻,我今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

李氏一双大眼睛里立刻盛满了泪,水汪汪的瞪着李荣保良久不说话,李荣保见她这副神情,也发觉是自己把话说重了,试图弥补: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城门吏也是个官,今后若做得好了,还是能够提拔的嘛,又不是让他一辈子做城门吏…”

李氏泫然欲泣的泪珠子扑簌簌掉下来,慌了李荣保的脚,站起身就围着李氏周身打转:

“不是,你别哭呀,有什么你就说,哭什么呀!别哭了!”

可是,无论李荣保怎么说,李氏的眼泪就是止不住的往下流,用手背随手擦了擦脸,这才对李荣保说道:

“我知道,这么些年你还是觉得我只是个妾,我终究就是比她低几等,我身为汉人,活该就是她的奴才,活该一辈子被你们欺负。”

李氏这么说完,便就掩着帕子急急走出了花厅,往房间奔去。

李荣保急得直跺脚,指着李氏离去的方向骂又骂不出来,最后只好跺跺脚,追了上去。

佟婉柔讶异的看着事态的发展,也追到门边看了看,忧心忡忡的问道:

“婆婆没事儿吧。”

傅恒将她也拉出了花厅,头也不回的说道:

“这么多年了,我娘还是那些招,阿玛也总是上当,别管他们了。”

“…”

佟婉柔听傅恒这么一说,见他脸上也却是没有丝毫担心的意思,不禁回想先前的画面,婆婆这是哭着对公爹撒娇呢,公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简直笨拙的可爱,无可奈何追出去的那一瞬,佟婉柔突然明白了,为何傅恒在府里只是个最小的庶子,却能这般在府中行走无忌,甚至连嫡母都敢当面对抗。

看来,她还是小瞧了婆婆的功力呀。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男主发飙啦~~~

第17章 遭人奚落

回到房中,佟婉柔就被傅恒带到了屏风后头,强行被他压坐在床沿之上,傅恒就着灯光,仔仔细细的在她脸上摩挲,像是只要看着就能让她消肿,让她脸上的痕迹消除一般。

“没什么事的,明天早上就好了。”佟婉柔不想他太担心,遂出言安慰道。

谁知傅恒一听,却突然放下了灯火:“若是明天好不了呢。我去给你拿些金疮药来。”

佟婉柔听后失笑:“相公,哪那么夸张啊,一个巴掌而已,我从前在家里犯了错,我额娘也会打我几下的,没事儿,我耐打的很。”

“…”

傅恒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姑娘口中听到‘没事儿,我耐打’这话,顿时哭笑不得,轻抚着她的脸颊,轻柔的问道:

“从前你额娘为何要打你呀?”

佟婉柔见他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当即便将他也拉着坐到了床沿之上,然后才将自己软软的靠入他的怀中,无所谓的解说道:

“很多原因啊。也许是因为我不守规矩,擅自外出,也许是我没有在佛堂跪够时间,也许是我吃饭的时候,多吃了一口菜,也许是我的步子跨的距离不准确,反正很多原因嘛。”

傅恒越听眉头越皱,她在家过的哪里是日子,简直就是一个傀儡,怎么连吃几口菜,步子跨出的距离都有规矩呢?

佟婉柔见傅恒听得愣住了,不禁又笑了笑,对他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为什么不反抗?”

傅恒点头:“是啊,这般苛刻的条件下,你为何不反抗一下呢?”

佟婉柔深吸一口气,给他解惑:“因为从小,我身边的兄弟姐妹都过的是这种日子,我以为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后来长大了才渐渐明白,原来只有我家是那样过的,想反抗来着,可是,等待我的只会是更加严苛的训诫,我记得八九岁的时候,我就有过在佛堂被罚跪三天两夜的经历,太可怕了。”

“…的确可怕。”傅恒只是听着,就觉得不可思议,一想到自己的妻子竟然就是从那样不可思议的教条中走出来的,不免对她为何这般谨慎有了深刻的了解。

“若是没有遇见你,没有这场解救我的婚姻,我想我一定活不了太久,太压抑了。”

佟婉柔靠在傅恒的肩上,盯着前方屏风上的一匹草原上奔跑的小马,语气幽然的说道。

傅恒将她搂的更紧,在她耳旁轻轻呢喃道:

“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不用守那些害死人的规矩,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是我对你的承诺,终生有效。”

“…”

佟婉柔从他的怀抱中脱离出来,没想到傅恒会突然说出这番话,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佟婉柔笑了,笑得十分甜美。

烛光下,两人依偎而坐,深情相视,自一番情愫暗自升起。

***

第二日一早,李荣保上朝之前,便将傅恒叫去了书房,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之后,李荣保才匆匆自李氏的院子走出,上朝去了。

李氏张罗好了早饭,一家三人坐在一起吃。

傅恒和李氏同时替佟婉柔夹了些小菜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佟婉柔笑得娇羞貌美,对婆婆和相公都笑了笑,这才吃了起来。

李氏对傅恒说道:“你阿玛今早喊你去书房,说了些什么?”

傅恒喝了一口豆汁,抬眼看了看李氏,这才回道:“没说什么。”

李氏却好像知道些什么风,不禁凑近了傅恒又问道:“是不是要给你重新找路子,城门吏那官儿也忒小了些,婉柔你说是不是?”

佟婉柔正吃着花卷,听婆婆问她,她看了看自家相公的脸色,便明白公爹未必跟他说了什么好话,但见李氏目光灼灼盯着她,便也温婉一笑,对她点了点头。

“嗯。”

得到儿媳的答案,李氏这才又将目光落到了自家儿子身上,催促道:

“快说说,你阿玛承诺你什么了?”

傅恒深吸一口气,看着母亲期盼的目光和妻子灵犀透亮的目光,无奈耸肩说道:

“阿玛没承诺我什么,而是跟我说了番现实,告诫我无论多小的官儿,都别嫌埋汰。”

李氏的脸顿时就变了,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拍,瞅着屋外那棵老槐咬牙道:

“又骗我!”

傅恒倒没有李氏那样生气,态度从容淡定,反过来安慰李氏道:

“哎呀,娘,阿玛说的对,我一无功名,二无佳绩,起步便是正七品,比之世间众多学子已然是高了好几个台阶了,慢慢来吧。只要娘子不嫌弃我没用。”

佟婉柔正喝着粥,听傅恒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灼热的目光盯着她,怪叫人不好意思的,不禁迎上他的目光说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论相公今后做什么,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傅恒听完佟婉柔的话,两人便甜腻腻的对视着笑了起来,你给我夹一筷子菜,我给你盛一勺子粥,姿态亲昵的让李氏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肉麻兮兮的。

叹了口气,她才又拿起了筷子,语气略带忧伤的说道:

“唉,他横竖还是瞧不上咱们侧房…”

傅恒与佟婉柔看了看她之后,就又对视一眼,两人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她,便各自垂头吃饭了。

***

傅恒最终还是去城防营报道了。做了个正七品的城门吏,每日按时出门,按时回家,日子过的倒也随意,只是苦了李氏,在府中遇见正房那头的人,总少不了要被一阵奚落,说一番嫡庶有别的话来刺激她。

李氏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她是知道老爷的脾气,虽然这么多年,对她一直都不错,虽然是侧房,但吃穿用度也不比正房少多少,可是,在嫡庶有序这些事情上,老爷的心比铁都硬,他认定了的事情,别说是一个她,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自那日李氏与李荣保求情过后,李荣保还是让傅恒去了城防营,李氏便知道,她再去闹也是于事无补的,只能认命,暗自咬牙忍下。

佟婉柔不是看不出婆婆的心思,只不过,她对现在的情势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说再多也不过是增加李氏的负担,倒不如闲时陪着她坐坐,在她被正房奚落的时候,与她一同承受。

毕竟有她在场,正房那头会将一些注意力都分散到她的身上,无非也是跟她说一些什么,有眼无珠,压错宝的废话,说她福薄命薄,天生就是受苦的命。

李氏听了这些话,都气得不得了,可是佟婉柔自己却好像是没听到般,每回默默的听完,然后再淡淡的笑笑,然后…就没有了。

李氏有的时候会想,自家儿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那些难听的话在她听来,都起不了什么波澜,就连一丝丝的怒火都找不出,后来忍不住问了她,只听佟婉柔就说了一句:

“她们说她们的,我们过我们的,有什么相干的。”

“…”

好吧,既然她这么想,那李氏也不问了。

但是心里还是对这个儿媳佩服的不行,因为虽然这些道理她也能想到,可是就是不能像儿媳妇那样做到,人世间大多数的人都没法做到对污蔑秽语的漠视,也许她这儿媳确实非常人吧。

***

初六正日,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了。

因为两大家族嫡嫡联姻,佟佳氏与富察氏,同为满洲镶黄旗,两方家族势力旗鼓相当,两家联姻自然会引起世人的关注。

佟佳氏的三小姐佟纤柔,出落得最为美艳,虽然已过二八年华,但却是真真的人比花娇,美貌绝伦,虽然并非正式的嫡出,但在出嫁前,已然将名记在嫡母乌氏名下,成了佟佳氏族中的第三位嫡女。

佟佳家嫡女出嫁的风光,富察家迎娶嫡妻的气派,几乎都让佟纤柔占尽了。坊间甚至都在传说,她是福星转世,好命女人的典型。

成亲当日,佟婉柔也跟着李氏出席了。

席间,自然又是少不了一番冷嘲热讽,大多围绕嫁娶之礼在说事,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佟婉柔嫁入富察家时,除了宫里御赐的礼品,佟佳氏是没给佟婉柔出多少嫁妆的,与这回佟纤柔的十里红妆完全不能相比。

佟婉柔当面听了这些,也只是无所谓的笑笑,倒是李氏沉不住气,对人说道:

“再多的嫁妆又如何,我家婉柔的人品总是无价的。”

先前说话的是六姨娘,她打扮的花枝招展,昭显着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艳丽芳华,看了一眼闷不作声的佟婉柔,不禁对李氏哼笑道:

“哈,我倒没瞧出什么人品,我只瞧得她懦弱顺从,除了一张脸能看,其他的哪里能与刘少夫人相比?不说别的,就是出手六少夫人就能甩她好几条街了。”

李氏还未开口反驳,便听坐在六姨娘左侧的果那侧夫人接茬道:“是啊,六少夫人出手大方的很,成亲前馈赠给我们的礼品,那都是极好极贵重的。”

六姨娘得到了果那侧夫人的协助,得意洋洋的扫了一眼李氏,对于与她争夺老爷宠爱的人,她都看不顺眼,其他人也就罢了,这个李氏,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老爷每月三十天,有二十天是歇在她房里的,她若不抓紧这个时机奚落李氏一番,旁的时候还真没这机会,不禁变本加厉的说道:

“不过也难怪,六少夫人要嫁的毕竟也是个嫡子,出手若不大方些,到了婆家这里要是遭人轻贱,那可如何是好啊。”

李氏再也忍受不住站起了身,愤愤的就想离去,却听得外头一阵喜袍齐鸣,新郎官已经在众多喜婆的簇拥之下,将新娘子牵入了堂。

新郎新娘入堂之后,便成功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佟婉柔不着痕迹的将李氏拉着坐了下来,等待一身华丽喜袍的新人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早上好!!!

第18章 外祖驾到

佟纤柔的嫁入使得富察家足足闹腾了大半个月才算是歇了下来。

李氏这些日子都被瓜尔佳氏叫在身边,美其名曰帮忙,其实就是各种炫耀,各种膈应,让李氏烦不胜烦的同时却又推攘不得。

佟婉柔因为是晚辈,所以有些场合倒是可以避开的,只是佟纤柔嫁入之后不久,就以六少夫人的名义,宴请府中各房平辈,说是初来乍到,要与各房熟悉一番。

佟婉柔自然也在受邀之列,看着佟纤柔左右婢女伺候在侧,珠玉钗环,云髻美鬓,比在佟家时要贵气了好几分,从前佟纤柔见着自己,总要矮一截身子,率先唤她做妹妹,如今她飞上了枝头,却是没少给佟婉柔脸色看。

因着她是六少夫人,在佟家辈分里,也是佟婉柔的姐姐,所以,佟婉柔赴宴之后,她便处处盯着佟婉柔,一会儿让她给她递个物什,一会儿让佟婉柔给她看看妆,顺便让她扶一扶头上那些名贵的珠钗簪子,两人姿态看似亲昵,姐妹情深,但明眼人还是能够嗅出个中夹私泄怨的意思。

想来定是佟婉柔在佟家时,嫡女身份摆在那儿,佟纤柔虽是姐姐,却是庶出,衣食用度自然比不过佟婉柔,心中积愤已久,如今得了嫡女名分,又嫁做大家嫡子为嫡妻,这气焰可不就上来了吗。

众人一路紧盯,想看看佟婉柔什么时候忍不住爆发,佟家两姐妹翻脸的话,他们可就有好戏看了,奈何,佟婉柔像个木头般,对佟纤柔或无理或过分的要求并无太大的反应,说了她就去做,做的也十分妥贴,叫人寻不出丝毫错漏。

一直到宴席结束,佟婉柔甚至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佟纤柔见宾客自院里离开之后,才对佟婉柔冷下了脸,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佟婉柔说道:

“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不好受吧?我还真要谢谢你,放着这样好的机会不要,让我捡了过来。你后悔吗?”

佟婉柔温温一笑:“不后悔。这便是我的命。”

佟纤柔冷哼一声,趾高气昂的低头撩了撩袖子,有意无意的将手腕上两只白润的玉镯露了出来,又用豆蔻般鲜红的指甲转了转指尖的戒指,对身后伺候的婢女瞪了瞪眼,两个从佟家跟过来的丫鬟便将她的陶瓷熏香炉抱了过来,在她的衣摆两侧熏了一会儿。

像是故意在对佟婉柔显示她身后伺候丫鬟的人数,佟家跟来两个,瓜尔佳氏又给她安排了四个,总共加起来有六个丫鬟,只是在她行走间伺候着,这样的排场,的确是一个大家嫡妻该有的,而在佟纤柔看来,这一切原本是佟婉柔的,而她却凭着出色的本事,将这一切都夺了过来,变成她自己的,这其中的得意自是不同的。

从前她就觉得佟婉柔的性子太过温吞,每时每刻都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高贵模样,却也不是被她压在底下,如今她佟纤柔成了嫡妻,只要她的相公仕途平顺,将来分家了,她便是一府主母,而佟婉柔呢?

哼,撑死了不过是个小吏之妻,还能有何大作为?

这么想着,佟纤柔便又用同情中带些幸灾乐祸的眼神将佟婉柔上下瞥了几眼,这才袅袅婷婷,连招呼都不打的娉婷离去,不再理会站在厅中的佟婉柔。

见她入了内,佟婉柔这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走出了正房大院。

***

回到偏院里,见原本最爱在园子里侍弄花草的李氏如今却没了身影,花厅的外头放着一只书篓子,书篓子上方的遮阳布已经破旧不堪,像是受过一番日光风雨洗礼的。书篓子旁边还放着一根拐棍儿不像拐棍儿,废柴不像废柴的东西。

佟婉柔走到花厅一看,只见婆婆李氏正殷勤的布菜,这时晌午已过,本不该是用膳的时候,佟婉柔瞧见婆婆殷勤的那头,坐着一位满头花甲的老汉,长辫子盘在脑后,脑门儿锃亮,黑不溜秋的,个头虽然不高,但看着还算结实,一双手伸出来,却也未见老茧,足以说明,这老汉并不是庄稼人。

李氏见她走入,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说道:

“快来拜见外祖。”

佟婉柔这才明白,原来这老汉竟然是婆婆的父亲,相公傅恒的外祖,慌忙走上前去,对着正吃饭的外祖盈盈跪下,行了个实打实的磕头之礼。

只见那老汉赶紧放下了筷子,将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才对佟婉柔抬了抬手,说:“诶哟,可使不得,孩子快起来。”

佟婉柔这才站起了身。只是心中纳闷,原也听说婆婆是江南人,外祖的官儿虽小,却也是正经的官宦人家,可如今看来,这外祖浑身上下哪里有半点官家的样子。

可不管外祖是不是官家,就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庄稼老汉,佟婉柔该有的礼节却是一样都不能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