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焦氏见茵茵学她,本来就气,回头一想,茵茵这是说她呢,双手一拍大腿,撒泼道:“瞧见了没,有这么当媳妇的吗?”

“没有,不过,也没你这么当婆婆的。”茵茵鄙夷地看了她一下,“你经常在我这里指责,吃完坑谁去,我有没给你要过一口吃的?你问我要过没?你说我不孝敬你,谁在分完家,怕我是荒田,没得吃问你要,说从我出了那个大门,大家就是陌路人,我对你是活不养死不葬,那你今天来是做什么?魏洲城里的姚举人母亲,要用这个蜂蜜配药,他家找了好久,才发现我这蜜效果最好,这一罐儿给我十两银子,就这罐儿底的蜜,我还是好意给你的,怕你馋死。你竟然给我摔了!就算是个底子,也能换十斤八斤麦子的。”茵茵语气平静,似乎说着什么好笑的事儿,话里话外却非常恶毒,张焦氏气得呼呼直喘,接不上话音。背后那些长舌妇已经开始议论了,一个个明里暗里都说她不是,这更让张焦氏难堪。

“二少爷回来,我看你怎么给他交代。”鲁妈接着茵茵的话说。张焦氏瞪了鲁妈一眼,本来想说,二少爷嫌弃茵茵才去投军的,不过,当时茵茵跛足,又矮墩墩的,现在腿已经完全好了,人也出落得国色天香,她忽然担心起来,张二少回来,肯定会为茵茵那超人的美丽动心,说不定杀了她都有可能,想到那个暴躁的小魔王,她心忽然纠结地很,这架也不想吵了,她指着茵茵威胁到:“刘氏,我怎么说,还是你婆婆,你这么忤逆,我要告到里正那里,把你休了。”张焦氏忽然想把茵茵赶走,若那小魔王见不到茵茵,是不是就万事大吉了?

“去吧,去吧!”茵茵摆摆手,不以为意。

张焦氏扭头往外走,那些长舌妇一半儿跟着出去,一半儿围过来和茵茵说话:“二少奶奶,你说的可是真的,一罐儿蜜,十两银子?”“你今年收了多少蜜了?”

“出去,出去,我们收了多少蜜,关你什么事儿,出去。”鲁妈轰人,这些妇女,一边啧啧称赞着茵茵的好命,一边拥挤着出去了。吃过午饭,肖里正来了。他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茵茵让他进屋坐,他跟着进了北院,没进屋就低声说:“张刘氏,你婆婆告你忤逆,她现在就在我家坐着,你过去吧。”

“好吧,肖叔,你先走,我马上来。”

“唉,都说你命好,谁能想到你有这么一个麻唬(蛮不讲理还凶恶)婆婆。”他现在对茵茵态度挺好,说这些,表明,若有什么不好的事儿,一定不关他的事儿。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算老账(1)

张焦氏唬着脸,坐在肖里正家的堂屋。茵茵第一次到这里,见屋里十分整洁,桌椅做工也比较精细。看来肖里正是比较精明的人,家里的收入,也比普通村民高许多,她的老婆,也是那种干练利索的能干女人。

肖里正示意她坐到婆婆身边不远的椅子上,她微微点头表示感谢,这才坐下了。

“这忤逆不孝之人,怎能坐下说话?”张焦氏马上不满意起来。

“忤逆不孝是你说的,我还没查证呢。”肖里正皱了皱眉。

“村里今天有好多人,都和我在一起,她们可以为我作证的。”张焦氏指了指大门外面,然后嚣张地说,“我要休了这刘氏,她今天,必须给我拔脚走人。”

“今天肯定不行,即使她不孝,你让她一天之间,往哪儿走?咱这离山近,晚上有狼呢。”肖里正口气强硬。

“给她十天半个月的,也行。反正,我一定要休了这贱人。”张焦氏牙齿咬得嘣嘣响,三个人都能听得见。

“趁我夫君不在家,把我赶走,想独霸家产呗。”茵茵淡淡地说,尽管还不知道张焦氏的最后目的,她还是先把自己放到比较有利的一方来。

“你猪八戒倒打一耙,我要独霸家产,能请里正来分家?我不是还给你分了一百多亩地?”

“是荒田,一亩仅够收个种子。”

“还给你一头牛。”

“牙都开始掉了。”

“一栋宅子。”

“家里人自己都叫荒宅,一大半都要塌了。”婆媳一人一句,张焦氏忽然很焦躁,如果不把这小贱人压住,今天说不定就不能如愿了,她听见肖里老婆在外面都忍不住噗哧了一下,而肖里正的脸,也憋得有点红。

“里正,你看见了吧?我说一句,她顶一句,还不忤逆?”张焦氏指着茵茵,气愤地对肖里正说。

“我只是帮你把话说全而已,你怎么只说前半句,不说后半句呢?外人会听不明白的。”茵茵一脸平静,还装着很好心的样子。

张焦氏气得直哆嗦,她在怀里掏了半天,拿出一张纸来,“啪!”一下拍在里正身边的八仙桌上:“我要休了这贱人,半个月,给我走人。”

肖里正拿起,看也不看,顺手递给茵茵。

茵茵大致看了一下,不屑地撇了一下嘴:“我说想霸占家产吧,还嘴硬,所有的都给你留下,包括我栽的树?好好好,真是好算计啊。”

张焦氏看到茵茵眼光冰冷但脸上却浮现笑意心里直打颤:“她不会疯了吧?”她不怕她疯,就怕她和她拼命。

茵茵深吸一口气,略略让自己心情平静一下,压在心里好久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她假装委屈地对着肖里正:“张家这家产不给我,那我的嫁妆总该让我拿走吧?”

“这个当然。”肖里正赶紧点头,他诧异茵茵这么干脆地接受被休掉,认为这是张焦氏把人欺负成这样了。心里不由对这还是个孩子的小女人有点愧疚,和茵茵打过交道之后,他发现尽管这女娃子虽说只有十几岁,做事却大方又和气,他说不清是担心自己没了好客户,还是真的担心这么个小女人,后面的日子没法过,肖里正此时的表情很是凝重和怜惜,他对茵茵点头,表示自己会支持她。

茵茵刚才见婆婆拿出事先写好的休书,心里明白,她叫一大群人到家里,是专门挑衅去的,这事儿,是有预谋的。肖里正对休书看都不看,也表明他事先知情,现在她还不知道,;肖里正的态度是什么,不管怎样,只要支持自己收回嫁妆,肖里正的立场就还算公正。

“那,肖大叔,你派人到我家,让小红把我的首饰盒子拿来吧。”

“我去,我去。”肖里正老婆想看热闹,装着提壶给她们续茶水。这时赶紧接话,见自己男人没反对,她脚下很利索地走了。肖里正和张焦氏不明白茵茵这时拿首饰盒子做什么,都有点发愣。

很快,鸭蛋就捧着盒子过来,见到茵茵,眼泪马上就下来了:“盒子都空了,小姐,你还要它做什么?去年为了修房子当掉了,你前阵子还要花钱把它赎回来。”

“这旧盒子还能当出钱?骗人!”张焦氏第一反应是,没想到这盒子值钱,当时怎么能还给她,看到肖里正眼里探寻的目光,她又想到,鸭蛋撒谎。

“这是我娘的旧物,房子快塌了,我当了它为了救急,怎可能把把它赎回来?”茵茵擦了一下眼角,声音略有点哽咽,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又说,“这是酸枝木的,雕花也非常好,若不是旧了,品相差了些,就不止能当十两银子了。”她说着话,打开了盒子,拿出一张纸来,递给肖里正:“肖大叔,这是我嫁妆中,让婆婆拿走的首饰和物品,现在她退给我,我马上走人。”

“我什么时候拿你东西了?”张焦氏神色慌张,像被蜇了一样跳起来,她没想到,拿茵茵的东西,茵茵会记账。

“你手腕戴的这对镯子,就是我嫁妆第一抬压妆的。有我嫁妆单子为证。”茵茵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折着的册页,给里正。

“我嫁妆单子写地非常仔细,什么质地什么花纹,那是我娘的遗物。”茵茵语气平静。

张焦氏一直很得意这对镯子,向村里的女人炫耀过多次,这时脸红的都能滴出血来。

“你房间梳妆台上摆的那对紫檀的雕花插屏,也是我的,那是叔公送我的嫁妆,我嫁妆单子上也有详细叙述,花纹样式都写着呢。你看看。”鸭蛋站在肖里正旁边,用手在上面指点着。

茵茵要开始算账了,她当然不会给张焦氏留有余地,这个讨厌的恶婆娘。

“你二儿子小时候玩的那个包金的小铲子,你一直当纯金的,现在收在箱子里,那也是我的,我父亲是武将,武器就是凤瞳铲,他在战场救了林国舅,国舅爷的姐姐林老贵妃赏我爹的,还有那个凤头钗、宝月镜,你大儿子只有过节时佩在身上的和田玉佩,你过年穿了一下的缂丝玫红底金线绣凤纹的褙子,都是老贵妃赏的。这些东西上,都有专门供给皇室用的标记的,肖大叔,你让她拿过来,我把证据指给你看。还有好些上好的丝绸衣料,你拿去做衣服了,我没法追回了。哦,对了,你房里那对大红底牡丹花描金边的箱子,是到了南落村,你才强占了的,那里面的衣料颜色很鲜艳,你没法穿,大概还没动,箱子应该满着的吧?”

张焦氏恨不得地上有个缝儿,让她钻进去。里正的正屋门口,现在围着好些个好事的婆娘,门口都让围的水泄不通了。

鲁妈一边叫着“让一让”,一边使劲挤进来,她大概不放心,进来时还满脸担忧,看见屋里还算平静,就站在茵茵身后,想着万一打起来,她好为茵茵保镖。

“好些你穿了用了我没法说清的,合起来比分给我的老牛和荒田贵上好几倍,算我吃点亏,就抵了这田、牛和宅子。我有证据能说出来的,你还了我吧。”

肖里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张焦氏,还有这样做婆婆的?他心里也感慨这个小的,平时低眉顺眼的,好像很好欺负,谁知道逮着机会,竟然这么能算老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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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算老账(2)

茵茵拿起桌上的休书:“这休书,我还要定了,我不想和你有撕扯,你根本就不知好歹,贪婪无耻。不过,休书后面,要附上一页,那荒宅和荒地,是我用嫁妆和你换的,今后它就不是张家的。要是以后哪个张家人,想要收回这地和宅子,就问你去要,与我无关。那是我用我的嫁妆和你交换的。”

“这没门!”张焦氏嘴唇发青,气得浑身哆嗦,她没想到,那个一直看着傻乎乎的,任她欺负的小女孩,竟然心机这么深沉,原来她的傻,是装出来的,她任由她拿走东西,不过是当她是保管员了。

“听见了吧?一贯这么无赖地拿别人东西。”茵茵低声给肖里正说,她的声音虽小,但很清晰,后面的人一定能听得到。

张焦氏准备拍大腿撒泼,肖里正极为严肃地瞪了她一眼,她抬起的手,就没能重重落下去。

就听肖里正清了清嗓子:“张焦氏,你若没有证据,证明张刘氏说的不对,那些东西,都要还给她,现在我们还要立下字据,那荒宅和荒地,也是张刘氏的。”

“不行,那不能给她。”张焦氏跳起来,看到肖里正板着脸狠狠瞪着她,不甘心地坐下,“你不能让我吃这么大的亏,你是怎么答应陈——”

“闭嘴!”肖里正大声喝止,“那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谁也不能把别人的东西强占了去。”

笔墨早就准备好了,肖里正气呼呼地补写了一张合约,又抄了一份,放在桌子上:“过来,按上手印。”茵茵看了一下内容,和刚才说的内容一致,就把手印按下了,张焦氏瞪着眼,坐那里不动。

“你不肯休媳妇了,也行,不过,她既然说出你拿她嫁妆了,你还是要还回去的,你们都分家了。你有你的嫁妆,媳妇有媳妇的。”肖里正威胁地瞪着她,张焦氏不情不愿地按上了手印,茵茵见张焦氏怕里正,心里越发觉得这里有猫腻,但她知道没法证实了。

肖里正摆出很公正的样子,说:“一会儿,我亲自看着张刘氏你拿走你的东西,你婆婆的,你不能动。”

茵茵看过县志,这里竟然可以儿子不在家,公婆做主休媳妇。她知道这休书,是合法有效的。她珍惜地将休书、合约以及刚才的拿出的字据,放进梳妆盒里,交给鸭蛋。忽然心里觉得十分轻松,被休让人诟病,对她来说,没什么损失的,闲话能把她怎样?她终于摆脱这里的种种桎梏,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生活了。终于不再和这张家粘连不清,茵茵下意识长长舒了口气,这张家老的小的,没什么好人的。

看来肖里应该不是帮张焦氏谋划的人,她料想张焦氏没这心智专门打听怎样把自己休了,里面肯定还有人插手。肖里正尽管事先知道她会被休,但处理事情还算公平,茵茵心里就不生他的气,她坐在肖家没有动,摆手让鸭蛋和鲁妈去收回东西。

鸭蛋跑出去叫陈氏兄弟,要他们赶着牛车,准备从张焦氏屋里拉回那两口箱子。鲁妈问张焦氏要钥匙,张焦氏不肯给,两人在肖家打起来,张焦氏怎能敌过比她高大蛮横的鲁妈,鲁妈终于拽下张焦氏身上的钥匙,转身往张家跑去,张焦氏在后面忙追,茵茵跟没事人一样,坐在肖家听那些长舌妇描摹张家发生的一切。

张焦氏在肖家门口,被过来的长命挡住了,长命伸着双臂,用大身坯子挡在张焦氏前面,把张焦氏气得乱骂,等她回到自己家,鲁妈已经打开她的箱子,由鸭蛋辨认着,从里面翻找茵茵的东西,张焦氏“土匪、强盗”的喊着,又是哭又是叫地骂人,无奈长命一直站在他前面,使她没法冲过去拦住鲁妈。挑出的东西放了两包袱,就摊开在她炕上,肖里正扭头给张焦氏说:“你检查一下,她们拿的对不对?”

“怎么可能对,那些都是我的。”张焦氏还是那么蛮不讲理,把肖里正气得,他看过茵茵的嫁妆单子,指着包袱里的那对插屏,“这明明是刘氏的,你不要不讲道理,哪个她们确实拿错了,你指出来,我给你拦下。”张焦氏眼睛仔细看了,的确没有自己的,只好一味地哭叫,不停地骂人,却一句有用的都说不出来,肖里正很无奈地摆手,让鸭蛋和鲁妈把包袱系好,长命用身子抗出路来,让鲁妈和鸭蛋出去,鲁妈走到大门口,忽然回过头,把包袱给了长命,对张焦氏大声喊道:“把二少奶奶的镯子退下来。”

张焦氏脸都气白了,她把手背后面,一副小孩子耍赖的模样:“我现在手变大了,取不下来了。”

“来两个人,压住她,我还不信了。”鲁妈情绪激狂,她睁大着眼,看着那群好事儿的妇女,“谁帮忙,一会儿,一人一百钱。两人,两人就够了,不要多。”几个妇女争起来,鲁妈急的大喊大叫,“反正我只出两百文。”

张焦氏被按倒在地,鲁妈硬是捋下了镯子,她站起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昂首阔步地走了,肖里正面无表情,看了看张焦氏躺地上哭,很恼火地对着看热闹的人,凶凶地吼道:“出去,都出去,把自家管好,少操心别人家的事儿。”那些人嗡嗡地说着话,都出去了。

后面茵茵就不知道的,是肖里正抬脚准备离开,张焦氏一骨碌爬起来,挡在他前面,肖里正皱眉,对着一身狼狈的张焦氏,脸色黑沉沉的:“昨晚,你为何不说清,拿了媳妇的嫁妆?害我今天也跟着你丢脸。”

张焦氏觉得肖里正明显向着茵茵说话,可是又没法指责,张张嘴,忽然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不停地乱骂。肖里正见没人听见,丢下张焦氏,自己出了大门,他从外面把大门拉上了。

肖里正往家走,心里忍不住也轻松起来。这些天陈里正找了他好几次,让他帮忙,支持张焦氏把茵茵休了,肖里正不肯答应。昨天他去镇上,镇长帮陈里正说话了:“那么一个惹是生非的小女人,她婆子要休就休,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肖里正觉得这样对不起茵茵,他原来打算,让张焦氏给茵茵种的那些树,付上一笔钱,以便让茵茵能够有盘缠回到京城的娘家去。今天看来,他多虑了,茵茵好像挺想离开张家,她人聪明又能干,闹了一场,一点亏没吃,还收回一大笔嫁妆,肖里正在心里对茵茵赞赏有加,也为留下了自己最好的主顾而高兴,陈里正就送了他几包点心,总共也就几百钱,茵茵前一阵子买他的小竹篮子,可有六两多银子,并且,茵茵还让他加紧编,她还需要呢。没有愧对茵茵,让肖里正长出一口气,自己的良心,总算没有丢。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是他捣鬼

茵茵等肖里正回到家,对他主持公道讨回自己的嫁妆表示感谢,这才离开回了家里。鲁妈在厨房忙碌,陈长庚把案板放在院里的小桌子上,朝厨房里说着:“鲁妈,你就不熬稀饭了,把馍馏热弄点面糊糊喝吧。我帮你切咸菜。”

“还是我来,你歇会儿吧。”

“我不累,赶紧做好了,大家都可以吃了。”陈长庚掀开咸菜缸取了个腌的包心菜,用清水洗了,开始切起来,长贵则在院里的菜地里松土,长命和海叔,不知在南房又锯又刨做家具。茵茵看到这样温馨的场景,刚才冷硬了的心,又柔软起来。眼前的一幕,才是茵茵最希望过的,一家人就应该亲亲热热地在一起。刘家是她的生身之家,张家是她的夫家,可惜她在那里遇到的人,一个个尔虞我诈,看到茵茵只想着怎样咬下一口肉来,要不是有这一院儿的人在,茵茵穿来的这一世,只怕要凄凄惨惨戚戚了。

鸭蛋和桂枝在房间里忙,鸭蛋脱了鞋站在炕上,刚才拿回来的东西摊在桌子上,桂枝照鸭蛋的要求,选好了递过去,鸭蛋接了放进炕头的柜子里,两人边做边说笑。

“小姐回来了。”桂枝先发现的茵茵,把手里的插屏给了鸭蛋,转身笑嘻嘻地说:“还在说让四叔给你做个柜子呢,东西都放不下了。”

“小姐,好些东西只能先放箱子里,没法在外面摆。”

“那就先不摆,等我们盖了大房子,做新家具以后再说。”茵茵微笑,收回这些东西,她也挺高兴的,“马上就要吃饭了,赶紧吧。”她坐下,把油灯拨亮。

茵茵满心欢喜地过着温馨的小日子,北落村的陈里正,却趁晚上悄悄来找张焦氏,秦妈开门接待他:“太太病了,已经两天了。”

“怎么病了?”陈里正一怔,心一下子就提起来,这两天对他来说,很重要啊。

“前天不知怎么回事,二少奶奶把她的嫁妆强行从这里拿走了,太太就气病了。”

陈里正坐不下去了,他也不想假惺惺去探病,毕竟他们没什么交情,再说,他一个大男人,去人家寡妇家内宅干什么?

“那,让你家太太好好养病吧。给她说,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就差人去找我,在下一定会尽力的。”

他一出门,脚步匆匆去了南落村中一个看着比较富裕的人家,开门的是肖里正:“陈大哥来了?快进来坐。你不来,我还打算去找你了呢。”肖里正一脸热情的模样,不过,若陈里正仔细去瞧,一定能看出这笑容,仅仅是皮肤和皱纹堆出的。

“那事儿到底办得怎样了?”不待坐稳,陈里正急急问道。让张焦氏休了茵茵,就是这个陈里正捣的鬼,京城里,还没有公婆可以休媳妇的,这儿虽然有这风俗,但农村人,娶一个实在不容易,很少有人会休掉。张焦氏整天坐在牌桌上,怎能知道这个呢?陈里正找到张焦氏,试探着给她出了这馊主意,可把张焦氏高兴坏了,自从分家茵茵顶撞她之后,她一直想借机会,出了这口恶气。

“照你的意思,已经办妥了,唉,可真不容易,闹得挺厉害的。”肖里正还是一脸谦恭的表情,不过,他心里非常腻味:人家一个小女人,男人不在家,过日子容易吗?仅仅是没有把丫鬟嫁给你儿子,你就这么的整人,这人心也太狠了。虽然你口口声声说是为老婆报仇的,你老婆在人家那儿闹得那么凶,还说了侮辱人的话,你怎不提呢?

“谢谢老弟。”陈里正怎能知道肖里正的心思,闻言脸上笑成一朵花儿,“哪天到镇上,我请你喝酒。”

“喝酒就免了,小事儿。”肖里正摆手。

“这怎么行呢?酒是一定要喝的。哎,老弟,那刘氏,什么时候能走呢?张焦氏还让她住家里呀?”

肖里正越发觉得这陈里正狠毒,不过,他脸上不敢表现出来,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今后离这人远点,表面却假装为难地说:“刘氏大概一时半会儿不会走的,张焦氏拿了她的嫁妆,她这次收回了一些,那些被使用了的,婆子用宅子和地顶账,已经立了契约,她现在住的宅子和荒地,都转到她名下了。”

陈里正一愣,大前天,张焦氏还许诺,如果那荒地收回来,就卖给他。他挺喜欢务果树的,北落村的水,没南落好,只能长枣树柿子,却不能栽杏树、梨、桃,虽然只差几里路,那里的水果,比这边品相差很多。

“嫁妆能顶那么多地和宅子?”他有点半疑半信。

“我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那天刘氏拿这么大点一个首饰盒子,很老旧的样子,居然能在镇上的当铺里押出十两银子,咱们镇上的朝奉,可是从大埠子请的,料想不会看走眼。张焦氏还拿了媳妇什么东西,是从皇宫里赏出来的,好像也很金贵。”

“?”陈里正很吃惊,张了张嘴没说话。

“陈大哥,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咱们兄弟谁跟谁呀,你说!”陈里正后牙紧咬,说话都瓮声瓮气的。

“我劝你还是放手吧,这刘氏说不定哪天来个大官亲戚,若知道了咱们做的事儿,还能轻轻饶过了?那些大官儿对付咱们,还不是像捏死个虫子这么简单?”肖里正说着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一搓。

“她都落魄到这里了,哪里还有什么大官亲戚?”陈里正不屑一顾。

“这可说不来,反正我今后离刘氏远远的,你不怕我怕!”肖里正心下说,我就是不怕,我也不跟着你趟这浑水,我何苦白白得罪一个人?说不定还是个会带来危险的人!

陈里正暗骂他胆小,却拿他这样没有办法,肖里正的话,也让他心里有点担心,他一时脑子里乱哄哄的,看看天色已晚,他只好告辞往家走,边走边生气,他当北落里正也有十年了,村里人但凡有事,都来找他,哪个对他不笑脸相对的?时间久了,他已经养成了跋扈的脾气,哪个人有丁点忤逆了他,他都会气愤难耐。

陈里正一个人摸黑走路,越想越气,肖里正刚才告诫他的话,都让他抛到了爪哇国:“刘氏,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他捏紧拳头,恨恨地发誓。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要有实力

同一天夜里,张焦氏的大儿子,茵茵以前的小叔子张海青,来敲荒宅的大门。

“你来做什么?”鲁妈一脸不虞地开了门,口气冷冰冰地问。

“我找嫂子有点事儿。”张海青神情有点恍惚,没有注意鲁妈的神态,声音低哑地说道。

“你找小姐有什么事儿?”

张海青嘴唇嚅嚅,却没有声音。

“不说,我关门了。”鲁妈不客气地关门,转身进去了,张海青这才发现不对劲,有点愤怒地对着紧闭地大门,过了一会儿,又丧气地叹了口气,他伸手,再次敲门。

“小姐说你有事儿白天再来,她一个女人家,晚上接待你不方便。”鲁妈语气冷硬地隔着门说。

“你开开门嘛。”张海青费力地压住心底的难堪,软声央求,“我有事找嫂子,白天不好说的。求你了。”

鲁妈诧异地看了大门一眼,声音也略温和了一些:“你等着。”

茵茵不知道张海青找她何事,见才吃过晚饭,时候尚早,就答应让鲁妈带他进来。

“嫂子!”张海青有点拘谨地站在茵茵住的那间房子的外间,他还是第一次来嫂子这里,看到紧窄的房间和屋里简陋的家具,很有些惭愧地低下头,似乎是他造成这状况的。

“不要再叫我嫂子了。”茵茵指了指八仙桌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在京城时,他是和茵茵一样可怜的人,张家的正经主儿,哪个都可以对他呼来喝去的。

“嫂子,啊,不是,我叫惯了,你别生气。”他低声说着,语气有点哀求的意味,茵茵看他说的可怜,心里也有点酸楚,就岔开话题:“你找我什么事儿?”

“嫂子,我求你,把那对镯子给了母亲吧。”

“不行!想得美,你知道那镯子值多少钱吗?”不待茵茵说话,鸭蛋大眼睛先瞪得溜溜圆,茵茵摆手示意,让她不要说话。

张海青肩膀耷拉下来:“嫂子,母亲实在喜欢那对镯子,这不吃不喝病了两天了,我求求你,你就给了她吧,你的好意,我一定会报答的。”

“说的好听,红口白牙的就想把人家那么珍贵的镯子拿走,真和你妈一路货。”鲁妈跟着张海青进来,就站在门口没走,这时,愤恨地接话。

“我和母亲不一样!”张海青抬头恼怒地大声说了一句,见鸭蛋的大眼恨恨地盯着他,肩膀又耷拉下来,头也低下去,他声音里略有点委屈地给茵茵说:“我和母亲不一样的。”

“那你说,你和你母亲,哪儿不一样?”茵茵让鲁妈和鸭蛋别说话,她用温柔地语气,问张海青。

“我,我绝不会拿别人的东西——”他说不下去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低下了头,好一会儿不说话,茵茵也不说话,房间里一片寂静,寂静得让张海青觉得非常压抑,他鼓了鼓勇气,低声说道,“嫂子,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好人,你对长工都能很好,母亲她已经病了,那镯子你就给她吧,你的好处,我将来一定会报答的。”张海青攥了攥拳头,鼓足勇气说出心里话,不由悄悄长出一口气。

他的动作,茵茵都看在眼里,这孩子能这么孝顺,让茵茵感到高兴,即使他孝顺的是张焦氏那个麻唬蛋。不过,茵茵并不打算把镯子就这么给他。

“你拿什么报答?”茵茵低声问道,语气柔和。

张海青很意外地看了茵茵一眼,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我只问你,你拿什么来报答?”茵茵追问,她一定要他回答这个问题。

“我,我反正会报答你。”张海青额头隐隐有汗水冒出,灯光下亮晶晶的,他见茵茵不说话,又低低地祈求地说,“嫂子,我知道你是好的,都是母亲的不是,可是她病了,两天都没吃一口饭,你就饶过她,别和她计较啦。那镯子——”

“海青,你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吗?”

张海青见茵茵忽然说这话,一脸诧异,张着嘴回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