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是想付出之后,希望获得相应的回报,坏人们不想付出,光想收获。好人和好人交往,就是投桃报李,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坏人和坏人交往,你拿了我一文钱,我想方设法拿回两文去。”茵茵话说的清浅,道理却深,张海青信服地点点头。

茵茵继续说:“好人和坏人交往,那就要吃大亏的,好人先付出,后索取,坏人光索取,不想付出。所以,好人都不愿意和坏人交往,谁要是坏人,就没人愿意和他打交道,都怕吃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嫂子,你说得真好。”

“那我,就不会把镯子给你娘。”茵茵说话的声音随低,但语气决绝,“若是别人来求,我或许还会想一想,但你为她求,那就不行。你的母亲从来不知道好歹,也不懂什么是感恩。你父亲不在了,我们几个就是张家那一院儿人欺负的对象,这些年,我对你母亲十分忍让,不想和你母亲起冲突,让那些人趁机抓住把柄对我们下手,你母亲可有体谅我的好心?她把我的忍让,当成了我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及至到了这里,我本想和你母亲共同支撑这个家,把你们兄弟抚养大,你看看你母亲对我做了些什么?”

张海青恨不能地上有个缝儿,让他钻进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嫂子,你把镯子给了我娘,就是给了我,我长大,一定会报答你的。”

“海青,我知道你现在说的话,是实心实意的,我问你,你拿什么来报答?你书读得十分好,有可能中个功名,当什么官儿吗?”

张海青肩膀一下子耷拉下去,他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那,你有什么技能傍身吗?还是你很会经营人脉,将来有朋友提携?”茵茵的言语听起来很温和,就像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似得。但却让张海青觉得句句都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上气来,这些,他从来都没想过。

“不要轻易向人承诺自己没把握办到的事儿。”茵茵淡淡地说。

张海青抬头看了一眼茵茵,心里忽然一阵恍忽,觉得眼前不是才比他大两岁的嫂子,而是一个饱经生活磨砺的睿智老者。难怪她敢跟母亲叫板,敢一个人带个老弱妇孺离开大宅,靠一片荒地来过日子,他感慨,现在让他离开家庭,他都不敢呢,他完全没了主意,只是怀着最后一线希望,低声问茵茵:“嫂子,你真的不管母亲了吗?”

“那要看你母亲能不能摆正做母亲的位置,母慈、子孝,这二者是分不开的。”

张海青说不出话来,他略有点绝望地看了茵茵一眼,站起来向茵茵告辞,无精打采地准备离去。

茵茵有点怜惜地看着这个才十四的小男孩,以前关在大宅子里,除了被人欺负,被人轻视,从没人和他真心交朋友,也没有人给他讲道理,唯一肯关心他的娘亲,还是一个夹缠不清根本不懂道理的麻唬蛋(弄不清道理的人)。茵茵希望,她今天的拒绝,能让张海青明白,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即使是好人,你也不见得能求得动。

“想要活得好,必须要有实力。没有实力的人,就是承诺,都没有分量。”茵茵送张海青走到大门口,分别时,她低声说道。

张海青身体一震,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哑声说:“嫂子我懂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海青的苦恼

海青回到家里,张焦氏正在吃葱油挂面,里面还有吃剩的半个荷包蛋,他心情顿时轻松不少:“母亲,你身体好些了?”

张焦氏不答,她都快饿死了,听到峰青说他哥去了荒宅,张焦氏高兴地一骨碌爬起来,自己这个老大,一直能和茵茵说上话,他去求茵茵,很少被驳回的。

堵在张焦氏胸口的那股气儿,消散了不少,两天没吃,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这一动,顿觉头昏眼花,她咚一下,又躺回去,把峰青吓了一跳:“娘!”

“我饿了,让秦妈给我下点细挂面。哦,多放点葱花,再卧个荷包蛋。”她说的有点快,忍不住喘了一下。

峰青跑出去了,秦妈这两天,都不敢脱了衣服睡觉,唯恐张焦氏什么时候要吃饭,她动作慢了挨骂,听见峰青喊话,赶紧爬起来,去了灶间。

“镯子拿回来了?”张焦氏虽说很喜欢那镯子,但还不至于到了不想吃饭的地步,她心疼茵茵把那么多东西都拿走了。她知道,那么些东西,真正值钱的,就那一对插屏和这对镯子,尤其是镯子,能抵上一半儿的嫁妆。儿子回来,意味着镯子拿回来了,张焦氏觉得损失小了好些,忍不住一脸笑意。

“没有。”张海青低声答道。

“啥?你去了没有?”

“去了。”

“她不给?”

“嗯!”

“你有没有好好求她?”

“有!”

“这挨千刀的死丫头,吃了秤砣了。她不是一直对你很好吗?”张焦氏三下两下吃完饭,摆手让秦妈收拾桌子。

“嫂子不会给你的,她说以前是让着你。在京里,伯母和三婶成天欺负咱们,她要和你闹,会让那俩更过分的。”海青低声说道,他真希望娘能理解和体会嫂子的心意,伯伯和叔叔把他们送到乡下,以嫂子的能耐,他们一定能过得很好。

“她让着我?谁让她让了?在京里惹不起那两个,跑我这里逞威风,哼!”

“娘,你也不想想,嫂子当时才多大?大哥又不在家。嫂子其实很能耐的,你给人分了荒田,人家不也过地红红火火?”

“哼,还不是有去年收的那点粮食垫底?”

“娘,你不要这么强词夺理好不好?你肯定都听说了,嫂子把去年的粮都卖了,她还嫌那麦子太瘪,面黑的很,她打算买新粮呢。”

“我看她能折腾到几时。”张焦氏实在不想承认,被自己赶走的媳妇儿有能耐,她这时也有点心虚,村里人的传言她也听说了,茵茵光买肖里正的小竹篮子就花了好几两银子,鸭蛋说,她还赎回了那个首饰盒子,这么花钱,肯定是有进项才对。

“娘,你怎么这么糊涂呀,承认嫂子有能耐,就这么难吗?”海青有点着急,说话声音大起来。

“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你是向着谁说话的?我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我,呜呜”张焦氏每次说不过儿子,就来这么一招。

海青马上心软了,他低声下气好言好语地安慰他的娘:“娘,我不是心疼你一个人掌个家不容易嘛,当时这家,不如让嫂子当了去,你每天打打牌,出去逛逛,回来,让她孝顺孝顺你,多好。”

“她能孝顺我?别做梦了。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明知道我最喜欢那镯子,她还偏偏要了去。”

“娘,你再喜欢,那也是她娘的遗物,你也不替她想想。”

“臭小子,他给你什么好处了,你今天老替她说好话?”

“娘!”海青都委屈地不行了,他也理解嫂子为何死活不肯把镯子让给娘了,他的娘,不可理喻呀。

“娘,肖里正最爱说,要想公道,打个颠倒。若那镯子是我姥姥的,你肯白白给人吗?你不肯给嫂子丁点儿的好处,凭啥要人给你东西呀。”

“滚!你给我滚!你是我儿子吗?你干脆滚去,给刘氏当儿子好了!”张焦氏气急了,她养这么大的儿子,竟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坏话,真让她受不了。

张海青眼眶里已经溢满泪水,他恼怒地跺跺脚,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焦氏更气了,她冲着儿子的背影,恶狠狠地骂道:“喂不熟的小兔崽子,你吃谁喝谁的,啊?老娘养着你读书识字,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孝顺老娘不说,还对那个狐狸精猛献殷勤…”

张焦氏吃饱喝足,有了劲儿,足足把儿子骂了半个多时辰,寂静的夜晚,她的声音传得很远,半个南落村的人,都听见了。张海青第二天上学,南落和他一起去书房的孩子,一路上都不停地偷眼看他,把他臊得够呛。但他已经无瑕理会这些了,嫂子关于人活着要有实力的话,已经埋进他心里,生根发芽了,他决心发奋读书。

张海青和母亲好几天谁也不理会谁,他一回家,吃了饭就进了自己房间去读书,刚开始两天,还偶尔看看母亲的脸色,对自己这么和母亲别扭有点过意不去,时间长了,他的心慢慢也淡了,他把全部心思都放到来年秋天的科考上,他要是能中了秀才就好了,先生夸赞有希望的两个人中,没有他,他以前并不以为然,现在,每次听到,心里都像虫子噬咬一样痛苦难当,他希望通过努力,也成为先生嘴上挂着的人名。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不能老想占便宜

茵茵虽然感谢肖里正,但她心里却明白,如果自己没有显示出应有的实力,还是和前几年一样处处示弱,这次的事情,一定不是这样解决的。

下来的几天,茵茵让陈长庚帮忙,继续在村里收购杏子做杏脯,无奈麦收很快开始了,空气里尽是灰土的气味,做好的杏脯没法晒,只好密封在缸里等着。这一等就到了六月,杏脯被腌渍地有点甜腻。王成辉依然全部收购了,不久,又送来将近二百两银子,一家人都乐翻了。

从拿回嫁妆的那天开始,长命就回家去睡,长庚跟海叔一起睡了,荒宅在村边儿,茵茵又露了富,陈长庚担心有宵小觊觎,他和海叔,晚上抡换着帮茵茵护院儿。这几天断断续续地下雨,没法盖房子,陈长庚又准备去挖树坑。

“陈师傅,天阴的很重,说不定一会儿要下雨,今天就不要去了。”茵茵专门出来阻止陈长庚。

“没事,我带上蓑衣,雨下来了,我就回来。”

“这几天雨水多,地里也很湿,估计不能挖树坑的。”

“还行,这几天雨不大,地里没多少水。我就转转,不行会回来的。”陈长庚心里觉得十分温暖,他说完,拿着镐头往外走了两步,回转头对茵茵说,“东家,我帮你留神弄只狗吧。”茵茵住北院,墙外是一个无人住的破败小院,再北就是水流冲出的石头滩,陈长庚觉得实在不安全。

“好吧。”茵茵一笑,当时雇佣陈长庚,还真是太对了,茵茵穿到这里,碰到的亲人没有亲情,这些外人,却一个个重情重义,让她实在感动。

“陈大哥,你打听一下,咱们北边这是谁家,我想把那个盘下来,收拾了让咱们的人住,即安全,咱们晒果脯地方也大些。”

“哦,好像说是陈三卫的。”陈长庚眨着眼想着。

“你本家吗?”

“不是,北落和南落,姓陈的人挺多的,好几宗呢。东家要不要我帮你问问他?”

“好的!”茵茵点头,“你尽快吧。”

吃过午饭,蒙蒙小雨又下起来,陈长庚戴着斗笠去村里找陈三卫,结果在村中间的磨盘那里就碰上了,刚好这里没有人,他两个蹲在磨盘上,聊了几句,陈长庚趁机把茵茵托付的事儿说了。陈三卫早听说了茵茵有钱,一听这话就乐了:“二十两银子。”

陈长庚脸儿一下就拉下来了,不高兴地说:“你那院儿,金子做的?不实心卖就算了。”他跳下磨盘就走。

“唉,长庚哥,你说,能值多少嘛。”陈三卫追上一把拉住长庚。

“你请村里几个能干的老人儿,肖里正、陈木匠、肖木匠过去看看,看你的地皮、房子的木料好不好,让他们帮着估一估,我们东家人很讲理,但她并不傻。”

“我知道,还不是觉得你们东家有钱嘛,一罐蜂蜜卖十两银子,我好歹一个宅子,还不值两罐蜂蜜?”

“你说那蜂蜜,也是碰了巧,咱们这山上长得什么草,开的花儿能入药,蜂蜜采的蜜也是药,只有春天刚来药草花儿开时,蜜才值钱。后面,市价一罐值一两,春天花儿多,收了两罐蜜,进入夏日都少多了。”陈长庚很认真地解释。

陈三卫咂咂嘴:“一两也不错啊,二百斤麦子呢。你们东家,还真聪明,男人不在家,她硬是把日子过的比咱这大老爷们还红火,唉,想想我都觉得羞人。”

“人家识字儿,我听冬生说,手里一没活儿,她就看书呢,懂得可多了。”陈长庚也感慨。

“长庚大哥,你可是找了个好东家。”陈三卫羡慕地说道,“不说别的,你家冬生比我的霖霖还小两月,你看现在,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把霖霖比得跟个傻子似得。”

陈长庚心里也涌出对茵茵的感激之情,不过,他不想讨论这个,就转移话题:“老三,我还有事要忙,你尽快给你的宅子估个价儿,反正你就一个儿子,那院儿又不用,再过几年,房子塌完了,更不值钱的。”陈长庚见陈三卫点头,就回身走了。

陈三卫心里盘算着,低头回了家,他老婆拿着鞋底子,风风火火地准备出门,一头撞进他怀里。

“死鬼,哎呀,疼死我了。”她揉着额头。

“又出去逛?一天价东家长西家短的,你嘴也不嫌累得慌。”陈三卫不高兴地吼她。他老婆无奈地转身往回走,院里有个小板凳,她一屁股坐下,嗤嗤地开始纳鞋底。

“张家,想买咱那个园子。”

“给多少钱?”女人马上两眼放光,那是陈三卫叔叔的,叔叔没儿没女,就留给了陈三卫。那院儿太小,房子又破,叔叔去后一直没人住,再加上一院儿小石子,也不能种菜,这几年就撂荒着,这要是能变现,实在是个好事儿。

“还没定,陈长庚过来说了一声。让咱们找几个懂的,估个价。”

“二十两银子,怎样?”

“臭婆娘,你还真是我家的,哼,我也这么说,陈长庚给驳回了。”

“她一罐蜂蜜都十两银子——”

“tamade,你和我说的话都一样。你看看咱俩,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女娃子会过日子。我们卖了那园子,让霖霖读书去吧。陈长庚那小子,以前跟个小傻子一样,现在,比咱霖霖强多了,说话大人都比不上,跟他东家读书了呢。”

“难怪陈二姑个寡妇人家,一天靠纺线织布过日子也供儿子读书识字,我以前觉得那不顶吃不顶喝的。”

“你瓜子,说那养蜂,就书上教的。”陈三卫坐在婆娘对面,咂着嘴,眼神迷茫,不知想啥。

“嘿嘿嘿,哎哎,当家的,陈长庚的儿子可以让他东家来教,咱不会也把霖霖让她教?不然,就不把园子卖给她。她现在有钱,想弄大宅子,咱不给她,就把她挡死了,嘻嘻,你说行不行?”

“臭婆娘,还真有主意。这事儿,我先问问陈长庚,别弄巧成拙了。这张家少奶奶,有点吃软不吃硬,还是得妥当点儿,咱那园子,也得赶紧卖,房子塌了,就更不值钱了。”

陈三卫要十两银子,他这个宅子,有人要就是钱,没人要,也就一堆死物,何况院儿有点小,正经住一家人,就有点转不开了。

“东家,陈三卫想让你教他儿子读书哩。”陈长庚低头给茵茵汇报。

“你给陈三卫说,我给他加一两银子,让他把儿子送书房去,冬生今年冬天也去书房吧。”

“为啥?”陈长庚觉得那是顺带做的事儿,茵茵把钱往外推。

“我教着就只能识个字儿,不能考试的。跟着我,把孩子都耽搁了。去年,我让你把孩子送书房,你肯定不答应,跟我念书,也就是过渡一下。”茵茵不能说,当时冬生太皮,她不过想给孩子找个事儿做,没想到冬生很爱学习呀。再说,茵茵的思想,和这主流社会不合拍,她怕教出的孩子,到时成了社会中的另类,那就把孩子害了呀。

陈长庚去问了陈三卫,回来说:“老三说,放假这月,你教一教,开学他就送书房。他老婆想让你给他儿子织身毛衣。他儿子去年见冬生穿的了,眼红的不行。”

茵茵笑着应下了,鸭蛋今年不去薅驼毛,鲁妈她们三个有点忙不过来,陈三卫的儿子,早上念念书,吃过早饭,也去薅驼毛,谁要他想穿毛衣呢?这里的女人,只会做棉衣,不会织毛衣。

六月雨多,茵茵盖房的计划没法实现,见事儿拖下来,茵茵干脆又买了些木料,陈三卫这边的两间房子很小,她想重新盖个大一些的,把院子也趁机收拾出来。

陈三卫老婆是个猴屁股,在家根本待不住,现在借着儿子在茵茵这里,没事就跑过来串门儿,把鸭蛋烦的。鸭蛋今年,有点空儿都忙了织布这一摊子,每天起早贪黑的,鲁妈为了她,薅完驼毛,晚上还要纺一会儿线,海叔见女人们忙,就承包了早晚熬稀饭的事儿,鸭蛋和鲁妈换着做菜。

陈三卫老婆,见这一院子人,比血亲相连的人家还过得相亲相爱,挺羡慕的,话里话外,想插脚进来,不停地给茵茵说,让陈三卫也来做长工。

“我们这里暂时不要长工,若要,会先考虑三卫的。嗯,过两天我们开始盖房子,三卫可以过来做一个月小工,你看呢?”

“嘿嘿,二少奶奶,工钱能给多少呢?”

“盖房子比平时累些,三百文,管三顿饭。”

茵茵说三百文时,陈三卫老婆脸上略有点失望,说到管饭,又高兴起来,一个男人,一月能吃四五十斤粮食呢。

鸭蛋赶着把这一机子布织出来,鲁妈也不去薅驼毛了,家里所有人都围着盖房子忙乎,村里人,又是眼红又是羡慕,眼看着张家的荒宅一天天变成一座漂亮的新宅。

陈三卫动作利索,眼里也有活儿,干活没说的,满一个月时,茵茵没说话。他就天天来报到,和陈长庚兄弟一起收拾房子,直到前院后院都利利索索的。那晚吃过饭,陈长庚递给他一串铜钱,他数数,竟有五百文:“那我,再来两天,这才一月半,应该是四百五十文。”陈长庚知道茵茵见他干活好,专门多给的。不过,他也不说破,点头说道:“明天到地里挖树坑,你带个铁锨吧。”

回到家,他老婆只骂他榆木脑袋不开窍,差两天还要补上。陈三卫瓮声瓮气地说:“我们不能老想占便宜,后面有活不叫我,才亏大哩。咱们家地少,我闲着也是闲着,能挣点是点儿。”他老婆一怔,马上眉开眼笑起来,“哎吆吆,死鬼,你好不容易肯为这家着想啦。”

“霖霖上学,一年要花费哩,还要穿的体面一些,你看陈长庚那么穷,他的小子上学,还穿绸衣哩。”

陈三卫老婆叹了一口气:“听说那是东家送的。咱当时怎么没去那儿呢?”过了一会儿,她又高兴起来:“你这次补两天补得好,人觉得咱能交往,说不定就要你去她家了呢,陈长庚小弟学了木匠了,老二也去镇上了,说不定会添人手,我多往她家跑跑。”

“你少招人烦,你看人家那一院儿女人,那个和你一样是个喇叭筒,哇哇个没完。”

女人挨了骂,好一会儿没说话,停了会儿,幽幽地说:“鲁妈答应我,教我我织毛衣哩,说是棉线都可以,春秋时天气略有点凉时穿着。”她见男人没反对,悄悄抿嘴笑了一下。

正文 第二十九 荒宅里的笑声

野桃成熟了,茵茵她们又要抓紧做罐头,今年不比去年家里清静。现在不只是陈三卫老婆,还有那个招了个倒插门女婿的燕玲、有时还有肖里正老婆,也都过来找鲁妈,她们的借口,都说要学着织毛衣。茵茵知道,陈三卫在这里干了几天,她老婆还希望能有这个机会,燕玲也想为自己女婿争取,肖里正老婆则怕燕玲把编竹篮的生意抢了,几个人表面嘻嘻哈哈,暗里却一个个心怀鬼胎。

茵茵已经买好了几口大锅,架在买来的陈三卫的那个院子里,他们把那院儿,叫北院,茵茵住的,叫主院。

陈长庚兄弟三个,都去采野桃,到天黑才挑进村,放到北院里,鲁妈早上起来,等陈长庚他们一走,就把院门一关,几个人在北院忙乎,有时也能听见那几个女人在院外叫门,海叔在屋里答应一声说不舒服,让她们改天再来。

今年雨水多,野桃更酸,但产量大,茵茵还担心做出的罐头不好吃,第一锅出来,她留下一罐没有盖,等凉下来,她用勺子舀出一块放到小碗里,这才仔细品尝。

几个女人眼巴巴看着她,也都担心不好吃了,卖不出去。看茵茵美滋滋地笑弯了眼睛,她们的脸上也欢喜起来。

“好吃吧?”

“你们也尝尝,来来,每人分点儿。”她取了四个碗,把那罐里的分了,几个都放下手里的活儿,洗了手,端碗吃起来。

“唔——”桂枝的表情最夸张,吃完了一口,砸吧着嘴:“小姐,怎么这么好吃呢!哎呀呀,又酸又甜还带香。”

“嘻嘻嘻——”鸭蛋和鲁妈一起笑她,桂枝不管不顾,依然眯着眼,在那里享受。

“快干啦,今天要把这些都做出来呢,晚上,他们会摘来新的呢。”鲁妈先吃完,放下碗就开始忙了。茵茵做了些简单的去皮和去核的器具,比去年快了许多,鸭蛋和桂枝也不敢磨蹭,快手快脚动起来。

鸭蛋把桃略洗,捞出后泡到盐水里脱掉桃毛,最后洗净,捞出放进筐里,鲁妈去核,茵茵和桂枝削皮,鸭蛋洗好一筐,就赶紧把去了皮的桃切块,放进架在锅里的罐子里,加上水,放好糖,开火蒸,海叔专门负责烧火和支应门户。

冬生爷爷又帮着找到了好些野桃树,今年一下做了四百多罐,库房里,当时放杏脯时海叔和长命做了好些木架子,这时全部摆满了,地上还放了不少,忙了这好些天,一家人看着这甜蜜的劳动成果,一个个喜笑颜开。

中午吃过饭,茵茵心情极好,坐在门口的葡萄架下,葡萄苗儿才一人多高,现在架上爬的蔓儿,都是丝瓜和豆角。鲁妈她们收拾完都到了主院,准备忙纺线织布那一摊。

“鲁妈,这十来天天天让你装病,明天那几个要是来了,你怎么都要是个病人样儿,可不能露了馅儿。”桂枝本来是调侃鲁妈的,让茵茵心里一动。

“来,我们给鲁妈打扮打扮。”茵茵放下手里的棉条说道,她今天有点兴奋,实在坐不住,不想干活儿。

鲁妈一听,红着脸想躲开,却被桂枝和鸭蛋拦住了。

“别躲,别躲!”桂枝连声叫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架势,她和鸭蛋共同努力,把鲁妈按倒在茵茵前面的椅子上。

鲁妈额头高,眉毛浓,鼻梁不挺,这最影响她的容貌了,茵茵研究了半天,取来自制的眉毛钳,她先用眉笔(那种画脸谱的细毛笔,嘻嘻)在鲁妈眉毛上画形状,换了好几款样子,鸭蛋和桂枝才满意,茵茵把已经被折腾地得蔫乎乎的鲁妈按倒在躺椅上,开始一下一下帮她修起眉来。鲁妈的眉毛又多又乱,茵茵自己也不是行家,她动作谨慎,拔掉一些,就站起来看看,鸭蛋和桂枝也在一边做参谋,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把鲁妈的眉毛修出形。

“哎呀。鲁妈,你这么一下,看着好年轻啊。”鸭蛋惊讶地轻呼。

鲁妈的额头上,扎着个蓝色的三角巾,那是茵茵嫌风把鲁妈的头发吹脸上,碍了她修眉毛。这么一来,鲁妈的高额头也遮住了,她人的形象一下子变了,原来极丑的模样去无踪迹,亮亮的细长眼睛,没有浓眉的影响,还透出几分秀气和妩媚来。难怪鸭蛋惊讶,连茵茵和桂枝,也盯着鲁妈猛瞧。

“鲁妈,他们老这么叫你,我还当你多大了,你还挺年轻的啊。”茵茵感慨。

“我,我,…”鲁妈忽然忸怩起来,脸涨的通红,“我哪里年轻,我都快四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