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几?三十几?”桂枝赶紧问。

“三十七了。”鲁妈脸本来黑,这么一来,更显颜色重。

“明天,鲁妈,你不要做饭,让鸭蛋来做。你就这么打扮着,我再给你上点粉,把过来瞧你的人,都镇住。嘻嘻,你明天,只管织毛衣吧。”

“好好,我明天做饭。”鸭蛋笑嘻嘻的应着。

第二天吃过早饭,鸭蛋正在收拾厨房,鲁妈在院里织毛衣,茵茵、桂枝在纺线。

陈三卫老婆见荒宅的大门开了,急急忙忙进来,见一个妇人,穿着鲁妈平时穿的衣服,和鲁妈模样还有几分斯像,就笑着打招呼:“你是鲁妈的亲戚吧?她这阵子不舒服,你来照顾来了?”

四个女人笑成一团,桂枝只叫肚子疼,把陈三卫老婆弄个莫名其妙。茵茵本来想解释,无奈实在好笑,喘了几下,才忍住笑意:“那是鲁妈她妹子。”

又是一阵大笑。

燕玲来了,她还提了六个鸡蛋,说是给鲁妈补身子的,见到鲁妈,也当她亲戚,还一个劲儿地说:“鲁妈身体看着那么好,这次肯定是难受的劲儿大了,这远方的亲戚都看来了。你是她什么人呐?”

茵茵看这纺线纺不下去了,干脆丢下手里的棉条,四个人笑够了,才对那两个大眼瞪小眼发愣的人说:“那就是鲁妈,她病好了,我寻思她脸色不好,给打扮了一下。”

“打扮得好,打扮得好。这一打扮,愣是年轻十来岁,看着跟三十四五岁人似得。”陈三卫老婆嘴快,接着茵茵的话说。

“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这么打扮了,气色还好看,回头还是要多歇歇,把身子养好才是。什么病呀,要这么好些天才好。”燕玲声音温婉,似乎对鲁妈很关心,茵茵却听出她话里的怀疑。

“燕玲姑姑,你不知道,鲁妈那天起来,脸色有点不好,我们还没看出来,她咕咚就倒了,把人能吓死,去到镇上,喝了好些的汤药。大夫说,那病会传的,要我们照顾她的时候,用布斤把嘴巴鼻子都捂住。幸好那病来的猛,去的也快,其实三天就不烧了,五天就能起来了,大夫说要小心,又避着人好些天,这才敢让你们进门呢。”这些话是在家里商量好了的措辞,桂枝说出来,却非常的逼真,茵茵心里感慨,若是鸭蛋说出来,势必漏洞百出,桂枝这小丫头,比鸭蛋心眼儿多多了。

“那是瘟病了?”陈三卫老婆脸色骤变,都有点拔脚往外走的架势。

“不是,大夫担心的。只因那病来的太过凶险。其实三天退了烧,大夫都说,大概是着了凉,他也不敢肯定呢,我们就小心着些了。”

“哦!病气过去就好了,就好了。”陈三卫老婆长出一口气,语气敷衍,过了一会儿,她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燕玲也跟她一起走了。

院里的女人,没把这些当回事,她们相信了才好呢。

“没想到吧?鲁妈才三十七,成天鲁妈鲁妈的叫,把人都叫老了,我说呀,应该给她叫鲁婶儿。”桂枝替鲁妈更名。

“还是叫鲁妈吧,要是一改,咱村人,还当家里来了个鲁妈的妯娌呢。”茵茵打趣道,几个女人又是笑起来。

肖里正老婆见这几个女人每天和鲁妈在一起都没事,她后面几天就天天来,很快在鲁妈的指导下,给肖里正织出了一件白棉线的背心。天气已经进入了秋天,早上起来还是有几分凉意,肖里正穿出来时村里的女人看见了,觉得人都精神了许多,好些女人都跑来找鲁妈学,茵茵和鸭蛋被吵得不耐烦,躲到主院不出来。鲁妈和这些人打交道多了,性格比以前活泼,耐心也增加很多,村里女人都说她好话,竟然有媒婆来找茵茵,给鲁妈在石楼村提了一门亲事,茵茵想打听这人好不好,就借口要和鲁妈商量,让媒婆过几天再来听信。

正文 第三十章 鲁妈的婚事(1)

(对不起大家,不知道怎么错了,现在把这两天的更新重新改过。)

长命跟着海叔做木工,家里现在到处都是他做的小板凳、小木椅儿,随着手艺见长,他见茵茵没有大件的家具用,就给她做了个柜子。茵茵的嫁妆,大件的家具都留京城没带过来。

现在,每到镇上有集市,长命都把自己做的用牛车拉去卖,刚开始那些小椅子小凳子,能卖上三五件他都高兴得很,渐渐的,一车木活儿,回来几乎没剩下了,海叔对这个徒弟满意得很,长命自信心也越来越强。

茵茵站在新做的柜子跟前,正把自己的一些小零碎儿往里面摆放,桂枝端着方盘笑嘻嘻地过来:“小姐吃饭了。”

“地里的人,都回来了?”茵茵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嗯,他们正洗脸呢。小姐,你吃吧,我过去帮鲁妈了。”

“好,你快去吧。”桂枝小跑着出去,茵茵跟在她后面,走出房门。果然,太阳都升过树梢了,长庚和长贵今年杂事比较多,树坑挖得少多了,收拾好房子,兄弟又起早贪黑干起来。

稀饭挺烫,茵茵满足地用勺舀着,一口一口吹凉了喝。尽管是玉米糁子,鲁妈也下功夫把它熬得粘乎乎的,很香,茵茵配着咸菜,不知不觉,一碗就下了肚子。桌上还有一碟韭菜炒鸡蛋,茵茵知道那是给自己专门做的,自从桂枝开始给她端饭,她每顿都会比大家多一个菜,简简单单的炒鸡蛋,抑或只是炒豆腐,也让她很满足,她曾给桂枝和鲁妈说过,不用这样,但这俩坚持要做,鲁妈当时动了感情,说若不是她们这些下人拖累,茵茵能吃得更好。想到这里,茵茵忍不住低喃:“鲁妈!”她没想到鲁妈其实是那样好的一个女人,她丑、寡妇、又不会巴结这里的管家,所以总是吃亏,使得她跟个刺猬一样,一碰到不对劲,马上乍起一身的刺儿来防御,竟然有了那种恶名声,被张焦氏嫌弃,才跟了茵茵。

茵茵想为鲁妈做点什么,吃完饭,她擦擦手脸,起身在房间里巡视,看到从张焦氏那里取回的箱子,想起前阵子她放进去的几匹绸缎,其中有一匹是淡蓝底色带白色花纹的,那个颜色比较适合肤色不白的人穿着,茵茵打开箱子把那匹缎子取出来,在身上比划着,考虑着做什么样子好看。桂枝进来收盘子,见到茵茵这样,惊讶地说:“小姐,这颜色给你做什么?裤子吗?衣服就太老气了。”

“我想给鲁妈做件衣服,鸭蛋和你,都穿的丝绸衣服,(桂枝穿茵茵以前的,茵茵穿不上了)只有鲁妈穿了件细布的。”

“鲁妈不要啊,她说,她天天做饭,穿丝绸的衣服不方便。”桂枝很清楚地记得鲁妈死活不要。

“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我这次坚决给她做。桂枝,鲁妈还年轻,她是望门寡,也就是一辈子没真正嫁过,你说,我们都劝劝她,她会不会答应嫁人?”

“我不知道。”茵茵觉得桂枝毕竟是小孩子,对这个话题,大概也想不出什么,就摆手让她走了。

要蒸馍的早上鲁妈是最忙的,从起床到吃饭,她人都没敢停下过,吃过饭,鸭蛋和桂枝替帮收拾了厨房,男人们都忙去了,鲁妈才好不容易坐下歇会儿。茵茵拿着布料到南院,让鸭蛋和桂枝参谋,看给鲁妈做衣服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鸭蛋和桂枝异口同声。

“我一天身上尽是灰的,好衣服都糟践了,小姐,不用给我做。过年给我做的那个细布的,已经很好了。”鲁妈真的觉得对不起这么好的布料,她语气坚决的推辞。

“鲁妈,一会儿,我帮你缝一个粗布的围裙,那种带袖子能遮住裙子的,做饭时你穿上,做完脱了就是,衣服就不容易脏了。”她见鲁妈还要推辞,就语气坚决地说,“你过来我给你量量尺寸,一会儿就给你裁好。”

桂枝和鸭蛋也跟着起哄,两人推着鲁妈跟着茵茵去了主院。茵茵还是跟鲁妈学的裁衣服,也就只会这种老式的便衣样子。她心里可惜鲁妈要干活,衣服的袖子和身子都不能做瘦了,活动不便不行。幸好鲁妈常年忙碌,吃的又缺少油水,她身材还没有赘肉,衣服稍稍有点宽大,身材也仍是好看的。

茵茵把衣服裁完,收进一个小包袱,准备交给鲁妈去缝。她刚抱着借来的县志看起来。鸭蛋就进来了:“小姐,我来陪你。”

茵茵见鸭蛋脸色不太对,就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鸭蛋的大眼,根本不敢看茵茵,茵茵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她故意把脸儿一沉:“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儿,小姐。没——”茵茵咄咄逼人的眼神让鸭蛋手足无措。“小姐,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说吧。”

“小姐,村里有人说你,嗯,拦着不让鲁妈嫁人,说你心狠。”鸭蛋忿忿不平地说道,“也不知哪个人胡说八道的,鲁妈气得,说要知道是谁,撕烂她的嘴。”

桂枝进来,对鸭蛋把这话说给茵茵有点不愿意,背着茵茵,使劲给鸭蛋摆手。

“别做这些小动作。有些话还是让我知道更好。桂枝,这方面你婶婶做得可比你好。”茵茵不客气地说桂枝,鸭蛋嫁了,桂枝肯定要在她身边几年,很多事儿瞒着她,显然不是好事儿,茵茵这时的敲打十分必要。

桂枝红着脸没说话,一只脚在地上来回蹭着,低下头不知想什么。

“传这话的人,是害怕我拦着不让鲁妈嫁。前几天有人给鲁妈提亲了,鲁妈坚决不嫁。”

“就是,不能嫁。”茵茵的话音没落,桂枝和鸭蛋异口同声地接茬。

“为什么不能嫁?”茵茵奇怪。

“…”两人都直觉不能嫁,茵茵问时,她们张口结舌地说不上来。

“鲁妈也是女人,一辈子就这么过?没有丈夫,没有孩子,终老一生都孤零零的?”茵茵语气有点不悦,桂枝和鸭蛋都不说话,房间里气氛沉闷。

“小姐,我只是觉得,没有鲁妈,咱们家,好像空荡荡的。”鸭蛋声音里透出怯懦,“咱们家,没有了鲁妈,就不像家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小姐,我舍不得鲁妈。”桂枝今天让茵茵发作了两次,她还从来没有经过这种情况,平时的伶牙俐齿一下不见了,这时说话也吭吭哧哧的。

“再舍不得也不行啊,我们考虑问题的出发点,是要鲁妈觉得幸福,而不是我们觉得怎样。”

“小姐,你真好!”鸭蛋动了感情,她这一年,虽然欣喜自己终身大事有了着落,但也担心嫁了之后,小姐会不会还能像以前那样,和自己没有芥蒂,听到这话,对茵茵的心意一下子明了了,她激动地走到茵茵身边,用胳膊笼在茵茵肩上,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变调。

“可是,鲁妈也说不想嫁人。”桂枝还是有点不愿意。

“鲁妈也是重情重义的,你们舍不得她,她就能舍下咱们?有几个闺女嫁人时,不哭哭啼啼的?”

“哦!”桂枝声音非常沉闷。鸭蛋虽然和她年龄接近,成天和她打打闹闹,但桂枝没有母亲,鲁妈教她学做衣服,帮她做家务,这一年,桂枝在心理上,把鲁妈当母亲一样看,忽然说鲁妈要嫁人,她就像又要失去一次母亲一样,心里痛不可当,茵茵看到她眼角明亮,知道小丫头伤心了,就别过脸不说话,她心里也难受,一想鲁妈要是不在家,她心里也立刻空荡起来。

一时房间里寂静异常,桂枝坐下,纳起了鞋底子,鸭蛋则是给长富织结婚时穿的毛裤,茵茵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索性把书放下,闷坐了一会儿,她才又说道:“你俩劝劝鲁妈,让她答应嫁人,不然,村里人骂我,对我名声很不好。”茵茵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话来。

桂枝和鸭蛋看她的眼光,里面有着很重的悲切,茵茵心一酸,说不下去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鲁妈的婚事(2)

(再一次对亲们表示抱歉,弄不清怎么错了)

“茵茵,刘茵!”是肖里正老婆的声音。

“肖婶儿,快进来吧。”茵茵迎到门口,肖里正老婆娘家在石楼村,茵茵曾向她打听石楼村那老光棍儿的情况,想必她最近回了娘家,过来给茵茵回话来了。

“茵茵,你让我打听的事儿,我弄清楚了。那赵四海以前家里穷,人也不成器,这才晃悠到现在。前几年不知去了哪里,去年才回来,说是碰到了贵人,发了一笔小财,现在修的新屋子,买了几亩地,骡子马的都有,在村里看着也像个人物了。”

“他以前不成器,是什么毛病?赌?懒?还是别的什么?”

“都不是,说不上来,我想想,嗯,是性子不定。好起来怎么都行,孬起来把人能气死,再就是有点手脚不干净,也就是东家一个瓜,西家一个枣儿的,让人不喜。按说这话不该说,鲁妈对我那么好的,咱怎么也得为她出点力吧?”肖里正老婆表功道。

“谢谢肖婶儿。”茵茵微笑点头。

“我想,赵四海年轻时,大概心里烦躁才那样的吧,想他长相不错,就是因为穷,娶不到媳妇儿。”

“那现在在村里名声怎样?人勤快吗?

“一般,不勤也不懒,为人也没什么可以特别称道的,也没什么坏毛病。”

“谢谢肖婶儿。唉,我实在舍不得鲁妈嫁人。”茵茵皱着眉,手放在心口,她真的感到那里空空地难受,似乎鲁妈现在就要走似得。

肖里正老婆见茵茵一脸难过,就起身告辞:“你坐,我到外面找鲁妈去了。”

“那肖婶子,有空过来啊?”茵茵客气道。

“嗯,好,我走了啦。”

“肖婶儿,”茵茵忽然想让她劝鲁妈,“你帮我劝劝鲁妈,她就是嫁了,这里也是她的娘家。她现在舍不得我们,不肯答应嫁人。唉,这人生就是一场经历,一个女人,没有嫁过人,那就像月亮缺了一豁儿,亮依然是亮,但总归是不圆满的。”

肖里正老婆脚下迟滞了一下,点了点头,这才去了南院。

桂枝纳着鞋底子陪坐在茵茵旁边:“小姐,照这么说,鲁妈真的要嫁到石楼村吗?”

“还没定呢。不知道那个人好不好。”

“小姐,我好舍不得鲁妈。这院里如果没有鲁妈,我都不知道日子会成什么样儿。小姐,呜呜,我舍不得她——”桂枝终于忍不住,放下鞋底子,用帕子捂着脸哭起来。

“傻孩子,别哭了,我也难受啊。可是这少年夫妻老来伴,鲁妈年轻时的好日子已经被耽误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不知偷偷流过多少泪水,咱现在怎能霸住人不让嫁呢?咱们再好,也没有老伴儿好的。”

“可我就是舍不得鲁妈的。”桂枝见茵茵态度坚决,小脸就垮下来了。“小姐,能不能在南落找个人呀,跟,跟婶婶一样,嫁了咱们也能看得见。”

“南落村就——”茵茵说不下去了,南落村和鲁妈年纪相当的单身男人,就一个赌鬼刘四,大鲁妈一岁,一个陈长庚,小鲁妈两岁,还有个鳏夫张庆林,不仅带三个男孩子,还整天游手好闲,儿子们为了吃饱,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少干,村里经常有妇女站在他家大门口骂,说孩子偷了她家的东西

鲁妈要是能嫁给陈长庚,对茵茵来说,当然最好,可是这两人一锅里搅稀稠,也有一年多了,茵茵没见他们有什么亲热举动,她心里实在没把握撮合他们。她怕乱点鸳鸯谱,弄出一对怨偶来,或者事情明说了,最后却不能成,一家人在一起那就实在尴尬了。

见茵茵陷入沉思,桂枝就不说话了,茵茵经常这么说着说着停下来,她已经习惯不去打扰她。

“你说,你父亲要是给你娶个后娘,你答应不答应?”沉默了半天的茵茵忽然问桂枝。

“不答应,戏文里后娘都很坏的。会打骂我和冬生,不给我们饭吃,还给棉衣里絮芦花。”

“傻姑娘,你现在这么大了,自己都会做,还怕她吗?”茵茵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脸色又忧郁起来,“你爹现在有你,有你叔叔,你爷爷,感觉还不那么强烈,过几年,你们都成家了,各过各的小日子,你爹爹一个孤家寡人的,每天面对冰锅凉灶,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躺在床上说不定都没人知道,那日子可就凄凉了。”

桂枝睁大眼,手仅仅攥着鞋底子,一脸的担忧,似乎她爹真的病了一样,过了一会儿,她又嘤嘤地哭了:“小姐,我怎么没想到这些呢?我光顾着自己个儿,是不是很不孝顺呀?”

“别哭,别哭,我只是那么说说,冬生肯定会孝顺你爹的。冬生是好孩子的。”茵茵急忙用帕子帮桂枝擦眼泪,嘴里不停地安慰着她。

“小姐,你说的对,我不反对爹爹娶后娘了,我跟着小姐好好干,养活我和冬生,不怕后娘使坏,她只要对爹爹好就是了。”桂枝起身洗了脸,眼神坚定地望着茵茵。

“哎呀,你爹也没说要娶后娘呀,瞧咱俩这是怎么了,不说了,不说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鲁妈的婚事(3)

鲁妈不愿让茵茵的名声受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石楼村这门婚事。吃馄饨这天,桂枝狠狠哭了一场,家里其他人,好像也都非常难受,一个个面无表情,绷着脸不说话,尽管没人敢像桂枝那样放肆地哭,也让茵茵心里嘀咕,怀疑逼着鲁妈嫁人这事儿做的有点过头。

村里说茵茵坏话的,却并没有停止,家里的女人不爱出去串门,但有人专门把闲话送进来,她们想不听都不行。

“鲁妈,听说你东家都没入洞房,新郎就跑了,她当姑娘时,可是有闲话?”治家嫂不是做活的人,经常一个鞋底子,拿在手里都能拿脏了,还没纳好呢。这现在装模作样拿着一团棉线,说是要给男人织双手套,她的话还没说完,鲁妈放下手里的棉条,抓起身边的扫帚,猛地站起来就抡过来。

“哎哎,你这是怎么了?”治家嫂见事不好,嘴里一边说着一边仓皇往外跑,鲁妈气呼呼地追出了大门,这才“长舌妇、缺德鬼、懒蛋!”地骂着,一脸气愤地回来继续纺线,院里坐的燕玲姐安慰她说:“鲁妈呀,别和她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可没人替你受罪呢。你前阵子才经过一场大病的,自己可要小心了。”其他妇女也随声附和,鲁妈压下一肚子火气,一上午都不说话,那些人都找个借口讪讪地走了。

过不两天,治家嫂又在门口一掂一掂的想进来,被鲁妈“不要脸,长舌妇”的喝骂走了。

“唉,治家真倒霉,娶这么个媳妇儿,经常穿的鞋子,脚后跟都磨穿了,还没有新鞋子可换。”陈三卫老婆感慨。

“可不是,鲁妈,你们东家一天也不出门,都在屋里做什么呀?她出来都用帕子遮面,京城的女人都这样吗?不是她丑的不能见人吧?”这位林生家的,在村里名声也好不到那里去,特别爱嫉妒人,只要比她日子好过,她都会背后诋毁几句。

“你才丑的见不得人呢,还整天这么显摆,也不嫌丢人。”鲁妈变了脸儿,说话也很难听。

林生家的不高兴了:“我又不是说你,装的跟真的一样,好像真是个义仆。若说丑,丑到你跟前还有吗?你的东家能要你,肯定是她也和你差不多,拿你陪衬的。”

院子里的人都诧异地看着林生家的,她平时背后说人几句坏话是有的,但这么难听的话当着人面儿说,还是第一次。

鲁妈已经被激怒了,大扫把又抡起来,林生家的早有准备,一下子就窜出去了,鲁妈没抡着她,气得站在大门口呼呼直喘。

桂枝把这些都说给茵茵听。她觉得挺奇怪的,这几天几乎天天都有人故意激怒鲁妈。“你把她叫进来,让鸭蛋去前面做饭。”茵茵也觉得事儿挺蹊跷的。

这天吃过早饭,鲁妈正和鸭蛋一起收拾厨房,明善嫂过来了:“哎吆,鲁妈,好几天都没见你,躲起来做嘛?不就林生家的说你丑吗?这模样是爹妈生的,又不是咱做什么错事儿了。”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巴闭上。滚!”刚才还和鸭蛋又说又笑的鲁妈,一下子又暴怒了。

“谁说我不会说话了?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哪像你,见天撒泼打人。”

茵茵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她让鲁妈这几天克制一下,不要动不动就像个斗架的小公鸡。

“滚出去!”鲁妈强忍着拿擀杖打她欲望。

“切,你就不会和人好好的说话?”

鲁妈不理她,鸭蛋赶紧进正院去叫茵茵。

“鲁妈,你东家是不是要收十两银子的聘礼,让石楼村拒绝了?”

“滚出去!”明善嫂做出往门口走的架势,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你们东家是不是表面对你很好,其实人狠着呢,不然,你怎么这么怕她,听不得她说她一句坏话?那人一看就是表里不一,很阴险的女人——”

茵茵一出院门,就听见明善嫂这么说,这明显就是要激怒鲁妈的,她赶紧喝止鲁妈,可惜暴怒的鲁妈,什么也听不进去,她拿着擀面杖朝明善嫂兜头打去,明善嫂早就准备好了,扭身撒腿就跑,到了大门外,气咻咻的大喊:“有话好好说,动不动拿刀弄杖的耍野蛮——”

鲁妈的擀面杖砸过来,她赶紧躲开,没想到擀面杖落地弹起来,打到了她腿上,把她疼得:“妈呀!”地叫了一声,鲁妈站在门口,解气地哈哈笑,茵茵抓个斗笠戴头上,跟着鲁妈出来,看到门口除了明善嫂,还有两个男人,大概四十岁左右,衣着到还光鲜,就是有点贼头贼脑的不够大气,站在前面的,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走了,另一个赶紧跟上,还狗腿的对前面的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人不屑地甩了一下衣袖,两人走远了,明善嫂腿大概不疼了,得意地笑了一下,也走了。

鲁妈捡回擀面杖,跟在茵茵后面回家。

“鲁妈,刚才门口站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你偷偷相看的那个石楼村的?”

“不是,等一下,我看着也眼熟,哦,想起来了,那个前面站着的,是那天陪着的。”

茵茵心里一紧:“你是不是弄错了?刚才站的那个,大概才是让你相看的吧?你的亲事,可能要退掉了。”

“真的?”鲁妈忽然一脸喜色,“呵呵,那就好!”她低喃。

“你说什么?”茵茵没听见,扭头问道。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鲁妈赶紧摆手,“我看看厨房鸭蛋收拾好了没,小姐,你先回去。”她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进了厨房。

第二天吃过午饭,给鲁妈提这门亲的陈宝娘,急急进了茵茵的房间。

“刘氏,你怎么搞的,让鲁妈这阵子那么泼?人家那边听到风声了,想要退亲,我昨天到今天,好话说了几箩筐,也不顶事儿,你看看这事儿弄的。”

“退就退了吧。”鲁妈掀门帘进来,“我还舍不得离开这里呢。”她笑嘻嘻的,鸭蛋和桂枝也跟着进来,个个都一脸喜色,茵茵无奈地叹口气。

“鲁妈,这可是个好茬口,四海也没孩子,又没了爹娘,你们到时过继个远房侄子,还不是和和美美一家人,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一桩好姻缘,唉,可惜了。”她心里不仅可惜这门亲事,更可惜那谢媒钱。

“陈大妈,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这些天辛苦你了,后面要是还有什么合适的人,你别忘了我家鲁妈就是了。”茵茵悄悄对鸭蛋摆手,鸭蛋撅着嘴,不情不愿的拿着几枚铜钱给陈宝妈。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事儿又没成。”她推着鸭蛋的手,一脸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