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浩泽没有技巧的按压稍稍减轻了她的疼痛,他的掌心一片炽热,很温暖,却不同于平日的温度,她有些疑惑,可是终是没有问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小腿不在抽搐了,初舞缩回去。

席浩泽收回手,张了张嘴声音暗哑嘱咐道,“早点休息。”

初舞也是累了,没多久她就熟睡了。

清冷的走廊上,外面的北风呼呼的吹着,一阵阵阴风穿透门窗的缝隙呼啸而来。昏暗的灯泡折射下一个高瘦的身影盈盈立在走廊尽头,冷风掀起他的翩翩起舞的衣角,那修长的身影投在地上,留下重叠的身影,冷清孤傲。

“她怀孕5个月了,腿脚肿的很厉害,肚子挺大的。”

……

“嗯,好的。麻烦您了,张伯伯,这事暂时不要伸张。”

挂了电话,披着一身的冷气,走进病房。床上那个身躯,中间微微的鼓起,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下移,最后落到那个肚子上。走近坐在床沿,情不自禁的伸手覆上去,虽然隔着被子,可他觉得自己还是感受到孩子的心跳,扑通扑通一下一下的。可是,他的心却是愧疚得发疼。

初舞身子不舒服,睡得不是很好,眉头紧蹙着。席浩泽拿起沙发上的枕头,轻而又轻地抬起她的腿,把枕头放到她的小腿下方。

棱角分明的脸一直紧绷着,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眼眸散发着说不出的温柔。轻轻的俯□子,在她的嘴角落下一吻。替她拉好被子,抬手关了灯,躺回沙发上。

一切归于平静,初舞慢慢的张开眼睛,刚刚那个吻夹杂着一滴冰凉的水珠她不知道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微微可闻一声叹息。从他的手放到她肚子的那一刻她就醒了,她想了很多,可是仍旧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第二日,天气很糟糕。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个晚上,依旧没有停止的趋势。初舞站在窗前,看着朦胧的水汽,心里有些担忧,外婆怕是操心了一夜未睡。

医生到病房来给她检查的时候,席浩泽站在一旁,面色冷峻。

女医生就是之前给她产检的那位,对初舞也有印象,她宽慰着,“准爸爸不要这么紧张,宽心。”

初舞轻轻的说道。“郑医生,这几天我总觉得心口有些闷,睡觉的时候总觉得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

席浩泽听了她的话,面色蓦地一沉,双手紧紧地团住。

郑医生点点头,“宝宝体积越来越大,一般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何况你怀着是双胞胎。”她转过头看着席浩泽继续说道,“晚上睡觉的时候要偏向左侧睡,准爸爸多多要注意和监督。”

席浩泽早就被“双胞胎”三个字怔住了,有种蒙了的感觉。

他艰难的一字一字的问道。“医生,你确定是双胞胎?”

女医生诧异,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好笑,她见过的准爸爸准妈妈多的去了,这么漂亮的一对夫妻倒是少见,这样的准爸爸可更少见。“两个小宝宝22周了,哎,你这个准爸爸各项指标还不合格啊,要加油了。”

是呀,他何止是不合格,简直了是失败,随即他扯了一抹笑,有些发苦。

午后,席浩泽从医生那里找了很多孕妇守则,陪着初舞坐在病房里,一条一条细细研读起来。初舞看着他那个样子,说实话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只要想起他的欺骗,这些温馨的点滴立刻就会破灭,甚至,一瞬间的是失落。

落寞的沉浸在思绪里,等走到他走到她的身边她才发现,席浩泽很自然地给她披上外套。窗外雨水连绵,路上行人撑着伞往来不断。因为寒潮来袭,最近感冒的人特别多。路上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医院检查,那一幕幕温馨暖人,初舞最渴望的就是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场景,她怔怔地看着。

“你站了半天了,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他的气息完完整整的笼罩着她,初舞听完后不自觉地低下头,走到床边坐下来,沉默了一下,“我要回去了。”

“不行,医生说你要静养一段时间。”

初舞抬头看了他一眼,终是没再说话。

席浩泽见她脸上面无表情,心里有不忍,走过去,“初舞,这段时间不要再和我置气了。你现在怀着身孕,住在外婆那里,我不放心。”

初舞的嘴角蓦地浮出一个冷冽的笑意,还是孩子。她别过脸,席浩泽无奈,软下声来,“我已经让人去接外婆了。”

初舞眉间微微一动,从她醒来之后,席浩泽对她都是小心翼翼的,可偏偏这样,她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她抬起头,恰好迎上了席浩泽的目光,那双墨黑的眼里像一个深深的漩涡,深深的吸引着她,她慌乱的离开眼。

一时间气氛僵住了。

老太太倒也是来的及时,初舞看到老太太心中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放下来了,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走,有外婆陪着她,总好过她一个人对着他。

江哲收到初舞的消息是在当天下午,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目光淡淡地注视看着天边弥留的晚霞。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烟,等到烟燃烧到烟蒂的时候,他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动作。

江哲扯扯领带,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推掉和朗坤宴会。”

“江总,今晚宴会朗坤的钟总亲自出席,您不去……”助理犹豫的说道。

“改天我会亲自给钟朗回话的。”江哲揉揉疲惫的眉心,手指敲敲桌面,顿了顿,“替我准备一些孕妇必用品。”说完,他的嘴角慢慢划上一个弧度,该去见见干儿子,总不能让某些人专美于前。

第五十章 ...

北方呼啸吹着,风雨交融,天蒙蒙的一片,病房里也是一片冷清。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两个人,孙女儿淡淡的脸色,再瞧瞧外孙女婿的表情,和吃了苦瓜了一样,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夫妻间的事,她这个老太婆也不好插手。初舞喝光了一碗鸡汤,老太太收拾好的碗勺,说道,“我去给大宝媳妇送些鸡汤去,看看他家小子。”

初舞点点头。

这老太太一走,病房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席浩泽一直倚在陈旧的玻璃床前,身形翩翩,他的双手一直插在风衣口袋里,摩挲着那枚水晶球。他从来没有想过初舞竟然和他是相识的。他忽然抽出手,转身问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初舞微微一愣,扫到他手中的水晶球,水晶球发着晶莹的光亮,她迎着他的眸子,在他的眼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吸了一口冷气,眸光中带着浅浅的笑意,“你送席溪那次,我一直记得你的名字。”纵使过了那么多年,尽管你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模模糊糊了,可是你的名字却清晰的印刻在我的心底。

席浩泽心的猛地一跳,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震动,一时百感交集,如同灌了一壶苦水,自言自语般,“还记得那时候的事?”他空着的手抚了抚酸涩的额角,那个午后,隔了多久了?如果不是看到这个水晶球,怕是将会一辈子封藏在他的记忆里。

“你想说的是你用螃蟹夹我?”初舞曾经想过有一天,她和他坦诚相见,她可以亲口问问他,你还记得你用螃蟹夹过的小女孩吗?她轻笑,双眸晶莹剔透,柔的像水一般。

“为什么从来……从来你都不说?”

“我不是没说过。”初舞呼了一口气,右手慢慢的浮上左臂,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双眼下投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接着幽幽的说道,“我们刚结婚时有一晚,你不是问过我这里怎么会有个疤吗?”

她当时说是被东西夹的。席浩泽表情一霎肃然,挺拔的身影蓦地一颤,双拳紧紧地握住,嘴角紧紧地抿着,看着眼前的人,喉咙干涩的好像要冒起了一团火。

“因为你从来没有把那个丫头放在心里过,你送她水晶球也只不过是哄着她。”初舞淡淡的笑着,笑意朦胧,仿佛和他隔了千山万水。

“我常想当初你为什么会看上我,甚至心里有一丝丝的惬意,你是记得我的。这个世界最难得就是遇到一个人,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我以为,我是幸运的。”

可事实呢?是幸还是不幸?

“孩子的事,我骗你是我的不对。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会没了。”她柔柔地摸了摸肚子,“我想离婚,孩子在的话,我和你一辈子都是剪不断了。那时候,我意识里有一霎那,希望没了算了。可是……”

席浩泽瞧见她眼眶里濡湿的泪水,那一瞬,他竟失去了看她的勇气,他的肩头微微一颤,这些微小细节早已泄露了他的心情,有一种痛,溃不成军。

“可是,我舍不得。你让我和你回去,我真的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初舞咬着牙,大抵情绪上的波动,肚里的两个小家伙也感染到了,在她的肚子里躁动地挥舞着小拳头,想是要出来替妈妈报仇了,她摸了摸肚子,等两个宝贝终于安静下来。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四目相对,凝思了片刻,她张了张嘴角,“我还爱着你,只不过早已没有了非要在一起的执着。”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一丝心酸。

感情的事,谁对谁错没有个究竟,个中滋味也如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席浩泽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慢慢的握住她的手,身子僵硬,动作像是定格了,“初舞。”他定定地看着她,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接下来这份执着让我来。”

初舞垂下头,浓密的睫毛上沾染了稀疏的泪水,她涩涩的抽抽嘴角,“可是我真的累了。我,你,苏伊,还有我妈妈和你小姨的事,我真的觉得累了。”她坚定抽出手。

扑通一声,水晶球脱离了席浩泽的掌心,落到冰冷的地面上。席浩泽一动不动,只是握着初舞的手,不知不觉间手劲渐渐施力。

初舞感到一丝疼痛,微微低呼了一声,“疼。”

席浩泽连忙惊慌失措的松开手,他别开眼,轻轻的说道,“初舞,以前的事让你难受了。”相处这么久,初舞自然感觉到他嗓音的失措,可是她也只是无可奈何。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再也找不回最初的滋味了。

江哲定定地站在门口,脚步似有千斤般沉重,他俩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传过他的耳边,他倚在斑驳的墙面上,嘴角若有若无的浮着几丝冷笑。

“你找谁?”老太太拎着保温桶远远就看到一名男子站在初舞病房门外,走进了一看,小伙子长得真好看。

江哲站好,看着老人,猜到这是初舞的外婆了,“外婆,我是初舞的朋友,我来看看她。”

“原来是小舞的朋友啊,快请进请进。”老太太瞧着他脚边放着的东西,“人来就好了,咋还带这么多东西。”

江哲笑一笑,和老太太走进去。

里面这两人一直沉浸在思绪中,席浩泽微微回过头,看到江哲,眉间毫不掩饰的一蹙。

“初舞,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把自己整的这么惨,缺了我还真不行。”江哲撇着嘴闲闲地说道,自始至终看都没看席浩泽一眼。

初舞看到江哲心里是真的高兴,老朋友久别重逢,那种喜悦难以言喻,终于一扫阴霾,嘴角浮起来颜颜笑意。

席浩泽看着那抹笑容,心里蓦地一阵抽痛。他倏地站起来,拎起一旁的水壶,“外婆,我去灌水。”

老太太淡淡的点点头。初舞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愣。江哲又是看着她。真是一环套着一环。

“我干儿子怎么样了?”江哲收回情绪转着话题问道。

“挺好的。”说道孩子初舞满心的欣喜,“江哲,他们第一次踢我的时候,我高兴的都哭了,确确实实感觉到小生命的力量。”

“傻丫。”江哲眼光幽深的看着她,那里面有太多言语了,可他只是含笑说道,“给宝宝带了些东西。”

“孩子出生还有几个月呢?”

“这叫未雨绸缪。你现在不是没打算回去吗,乡下这个地方条件有限,到时候想买也未必能买到,还不如早早的储备好。”

老太太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初舞眉宇间难得轻松,她若有所思,倒了一杯水,递给江哲。

江哲接过,“外婆,麻烦您了。”

“哪里的话,我们小舞平日里劳烦你照顾了才是。”

江哲在这里陪了一下午,他是活跃的,而另一个人则是沉寂的。老太太被江哲逗得笑的合不拢嘴,初舞倚在床边,抿着嘴,双眼弯弯如上弦的月牙一般。

江哲看看这里的环境,再看看初舞的肚子,似真似假的说道,“初舞,我是来接你的,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气氛瞬时就凝重了。一句话某人瞬时打翻了手边的水杯,老太太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言不语。

初舞淡淡的看了眼席浩泽,再转眼看着江哲,“不了,我就呆在这。学校还有课,我要是走了,他们一时也找不到老师。”这么拙劣的理由却是安抚某人。

江哲静静的看着她,“那好,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我。”他重重的强调了“第一”两个字。

走的时候,他冷冷的瞥了席浩泽一眼,两人心有灵犀的走了出去,脚步声整齐有力的回荡在清冷的走廊上。

短短的一段路,不少年轻的护士不时露出羞涩的笑意,悄悄打量着他们。

走到走廊尽头,两人默契的停下来。

这会儿,雨势已经渐渐小了。只不过,县城的排水系统不是很好,路面的积水已经漫过鞋面了。

“你打算怎么做?”江哲也不拐弯抹角。

席浩泽冷冷的看着前方,目光有些悠远,“江总,今天多谢你来看她。看的出来,初舞很开心。”那是他现在无法做到的。“初舞性子倔。”他浅浅一笑,有些无奈,又有些宠爱,“她不想回去,我现在也不会勉强她。”

江哲抬手接过屋檐滴落下的水珠,冰冰冷冷的,和泪珠一般,他眯着眼,眼前闪过一张张哭泣的面庞。他的神色有些失落,终究不是他,不着痕迹的呼了一口气。他自然明白席浩泽这么做怕是要顶着家里的压力了,不过这也是他该受的,娇妻宠儿岂有这么轻易就让他得的?

第五十一章 ...

江哲收回情绪,烦躁的掏出烟叼在嘴上,递了一支给席浩泽,席浩泽淡淡的接过,江哲举着打火机倾过身子。

“不用,她现在闻不得烟味。”席浩泽轻轻的说道。

天空中响起一下闷雷,空气潮湿,江哲费力的打了几次都没有点着,终于点着火了,他贪婪地吸了一口,吐了一口飘渺的烟圈,“她回不回去还不都看你。”

听着他不善的口气,席浩泽没说话。

江哲眸光一冷,“你们这些人遇到事了总是这么一板一眼,我真不明白初舞看上你什么。”这个世界比他席浩泽好的人多的是。

“江总,一路顺风。”话不投机半句多,席浩泽冷冷的说完,转身就走。

江哲眼角微微上挑,俊美的侧脸露出浅浅的笑意,那是一种释然。

老太太把新做好的虎头鞋给初舞看,初舞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很可爱的小鞋子,做的是惟妙惟肖,这鞋子的做工实在复杂,“外婆,你真厉害,这种鞋现在有钱也找不地方买。”

老太太回想道,“你小的时候也穿过,是你远房一个堂姑姑做的。”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初舞吐吐舌头,“以后孩子不穿了,我要保留着,将来等他们长大了给他们看,告诉他们这是太姥姥一针一线做的。”

老太太瞧着她的肚子一脸的幸福。

正巧席浩泽推门而入,自然看到了那两双虎头鞋,先前酸涩的心一时盈满了温柔。

“江哲走了啊?”老太太抬首问道。

“嗯。”席浩泽薄唇动了动。

“浩泽,你去给初舞倒盆热水给她泡泡脚。”

席浩泽点点头,倒了半盆水,试了试水温,端到床边,自然的给初舞脱去袜子。

初舞也没有推脱,双脚浸在热水里,的确舒适了许多。席浩泽慢慢蹲□子,掌心触碰到她的脚面时,初舞如被惊了一般,脚一落,顿时溅了他胸口一片水花,甚至连他的脸都没有幸免,。

“别动。”他一手坚定的拉住她的脚,一手胡乱地擦擦脸上的水珠,人有些狼狈。

初舞垂目,席浩泽抬首,瞳眸交汇,那双眼布满了血丝,千言万语却是无言。

这样的亲密她不习惯,那双手轻轻的按压着脚上的穴位,力道恰恰好。

老太太噙着笑,看着他们的方向。

洗好脚,他又拿过毛巾替她擦干。初舞微微的晃神,前些日子,她怕弯腰会压到肚子,有时候脚上的水滴都不擦直接套上鞋子。纵使她再坚强,也是渴求这样的情境的。

“谢谢。”她轻轻说了一声,声音有些悲凉。

席浩泽眸光一暗,胸口一绷一绷的疼,嘴角扯动,“初舞,你不用和我这么说。”

老太太摇了摇头,这个外孙女性子也是倔。她刚想说什么来圆场,席浩泽的手机响起来。

他的眉间微微一皱,一闪而逝,他看了眼初舞,“我出去接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