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让浮苏意外的是,华山剑宗问景唤时,景唤并没有请他们帮忙,而是客气地跟人打完招呼后,继续因“私人恩怨”而追杀浮苏。剑宗的几名修士大约也知道禅宗大能的脾性,就没多过问,浮苏长出一口气,此时却又多逃出老远。恰在此时,流光告诉她它已经准备好,浮苏赶紧折身转回去。

待到景唤再追上来时,浮苏已进入天机山,在道宗道场的大殿里喘着粗气。

“我以后再也不要用这张脸了,每回都能被小光头撞上。”浮苏觉得自己真的是倒霉透了都,就在浮苏觉得自己已经很倒霉了的时候,流光忽然悄没声息地给她吐出一个被被雷劈还雷人的消息:“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虽时日不长,但确实有了!”

“你胡说,我不相信,哪有这样的事。我和他都已经是化神期,按说吃他千百回也未必能中,怎么…怎么还能就这么中招。”浮苏压根不相信,她觉得流光又在诓她。

“你必需得信,你自己感应一下,你的身体你比我清楚。”流光才不管浮苏信不信,反正事实就是这样:“噢,顺便说一句,别想着把那弄没掉,掉不下来的,大能的种,凭你怎么祸害也会顺利降生于这世上。”

靠,浮苏忍不住咒骂一声,她还真是这么想的,她真的对这个没什么爱好,什么不生孩子的女人一生是不完整的,狗屁,她都第二世了,自觉人生尚算得圆满,并不因为没个孩子而有什么缺憾:“流光,我是真的不能要这个孩子,你想想办法呀。”

流光抖了一下,瞬间飞到浮苏数米远外去:“你别害我,这可是宸君的种,我要敢给你出主意,就算我是赤宵,也照样只有一个下场。而且,你为什么不能要这个孩子,化神期修士怀个孩子多不容易,你怀上了不想着怎么好好安胎,居然想弄掉。”

“哈,又不是你怀胎十年,你当然无所谓。而且,这是罪证,再说生下来谁带,你带啊。如果我带,带回乘云宗我怎么解释。说是小光头的孩子,日期一掐算小光头就能知道是跟谁把孩子弄出来的,这么一来你觉得到时候小光头会怎么对我,十年啊,够小光头得大半传承了。”浮苏从不觉得自己会是个好妈,她这般懒怠的人,照顾自己都够呛,更何况要悉心用心地照料个孩子,想想都会是一场天大的灾难。

“那倒也是,可…可我真不能给你出主意,你自己想到的便罢,我要给你出主意,你觉得将来宸君能听我解释吗?”流光打死也不敢,说到底,它比浮苏更了解宸君有多可怕,它哪里敢招宸君不快。

浮苏默默低下头,长叹一口气,她有种预感,这个孩子本不该来到世上。她是炉鼎的身子,魔障的命运,这样的话,不论是天道的安排,还是魔道的干涉,都不会让她多出个孩子来:“诶,事情越来越理不顺了,有孩子会更乱更麻烦。”

静静一坐就是数日,直到浮苏又重新回复本来面目,她心中也没有个头绪。本该面容恢复后就出天机山回乘云宗,但是她忽然很想避开那一切,哪怕修为就此不再寸进,她也不想去面对那一切。碰到难事想逃避,本是人之常情,浮苏也没有压下这种念头,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躲在道宗道场:“流光,我们出去吧。”

“你怎么…”流光看着浮苏的脸,她又把自己弄成魔修浮苏的面容,流光不能理解,浮苏为什么特意在这里待到面容回复,又重新把自己扮上。

“去玄冥,大概只有那里才能容得下我生个不知来路的孩子,且没人过问。人人都知道我是散修,我生个什么样血统的孩子他们都接受的是吧,玄卢山也不会有人非追着我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幸亏还有个亲爹,浮苏叹口气,从无序空间出来后便入玄冥,在玄卢山上才捏碎玉符。

苍诘果然不过盏茶工夫便出现,本以为浮苏有难,却见浮苏只是坐在殿阁中叹气,一副失魂落魄的倒霉样:“怎么了?”

浮苏莫明地就想哭,苍诘关切的眼神让她无法停止住这种被扼住喉咙的悲切,此时此刻,她不想跟自己说哭是没用的:“老爹…”

看着扑到怀中就开始小声啜泣的浮苏,苍诘面色如同抹了墨一般黑,沉声道:“莫哭,有为父在,是何事,且说来。”

浮苏只掉眼泪不说话,她跟自己说“哭完就好了”,心中的情绪总需要找个突破口,如果眼泪能让她好受一点,哭一哭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却可怜苍诘,见浮苏哭成这样,连去把天捅个窟窿的心都有,心疼闺女吧,又不知道从哪着手问,更不知道怎么宽慰,只能浑身僵硬地抱着女儿任由她哭,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拍拍她的背,让她别难过。

原来,就算修为可威慑三千世界,有些事还是能令人束手无策。

第七十七章 凡成仙、僧成佛、魔成圣

苍诘向来自谓通彻天地玄奥,但听完浮苏的话后,他也开始弄不清楚。浮苏的命运,他能猜个大致的走向,但绝对想不到会有孩子出现。苍诘好半天没出声,他在琢磨,这难道就是天宸说的“安排妥当”。这个孩子本不该来到这世上,浮苏的命运便也在此时出现天大转折,这个转折还使得她的命运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轻轻拍着浮苏的背,苍诘道:“这不是坏事,你莫要担心,若是忧心孩子无处可去,便交予为父。在为父这里,不会有人问孩子的来路,也不会有人细究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血脉,你且安心。”

此时,浮苏已不再有泪,只是平平静静地坐坐着,点头道:“我知道,老爹不要担心我,哭完就好了。其实也没有多么伤心难过啦,就是有点被操纵的不甘和不安。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就算我不知该如何照料,也总能安排人照料。”

这句话,苍诘能理解,沉默片刻后吐出四个自来:“惟有更强。”

是,惟有更强才能主宰命运,惟有更强才能在命运被扭曲时与天道死掐到底。如同苍诘:“老爹,您当年为什么要由道入魔,我是说您资质那么好,修道之时也是沧海界惊艳的天纵之才,您为何要放弃那条可以通天的大道,而转向独木桥?”

“那来那么多为什么,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倒也不很能记得当年为何要由道入魔,似只是一念之间,便决意要入玄冥求取魔道。现在想来,大约是觉得已能掌控命运,便想走一条无人走通之路。”苍诘想起来不由一笑,又道:“那句话你也应听过,由凡入道可成仙,由僧入入道可成佛。由魔入道可成圣。玄冥数百万年从不曾见有魔修由魔入道,当时应当便是想凭资质天成去走通这条成圣之道。”

“由魔入道可成圣”这句话浮苏当然听过:“百万年都无魔修得成正果,老爹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点。”

苍诘摇头笑说:“是啊,太异想天开,不过当时为父悟到一些。想要由魔入道。非人身入魔而后入道才能成,魔身修魔者并不得成道果。想到便去做了,管他怎么着。总要试试能不能通。不能通也没损失,为父现在也颇为逍遥自在,若是…”

“什么?”

“走,我带你去看鸿影的转世。”苍诘忽然念头起,也许这个转世会让自家闺女心里好受些。

“阿娘她已出世吗?”浮苏没想到苍诘能这么快找到孙鸿影的转世,不知道这一世,孙鸿影是否还那般仙姿丽,清美绝伦。

苍诘点头,便带上浮苏一道出玄冥。这一世孙鸿影依旧托生在凡世,依旧是个不见声名的凡世小富门庭。但是孙鸿影还没有出生,还被那人称“三娘子”的年轻妇人怀在胎中,“三娘子”便生得很美,但这种美很凡世,比孙鸿影当年的仙姿飘渺至少差上六成。

“这家人姓沈。在本地经营着几家织布坊,早年中过秀才人称沈秀才。十年前成婚,已经有一子一女,鸿影是他们的第三个孩子。那是鸿影这一世的长兄沈礼南,资质平平。倒是个读书进学的胚子。那是她长姐沈淑萍…嗯,鸿影可不能叫什么淑珍、淑慧的,这得想个办法才成。”苍诘可不想将来自己的妻子从好好的鸿影变成个这么“乡土”的名字,不管是乐声还是鸿影,比之淑珍、淑慧对苍诘来说都要好上万倍。

“这家人看起来太太平平的,老爹为什么要守着呢?”浮苏能理解苍诘的迫切之心,但从还在肚子里就守候起,这也太迫切了,好歹等见着小姑娘人,算得分毫无差了再守吧。

“这也是个麻烦,若不守着…空灵之体可听过,在胎息中便易招妖物夺舍。为父好不容易盼来,怎可被妖物占去。”苍诘说罢看着那三娘子满脸温柔,别误会,他是在看三娘子肚子里的孩子,虽然那孩子都还尚未成人形。

浮苏也随之看向三娘子,三娘子大约已知道怀有身孕,脸上布满幸福温柔的光辉,令人看着就能明白,这是个生活十分幸福满足的年轻妇人。约摸二十七八的样子,眼亮而肤白,嘴角总带着温柔和暖的笑意,观之能使人如沐春风:“流光,为什么同样是怀胎,我觉得自己这般不甘,她充满幸福的满足感?”

流光轻“哼”一声道:“凡世的妇人,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这么一小方天地,除了夫君子女,还能有什么。如此,身怀六甲自然会觉得达成所愿,并且有了依靠,你不同,你连苍诘都不怎么信,你最信的就是你自己手里的剑,所以你不能感受到那样的欣然与满足。”

“噢。”浮苏好像懂了。

此时,三娘子正与一儿一女小声低语,一个八岁一个五岁的孩子,呀呀呓呓地跟三娘子说着话,声音稚嫩如同新开的花瓣。三娘子微弯着腰身,擦去沈礼南脸上的些许浮尘,阳光斜落在她身上,满园笑语温馨,浮苏觉得,她永远无法成为这样的母亲。也许一个人渡过太漫长的岁月后,孤独得久了,就会害怕这样的情形,有个孩子需要全心去爱护去照顾,很长的时间里都需要悉心地教养,才不致走入歧途。

养个孩子意味着,婴儿时期把屎把尿,幼年时期担心吃担心喝担生病担心不长个头;待到少年时,在这沧海界倒不用担心读书学问,要担心的是如何拥有自保之力;等到青年,资质好便可略省心,资质若不好,要为之打算的便是其一世之无虞。

浮苏是个怕麻烦的人,也许她没有察觉到,也许察觉到了不肯承认,她害怕这个孩子的到来,她害怕无法担负起成为母亲的责任。而且,或许会没有父亲,那么这个孩子生命中就会有一半情感的缺失,这样对孩子的成长可能会更加不利。

“浮苏,为父可是个好父亲?”

浮苏猛地看向苍诘,眨眼半天才诚实地摇头:“不是。”

“是啊,为父并不懂如何关怀你,如何去表达对你的情感,但是我们之间似乎相处得还不错是吧。浮苏,父母待子女,并不盼其如何伟大光辉,健康平安不受欺凌而已,想来子女待父母也应无差。”苍诘说罢揉揉闺女的头发,你看,就是天天顶着个鸟窝一样的脑袋,他也从不嫌弃是不是。

“可是…我永远不能像那样去做一个母亲,我不是那样温柔温暖的人。”浮苏觉得自己虽不能说天性凉薄,却也远远不能到温柔和暖的地步。

“一样米养百样人,没有完全相同的人,浮苏,你不能像三娘子一样去为人母,三娘子又何尝能像你一样拥有强横的剑意足可护儿女周全。她是闺阁中的温软女子,你是沧海界剑动四方的剑修,本就不同,如何能相提并论。”苍诘安慰的话便到此为止,他确实不太懂得怎么去宽慰人,这已经是极限了:“浮苏,既然你不回乘云宗,不若便在此暂住,有为父在,必护你周全。”

“在凡世吗?”

“对,在凡世。”

浮苏闻言看向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散发着生活在此处的气息。街道上叫卖声与孩童的嬉戏声,还有诸杂声交响成一片凡世的生活篇章。并不如何美丽,但却似乎有些动人心肠,仿佛阳光都散发着独属于凡世的味道。

“好。”

此际,凡世正值春天,被暖风叫醒的花朵开满大街小巷,被碧水照绿的青山在蓝天之下青碧喜人,处处都充满“生”之盎然。浮苏细细观察过后,猛然皱眉,她原本也是其中的一个,为何现在竟然会觉得“他们”虽一世短暂,却活得不寂寞不孤独不恐慌。

明明不知哪天便会辞世而去,但他们却让浮苏觉得无比从容,从生到死这个过程里,对她来说他们的这个过程短暂到只不过她一个闭关就能过去。但对他们自身来说,却是不紧不慢,安稳从容的一世。虽匆匆百年,却抵得万世千秋。

“惨了,我才想起来,人家只怀胎十月,我怀十年,怎么能一样啊!”浮苏说完想起件更糟糕的事来,化神期修士不但怀的时间长,孩子长得也慢。算算二十年后,三娘子的孩子都二十几岁,她要把孩子生下来也不过像凡世一岁的孩子而已。

一想到这里,浮苏就扶墙叹气:“流光,我不要生,生了也不要养!”

“别跟我说,苍诘肯定有办法,不如你问他去。”流光才不担这责任呢。

有个浮云,苍诘现在除了天天趴人墙头,看自己妻子在三娘子肚里成长之外,没别的事干。苍诘这样的享受派,还买了个超级大院子,虽然不愁打扫不愁没人服侍,可小集镇上猛然来这么一土豪,也很扎眼好不好。

浮苏出门时总是乐游他们几个陪着,某天上街,有人来这么一句:“这位小娘子怎么天天跟不同的小郎君出门,莫非那几个都是小娘子的夫婿?”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ps:

万分期待某天,小光头得知魔修浮苏与五个男宠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和情绪。在设定里,浮苏直到孩子降生那一年,才会显出肚子来,那样的时候就真得好好养着了,不会出门。所以小光头不会知道浮苏揣上他的包子的,直到天打雷劈那一刻…有种邪恶的幸灾乐祸感!

第七十八章 一朵莲华剑底生

因沧海界修士与凡人共存,凡世之中常能见到强大女修养数名男宠的,市井百姓已多不见怪。渐渐的,那些个出身矜贵的女子也开始蓄养男宠,如此不知多少年过去,如今市井中家世好一些,家中长辈又宠爱女儿的,倒也能偶尔见着,虽不多,但并不会为人所唾弃。

漳洲是个小城,民风淳朴,倒是头回见到有女子蓄养男宠,市井百姓们虽惊奇,倒也不至抱有什么恶意。更何况,能蓄养男宠的女子家中想必财势都不错,市井百姓们更不会恶意指摘。

可怜浮苏虽是个爱吃肉的,却从头到尾只吃过一个人的肉,这真是一桶脏水泼身上,她还没地跟人解释去。后来一想,算了,市井百姓们非要这么揣测,自己又何必打断大家对女权的美好展望,于是她便坦然地接受众人惊奇的目光,也不再存着解释的心思。但她还是跟乐游他们递了个明白话,只是懒得与市井百姓费唇舌,并不是她存什么色心色胆,不要到时候弄出什么“沉默就是默认”这样的误会来。

其实,市井生活也有市井生活的趣味,吃吃美味佳肴,听听街谈巷议,所谓的道未必不存于寻常的生活之中。

“秦娘子,可是要上庙会去,今日庙会热闹得很,要是不去就可惜了。秦娘子初来乍到,这三月女儿节,漳洲女儿节的庙会远近闻名,最是灵验…”招呼浮苏去庙会的大婶忽然住嘴,想着秦娘子已经不需要这份灵验,人家三夫四侍何等逍遥,哪还用得着去求个妙檀郎。

“是么,那便去瞧瞧。”今日槐光陪同出门,另外四个则静心修炼,用苍诘的话说,现在“身怀六甲”不宜与人动刀动剑。有什么事都让乐游他们去办,哪怕只是拎个东西。

槐光脸有些圆,看着分外年少,眉眼一抹一挑间,尽是少年人的风流肆意。苍诘这样自恋的人。挑人都会照着他自己来挑。至少要有某些地方如他一般“出色”。槐光便出色在这份风流肆意,且乐游他们几人都与苍诘一般,身上半点不带魔修的邪性。反倒显得像邻家少年一般亲切可爱,槐光还爱笑,兼之一张略圆的娃娃脸,笑起来直能让大姑娘小媳妇们心肝嘭嘭乱跳。

邀浮苏一道的大婶便看着槐光直“啧啧”:“这小郎君,真真是看着便暖人心肠。”

有吗?浮苏侧脸看槐光,槐光笑眯眯地摊手,看着个千把岁的老妖在那儿卖萌骗无知大婶,浮苏汗毛有一根算一根,全都立起来致敬:“大婶若喜欢。送你何妨。”

浮苏自然是一句玩笑话,大婶却差点当真,连连摆手:“生受不起,生受不起。”

这玩笑让槐光不免斜睨浮苏一眼,与浮苏传音道:“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小祖宗你别闹。”

说话间便到庙会上。大婶便与浮苏散了,大婶比槐光还受不起浮苏的玩笑。要真让家里当家的知道,还不得生扒了她的皮。浮苏便与槐光一道逛庙会,庙会上有杂耍,有小吃。有花灯还有满街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和青涩明朗的少年人。说是女儿节,不如说是相亲大会,小姑娘少年人们可以藉由此相相人,也可以借此机会看看家中订下那人人品样貌如何。

只是原本好好的庙会,却意外下起雨来,浮苏本不用躲雨,只是身在市井中,以灵力挡雨太不合群,浮苏便也与槐光一道躲到庙外一处店铺的屋檐下。槐光却以手挡着眉仰面看天,好半会儿后才与浮苏道:“有妖物出入,小祖宗,我们还是早些回去为好。那妖物甚是厉害,只怕要招来道门修士,道门修士最见不到吾等混入凡世,若被他们发现,只怕又要怪吾等到凡世蛊惑人心。”

厉害的妖物自然会招来厉害的道门修士,槐光资质虽不错,却也不过出窍期,自不敢托大。浮苏想想,也怕见到熟人,便要与槐光一道转身而去,却不曾想才转过街角,便是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槐光赶忙挡在浮苏身前:“小祖宗,小心。”

“不,你小心,是妖王,槐光,你斗不过它。”浮苏说罢就要捏破一枚珠子,用以传送到千里之外去,千里对他们来说不过转瞬来回,她不想动武力。但就在她要捏破珠子时,那妖物却似乎感应到她有降服它的力量一般,欺软怕硬地向后退。妖物退的方向,正是市井百姓们集中的地方,浮苏虽不是个讲良善的,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妖物去祸害他们。

四大宗门本就不时有弟子外出帮助凡世中人降妖,浮苏也领过这种差事,妖王带给修士的可能只是区区伤害,但在凡世却却能横扫整个漳洲城。浮苏不能不救,一来是为自己,二来是为这些与她近来天天见面说话的人。

但是槐光在这里,浮苏并不能施展开手脚,便将传送法器祭出将槐光包纳其中。此时已没有时间解释,槐光一走,浮苏便召出流光,又脱去外边赤红罩衫,只着杏黄衣裙,还顺手给自己蒙了个脸,她现在已藏头露尾成习惯。

妖王灵智与人类并没有太大差别,那妖王见浮苏这阵仗,自然知道浮苏不会放过它。便如临大敌一般积蓄着力量,就等着浮苏不注意时给致命一击,浮苏有流光在手时,顿有种大地也要在我剑下颤抖的豪情。许久不曾用剑,许久不曾运转剑意,她都几乎要忘了剑在手中时的快意与豪迈:“流光,别抖,我又没用不屈剑意。”

丢人败兴的破流光!

“就许你兴奋,不许我兴奋啊,好久都没见天日了,闷死人。”

“你是剑灵,谢谢,而且你怎么闷都闷不死。”

流光“嘁”一声,道:“别用安世莲,太明显。”

浮苏本也没想用第四重剑意,只要有执着剑意便足够对付妖王,化神期大圆满的灵力磅礴而厚重,用来凝聚执着剑意再合适不过。剑尖一挑,执着剑意随之迸出,那妖王许是知道浮苏剑意的厉害,连连往外撤。浮苏哪容得它再往后撤,便欺身而上挡住妖王去路。

一剑挥出,剑意恰削去妖王头顶生着的一丛茂密毛发,丝丝缕缕坠地后,那妖王有片刻停滞,然后便疯一般向浮苏冲来,很明显浮苏这个动作惹恼了它。妖王伸长手臂以诡异的幅度来回比划,它似乎很费劲地在比划着,浓重的妖息随之弥漫开,将整条街都笼罩在浓浓的灰暗之中。

最后,妖王的身前,它方才比划的地方生出一枚小小的珠子,那珠子泛着明光。只见妖王轻手一弹,便将那珠子对准浮苏的脑袋急驰而来。浮苏要横剑去挡,流光前连忙制止:“别,那是妖王以暴戾之气压成的妖珠,你这一剑砍去,暴戾之气四散将无孔不入。修士若被暴戾之气入体,不用谁来砍,自己就会被自己心中生出的魔障给生生折腾得魂飞魄散。”

浮苏收回剑,脑袋不自觉偏了偏,正好躲开那枚妖珠,但那妖珠仿佛安装了定位系统似的,又再奔她飞回来。浮苏立马头大,问道:“流光,可有办法?”

“有,妖珠暴戾,需降以普世甘霖…噢,不用,你有金乌菩提露。取金乌菩提露出来,颂小**咒。”流光庆幸浮苏什么不常用的玩意都有时,浮苏给它来一句“我没学过小**咒”。顿时流光便觉得这异端没治,它见过浮苏用“雷云布雨咒”,哪知道浮苏会高阶的,却不会初阶。

雷云布雨咒是借天地之水泽,小**咒则可以布施所携带的各种液体。一时间,流光都没了主意,只得让浮苏赶紧躲开,它好再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要不我喝一口喷它!”

“也可以,不过要等它近你的时候才能喷,你要注意时机,莫真被那珠子给炸到。”流光想想又觉得不牢靠:“不行,你还是跑吧,这太危险。”

浮苏哪管得它这么多,一口金乌菩提露含在嘴中,就等着看准时机喷出去。不过她却忘了,妖王心智等同人类,岂会如她所愿。浮苏见状皱眉,然后她想出另一个办法来:“安世莲会也会炸开,我离得远一些,让安世莲与那妖珠碰撞炸开,暴戾之气可还能伤到我?”

“不会,你封个禁制,让暴戾之气不能出去,它便会与安世莲相互抵消。”这时候也顾不上安世莲惹眼不惹眼,先保住这异端的小命要紧。

浮苏一听可行,剑尖一转,一朵莲华剑底生,光浑流转之间,又有数朵生出,或全开或含苞待放或已半谢,姿态各有不同。浮苏这才发现,安世莲又变异了,从前都只一模一样的。

“好了,快封印,快退。”

浮苏在流光喊之前便开始撤退,一边撤退一边下禁制,执剑的手还不忘朝那妖王一剑斩去。就在浮苏禁制下完要退时,她忽然一回头被自己给吓着了:“流光…”

“…”

“这是我干的吗?”

“…”

流光全方面呆滞中,这异端简直无解啊!

第七十九章 澄灵澈体,道骨禅心

禁制一完成,浮苏便下意识回头,只见禁制中一片华光,那飞蹿的妖珠在一片华光中还未来得及爆开,便已被压制下去,这是意外之喜。让浮苏和流光都呆滞的,却是那妖王,凭浮苏的水平收拾妖王着实有些麻烦,浮苏只想困住它,然后再一剑一剑把妖王收服。

却没想,她最后一剑,形态各异的安世莲并没有如她预期一般炸开,而是无声无息地就将那妖王灭得渣都不剩。分明上一刻还张牙舞爪要扑过来,下一刻,浮苏眼睁睁看着妖王被安世莲所发出的华光一点点吞噬,华光散尽,妖王连点皮肉毛发都不曾留下。

浮苏连眨几下眼,她差点就要以为是自己眼花:“流光,当年道宗的相是什么,是不是也这么吓死人?”

“主人的第四重剑意是黑骨隆咚的一个洞,有点像你说的黑洞,一旦现出什么都能吸进去,再大也可化为无形,那这么说你这个就是白洞,那妖王是被这片白光吃掉的啊!”流光真是不能再服,它的前主人真是选传承人都要选得那么与众不同。

“怎么第四重剑意还能有变化,原先不是这样的。”浮苏被自己给吓个结实,若是动静很大,或许还不至于吓着,正是因为一丝声音都没有,那妖王甚至没有挣扎。第四重剑意所散发出的剑芒辉映间,妖王再寻不到痕迹,怪不得人总说无声胜有声呢。

流光连连摇头:“我也不懂,别逮着什么事都来问我。”

见妖王已被消灭,浮苏便解开禁制,那妖王就这么凭空消失,自然没得什么需要收拾的。浮苏四下看一眼就要转身离开,却见苍诘迎面赶来,苍诘先察看周围,见没有危险便道:“不是说遇险,妖王呢?”

浮苏便与苍诘说起来。待到苍诘听完,却一点也不稀奇地说:“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安世莲既有安世二字,便是妖魔的克星,你传承自李少清。与他想像再寻常不过。”

“原来如此。老爹我们赶紧走吧,再不走只怕追那妖王的正道修士就要来了。”浮苏现在不想遇上,也不想被遇上。她现在真不是很愿意见到熟悉的人,明知自己这样不好,是在逃避着那一切,可她现在不很想费心力折腾自己。不管什么事,十年后再说吧,既然这孩子怎么弄都弄不掉,那便好好把孩子生出来。

苍诘与浮苏走后不久,天际便飞来一队正道修士,领头的正是乘云宗天衍峰下。

“白重师叔。这里有那妖王的气息。”一名刚到元婴期的弟子挥手向白重示意。

白重颔首降下,小巷之中惟有院墙里伸出来开满各色花朵的嫩绿枝桠,却并没有妖王的踪迹:“唔,除了妖王的乞息,还有一股不知名的强大剑意,不知道是哪位前辈经过。将那妖王给收拾了。”

“漳洲城附近这个月常常能见到妖物,白重师兄,是否这里有什么是妖物所看重的。妖物们虽行藏于凡世,但却由来不爱往人堆里钻,怎么这回反倒钻到集镇上来。今日三月三附近必定有庙会,正是人多的时候。”道家说人的体里阳气盛而实,所以妖邪不敢侵体,因此妖物们虽吸食人精元,但却并不敢向人多的地方来,这回这妖王却不是。

“稍后我发个信回去,我们暂时在漳洲城歇脚,我们也商议一下,看该如何行事。”白重说着就去准备发传讯符,漳洲城的妖物不仅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而且等阶也越来越高,从妖兵到将将、妖王,估计要不了多久,漳洲城里就去出现妖仙、妖帝、妖君、妖尊一样的厉害大妖。

发到乘云宗的讯息很快得到回复,各宗门长老一商议,又往漳洲城附近派来两支小队。白重为返虚初期修为,三支小队就以他修为最高,便由白重负责管理安排。白重才安排好三支小队怎么轮替,就听人大喊着:“救命…妖…妖怪啊,快快…快救救我…”

三支小队都暂住在客栈里,原就有人负责察看四周,此时众人一听到这呼救声,连忙赶出门去。各自驾起飞行法器升至半空,然后便发现两条街外有一条宽广的河流,河中有一妖物正在水里快速游动,好几条船都已经被打翻,大喊救命的是一名正撑着小舟垂钓的人。眼看着那垂钓之人就要落进妖物口中,白重迅速驭剑而去,正好将那垂钓的人救于妖物嘴下,那垂钓之人不及道谢,一上岸便晕死过去。

近来天气好,河上乘船游春之人颇多,不时能听到女子们娇嫩的尖叫声。已不必白重安排,修士们便各自前去解救船上的游人。待得船都上岸,白重才来把众位小辈都叫过来:“你们四个去下游拦截,你们去上游防它再逃脱,叔阳、修平布阵,宏旷带头主战妖物。”

白重是高阶修士,出行本就是为带门中晚辈历练,是此他并不需要动手,除非晚辈们有性命之危时,他才会伸手相助。

“是,白重师叔。”

说罢,修士们各就其位,便是没安排到的,也在附近警戒着,以免伤及附近百姓。道家修行中,救民于水火的善便是其中一条修行之路,行善既是修心,不但可以减轻魔障,亦能添福缘。更何况,剑修们心中,大多都有个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情结。

苍诘和浮苏在家中都感应到了来自河面上的妖息,亦感应到了道门修士的聚集,自不会再去担心。只有浮苏心里麻麻,心虚理亏的事做得太多,不敢见师门中人,就怕被戳破。

“老爹,要不要让沈家搬走,我看着漳洲城不甚太平。”浮苏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但苍诘却摇头说:“搬走也没用,搬到哪里都一样。”

浮苏不明白:“为什么?”

苍诘看向浮苏摇摇头没有答话,浮苏却感觉得出来,这事又和她有关系。浮苏指指自己的鼻子向苍诘充满张问地看去,苍诘笑笑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这个孩子如你所想,不该来到这世上,不管是谁所为,这孩子只怕都有些来路。妖物聚集于此,既有食其元气,噬其元神的可能,也有夺舍其身的可能。”

“我…我去玄冥躲着也不行吗?”玄冥中魔修领地,倒是从没见妖修去捣乱过。

只见苍诘又是一摇头道:“不成,起先我以为是鸿影招致的,但鸿影先天资质虽然上佳,但并不值得那么多妖修前仆后继而来。前两日起卦推濱,你腑中这孩子,我只算出八个字来——澄灵澈体,道骨禅心。”

没等浮苏问这八个字有什么不对,流光先炸开:“主人在上,浮苏,你的命运还能不能再差一点。”

“听着挺好的呀,怎么又差了。”浮苏愈发满头雾水。

“资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只不过结丹之前都得小心护着,一个不看住就会被夺舍,那是再好不过的夺舍对象。真不愧是你儿子,当娘的是好炉鼎,做儿子的是好寄身。”流光不由得怀疑,苍诘说这是宸君干的,宸君怎么也不该选这么个孩子才是:“会不会有人在背后搞鬼!”

有人敢搞宸君的鬼么,当然有,三千大世界,什么样的厉害人物没有,敢在佛门十三天的人头顶上动土的人还真数出一堆来。这些人非要为难为难宸君,只怕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毕竟宸君已然下世,手伸不得那么长。

“你只管安心歇着,走哪都没用,有为父在,定护你周全。”苍诘说罢头疼,一边是转世成“麻烦精”的妻子,一边是比麻烦精还麻烦的外孙子/孙女。幸好当时安家离沈家就隔着一堵墙,否则还真是不好处理。

“我没事,老爹不用担心,老爹只管去看顾三娘子那边,沈家上下皆是**凡胎,都无自保之力,我不同,我护持得住自己。而且,老爹我的剑意好像又…不好,河边出事了。”浮苏本来就分出一缕心神在河面上,毕竟有她的师兄和同门晚辈在,她不可能不分神看着。

浮苏的话音都还没落地,人就已经如闪电一般蹿出去,乐游他们身上魔息未能完全收敛住,苍诘只得自己跟在浮苏身后出门:“浮苏,莫急着过去,先在远处看看。”

哪还用在远处看,浮苏此时虽然没看到,但神识反馈回来的却比看到还要更具体。浮苏冲到河边时,河面都被血水染出一条血带,红艳艳的横在河上。再仔细看河中,竟不是一只妖物,而是一群妖物,约摸得有**只,都是妖王级别。白重虽是返虚期修士,却也不能都顾到,只能是救得一边是一边。

谁也没料想到这河域下竟藏着一窝妖物,在白重等人措手不及疲于奔命的同时,几名低阶修士命丧妖物之口。浮苏到的时候,一名年轻修士半截身体都已经提落入妖物手中,年轻修士总是血气盛,见挣扎不脱竟要自爆元神。

浮苏上去便是一剑,将妖物的爪子连腕剁下,那修士落地时才醒过神来,又赶紧纳神归海免于自爆。

宽广的河面上,血腥气渐浓,那窝妖物在白重和浮苏、苍诘的围攻下,已尽数被灭。就在浮苏以为可以松一口气时,河面上浪涛猛地一高,一股浓的腥气薰得人几乎要晕过去…

第八十章 圣境九重

河面之上,一似龙非龙,似鱼非鱼的妖物自水底缓缓升起,雪白的鳞片在阳光照耀之下,仿若无数片琉璃泛着宝光。妖物一般外形都较为吓人,但这妖物却似是神话传说里的神兽一般,出场既不血腥也不阴暗,仿佛如同沐浴着浑身清辉,令人不自觉收手,生怕这真是一只神兽。

离浮苏不远的地方,白重正看向浮苏,浮苏周身的灵力中有乘云正法的痕迹,剑意虽不明何种却强大无比,一招一式中,却又颇有乘云剑法影子:“未知是哪位同门,在下白重,乘云宗天衍峰下上元真人座下弟子。”

因为担心遇到这样的场面却不得不动手,苍诘特地给浮苏出了个主意:“散修一名,无门无派,只因当年救过乘云宗一位不知名的长者,那长者教了些粗浅的,是以学得像又不像,还请莫怪。”

乘云宗对门中剑法和心法里较为基础的部分向来不自珍,而是广发于天下,所以有人能学个半像不像,倒也不稀奇。白重听了浮苏的解释,自也不再有疑问,便看向那白生生的妖物:“仙子可知这是何物?”

“不知。”

“龙河冰蟒,妖物中神智最高的存在,若修过万载便可口吐人言,是也不是。”苍诘朝那至今没动作的的冰蟒看去。

那冰蟒知道眼前这人的厉害,当然不会动,但成就人身的机遇就在眼前,又怎么能不心动。不论是妖物还是魔,又或是传说中上古神兽那样的存在,都不如人上得天机下得地利,魔还可修就人身,妖物却永远不能化形,这是上苍对它们的诅咒,紧紧地束缚着它们。

魔和妖所不同的是,魔有人类血统。妖一丝人类血统也无。妖若想成就人身,要么修到妖祖级别后放尽浑身血液,以血浴身,方能转而投成人身,否则妖就妖。并不因投胎转世而变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