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苏眯起眼睛来,冷笑,一个字不答,表情中充满了“颤抖吧,凡人”的轻蔑,浮苏最恨被当成炉鼎,这方承元着实该死。世间女修,只怕没有谁是乐意去给人当炉鼎的,比青楼的姑娘,红灯区的小姐还不如呢。

就在方承元要举步上前来捉浮苏时,浇得方承元满身湿的水意忽然有了变化,一点点被吸入方承元体内,随着最后一滴水也被吸干,方承元整个人如石化一般停住。然后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又慢慢抬头看向离他已不过三五步之遥的浮苏:“这…这…是,什么?”

“真源剑意。”浮苏为这剑意取了个名字,依她的取名字水平来说,能取出这么个名字来,已经是超常发挥。

“真源。”方承元将这两个字重复得非常缓慢,似是正经受着什么无法承受的变化一般。

第一三四章 剑还真源,先天魔体

真源剑意浮苏也是糊里糊涂用出来的,要不是命悬一线,只怕她也憋不出来。所以,浮苏并不清楚,真源剑意会引发什么样的效果,看半天都没觉得有什么太大反应,虽然方承元的脸色有些怪,但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伤害。浮苏心肝一阵阵紧缩,双修什么的,被吃块肉她可以承受,但如果被吸成人干,那怎么也不能接受啊!

贞操和性命相比,尼妹当然是一重要,《西游记》说“蝼蚁尚且偷生”,俗话也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谁他妈想死。浮苏一急,脏话都从脑子里冒将出来。

“浮苏,有点奇怪。”

“哪奇怪?”浮苏没看出来。

“好像他的三魂七魄正被从肉身中剥离。”流光如果是个人,现在肯定能惊得把下巴掉地上。如果这是真源剑意所致,那真源剑意就太逆天了,这绝对是比寂灭剑意更高一层的剑意:“好像还带有点净化的味道,他三魂七魄中也沾满妖息,真源剑意正在将那些妖息都给净化去。”

“还归魂魄状态,净化之后再遣送入轮回?”浮苏也被吓到,这是还归本源呀。

流光应一声,又道:“赶紧打坐调息,别死不爱嗑丹药,劳驾您老人家赶紧吃一枚丹药将灵力补回来。”

浮苏从来就不爱用丹药,灵石也不爱用,也不知道谁曾告诉过她,又或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总觉得用了丹药灵石这样的外力,自身的修为就很难达到顶点。浮苏内视一番。发现也没有糟糕到不可救药的状态,便摇头说:“没事,还余一点灵力,待打发了这方承元。我再静坐调息便是。”

当方承元的魂魄最终被抽离成一枚小小青色气团,散发着濛濛幽光时,浮苏便将这魂魄珠子捏于掌心,果然已无一丝妖息,魂魄干净无比:“这样的人,真不配有这么个干净的魂魄让他去投胎。不过第一次,业务不熟练,以后就有经验了。”

说罢,弹指一挥,那团青气便向天际飞去,不消片刻便消失于虚空之中,浮苏知道,不久之后沧海界的某个凡世,将会有一个孩子出生。他将会安然地出身,平安地长大。过平淡的一世,或许还有更多世,至于什么时候才会有修长生大道的气运,那就冥冥之中看天道的安排了。

浮苏自己不愿受天道束缚,但却也觉得天道的存在,其实对凡人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看向天际。浮苏想起的却是胖包子的萌脸,要是天道都是这样可爱的胖包子,她当真会觉得天道其实蛮招人喜欢的,就是时不时要抽个风而已。将伊亭放出来,江淡云浮苏却没有放,此时她灵力一干二净,自然是调息补充灵力为上。

“咳,浮苏师侄,你没事吧?怎么灵力全空了,没带丹药吗。我给你,我有。”说着,伊亭从乾坤镯里掏出一堆好丹药来,一样一样向浮苏介绍,简直跟电视购物的主持人有得一拼。

“不用。你替我护法,我调息既可,我调息比旁人快。”因为没服过丹药,对天地之间的灵气吸收得反而要快很多,这也许正是一补一损,全看心中取舍,浮苏更喜欢现在不服丹药的状态。

见浮苏不要,伊亭也不勉强,把丹药收起来,便站到一旁替浮苏护法。浮苏仍是祭出防御法器,然后才安心开始静坐调息。虽说厌胜乃八大荒之一,但灵力却也充沛,虽妖息杂驳其中,但对浮苏来说并不麻烦,见过先天魔体连魔息都吸收不了的么,她就是那朵奇葩,她试了一下,妖息也近不得身。

浮苏说快,再快却也是一夜过去,次日午时,浮苏才睁开眼来,四下一看,伊亭正安安稳稳在一边护法,看来这一夜很是安稳:“伊亭师叔,方承元已身死道消,魂魄也已转入轮回,此事你可以放下了。淡云的魂魄虽齐全,却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不过想来方承元身死,纵被操控此时也应已断开。”

伊亭点点头,浮苏便将淡云放出来,再看淡云,脸色异常苍白,苍白中泛着诡异的金色,让浮苏涌起不好的预感来:“淡云姐?”

“浮苏。”淡云的声音幽微地仿若一声轻叹,若不细听,几乎要错过。

“淡云姐,你怎么了?”浮苏生怕是因为自己把方承元给弄死,害得淡云也要跟着一块身死。

“杀了我,浮苏,不要犹豫,快杀了我。”淡云声音稍微重了一些。

浮苏不明白,与伊亭对视一眼,伊亭问:“那妖息?”

淡云无力地点头:“以命伺妖,以血伺妖,以元神魂魄伺妖,若再不杀我,这身体里的便不再是我,而是那妖物,快杀了我。”

最后一句,淡云吼得极为大声,浮苏看着淡云,纵使再活一千几百年,她也无法拿起剑对自己亲近的人下手,哪怕知道是为她好也一样。淡云似乎也知道浮苏心志向来不坚,便看向伊亭:“你来。”

伊亭:…

娇娇女更是没怎么打打杀杀过好不好!

此时,天际一道白光劈来,浮苏待要挡,淡云却一把拽开浮苏,自己迎将上去。空中却是白逊雪踏云而来,那道白光便出自白逊雪:“这时候不该心软,若不动手,她连轮回转世的魂魄都没有。你们是宁愿她还有来世呢,还是愿意她被妖物占去身体活得跟行尸走肉一般。”

浮苏顾不上看白逊雪,只是看向淡云,看到的却是淡云脸上解脱的轻松与安心:“淡云姐。”

“莫这般儿女情长,总归有来世,不要替我思找道体夺舍,转世轮回落个清清静静,多好。”淡云伸手抿了一下耳边凌乱的发,冲浮苏勾起一个弯弯如月的笑,滢滢生光的双眼中蕴满动人光泽。

然后,天地之间,再无淡云此人。为情之一字误,为情之一字死,是至情至性,又或是蠢得没药可治,谁又能真正说得清呢。

“我好像…懂了。”伊亭轻笑一声,那么多年都不曾勘破的情关,竟在这转瞬之间便自破除。

浮苏看着伊亭,没问什么,只是指尖一点火焰生出,将淡云的身体包裹其间,顷刻之间便化作一团飞灰散入山林大地之间。自此中来,归此中去,生命便是如此。

“小心…”浮苏最后只来得及看到伊亭和白逊雪大惊失色的样子,再然后她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整个人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几人都沉浸在淡云的离去之中,浑没注意到有什么冲过来,快若流星闪电一般撞向浮苏。纵然白逊雪很快,却依旧没能来得及替浮苏挡下这一招,那是妖物,白逊雪与其缠斗许久后险险战胜,却还是让那妖物逃走。

再回头去看浮苏,因心神失守,伤得极重,识海一片黯淡,丹田中的灵力也只将将保住五脏六腑与经脉,浮苏的身体前所未有的糟糕。抱着浮苏的伊亭傻了,看向白逊雪:“白师兄,现…现在怎么办?什么丹药能有用?”

白逊雪咬牙切齿:“仙丹都没用,先吊着,去法叶寺。”

“不灭心灯?”伊亭知道不灭心灯好用,可不灭心真能起死回生,伊亭十分怀疑。

“只能试试,再不成还有景唤禅师在。”白逊雪再次咬牙切齿,不是因为伊亭或江淡云,或者浮苏自己,而是因为想起苍诘的交待来。白逊雪很知感恩,苍诘使它脱却妖身,只将女儿托付给它照料,它都没有照料好,它这是对自己咬牙切齿心中悔恨。

伊亭却以为白逊雪是在怪她,默默地不敢再多说,扶起浮苏坐上飞行法器便向法叶寺去。

在浮苏受重伤的同时,真如便感应到了,眼泪珠子说掉就掉,却没有哭出声来,嚎是为了吓人,眼泪无滚落下来却是因为他心中害怕担忧极了:“阿娘…”

坐于蒲团上静静入定的景唤被真如两个字便唤醒来,看向真如,轻声问道:“真如怎么了?”

“阿娘伤得很重…”真如依旧只是滚满脸眼泪珠子,一句呜咽声都没有,越是这样,越让景唤心纠成一团。

当然,光为浮苏受重伤这消息,景唤就能心纠成一团死结了。他闭上眼一起言咒,不消多久便已感应到:“真如在这里坐着,阿爹去接阿娘可好?”

真如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破孩子,自然乖乖点头:“阿爹快去,我要阿娘。”

景唤又从如愿塔顶跃出,他现在跳塔都跳成习惯了。真如在后边看着,心里最害怕担心,却收住了眼泪,小脸皱成一团:“怎么会是先天魔体,阿娘,先天魔体怎么会被不灭心灯治好,你到底干过什么呀。”

真如的魂魄来自于景唤和浮苏的精血灵魂,比起轮回转世来说,新生灵魂所知所感会更多,真正可说一句“生而知之”。所以景唤与浮苏知道的许多事,他都能够知晓,但就算是这样,他依然不能理解,为什么先天魔体居然被不灭心灯随便照都还照样活蹦乱跳。

(啊啊啊…我终于要揭开本文最重要的梗了,嗯,之一!是魔修的女儿算什么梗,苍诘入圣算什么梗,景唤是大能算什么梗,这些都不过是小菜罢了,本文的主题就来自于这个梗,嗯,这是其中之一。

那些你们都猜得到,这个是绝对猜不到的,哇哈哈哈哈,我终于让你们猜不到一回了吧!!!!!请叫我“不剧透弈”。)

第一三五章 道法末世时代

当景唤接到浮苏时,也被弄得反应不过来,不是因为伤势问题,而是因为浮苏是先天魔体的缘故。记得当初,浮苏曾到法叶寺以不灭心灯疗伤,但若是先天魔体,按说不但疗伤不得,且会死得更快,但浮苏却分明是为不灭心灯治好了。这个,景唤也无解,先天魔体要说连法叶寺都不能进,一进去就得小心被视佛门光辉压成飞灰。

“景唤禅师,浮苏可能治好?”伊亭不是妖不是魔,自然跟着进法叶寺。

景唤却不搭腔,只把伊亭交给知客的小沙弥,他收起云海便将浮苏抱入如愿塔顶。看到爹妈进来,真如便去看浮苏:“只剩下半口气还在,阿爹,怎么会是先…先天魔体?”

看向真如,景唤莫明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他怎么觉得这几天都被真如这小家伙给耍了呢。不过,景唤并没有太多时间细想这些,眼下还是赶紧救浮苏才是要紧的:“阿爹也不知道,阿爹要给阿娘疗伤,你自己在一边待着可以吗?”

连忙点头,真如乖乖到一边玉潭真人十分恶趣味做出来的棉被窝里趴着,如果浮苏醒着,一定会觉得那跟现代的布艺狗窝异曲同工。小家伙无比烦恼地趴窝里,捂着小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到最后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果断还是跟周公下棋不费脑筋呀。

真如闭上眼睛时,景唤睁开眼来看了一眼,遂手指一勾将桌上放着的薄毪盖在真如身上,这才专心替浮苏疗伤。浮苏的伤势虽比上次来法叶寺要重。但识海和丹田反倒要好很多,所以比上回更快结束。细细查探一番,见伤势已好,景唤才收回手来,不灭心灯又恢复成一枚小如黄豆的火光滚在灯油上。

浮苏仍未清醒过来,脸色却已好许多,再不是那一点生气也无的惨白。灯火微微照于她脸上,衬得浮苏分外柔润。仿若一枚不那么圆,也不那么光彩夺目的珍珠:“浮苏,怎会如此?”

先天魔体,却受得不灭心灯疗伤,纵使景唤博闻,却也想不出这是什么情况。不过,道家既可以有诸种推演之法。禅宗自然也有演算未来的手段,这一演算便至天大亮,平时这时候真如早嚎着“饿”了,今天却异常安静,景唤一睁开眼,便看到真如正在盯着浮苏看:“真如,可是饿了?”

“嗯。阿爹,阿娘为什么还没醒过来?”真如看着浮苏像是已好完全,但却为何不见人醒来。

“没事,再过会就该醒了,阿爹去给你拿早膳。”小沙弥上不得塔来,真如的早点必需景唤去取。待取得食物转回来时,浮苏已然醒来,却坐在那似有些懵懂。将食物递给真如,景唤便坐到浮苏面前:“浮苏。”

一看到光头,浮苏就彻底回过神来了:“嗯。我怎么…噢,是白师兄送我来的吧,伊亭师叔呢?”

景唤伸手按向浮苏的手腕,一番灵力运转,见她果然无事才收回手道:“都在外边,浮苏,有件事你可知道你是先天…”

“你是说先天魔体吧,我知道啊。不过你见过连魔修功法都修不得的先天魔体吗?说来也真是奇怪,我连最粗浅的魔修功法都修不得。”浮苏上回来,景唤自身修为还不高,看不出先天魔体来。当然,当时她也不知道。现在么,她知道了,想来他也看得出来。

“修不得魔修功法的原因你可知道?”景唤问浮苏,见浮苏摇头便略有些沉默,过得片刻才道:“你可知道魔种?”

点点头,前些年沧海界谈虎色变的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知道,这和我修不得魔修功法有什么关系?嗯,等等,你心中魔障怎么回事,不会一言不和就拿禅杖来砸我吧。”

一时间,景唤有点被气憋到内伤的感觉:“不灭心灯在侧,诸障不生,你且安心。”

大感安心地再次点头,浮苏冲真如勾勾手:“真如,吃这么香,来给口吃的。”

真如:…

阿娘,你不觉得先问清楚为什么修不得魔修功法比较重要?默默地把蕴含各种灵气的五谷杂粮粥捧到浮苏面前:“阿娘吃。”

“乖。”端过粥,浮苏还真有些饿了,修道之人固然可餐食天地灵气,不必吃喝,但其实有时候吃点东西还是很舒服的,浮苏还真没觉得跟儿子抢口粮有什么不对。

见她真像是饿得很,景唤又下塔去端了些吃的来,待浮苏和真如吃饱喝足,他才慢慢悠悠地开口:“道种。”

“什么。”

“魔身种道种,才修不得魔修功法。”景唤说罢看向浮苏,继续道:“不是一般的道种,且你修的又是道法,道种已散作无形,化作灵力被经脉吸收殆尽。”

“道种?”浮苏只知道魔种种在魂魄中会有被操控的可能,但没有听说过道种:“这道种有什么坏处?”

景唤摇摇头:“道身道种,大道通达,魔身种道种,你可能过不去雷劫那一关,因魔身所受雷劫本人身所受雷劫要重。”

浮苏:倒霉的事怎么全赶在她身上。

轻叹一声,浮苏道:“是天道的安排?”

“应该是。”

“它到底想干什么,让我打入玄冥内部,好将来替它来个里应外合。”浮苏恨恨地想起胖包子来,胖包子你等着,回去看揍不揍得死你,居然胆敢躲在背后试图操纵她的命运,做梦去:“我该如何?”

“顺应己心。”浮苏由来是我命由我之人,这一点景唤明白,于是便只让她顺应着自己的心意从事。只是天道茫茫,世事难测,冥冥中谁又知道顺应自己的心意行事。最后到底还是走了天道安排的结果。

浮苏没有很把这个事放在心上,既然是顺应己心即可,那么照以前那样去做就好了,她一直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且一直为不受世间一切所左右所摆布而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猛地又有点压力了,因为天道这只黑手一直在后边耍阴的,有压力就会有动力,原本懒散的人不但有了目标。还有了动力,世间还有什么能阻挡她走自己的路,让天道去死呢。

嗯,胖包子,你等着!

其实,事情要比浮苏想象的要麻烦很多,但是景唤看看浮苏。到底没有再说下去。就擅自替她作主一回吧,她惶惶不安时他曾见过,那当真是天塌下来也比不上,浮苏如今的情况,唯有坚定己心,方能不为魔身道种所误:“此去厌胜荒原,可有收获?”

“有。剑意,不过这个跟你说你也不懂啊,我回去找师兄说去,沉渊师兄在这方面还是可以谈一谈的,沉渊师兄是乘云宗这一辈弟子里,剑意领悟最好的。”浮苏压根没把自己往里算,她一直认为自己也是得了道宗的遗泽,她再没脸没皮,也不至于站在巨人肩头跟人比高低,那太不厚道。

听到沉渊的名字。景唤又紧皱眉头:“听说,你当初曾因沉渊的相貌而…”

“不许说!”浮苏尴尬得要死,她分明是饿晕的,结果就被一群无良的师兄师姐外加师傅传成“被沉渊的相貌美晕了”,再说,她只是纯粹欣赏欣赏而已。

“嫌我样貌不如?”景唤求娶几回,浮苏就拒绝几回,不由得摸脸。难道是他的容貌实在寻常,让浮苏看不上眼,所以她才一而再再而三拒绝。

浮苏:…

流光笑得真想哭,如果前主人知道有人能把宸君弄成现在这模样。也一样会笑出眼泪来吧。可惜主人没看到就算了,胖包子也没能看到这一幕。

至于魔身道种,流光知道得甚至比景唤要更清楚。景唤可以不跟浮苏说,他有他的思虑,但是流光却必需说:“浮苏。”

“嗯,怎么了?”流光罕有的声音低沉让浮苏有些不适应。

“你知道魔身种道种的真正后果吗?”

“嗯?还会有什么后果,再坏能坏得过被当成炉鼎的命运?”浮苏觉得没有比这更差的后果了。

流光却稀罕地一声长叹:“被当成道与魔的争夺工具呢?”

“我不明白,什么争夺工具?”

“逆世曾说过,若有一天我再出世,必使你看到,道如何亡于人类之手。天道说,不会,道存乎人心,不会灭亡于人手。逆世又说现在你占上风,但有一天道法处于微末时,我将让你看到,看到他们开始怀疑你,开始抵抗你,开始诅咒你的存在。这是逆世与天道所做的《末法篇》,你应该记得。”流光说完,很快又加了一句:“浮苏,你觉得你现在处于哪个阶段。”

“我…”是,她就是那个最容易怀疑,最容易抵抗,最容易诅咒天道存在的人。首先,现代的无神论教育使得她不会轻易去顺应所谓天道;其次,她生来天性如此,不轻易低头,不轻易屈服;最后,她是这沧海界最相信“人定胜天”四字的人。

这世间有很多修士反抗着天命,却从来没有人向她这样反抗得彻底。

“那你是要我顺应它吗?”

流光:“如果你不顺应,它会让你死在…死在宸君手里。不是景唤,是天宸。”

浮苏:…

“我不懂,区区一个我,有什么能耐可使沧海界进入所谓的末法时代。”

“所有的怀疑抗争都将如同一颗种子,只要有一人,就会有更多人。浮苏,你要想清楚,将沧海界的道法带入末法时代,你所承受的将远不止生与死那么简单,至于到底会如何,我不很清楚,只能告诉你不会那么轻松的以生死来作为惩罚。”

第一三六章 或尸山血海,或鲜花夹道

和流光说到这里,浮苏看向景唤:“我不仅仅只是天道的安排对不对,还有逆世也掺了一脚是不是。如果是天道要种道种,为什么不取一道身种下,对道法末世时代来说,这样不是更有利吗?流光说,我是天道与玄冥争夺的工具,其实我更像一个战场,一个没有刀光剑影的战场。这…果然比炉鼎的命运更坏,光头,你不该瞒着我。”

她这么一说,景唤便知是流光告诉了她:“顺应天道,比堕入魔道更好,道种已与你的灵魂融合,顺应天道,便是顺应你的心意。”

“但是,容易受干扰是不是,魔身也意思着魔心,强修道门修法,依道种而行,我最终也没什么好下场是不是。”魔修为何会有专门的魔修功法,如果修道门功法也可问鼎大道,为什么要专门辟出魔修功法来。玄冥魔修中,不是没有修道门修法的,最终的下场也不过就一个--死。只是区别怎么死而已,或爆体而亡,或雷劈死,或无法问鼎。

眼看着她的修行路似乎看得到尽头,所以最后一个不成问题,那么就区别是挨雷劈还是自爆了。横竖是个死字,横竖没好下场,浮苏心想,我为什么不爱咋咋,做什么要顺应天道安排。你们想让我做这战场,还要看我肯不肯,大不了一拍三散,别以为世间人都会任由你们摆布操控。

“逆世想利用我将沧海界带入道法末世时代,而天道想利用我反将逆世一军,我一点也不感到荣幸啊!景唤禅师,你下世的目的也与我有关吧…不要反驳,也不要说什么。如果我该知道总有一天会知道,如果我不该知道,我也不想多听。我现在很烦,让我静一静。”浮苏觉得命运这东西真是扯谈啊,向左玄冥,向右天道,似乎她就只有这两条路可选。

就像世间非黑既白,必需选一边一样。更扯谈的是,选哪边都落不着好,这才是让浮苏真正哪边都不愿选的原因。穿越一世,她真的不想把小命丢在这里,丢在这样荒唐的局里,万一连个魂魄都不留给她去转世投生。她就不是工具了,而是牺牲品,是炮灰。

“甚至。我自异世而来,也是一场安排罢。天道不会这么干,若是天道不会选我,因我心中对它抱有怀疑。是逆世吧,是逆世选了我来开启这场道佛两家典籍上都有的未结公论。”浮苏说完忽然站起来,走到塔侧的门洞边上,抬头看向天际,蓝天如洗,浮云飞白,端是干净漂亮:“想都别想!我的命运。几时由得你们安排,我的人生。为何要受你们操控,就算你们一个是天道,一个是玄祖,也别想我会乖乖听任摆布。”

“若这天要我低头,我手中的剑将为我捅天一个窟窿,若逆世要我甘愿。也先来问问我手中的剑肯也不肯。”浮苏将手挡在眉端,极目远望,最后张嘴作出“我不服”的口形来,却没有出声。罢了,回头一笑,看向景唤和真如:“没事了,真如,阿娘带你回乘云宗。”

景唤伸手将她拦了一下,站在她面前,以眼视眼,问道:“你要做什么?”

只见浮苏又是绚烂如花开一般地笑:“什么也不干,带真如回乘云宗,然后闭关修炼,既然要捅天砍魔,总要有这能耐是吧。我又不蠢,难道现在就找上门拼杀去。”

流光深深地怀疑浮苏这样还能不能有进境,毕竟她现在是打定主意,天道玄冥都不沾边。浮苏能修到这程度,多半是跟天道给予的气运有关,否则沧海界那么多人,为什么是她在陨仙山得到道宗传承,又不是哪哪出色得不行。

“浮苏,不要冲动,有我。”景唤也担心浮苏因为自己逼着自己,反而陷入心魔之中。

“有你,少来,我修为比你都高,要你干嘛,打酱油啊。”浮苏轻瞥一眼,笑得眼睛都眯起了一条缝,但心中未必不怀谢意,但这条路既然是她选的,既然如此险,她还是一个人走吧。

不管前路是鲜花夹道,还是尸山血海,老娘自己来!

景唤:…

真如:阿爹,你被嫌弃了!

景唤:被嫌长得不好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被嫌修为境界低。

流光:这异端果然是个没治的。

流光再一想,怎么都觉得它的前任主人是个绝绝对对的神经病,因为它忽然有种,浮苏这里有它那前任主人特地传承下来的恶搞。天道现在估计已经收到了来自他自身的深深恶意,前主人是他见过唯二对自己比对仇人还狠的人,其中之一就是宸君,真不愧是好友啊!

这个只是猜测,流光没有说出来。景唤本想送浮苏,又或者留下真如照看,浮苏一句话又把他钉死:“万一你入障,你能保证不伤我,不伤真如?”

景唤:…

真如:阿爹,再见,我会想念你…被我折腾的样子的,么么哒。嗯,基本上,经我亲身体验,您是个不错的阿爹。

儿子摆手要走,一点不留恋,光头很受伤,浮苏拍拍屁|股走人,半点不回头,光头更加受伤,他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要灭世的冲动。最后却只得站在塔顶挥挥右手,云天之上,是白逊雪面含晴空接过真如,真如乍着双手欢快扑进白逊雪怀里的扎眼画面。

景唤怨夫了!

回到乘云宗,魔身道种的事,浮苏没有向宗正、沉渊他们透露半个字,只是说起自己在剑意上又有突破,直接把师兄师姐们都炸得想揍她,因为她不知足地说:“诶,可惜,当时如果我没受伤,能来得及好好感情,说不定就突破了。可被那妖物一撞,现在想来就有些模糊不清,为什么不给我突破的机会啊,太可恨了。那妖物该死啊,被它逃掉好不甘心。”

“招揍吧你,少胡说八道,乖乖修炼,现在你待在天衍峰也没人敢管你,老实待着。”见红尘用力拍浮苏脑袋骂她,宗正便笑着摇头,吩咐小道童去把陌尘他们三个叫过来。

少年们见到浮苏。一个个眉开眼笑要扑过来,他们已经习惯了扑向浮苏。浮苏却于三个中单独把胖包子拎到怀里来狠狠掐住不松手,满脸危险无比的冷笑:“林壑师弟,你能耐啊!”

“浮苏师姐?”胖包子不明所以,更不明所以然。

狠狠掐胖包子几把,直到胖包子揉着脸退到门边。一副“师姐肯定被人夺舍了”的表情,招来众人一通笑后,浮苏才去打量陌尘和淳一。看得出这三个都很用功,而且资质确实非比寻常。再修炼些时日,他们都将赢得筑基的可能,再看向胖包子,越来越不胖了,正拔节疯长一般的身材,一下将胖包子给拉瘦条了些:“最近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喝,怎么瘦了?”

胖包子瘪嘴:“师傅说,胖子不能叫仙师,得叫仙猪。我不要做仙猪!”

“噗”,苍诘爱漂亮的脾气呀。浮苏摇摇头,没再格外针对胖包子。再怎么样,胖包子和天道真的难对上号,倒是能和李道宗对上,越来越作死的性格。待与众人叙旧罢,浮苏便说要闭关。得把真如托付一段时间。这种事,自然是宗正做最合适,天衍峰的小弟子,多半都归宗正教养。而且,是白逊雪主要照顾起居饮食,宗正只要过问一下既可。

浮苏嘴上不说,心里对自己肩上扛的那两座比天还高的山,着实感到重压难去。说到底,她就真属于那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所以这样的压力在肩上,真不容易垮,反而会把斗志激发出来。前段时间的萎靡一扫而光,现在浮苏的胸中又燃起雄雄火焰,因不想被支配,不愿被操控,不肯被炮灰,唯有更强!

“照顾真如倒不是问题,你是精进剑意,还是增益修为?”

“都要。”

“再等几日,我们细细谈谈剑意境界如何。”

浮苏本想应下,但想想,却从乾坤镯中将流光取出:“其实我的剑意,除却传承之外,都是它教的。从老爹那里学的,它都知道,老爹不知道的,它也知道,我平时的所悟所感,剑意修炼历程,它同样一清二楚。我将它留给师兄,随便师兄怎么严刑拷打。”

流光:…

“赤霄!”

“算了,就帮你这回,滚去闭关吧,懒得伺候你这愚蠢的异端。”流光说罢飞向宗正平摊开的手掌上,抖几抖说:“上品火灵精,三十枚每人每天。”

浮苏:什么破仙剑,居然还会漫天要价。

于是便听到宗正坐地还钱:“三枚。”

“现在是白天,不要发梦,二十枚。”

“五枚。”

“十五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