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浮苏要在洞外,就是等着归离出来,归离一出来,山洞的洞口就被彻底封上,除非她或者道宗来,才能解得开那道禁制。当然,若干年之后的胖包子可能也能行,现在嘛,胖包子还太生嫩。

林中半晌没动静,就在浮苏耐心将要耗尽时,林中走出来几个人。有散修,有几个中型宗门的修士,倒是没有四大宗门的修士了。看来,四大宗门的修士还留着有大用,逆世不会那么轻易将他们派出来用掉,比如归离那个废柴,因为实力不济,就被逆世最先扔出来当炮灰。

归离大约就是用来引她上钩而已,眼下从林中出来的十几人才是正主,浮苏看向那十几人,那十几人也看向她:“束手就擒,或者拼死反抗,你选一个。既然敢来,对你那神出鬼没的剑意我们自然有防范之法。我劝你还是顺应着些,莫吃苦头。”

浮苏讥讽地轻哼一声:“就凭你们?别痴心妄想了。”

抽出流光,别说十几个人,再来多些人她也不怕!有防备,我刚悟到神阶剑意之上的剑意你们知道么,那剑意对魔种妖物什么的最有效你们更新最新消息了么。浮苏提剑便上,与那十几人缠斗在一起,做为一个剑修,她是合格且经得起检验的。

真源剑意的强大,在于但凡体里有任何一丝妖息魔息,就会被净化到只剩下干净的灵魂去转世投胎。不过,让浮苏意外的是,他们中也并不全是身怀魔种的,也有趁便来打秋风的,那些人确实让浮苏有点头疼。

因为对方人多,防御法器上不免挨了几记,浮苏抽空要换防御法器时,不慎被其中一人的剑意击中,胸口一阵翻腾,吐出一口血来。只是一口血而已,其实也没多大事,换好防御法器,继续提剑去砍。漫天彤云愈烧愈浓,直烧得万里云天都仿若点上了火一般。

换好防御法器,浮苏便再无顾忌,这些人明摆着,今天他们不死,自己就得交待在这里。她本不想手染鲜血,但都已经到这地步,不是她想不想杀他们的问题,而是他们要找死。

身有魔种的灵魂都已经被净化去,剩下的六个人对视一眼,各自祭出厉害的法器来,眼看着就要进行最后一击,浮苏正要运转剑意斩落这六人时。却忽见景唤从身后跃出,浮苏一怔:“光头,你干什么,不好好…”

诶,禁制封住外边的人容易,却忘了封不住里边的人出来。

话没说完,浮苏却意外地看到景唤赤红着双眼,只一杖就将那六人拍得魂飞魄散。浮苏大惊,禅宗大能虽然是一群重度精神病患者,但也不是这样枉顾人命的,不至于不留余地到一杖就让人魂飞魄散。

“流光,他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呢。”浮苏虽然一直在外边看着火堆,可流光一直看顾着山洞里的情况,流光分明说景唤好好的没什么事,稳定心神后就会好起来,可看这样是一点也没好起来呀。

“好像是…我也搞不清楚什么状况,这分明是魔息,可光头体内没有魔种的痕迹,就算是灵魂里种下的,我也能察觉得到。”流光不由得思索起来,但是很快它就觉得有比思索答案更重要的事:“浮苏,快跑。”

“我跑什么,他又打不过我。”浮苏还想研究一下怎么回事呢。

“光头是打不过你,可他现在很不对,我感应到他身上好像有什么很恐怖的东西正在往外钻,你赶紧跑。”流光催着浮苏赶紧溜掉,否则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怎么着。

浮苏一想,跑就跑呗,面对光头,她又不是头一回跑。幸亏她现在灵力充足,光头又心神不稳,想跑还是很容易的。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没高估自己,却低估了状态异常的景唤。

浮苏在前面驭剑跑,景唤驾着云海,咬得死死的,一点没落下,反而有要追上她的势头:“不行不行,这样早晚得被追上,要不我上天机山避一下?”

“你忘了他能追着你进去吗?”流光忍不住叶槽,这天机山景唤只进去过一次就知道该怎么自己进去了,自家那前主人果然是坑队友一万年的货色。

“一定要提醒我揍得胖包子跪下唱《征服》。”浮苏说着又往后看一眼,死了,景唤好像更近了一点。照这样的速度追逃下去,最多一柱香时间景唤就能追上她:“不能再跑,耗费灵力跑不如揍趴他。”

流光:“你确定你揍得趴,我劝你还是赶紧跑。”

浮苏看看远处,好像景唤身上的魔息越来越浓,这魔息的恐怖程度,她似乎只在逆世身上看到过:“总要拼一拼。”

“那你小心点,实在不行,我挡着你跑。”流光虽说坑主,可真的从没想过要把主人给坑死。

浮苏手持流光,在半空中相迎,真源用不得,寂灭用不得,这两剑意一旦祭出来,景唤直接就得再次转世重修去。浮苏只得用安世莲,安世莲也是魔修克星,如果能有用那就最好了。

只是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光头虽然满身魔息,但安世莲他看也不看一眼,禅杖挥来,漫空安世莲皆化作点点金芒散去。浮苏正待再来时,却见光头的禅杖砸来,她想也不想横剑便挡,幸亏她挡得快,就是有这一挡,禅杖离她的脑袋也只有数指宽。

浮苏:这是要拍死我的节奏啊,光头到底怎么了,不是说已经破了心障么,怎么还要追着我往死里掐。

流光:依据现在这情况,我只能默默地先给你点根蜡,祈祷你能平安渡过难关。

浮苏:说好的实在不行,你挡着我跑呢?

第一四八章 万点殷红,花开满襟

浮苏不知道在她跟人掐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否则她或许就能够理解为什么景唤会变成这样。

且说浮苏跟那十几人掐架时,景唤的仿若又回到入障时分,浮苏在他面前被人凌辱,然后引颈自尽,那之后有妖物占据了浮苏的身躯,顶着这身躯行尽放浪不轨之事。甚至,那妖物还意图勾搭他,景唤最后映在脑海中的一幕是他一杖拍死浮苏时,浮苏的神识又重新归位,然后魂飞魄散。

原本就心神不稳,见此更是全然失守,然后双目渐渐染上赤红之色。听到外边的打斗声,他看到的一幕幕仿若在眼前再次真实发生着一般,于是景唤提杖便将那几人打得魂飞魄散。那几人魂飞魄散之后,他便想着要一杖将那妖物再次拍死,哪怕魂飞魄散,浮苏师妹也必然不愿意为妖物所侵占,不想浮苏将将一剑挡下禅杖,然后二话不说就跑,他自然想也不想便追。

浮苏停下,持剑而上,剑意却被景唤一一化解,那一杖越逼越近,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势砸向浮苏的额头。浮苏这一下到底没来得及横剑相挡,幸而流光反应够快,“刷”地一下便将禅杖架住:“你傻了啊,还不赶紧跑。”

“跑不掉了…”浮苏说着又吐出一口血来,方才跟那十几人缠斗伤得并不重,恰恰是与景唤缠斗的这一小段时间里,被景唤伤上加伤。加上无法用灵力来疗伤,别说跑过现在处于莫名状态里的景唤,就是平时的光头她也照样跑不过。

景唤又是一杖。流光再次挡住,但如果第三杖再砸下来,流光再也挡不住,它只是小小一剑灵。剑身上有少量剑意附着,可挡得一时,挡不得长久,何况是景唤这禅杖就是当年天宸一直傍身的法器啊!流光看向浮苏。又忍不住喊道:“你快走。”

浮苏苦笑一声说:“你当我不想走啊,在这跟你玩人剑同生共死不成,少废话了,老娘走得掉,早走掉了。”

浮苏就一直是那种,打得过打,打不过就跑的人呐,可现在打不过也跑不掉。浮苏心里的悲伤简直要逆流成河了,她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啊。而且。死在刚跟自己求过婚的人手下。这得多该死的作者才能写得出这样悲剧结局的故事呀。

第三杖,在浮苏的话音落下后,从高处砸下来。浮苏却没有闭上眼睛,而是死死地睁着眼睛看向光头。就算你要砸死我。我也要眼睁睁看着,告诉你丫我有多么死不瞑目。流光见状,不得不狠狠心迎上去,就算被拍散了,至少也要比千万年没有尽头的寂寞要好。如果非是要谁永远消失,流光舍不得浮苏消失,虽然它一直觉得浮苏是异端,可有浮苏的岁月里,它才懂得什么叫不孤独不寂寞不无聊。

本来,浮苏就是与流光心意相通的,就算解除了道宗定下的契约,他们之间的感应依然还在。浮苏感应到流光的决绝,吓一大跳,连忙伸手劈开它,她还没到要一柄剑来舍身替死的地步。恰恰是浮苏这一掌让流光在挡去大半威力后得以留存,也正是流光这一挡,禅杖砸到浮苏身上时只余下了小半威力,尽管如此,浮苏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炸开一般。

经脉之中如同火在煮,生生要耗干她所剩不多的灵力,以及方才被削弱的生机。浮苏“噗”的一声,口腔中喷出的腥红明显让景唤的动作一滞,浮苏此时穿着的是一身浅色衣裳,点点腥红落在衣裳上,绽放出千点万点花蕾,她的嘴角也挂着妖冶无比的一缕殷红。浮苏看向景唤,悲从中来,她是真的没有最后自己居然会是这么个死法,真是可笑啊!

“可笑毛啊,你真没一点办法了,找找你乾坤镯里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流光声音都弱了很多,明显也损耗得很严重。

话是这么说的,但其实流光和浮苏一样清楚,如果有什么好东西早就用了,还会等到现在:“对不起啊流光,好像我也要食言了。”

流光声音瞬间更显低沉:“你下辈子绝对会变成一个大胖子。”

浮苏:…

听着听着,浮苏忽然笑出声来,晚风将她的发丝吹得四散飘扬,仿若黑夜里噬血的女妖一般,妖冶到令人不敢直视。为什么明明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她却会有一种归属感,难道活着的这一千多年里,她从来没有真正开怀过?

浮苏在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忽然文艺起来,然后她想,大概是因为一旦这样想,死就变得不那么可怕,尤其是…这也算是死在自己所爱的人手上吧,简直就是一出年度狗血言情剧。浮苏又想,这样也好,好歹死得很戏剧性。

但是,很明显,她文艺得忘记了天宸的承诺。

“浮苏,快走。”

“走什…天宸?”浮苏捂着胸口看向光头,明显听得出来,他也很虚弱:“你怎么了?”

“不要问我,快走。”说罢,天宸塞了一枚丹药在浮苏嘴中,然后将她乾坤镯里的飞舟取出来,安上灵石后便把浮苏拎进去一掌拍飞。随着飞舟急驰而去,至最后消失在天际再看不见影踪,这才瘫倒在云海之上。

魔息太过厉害,天宸如今也不过微弱的神识一缕,能出来救下浮苏已是不易,待到支撑到浮苏离开,便再也支撑不住,他唯一来得及的是瞬间传送回如愿塔顶。破心障之前,因担心自己陷得太深,便留下了这条后路,只要有稍许清明,便可回到不灭心灯的光芒之下,那便什么心障魔障也能消去。就是天宸自己,现在也无法说明白,为什么从他的身体里会有魔息出来,而且这么厉害,如同浮苏所言,就是逆世也不敌,天宸仅只能想到这里便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幸而天宸动作果决,既拍远了浮苏,又迅速传送回如愿塔。不灭心灯的光华一照,光头身上的魔息便瞬间被压制住,但很快魔息又反弹,不灭心灯顿时光华大作,彻照整个法叶寺,寺中的弟子与长老皆大惊失色,长老们齐齐聚在如愿塔外观望。

“是景唤回来了,他离去前说破心障,看来出了岔子,不碍,他想得周全,有不灭心灯在,应当无碍。大家都散了吧,莫扰了他。”玉潭禅师招呼众人各自安歇,然后自己却不安心地守在塔外。

直到次日天大亮时,玉潭禅师才感觉到如愿塔上禁制尽消,应该是景唤好转将禁制撤去。玉潭禅师这才走上塔去,见景唤安好方心神大定:“景唤呐,你可还好?”

“回师父,弟子一切安好,只是…弟子好像,好像害了浮苏。”景唤抬起头来,眼中竟隐有泪光。

玉潭禅师大惊失色:“你是说苍诘的女儿,道宗的传人,玄卿的弟子?”

玉潭禅师将三个身份叠一起说,一是震惊,二是避免出错,三也是不相信会这么巧,沧海界叫浮苏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若是害的别个浮苏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玉潭禅师不待景唤回答,便已经明白过来,若是别个浮苏,景唤为何眼中会隐约闪着泪光呢。

这下,玉潭禅师也怔怔出神,先想到的是要怎么安慰弟子,然后想起真如来,再然后就开始头疼。苍诘啊,道宗啊,还有自己的好友啊,后两个且不管,就说浮苏这位亲爹吧,那也就是个不好惹的。怎么上门请罪,只怕苍诘都不会接受吧。

“师父,我的身体内竟有魔息,那魔息比玄祖身上的魔息还深厚浓烈。若非回到如愿塔中,只怕如今弟子已堕入魔道。”景唤说着仰面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数行清泪无言落下。然后他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摊开十指,塔外的晴光将他的手照得透白无瑕,但他却觉得这双手已沾满血污,肮脏不堪。

此刻,景唤想到的不是自己如何面对其他人,他想到的是自己如何面对自己的心。他亲手将自己心之所系拍死在禅杖下,他仿佛还能记得空中万点腥红飘散落下,散作她满衣襟的殷红花蕾,还有她唇边妖冶中透着无尽悲凉的笑。

每每一闭上眼睛,景唤的眼前就浮现着这一幕,浮苏死了,他心中的那道屏障没有消失,反而似乎再也跨不过去…

玉潭禅师见状,知道景唤要不好,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完玉潭禅师心里就发毛,虽然说是自家弟子啊,可谁知道是哪个抽风要命的大能下世啊:“静气宁神,收念归一,颂法叶莲华咒。”

景唤摇头:“师父,弟子将能用得上的咒语经文一一颂过,无一有用。”

“蠢货,若连此劫都勘不破,谈何重证果位。你上世既能得大成,此世必定也能,莫就此放任自流。”玉潭禅师恨不得再给几巴掌,可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景唤脸上那红肿的脸,居然不用灵力化去,这让他怎么还下得去手。

“师父,弟子前世想来不知心之所爱为何物,此世有幸能得,原以为…”

原以为就算勘不破,也终能得,却没曾想是这样一个结果。

第一四九章 愿受永世业火,只求一线生机

光头一直是个做了就会承担责任与后果的好光头,虽然大能的脾气很抽风很别扭,但该担的他不会视若无睹。待他好些,他便上乘云宗去,本是想去见苍诘,却没想在山脚下就见到了外出归来的真如。如今真如已是青年人模样,景唤哪里认得出来,只依稀觉得有些微面熟罢了。

但真如却记得光头啊,他还折磨过光头几天呢,怎么可能不记得。而且这明晃晃的光脑壳,怎么都不会忘记呀,于是真如促狭心一起,跑到光头身后掐着嗓音,又尖又细地大声喊道:“阿爹,你来看我的么。”

与真如一道的淳一赶紧走远,省得被这精神病连累,他这个师侄什么都好,就是一大把年纪,却还是小孩子一般心性,有时带他一道出门,相当让人丢脸,相当让人在世人面前跟他撇清关系。不过,走远前,淳一还记得向光头行礼,然后还觉得自己特懂趣味地叫了一声:“师姐夫。”

真如看淳一:还能这么叫?

淳一:你管我,滚开,我不认得你。

见光头没反应,真如又蹦到光头前面,在光头的一脸呆滞中再喊起来:“怎么,阿爹不认得我了。噢,也是,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耶,不认得也是自然的。阿娘闭关醒来的时候,也被我吓一大跳呢,哈哈哈哈…被自己孩子吓到的父母,阿爹和阿娘真是天生的一对。”

别人说这话,或许会带出几分怨怼来。但真如说出来是一味的爽朗与促狭,充满了“我知道不该这么说,但是这么说会让你不好过,所以我一定要这么说”的蔫坏。真如是真的不曾心存怨怼,他挺欢快的,没妈的孩子谁说就像根草了,看真如眉飞色舞,淳一再次走得更远。他真的不认识这人。

许久,景唤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眼神一黯,声音不自觉地带出几分涩意来:“真如。”

见景唤这样,真如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赶紧摆摆手,跳上云海揽着景唤的肩,一副哥俩好,不计较的姿态:“阿爹。没事没事,我挺好的,大家都对我很好很好。自由自在的长大。是我喜欢的。阿娘说过,人生最难得的是自由二字,我从生下来就拥有,别人还得去求呢。你看我现在,多好是吧,我真没埋怨过。外公说我天生就是一匹野马。关起来养是不成的,就得野放着。”

见真如这般懂事熨帖,景唤更觉心中伤痕累累,若他告诉真如,浮苏已死在他手下。这孩子会如何。自生下来,便少了父母关怀照料。如今再告诉他这件事,他会…会恨他吧:“真如,阿爹…”

看着景唤眼中波光闪闪的,真如吓一大跳,啊啊啊…怎么别人家都是阿娘喜欢抹眼泪,他家换阿爹啊!这是怎么搞的,阿娘说得对啊,这不科学啊!真如惊恐地看向淳一,他真不知道把阿爹招哭了该怎么宽慰呀,师叔救我啊!

淳一:你活该。

“阿爹,我是真的觉得这样挺好,您看我不挺欢乐的么,我这野生的都想哭,您哭什么呀。”真如说完,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怎么能用哭这个字,大老爷们哭个毛线呀。

旁观着真如已然手忙脚乱,淳一这才上前来:“景唤禅师,真如就差没被宠坏了,要不是我们不敢一味只惯着他宠着他,就他这跳脱的性子,只怕早坏得不能要了。”

真如:喂,师叔,有你这么宽慰人还要捎上人儿子的么,你真不厚道。

淳一:我要不厚道,早就走了,你以为谁真爱看你家热闹。

越是这样,景唤越不知如何开口,最终竟只汇成一句:“真如,你阿娘没了。”

真如:…

少胡说八道,就算你是我亲爹,咒我妈死这种事也不能忍。但真如看着景唤的眼神和表情,忽然吓得腿脚都软了,淳一赶紧扶他一把:“莫慌,问清楚再说。禅师,我们先去天衍峰吧,师傅和宗正师兄他们都在呢,不管什么事,总会有法子解决的。”

淳一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是身死,将魂魄找个好夺舍的寄身便是,倒也不是太麻烦。而且夺舍是可以带着记忆的,修个千年,师姐又能回来。修道之人,哪有那么多生离死别的悲情。

待到天衍峰,苍诘宗正他们坐到一起听景唤一说,真如一个字都没吐,眼泪就流了满脸。淳一也傻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难受得一塌糊涂,至于苍诘,老神在在,我女儿死没死我比你清楚,谢谢合作。

浮苏身上有苍诘放的蕴魂珠,就是防着有高阶修士,将女儿拍得魂飞魄散,蕴魂珠也能将魂魄瞒过高阶修士留下来。所以苍诘很是淡定,不过小鹿在他怀里哭得跟死了亲娘一样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小鹿哭成这样,苍诘也一点没有把浮苏活得比谁都活蹦乱跳的事说出来,光头,敢惦记我女儿,敢伤我女儿,不让你痛苦一下怎么可以。

至于外孙和弟子,还有宗正他们几个,稍后再解释既可。

“把阿娘还给我,我不需要你们像凡世的父母一样,每天在我身边围着我转,只期望你们都好好活在这世上,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选择自己愿意走的道路。因为我很高兴可以自由选择,所以也期望你们可以,但是,为什么要把这点期望都打破,”真如是不怨怼,可听到浮苏身死道消,还魂飞魄散后,他怎么可能还平静得起来。那是他虽然不能交谈,却想看就能看到,想陪就能陪着,会软软对他笑,会给他哼调子乱七八糟的歌谣,还会讲完全不靠谱故事的阿娘。

可是,看向景唤,真如又能怎么样,除了泪流满面,他还能怎么样。阿爹虽也只见过几回,可真如记得自己卖力折磨时,他从头到尾温和无比,耐性十足哄他的样子。记得灯下,他给自己盖被子,然后在旁边一直守着自己呆呆愣愣笑的样子。更记得第一次被他抱在怀中,他的怀抱宽广得仿若无垠,足可依靠到世间一切毁灭的感觉。

“你待要如何?”这话却是苍诘在问景唤。

真如只垂首暗暗流泪,指责的话再说不出口,他已经失去阿娘,而且是彻底失去…

“搜魂,聚魄,重塑神智。我来,便是为此。”如果要做这些,必需取真如的血,而且量还不小。当然,景唤自身的要耗损的更大,这不仅仅是需要修为、功德,还需发大愿力,甚至因此,景唤很有可能再无法重证果位。但是,若为浮苏,他宁愿不证果位。

一时间,真如怔在那里,他知道这有多难,他的血是小事,精血都可以再生。但对景唤来说,有很多东西,可能就要完全终止。不过,真如说不出不要救浮苏的话来,因为那是他最在乎的人。

宗正与沉渊等几人也再说不出什么来,一个修士能为另一个修士做到如此地步,不管他对她曾做过什么,也不管他们曾经是什么关系,都已不该受到责备。沧海界的修士中,纵然是亲生血脉,能做到这一步的也罕见至极。这是自绝大道的险路,景唤开口说要这么做,他们几个做师兄师姐的心里未尝没有被震撼到。

“好,如此方不负浮苏托一腔情义于你。”苍诘总算觉得被抢走女儿的伤感被平复下去许多,把女儿交给这样一个人,才真正是能令父母安心的。拍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鹿,苍诘轻叹一声,正想说浮苏没有大碍的时候,小鹿竟哭晕了过去。苍诘一急,哪还顾得上解释,赶紧带了小鹿回庐山,小鹿哭得心神都耗损太过,灵气都岔了路子。

苍诘一走,宗正和沉渊让众人都先回山,真如留下,淳一看着真如这样,也自觉留下避免真如太过伤心而出什么问题。景唤满怀愧疚,不忍看真如,更不知该如何安慰儿子。一室寂静之中,还是沉渊先开的口:“你要想清楚,这不是等闲小事,你下世,身上必有所负。”

沉渊自然也不能说不要救,那毕竟是他的师妹,他只是让景唤再慎重一些,再周详一些。毕竟,这一决定,就是永世之事。

真如也没因沉渊这一句话就有什么怒意,只是心头一沉,他这些年早已知道阿爹是大能下世,大能下世肯定身负大道所托,所托的肯定不是打打杀杀的小事。因一人致世道崩塌,就算阿娘能重塑神魂,也未必能再得大道长生,因为所背负的业力太大太深。

“若有果报,当全施我身,愿受永世业火,只求一线生机。”

“阿爹,若太…”真如实在无法说也“太难就放弃”几个字来。

景唤却看向真如,坚定地道:“不是你不能承受你阿娘离去,是我不能。”

倾尽万世修为,只求你生。

如此,真如哪里还说得下去,宗正和沉渊也面面相觑,如此执着,如此以深海还高山之人,怨不得能得证果位。

心有大愿力,何道不能成。

第一五零章 入魔

苍诘一直是个相当爱闲着没事演卦的人,一旦他察觉到什么事情有蹊跷,别的不干,推一卦先。把小鹿哄得心花怒放,苍诘自己神清气爽后,苍诘便让小鹿悄悄地去跟宗正沉渊他们说浮苏如今好得不能再好的事实真相。至于要不要与景唤说,苍诘要等演卦的结果,总觉得这事必有乾坤。

演卦其实就是演算天机与命运的过程,修道之人要逆转天命求永世之长生,预测一下揣摸一下本就是职业素养。待苍诘推演完得出结论时,天际已升起点点繁星,在深蓝丝绒上撒出剔透细碎的明光,令人不住想伸出手去摘下一眉来,给心爱的人儿做一对漂亮璀璨的耳珰。

往天衍峰主峰去,到的时候,苍诘才发现这帮“孩子”竟一个也没离开,都在等着他来,当然,除了景唤。苍诘可从不会把景唤当“孩子”,哪怕光头如今生嫩的跟一把小青葱似的:“那光头呢?”

“打发去客峰了,真如还小,精血岂是那么好随便取的,总得先蕴养一番。”宗正既说明去向,又把他打发景唤时说的话说出来,不过宗正打发景唤,却在小鹿来之前。待到苍诘打发小鹿来告诉他们真相,众人松一口气,却又听小鹿说不让现在就告诉景唤,宗正自然也不会把景唤从客峰找来说。

真如见到苍诘,眼圈却还是红的,哪怕小鹿来说,他还是不敢相信。因为他已经信了呀!只听说过坑爹的,几曾听过坑儿子的,还坑得这么狠:“外公,阿娘她当真无事么?阿爹说得那般真,我还以为…”

揉揉真如的脑袋,苍诘邪恶的趣味十万年不变,揉美少年鸡窝是一件相当有成就感的事:“我在你阿娘身上下了蕴魂珠,若真有事。就算天道要弄死她,我也能救下你阿娘的魂魄用以转世托生。蕴魂珠没有回到我手里,所以你阿娘还好好的,其实你们呐,都太小瞧浮苏了,她如今岂是等闲的人能取去性命的。”

虽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但既然已经逃走,至少自保的能力是有的,也不至于太狼狈太凄惨。苍诘现身说法。众人这才安下心来,然后沉渊如冰似雪的眸子就“嗖嗖”地扫向苍诘:“那秦真人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将此事瞒着景唤禅师。想来秦真人别有深意吧。”

要不怎么就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呢。长得漂亮的人脑子也跟脸一样漂亮的话,真真让人赏心悦目到不忍移开视线呐:“这是景唤的劫,上天的安排,管那么多做什么。我的女儿,岂是那么好拐走的,便先让他难受些时日吧。”

对于苍诘时不时表现出来的邪恶趣味。众人都很淡定,他们很习惯。至于小鹿,她虽然被苍诘保护得相当之好,可也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白兔,哼。要抢走她亲亲爱爱师姐的人,当然要经历种种折磨才可以。真如虽然很心疼他亲爹吧。可看大家都表示赞同,他也就只好跟着大家一起搬小板凳围观。

“师傅,那取真如师侄精血的事怎么办?”淳一心说,总不能老拖着不给,这样下去傻子都该知道有问题,何况,未来的师姐夫怎么看着也不像是坏人。

“随便给他一份不就成了,什么鸡血鸭血放一盆给他。”苍诘忽然脸色很精彩,如果重塑出来的是一只红叽叽的鸟,光头会变成什么样呢?不过鸟兽的魂魄和人的魂魄还是不一样的,而且需要的功德修为也可忽略不计。

众人:您真狠!

然后宗正便吩咐小童去弄一只低阶灵禽来,只等着好好喂点特殊的东西养一养,过几日取下心头血,再给景唤弄着慢慢重塑神魂去。不过,结果,大家就只能默默致上哀悼了。

但是,不待众人的计将出去,客峰那里就来报,说是居于客峰的景唤禅师有些不对劲。景唤平日里虽说稍嫌冷清些许,但见人还是有说有应的,他在乘云宗待过不少辰光,客峰的人对他都十分熟络。却不想昨日来时还好,今日早上奉上灵果仙露时,却发现景唤大大的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宗正接到消息极为意外,大清早便来,一来说明景唤受乘云宗看重,二来说明这事确实相当不对劲。

“往日里总也会有一句应答,今日去,既不曾闻应答,浑身上下一股子阴嗖嗖的味道,倒像是魔修的气息。宗正师伯,不会是…不会是景唤禅师被魔修给…”客峰的弟子话没说完便被宗正挥手打断,弟子很知趣的没有再说下去。

宗正想想,便随客峰的弟子一道过去,客峰弟子修为不过初初结丹,压根看不出什么来。但宗正一进客峰的园子,就发现了不对劲,那魔息虽不明显,但其势却不可挡,挟威而来足可令人心生悸动:“让一众弟子与斩居客峰的修士都斩离客峰,景唤禅师似乎是魔障了。”

这便算是一个解释,弟子领了话赶紧去吩咐四下,不消片刻整个客峰的人都已清空。几个小的宗正没让叫来,只叫来了苍诘和沉渊,沉渊先到,神识一探便与宗正面面相觑:“魔息?”

“嗯,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魔种?”宗正提出这个大胆的设想来。

沉渊摇头:“不可能,禅宗大能的身体里,怎么可能种得下魔种,日日受不灭心灯照拂,进出皆是充满禅宗能量的寺庙,这要还能种得下魔种,十三天都应自裁。”

这么一想倒也是,两人却也没底,只能等苍诘来。苍诘一来,见这情况,先是将信将疑地一探,然后是一乐,最后脸上竟满是疑惑不解,且有着些微忧思:“是滔天的魔息。”

“谁?”这回问的居然是宗正,以宗正之博学多识,居然也有不知道的,沉渊都不免多看宗正一眼,表示出惊奇来。

“滔天,若论起来,玄冥的创始之魔,逆世也不过是跟在后头拴牙慧而已。如果是它,倒当真会很麻烦,滔天在世之时,正是修士之盛世,滔天一冒头便被无数修士围攻,最后身死。不过,滔天曾在死前说过,终有一天,他会再回来,至那时,世间万物皆将臣服于他脚底。还真是什么都赶到一起来,滔天虽是为修士所杀,但滔天一身修为,远高于如今的逆世于我,若是他,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你们小心些,我进去看一看。”苍诘说完迈步,推门便进了屋中,他却并不以滔天是创玄冥之魔便略有谦卑姿态,而是负手俯视在蒲团上打坐着的大好光头,道:“你可还记得你是谁?”

景唤正在左右拉锯后失去上风,从他口中传现来的,居然是一串景唤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的桀骜笑声,笑得无比张扬刺眼刺耳:“法叶寺玉潭禅师门下苏景唤。”

苍诘明白了,光头还是那个光头,不过神识皆已为魔息所染,这比陷入魔障还要糟糕成千上万倍。苍诘必须承认,这天底下还有很多事,是他也无法理解,且无法解决的:“可曾记得你害了浮苏。”

更又听得景唤一阵诡异的笑从胸腔缓缓涌至喉咙,然后低沉而诡秘地在室内回荡:“我杀了她,心障不除,何以证果位。”

噢,果然是比魔障要麻烦,苍诘也没想过要替光头解决这麻烦,做为个男人,连自身的困境都解决不了,苍诘绝对是养浮苏一辈子,也不会让浮苏嫁给他:“噢,那便去证你的果位吧。”

景唤浑身魔息,竟也没人怀疑他,任他来去自由,他也没盯着谁就阴恻恻地上去咬一口。人人都觉得这位大能下世,受什么样的三灾五难都正常。不就是着个魔,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大能下世要一直平平顺顺,沧海界的一干修士们才要觉得没劲呢。

一听景唤堕魔,沧海界都认为太理所当然,于是没有谁当回事。哪像当年浮苏的道身魔种引起的反响大,便是如今,还有不少人想逮着浮苏这块肥肉吃呢,却偏没有人敢打景唤的主意,这就叫——盛名难却,盛情也难却。

可惜天宸如今无法出来,否则会对着整个沧海界大吼一声——便一路通顺又如何,尔等庸才,才需磨砺。

天宸也在暗中等候着时机,他想出来,却还不是时候。他都有些不爱承认这是自己的下世了,这么怂!下世分明是破情劫,却生生能把个情劫破成这狗屎样,真扯谈。虽然…他确实闲着没事,挖了几个小坑,可被几个小坑坑成现在这德性,当真是丢脸丢满整个星海啊!

天宸出不来,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相反,他什么也知道,谙世之能,岂是随便能修出来的。不过,他也不会承认,有时候看着自己下世之后的青涩生嫩模样,每每要心生感慨,当年,自己也有这般不知所措的时候,如今看着倒颇为有趣。

所以说,有什么比得了自己作死呢!

作死大师第一名:李少清。

作死大师第二名:天宸。

作死大师第三名:(暂缺,待提名)

第一五一章 上仙,与我双|修可好

其实,浮苏现在远没有苍诘想象的那么好,固然伤势在天宸一枚丹药塞进嘴里后,便好了个七七八八,余下的伤也再调养些时日便会好转。可光头在身边久了后,她忽然不习惯一个人,总是忍不住想回头看,或者往身侧看去,总觉得那里应该有个人在。这才多久,光头就把她的习惯完全给改变掉,这个认知让浮苏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呀,屋漏偏逢连夜雨。浮苏想着自己现在伤好得快差不多时,偏遇上个想吃肉的扑上来,还是个…美绝人寰的,看得浮苏满心桃花开。那真是美人儿呀,美得仿若不似人间应有的绝色。苍诘是言止流风,沉渊是如冰似雪,眼前这美人,似一捧鲜嫩的花瓣攒就,带着柔软的香气。眼眸带着几分湿润,仿若上好的歙砚倾倒进一捧饱含桃花香气的暖水,墨锭轻轻一转,花香并墨香缭人不已。

浮苏口水真的流下来了,不用流光来提醒,这样的美人,苍诘要是看到心情绝对要爆表。而且人家还特客气有礼,不采补,不炉鼎,只求一场交欢,一道双修。浮苏向来意志不坚呐,点头都点到一半,才发觉不对。美则美矣,完全不是她喜欢的那杯茶,她其实默默地更加欣赏苍诘这种,要光论欣赏,会更欣赏沉渊这种冰山美男,而不是这雌雄莫辩的各类,说白了,有点娘。

然后,口水一擦。浮苏警醒过来,但耐何己方太弱势,对方太强势。意志不过片刻清明后,浮苏又流下口水来,伸手如同恩客们调|戏楼子里的姑娘似的,掐起那嫩生生,一捏就洇出几分淡粉轻红的下巴,语调特下三滥地说:“美人相邀。怎敢不从。”

那桃花般的美人竟真如楼子里的姑娘一般,“嘤咛”一声,娇软无比地扑进进浮苏怀中,嗓音也满溢出花香来,软得甜的,让人听在耳里甜暖在心头:“上仙,且请多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