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苏答他一句:“没什么,最近看你有点不顺眼。”

胖包子:…

回首再望,苍诘和小鹿在一边,庄蕴元和沉渊并立,这两人简直就是反义词,一个若梅花彻骨冷香,一个似桃花薰风吹暖。呃,两人放在一块,可真是好看,胖包子也是喜欢看美人的,不分男女。诶,被师姐揍,揍也白揍,还好有美人可赏,好歹算是个补偿。

胖包子有种“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在师姐这里,如果不好好哄着师姐,她肯定不给我”的预感,所以被揍完,又聒着笑脸上前,“师姐师姐”的叫唤。直把浮苏哄得心花怒花,掐几把他的脸一副风波平静的样子后,胖包子才安下心来:“师姐,那你说的那件事呢?”

众人都在,浮苏自不好多言,虽在场的都是至亲至友,但天机山以及胖包子来路还真不好公之于众。浮苏便挑眉笑笑,不答他,胖包子想想自己问得太急,便也没再多说。众人也不纠缠,谁知道这师姐弟俩又耍什么,便又各自散去,苍诘则留下问起景唤的状况,待听说不好,便皱眉道:“这是应有之劫,你却也真帮不得他,如你所言,禅宗讲顿悟,一朝顿悟抵旁人千载修行。目下超脱不得,也是时机未到,慢慢看着罢。”

“陌尘如何?”浮苏想想又问起陌尘来。

苍诘挥手道:“很好,有为父的名头在,谁人敢打他主意不成。莫以为魔修便尽是丧尽天良之辈。沧海界安稳十万载,玄冥哪里真曾犯下灭世之罪。自然,为父亦不说玄冥中人人皆良善之辈,该死的早晚会断送性命,你且莫去管他。是反天反地,还是灭世,只要他有那能耐。那也是他的选择。”

一直以来,苍诘就是那种。只要不对同门下阴刀子,管你在外边干什么缺德事。

听着话,浮苏想想也是,苍诘的名声摆在哪里,玄冥中还有谁能为难得了陌尘:“是了,我那随从,劳烦爹替我看看,若真如传言中一般,我断不能留他。”

其实,庄蕴元被带到乘云宗时。苍诘就把这人给审视了个通透。在苍诘面前,庄蕴元更不敢作伪,恨不能连三五岁时偷摘邻人瓜果的事都倒出来,苍诘见还算老实,又是个有用的。也不觉得从前那些贪花好色算什么大过。世间人皆爱美,有人赏赏便罢,有人么总人采撷才算完,有本事尽管去,只要不打主意到自家女儿头上。

在玄冥混那么些年,苍诘的性子早已邪得不能再邪,要不安陌尘又上那学那么邪一副脾气去:“你且安心,为父已替你看过,若不放心便留在为父身边,为父替你寻几个合眼的便是。若觉得玄冥选来的随从不方便,便发话去天玄宗,想来为父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不必,庄蕴元既可,只是偶尔需要个打下手的。”浮苏用庄蕴元还算用得顺手,没打算换人,再说天玄宗那都是自己要叫师兄弟妹,或师侄的,怎么好让人来当随从。

见浮苏拒绝,苍诘也不坚持,领着小鹿就要招呼上浮苏一块回庐山。小鹿见浮苏已经全部谈完,这时才眨巴着眼挤到浮苏身边,把胖包子师兄都给挤开去,只揽着浮苏的手臂说:“师姐师姐,你可回来了,我有好多话想跟师姐说,师傅,我今晚和师姐睡。”

苍诘:…

浮苏:跟我没关系,我是清白的,爹,你相信我。

见大势已去,苍诘颇为闹心地摆摆手,浮苏却忽然大惊失色,揽过小鹿低声在她耳畔低语,苍诘忍不住便竖起耳朵来听:“夜里还是阿爹守着你调息入定么?”

小鹿觉得挺理所当然的呀,一人一个蒲团,又不是在一张床榻上:“是啊。”

苍诘老脸一红,在浮苏那饱含指控的眼神中撇开脸去,浮苏心中大喊“禽兽啊禽兽”,却到底没去点破,毕竟真如这么大,还爱跟她一个静室调息入定呢。若真是长辈带晚辈,真的没话说,可苍诘一直另有所图呀。

这正是鹿入魔口,有去无回啊!

“对了,我家小鹿有心上人不曾?”浮苏觉得,这种事啊,还是要自己替他们搭个线呀。光凭这俩,真的很难成事。

“有哇。”

浮苏顿觉压力变大,苍诘的目光让她觉得要被碾压成肉泥,苍诘没说什么,但意思很明显——赶紧给老子问问是哪个混帐小子,居然把我圈养着的这只小鹿给抢去:“何人?”

小鹿亲昵地蹭蹭浮苏的袖子,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一把年纪,做这动作多少有点嫩嗲嗲:“师姐呀。”

浮苏:…

身中无数箭,在苍诘的目光中,浮苏靠向一旁的胖包子,满脸“师弟救我”的表情。胖包子有求于浮苏,自然得帮衬一下:“小鹿心里难道就师姐一个么。”

“不是呀,还有师兄呀。”

胖包子:不要害我呀师娘,会要命的。

真如见状,决定替阿娘和师叔解围,不过他还没开口,只眼神一看向小鹿,小鹿就顺手给拍拍他的脑袋,像哄小孩似地说:“当然了,还有真如。”

真如:不要怪我,阿娘,师叔,我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庄蕴元看着这一群傻子,真是傻呀,傻得还蛮可爱,于是上前解围:“那令师呢,我观令师如此风仪,小仙子必定也是极上心的吧。”

三人大感宽慰,因为淳一闭关,平时都淳一解围,幸亏今天有庄蕴元,于是三人都感激得不行地看向庄蕴元——终于活过来了,随从,你干得不错,回头有赏。

小鹿看着面前的苍诘,自然而然地点头,似乎看出众人的尴尬处境,小鹿赶紧弥补。师傅那么疼爱她喜欢她,怎么可以落下师傅呢,师傅应该很伤心吧,她数半天都没数到师傅呢:“当然,我最喜欢师傅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大松一口气,幸亏答得与众不同,体现了苍诘的格外重要,小鹿拯救世界啊!

到庐山后,胖包子借着与浮苏有话要私下谈,把小鹿赶到苍诘身边,真如则去参悟剑意,庄蕴元见状,果断跟真如一道去。一个有私话说,一个有私情述,他还是跟没私事的一块为上。

待到只余下浮苏和胖包子,浮苏便张开结界,让流光警戒,不许任何神识过来探听。流光警戒好后,浮苏便与胖包子一道坐下,然后神情便肃然起来:“我的事想必你都知道,剑意属道宗传承,算来道宗亦是吾师。道宗的传承不止是剑意,还有他的道场天机山。”

胖包子见浮苏严肃起来,也跟着抹去脸上的嬉笑:“这与我有何干系。”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爹大约也没想好什么时候才告诉你,如今你已察觉,我方才已与爹暗中商议过,爹也觉得已是时候。”浮苏说着,便虚空一划,凭空生出几分水纹荡漾来,然后便现一处山林,有飞鸟鸣林之声传来,且灵气极其浓郁:“这就是天机山道场,你所熟悉的那道气息,想来便是天机山所溢出来的。”

胖包子听完,许久都没有回话,直到室内的阳光渐成晕黄色,昭示着黄昏来临时,胖包子才出声:“师姐的意思,我是道宗转世?”

“是。”

“不是天机山灵气的气息,灵气之中,另夹杂着一股气息,应是个女子的魂魄。”天机山一打开入口,这份气息便更加明显,萧林壑方才已经把道宗的生平从脑中过一遍,如今哪里还能不明白那女子的身份:“是祝安安吧。”

浮苏点头,果然是天道化身之一,果然是道宗转世,只凭他能从灵气中感应到祝安安的气息,就错不了:“是。”

本来浮苏想说天道之事,但苍诘严厉地制止了她,这种事,便是道宗自己都未必清楚,如今又何必说给胖包子听。

“我想…去看看她。”萧林壑也不知道自己存着什么样的想法,只知道自己想到祝安安三个字时,心头就思绪万千。道宗如何能耐,萧林壑自然清楚,所以他相信,自己之所以思绪万千,必定是上世所遗。

那样一个女子,强大、坚韧、无敌,却明媚如一束落在嫩绿新柳上的春阳,念及,心头便如被嫩柳拂过的三春暖水,直令人迷,直令人醉。

“本就该去看的,这天机山我也得想法给你,只是我虽掌控得了,却不知如何给你,待我细细寻了法子再…”

“人呢?”

“进去了,早说你蠢你不信,这就是他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进去,怎么取回。不过,天机山他大概不会要,他只会要祝安安。”流光默默地祝福,前主人,你一定要和祝安安在这一世里好好过着呀,别再坑队友了,坑人到最后都是坑己。

愿世间痴儿女,皆成永世之欢。

第一五九章 越过星河,抵达故乡

萧林壑在天机山里做了什么,浮苏并不知情,因为她进不去!

在外边瞪着天机山入口诅咒半天,浮苏想想,算了,这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自己又没想要贪墨下来。只恨这天机山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原主人一到,连进都不让她进,她还想看看里边什么情形呢。流光虽说嘴里“主人主人”的,但如今真叫它再跟着胖包子,它定然不肯。

但,萧林壑出来时,却只托着一枚小圆珠小心翼翼地护持着,冲着满脸“关切”的师姐露出许久未见的雪白笑脸。软绵绵的笑,依旧让人想起多年前初见的胖包子,爱吃爱闹爱起哄,再可爱不过:“师姐,谢谢。”

“不客气,把这些都拿走,但流光我用得顺手,便不还你。”浮苏想想,又记起胖包子也未必知道流光就是赤霄,便又补充道:“流光就是道宗的佩剑,赤霄。”

只见萧林壑捧着小圆珠,仿佛已拥有全世界,便什么也都不在乎地挥挥手:“师姐得到便是师姐的,天机山是师姐的,赤霄也是师姐的,除却安安,其余身外之物,与我此世都再无瓜葛。我虽无上世记忆,但有些东西冥冥中自有传承,还要谢谢师姐替我照顾安安。”

一进去再回来就唤作“安安”,天机山里果然还有她不知道的古怪,浮苏现在好想把道宗挖出来鞭尸,可惜道宗尸身都没个正经下落:“这本就是我该做的,算来,我还得唤祝安安一声师娘。”

胖包子:我有种要被师姐占便宜的感觉。

“前世不论,只谈今世。师姐,安安的魂魄已养妥,我去替她找夺舍的寄身,此去或许要许些年,师姐保重。”萧林壑虽无记忆,但就算冥冥中没有传承。他从道宗生平里,也能知道自己上世时,曾亏欠祝安安。想想那玄冥中被炙烤魂魄的十万载岁月,这已不止是亏欠,是永生永世都还不尽的情。

何况,他不止是想还,心中已一片柔软。这是他的姑娘(女王)。

看着胖包子心满意足地捧着他的全世界离去,为他的全世界寻找出路。浮苏便冲着胖包子的背影挥挥衣衫:“早去早回,日后当真莫再坑队友。”

“师姐,师兄去哪里?”小鹿甫从苍诘那里脱身,就看到她的亲亲亲师姐在殿阁前挥手与三师兄的背影作别。

“做为爱与正义的化身,你胖包子师兄此去必将拯救世界。”他的世界。

小鹿:好吧,师姐有时候就是这么高深莫测。

“小鹿,师姐有件事跟你说,还记得你堂姐沈多喜吗?”浮苏感慨完,便与小鹿说起,虽然是亲妈要转后妈的节奏。但越是后妈就越不能被带坏,不止后妈难做,后闺女也难当呀。

小鹿点点头:“记得呀,好多年前见过一面,师傅不喜欢她。我也觉得她不好,心眼多多的,什么事都走歪门邪道,喜欢在背后下刀子,不地道。”

不管小鹿曾经见到沈多喜干什么,浮苏都虚抹一把汗,果然不能被苍诘惦记,被苍诘惦记的人要么没好下场,要么就得像小鹿一样:“你清楚就好,小鹿,我等身为女子,不可一心仗着儿郎。这是修士界,不是凡世,凡世且有不靠男儿生活的女子,何况在我们的世界里——无敌沧海是祝安安呢。”

闻言,小鹿觉得相当有道理,然后圆睁着眼睛,忽然像想明白什么一般,一脸茅塞顿开的明悟模样:“唔,难道,师傅是嫌我太依赖么。师姐师姐,我是不是好没用,走到哪里都要师傅看着,师兄们都可以自己出去,连真如都可以,偏偏我外出都由师傅打点一切。”

苍爹爹呀,物极必反懂不。

“那是因为爱你呀。”浮苏本来想说“喜欢”,哪想一开口就转成“爱”字,把小鹿羞得面皮子通红。浮苏一看,小丫头春心浮动如春江潮水拍堤岸,不如顺个便替苍爹爹搞定小鹿,后妈也是妈嘛:“小鹿呢?”

只见小鹿跺着脚,捂着脸,“嘤咛”一声,扔下去“再也不要理师姐啦”,就一阵风似地跑开。一边跑还一边羞着通红的小脸回头看浮苏,模样相当嗔怪,然后浮苏就特不地道地开个脑洞,一把年纪的人,搁现代早已成老婆婆,于是她脑补一下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娇羞如一朵水连花盛开的场面——好吓人。

“浮苏。”

“爹。”浮苏不解,怎么小鹿进去,苍诘反而出来,这时两人不该在屋里亲亲爱爱,心肝宝贝肉么。

苍诘脸一黑,伸手给浮苏渐顺长,不再那么毛糙的头发揉成鸡窝之后,才满意地收回手,心情变好:“瞎想些什么,成天脑子里就没点正经东西。玉潭禅师发玉符来,问我你和景唤的事该怎么处理,我已经给推过去…你还当天宸和景唤是俩人?”

要说当是两个人吧,好像又有点重叠,要说当一个人吧,浮苏又觉得不一样:“说不清,我们能不谈这个吗?”

“随你。”苍诘说着,把被风吹下去一点的鸡窝又给撩起来,浮苏知道他有这爱好,也不动,任他在她头上扒鸡窝:“小鹿那,你有心,多谢。”

见苍诘很别扭,浮苏想想,趁势往苍诘肩上靠靠脑袋,抱着苍诘的胳膊说:“你是我爹嘛,说什么谢谢,你看你帮我做什么我都不说谢谢。而且,我主要是担心,爹你手脚再慢一点,小鹿这般全天下都是可爱之人的脾气,迟早会被人拐走的。”

拍浮苏的脑袋也不是,揍她也不是,苍诘只得推开往他肩头蹭脸,有蹭灰尘嫌弃的浮苏:“修炼去,少耍嘴皮子工夫。”

“是,父亲大人!”浮苏说完再蹭一下,跑掉。

看着浮苏跑远的样子,苍诘摇摇头,嘴边却尽是笑意。

最近掐架得多,被喂下许多新招,浮苏没急着入定,反正她现在的境界,还是暂时别往上为好。沧海界能为难她的人已经不多,何必那么辛苦,如今还是想想剑意。她总觉得,剑意是比较安全的,虽然道宗是个坑队友的,但对她似乎还没坑过。

当然,天然加成的坑不作数。

真源剑意之后,浮苏确实感觉不到再有突破,但现在每把原来的剑意过一遍,都似乎有全新的体会。如沧海,如执着…每一重剑意,都在原先的理解上,领悟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境界,这种窥探到全新天地的感觉,令浮苏沉迷不已。

从剑意上升到大道,大道万千,浮苏便从最开始的感应到气动时开始想起,记得那时她无比欢悦,因为她终又得可踏上回家之路的可能。回家?浮苏忽然抬头看向天空,天际,夕阳低沉,唯余一抹微光在山峦的曲线上烙着金边。晚星已就,列阵在诸天之上,有星云隐隐可现,或呈绿色,或呈蓝色,最瑰丽的,依旧是那一带星河,十万小世界便在其间。

看着闪亮发光如同宝石镶满的腰带一般的星河,浮苏顿时意动,现在她可以去走一走了,不管尽头是什么,总要去看一看,完成当年修炼时所发下的初愿——愿终有一日,越过星河,抵达故乡。

到底是世界不同,星辰与星辰之间,并不是无尽真空,仿若有丝丝缕缕灵气可以汲取,那灵气极为纯粹,更似是天地之间最本源的能量。它很古老,曾经很磅礴恢宏,但如今很微弱,很微不足道,不过它依然存在,依然在无尽的星海之间穿梭。

那些灵气并不能被完全吸收,吸入体内运转数周天,便会自然而然排出,至于那些灵气是变弱还是变弱,浮苏也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正沿着银河的星带向着传说中,可以抵达故乡的尽头而去。

如果每个人心中都有执着,那么他们最初的执着必定都和家有关,皆因生于厮长于厮。

“流光,你不要紧么?”浮苏自己倒还好,便问流光好不好。

流光:“没什么,我是仙剑,哪都去得。我仿佛记得,主人也曾带我这般在星海之间空梭,不过主人不是跟你一样傻得想回家,而是好奇。”

每一颗星,都是一个世界,浮苏进不去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这种天地自然成形的禁制,会把浮苏拒之门外。浮苏唯一能进得去的,只有沧海界,如果有朝一日飞升上界,她就会获得进入那一世界的资格,同时,也会失去回到沧海界的通行证。

“这十成只是我的妄念,但不去一趟,始终不会甘心,去过也就不会再执着于此。”浮苏选择的破障方法就是得到,然后放下。

至于她心中的障,还真挺多的,返虚入大乘,不易也不难。大乘者,破除诸障,心体明彻,方成大乘。

星河的长与广,远远朝出浮苏的预期,这里的星海与星海之间的距离,比地球也短不得多少。但浮苏顾不得,好在现代科技破不得的光速,对高阶修士来说,很多时候只是一步之距罢了,只要他们愿意施展术法。无尽星河,也可在片刻走完。

随着星河里的星辰与淡云越来越少,浮苏便越来越清晰地知道——星河的尽头,就在眼前了。

第一六零章 再见地球,你好沧海

星河的尽头是一团颜色变化多端的云团,不时幻化着什么,仿如多彩的片断一般,浮苏不懂这个要怎么弄,是穿过云团,还是有其他方法。还是流光提醒,盘腿入定以神识观参,她一坐下,方入定便放出神识去,看到的却是如流水一般的片断,是她离去后,父母生活的种种。

他们又再生了个孩子,四十出头,产子不易,好在母子均安。起先父母还会经常念一念她,后来慢慢的就不再念了,她无缘得见的弟弟不见得有多大出息,但却是个阳光灿烂,又懂得体贴父母的大男孩。后来娶了个不错的妻子,一家人一团和气地生活着。

浮苏看着,非常满意,她并不希望自己离去后,父母一直念叨着她而无法继续他们的生活,那肯定会让她很难安。她对家中的思念与向往,到现在其实都早已化作不安,她担忧在她离去之后,父母会没法好好过日子,看到他们这样,她也就安心了。

别后千余载,她所盼的也仅仅只是父母安好而已。

“你不怪他们吗?”流光问浮苏。

“为什么要怪,因为他们遗忘我,不,我希望他们忘记我,这样他们不会难过,我也能心安。”浮苏说完,在神识中最后看一眼那云团。云团之中的画面定格在了一家三代五口人在一个桌上团团圆圆吃年夜饭的情景:“其实,我早已知道,纵然回去也已是沧海桑田。人世古今。我已不执着于回去,只想知道他们的消息而已。”

流光没有人类的情感。虽不是很能理解,但它想起自己与前主人,以及前主人对自己,又有些许理解:“那回去吧,在这里太久应该不太好。”

浮苏当然知道不好,这就是障,如果一直沉迷下去。就会走不脱了,因为这画面太过美好,美好到让人心中充满宁静之思,再也不愿起波澜:“嗯。走吧。”

说罢起身,临到走的时候,浮苏又回头看一眼,暗在心中与父母以及再也回不去的故乡作别:再见,地球。

以及。重新说一句:你好,沧海。

瞬间,浮苏有种明悟在心头,宛若真正新生,了断过去的牵绊。放下过往的执着,人生如在瓦砾之上重建,长夜之后终现曙光。浮苏忽然召流光在手,执着剑意随之运转,在她的一招一式中,虚空之中的灵气被吸引过来,几乎将她的身体填满,然后又与剑意一道从剑尖溢出。

然后,那剑意便有了破碎星海的势,似只要她一念辄动,拦在她远处的星海便会被轻易破碎一般。浮苏自然不能去破碎星海,每一颗星都是一个世界,除非她真的想灭世,那就可以这么干。

然后,她明白自己到底悟到了什么:“执着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放下执着。”

“嗯?”流光不懂,它虽是剑,虽知道每一重剑意,可不代表它就明白每一重剑意的境界意味着什么。

“就像习武,起初是招式重要,到后来是内劲重要,最后却是飞花摘叶,无招胜有招。不争而争,不让而让,不执而执。”浮苏说完,放开流光,原来每一重剑意真的都可以再重新炼一遍。

流光:…

愈发不懂,算了,看着浮苏像是懂了,这就成。

自星河一路缓缓而行,浮苏没有急着回去,然后随便想了一下,如果地球上的人类,有这么多可以居住的星球,是会闹得更乱,还是更加和平美好呢?大概会更乱吧,在这里如果不是有先天存在的禁制,恐怖也会闹得相当乱。

所以,天道是有必要存在的。但是,有必要存在,并不意味着我就要被你摆布,而且还是那样让人吐血的命运。如果好一点,也就不计较是吧。这么一个炉鼎炮灰兼被杀的下场,她才不要洗干净脖子等。

回到乘云宗时,苍诘在殿阁外等着她,似乎见到她才放下心来。见状,浮苏二话不说,扑进苍诘怀里,揪着苍诘的衣袖卖乖:“爹呀。”

感觉浮苏有些变化,苍诘倒也不意外,一手拍拍她的背,一手继续揉鸡窝:“为父知道你心中有所执着,星河尽头,你总要去看一次,为父才没有跟你说,再怎么说也不如自己亲见来得真实。”

“嗯,谢谢爹哒。”浮苏嘿嘿坏笑。

苍诘浑身一抖,拍她一掌道:“别学小鹿说话。”

“爹,你要对我很好很好噢。”浮苏说完埋胸,蹭脸,心里多少有点感慨和惆怅,但心中充满宁静与放松。

“为父对你还不够好?”苍诘很有意见,这丫头有心没心,虽知这身子里装的都不是原装的魂魄,可他一直认为这丫头就合该是他的闺女。一点都没有“当她是我闺女”的想法,该为她想的,不该为她想的,他都一一为她操心着。

苍诘很不满意地轻哼数声,自以为“好爹”这么长时间,居然还落不着好,这闺女太没良心。

见苍诘一脸不满,浮苏赶紧转回来:“当然,除小鹿之外,爹对我最好。”

小鹿:师姐,果然最爱我,师姐么么哒,我也最爱你。

明显小鹿听岔了,浮苏的意思是——浮苏是除小鹿之外,苍诘最费心关护的。

苍诘听着点点头,又觉得有点不太对,但又说不出哪不对来:“你是为父的闺女,为父不对你好,难不成还靠那光头不成,到头来,还不是得靠为父。”

浮苏从善如流地奉上赞美与认同,至于光头,那闹心劲的暂且不提,天宸倒是可以比一比:“咳,爹啊,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呀,您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后妈来。”

被浮苏气得笑出来,苍诘又怒拍她一掌道:“胡言乱语些什么,总归就是她,能跑到哪里去。”

“我就怕到时候我转不过来不要紧,她转不过来怎么办噢。”浮苏觉得小鹿这样娇嗲小女孩的脾气,肯定当不好后妈,小鹿要上别人家当后妈去,估计就是被继子继女往死里欺负的小受气包。

这个,苍诘也想过,不过现在哪那么多说头,且沧海界猛然一天,师侄徒孙变成长辈的都,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偏到浮苏嘴里就成问题:“有工夫操心这些闲事,不如好好操心你那光头。”

浮苏:…

行,我走还不成,特地帮您为在旁边听墙根的小鹿表白,您还不领情,真是后妈值千金,亲闺女卖十两!

浮苏回到屋里,真如正在那和庄蕴元嘀咕什么,浮苏倒也不担心自家儿子被带坏,真如要被带坏早被带坏,轮不到庄蕴元:“小庄啊,来,你仙子姐姐跟你商量个事。”

“仙子请说,小修听命便是。”庄蕴元起初还真叫姐,后来被苍诘一通审,知道这位的厉害,又知道浮苏向来对身边的人不留嘴皮子,再不敢叫姐了。不过,庄蕴元对浮苏把他当自己人,还是相当开心的,至少不是随从那么低下的身份了不是。

“教教他,什么叫温柔乡是英雄冢,务必要叫他知道,辩得清女子脸皮子上表露出来的是真是假,这一点,你仙子姐姐还是很相信你的。”浮苏觉得这主意不错,跟采花贼学怎么识女人,跟道宗转世的胖包子一起修道门修法,跟淳一学如何为人处事体贴人,跟苍诘则学着怎么霸气侧漏。然后,受益的就是她,只要跟后边捡现成的便宜就行。

嗯,我果断是亲妈。

真如:亲妈,你不觉得太晚了么,我都一把年纪,才想起要教这些来。

“外公教过。”

“你外公连小鹿都搞不定,你觉得他教的有用?”浮苏问道。

真如揉揉头,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于是点头向庄蕴元虚心求教。浮苏最满意的就是真如这一点,哪怕是路边的乞丐让他觉得有可学习的地方,他也会这般低下头来虚心向学,而不是摆着架子,看不起能教他这世间种种学问的人。

揉揉儿子的脑袋,浮苏自豪至极:“阿娘给你做吃的。”

真如:庄师傅,你能告诉我我娘现在是在犯什么毛病不。

庄蕴元:抱歉,不能,仙子岂能以常理度之。

于是,浮苏闹半天,去凡世买了一代晒干的玉米粒来,不管真如多大,她总还觉得真如是个小孩子。买来一袋玉米粒,拌上糖和油,然后祭出流光来,把流光当柴火烧起。流光虽然腹诽不已,却也觉得新奇好玩,弄坏小半袋后,到底找着窍门,不消多会,浮苏便收拢起一大盆爆米花。

真如虽然很怀疑能不能吃,不过为他娘一趟辛苦,他还是很给面子地抓一把放进嘴里。尝尝,味道没想象中的那么难吃,脆脆的,倒也还算香酥,至于说好吃…天衍峰大厨房的低等灵谷粥味道都要好上许多。

“真如,我观你破丹结婴之机已到,早些闭关吧,阿娘守着你。待你破丹结婴后,阿娘便与你一道领悟第二重剑意。”浮苏说完又想起景唤来,因为那一年,正是景唤让她有了破丹结婴的机缘。

虽不知是缘是债,到底,她活到如今,且立定沧海,总是托了他的福。

光头,你要快点好起来,这回,换我等你好么。

第一六一章 心灯灭,世法乱

乘云宗天衍峰这边,淳一和真如都闭关,淳一领悟剑意,真如却是闭关破丹结婴。小鹿也差不多到结婴的时刻,便被苍诘拘着没工夫多出来走,加上萧林壑正出外拯救着他的全世界,一下庐山倒是冷清下来,便连庄蕴元都在与苍诘谈过几回话后,颇有感触,又看着没他什么事,索性也闭关破境。

殿阁里,浮苏看着瑞兽铜炉里青烟袅袅升腾挪移,不由得寂寞地一声长叹。真如那里,苍诘说他顺便看着就成,让她好生修炼,她修炼个什么呀。境界不敢往上冲,生怕冲得越快被炮灰得越快,还是慢慢耗着吧。

就这么着过得数月,浮苏去主峰与宗正等一干师兄师姐讨论修为上的问题时,忽有童子急匆匆跑进来,宗正待要说那小童几句,那童子却直接奉上玉符,并开口道:“禀峰主,是法叶寺来讯,景唤禅师破塔而出,不灭心灯…灭了。”

童子虽说只是低阶的小弟子,但到底明白不灭心灯意味着什么,景唤经常到天衍峰来,关于景唤的事总是听得多一些。渐渐地,对于法叶寺的事也熟悉起来,那不灭心灯万古长明,自高古之时便在那如愿塔中,法叶寺也是先有塔后有寺的。